又是一年四月天。
南方旱灾断断续续闹了近两年, 终于接近尾声,去年年末,西北西凉军□□蛮子突厥, 朝廷大喜,自打开春起,陛下兴致不错, 连续好几回给办事得力的官员当朝封了官,派了赏, 至此, 宵禁了整整两年的京城, 终于再次开放,再次热闹,再次繁荣了起来。
卫霆渊虽未升官,却因江南赈灾及调拨西北用度诸桩事宜办理得当,在朝堂之上, 被陛下接连夸赞了两回,卫霆渊一时成了陛下新宠, 获群臣围堵结交。
卫家再次在京城招眼了起来。
想来, 他日高升是必然的事情。
却说四月头一日, 乃卫绾生辰,十五, 及笄。
殷氏将卫绾的及笄礼交由冉氏来操办, 卫六娘子才名在外,交友甚广, 冉氏以殷氏的名义广发请帖,邀了与卫绾交好的满京千金娘子赴约观礼,预大办一场。
四月初一这日, 一大早的,五房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卫臻亦是难得起了个大早。
卫绾及笄一事,刚好处在京城宵禁期满时期,可慢慢热闹起来,这对整个卫家都挺重要的,卫家娘子众多,这也便意味着,卫家一水的女儿,全部开始陆陆续续长大成人了。
子女多,所结交婚配的家世多,像是一根坚固的丝线,丝线一多,可为卫家的前程未来结一张巨大而稳固的网。
而卫家乃朝廷新贵,二者正好相辅相成,可互相成就,故而,郝氏对这桩及笄礼亦是难得支持,特请了娘家郝家的几个晚辈们一同前来热闹。
“闷了整整两年,可算是可以热闹一把了。”
两年过去,冬儿早已经出落成伶俐可人的大姑娘了,比卫臻还大上少许,不过性子依然咋咋呼呼,显然是憋坏了,即便是卫六那边的及笄宴,虽并不怎么由衷欢喜,但这样热闹的日子已经搁置整整两年了,如今,只觉得有种被放出鸟笼的兴奋感。
整整两年的时间,初遇江南水患,后遭瘟疫席卷,再后来西北战事传来,整个大俞面临内忧外患,卫家乃纯臣,卫霆渊心系社稷,管教甚严,两年时间里,对内,勒令整个府上停止一切喜宴寿宴,对外,亦是停止卫家儿女参加一切外来宴席,两年的时间里,卫家几个兄弟姐妹除了每年一回随郝氏、殷氏去往郊外的灵隐寺给大俞祈福以及去郝家探望过卫岚一回外,几乎未曾踏出府外半步。
且不说冬儿,就连整个碧水居,整个卫家全府上下怕是都憋蔫了,故而,卫绾及笄一事,全府上下都眼巴巴盼着呢。
“行了,你都嘟囔了一整个早上了,你不嫌烦,主子都嫌你聒噪了,快去催催厨房,快快将主子的早膳送些来,主子该饿了。”
双灵一脸嫌弃的瞅着冬儿,啐了她一嘴后,转身将首饰盒里的首饰一一摆放了出来,正拧着帕子琢磨着今儿个该给主子梳个怎样的头,穿戴怎么样的一身衣裳才好,才能令自家小主今儿个在诸位娘子们跟前是既是一鸣惊人,又不抢人风头。
可越琢磨,双灵越发犯愁。
这前者毫不费劲,两年的时间过去了,主子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幼稚稚嫩的小女孩儿了,今儿个是六娘子及笄,可半年后,自家主子也该及笄了,只亭亭玉立、小女初成这样的词汇可以用在任何女孩儿身上,唯独,无法用在自家主子身上。
这么说吧,这两年来,双灵为主子梳洗穿戴,是越发吃力,越发费劲了,不是因着她的手艺下降了,而是因为她发现,再好的手艺,再好的首饰,再精美的衣裳,永远也配不上她家主子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不抢人风头,是昨儿个主子给她的唯一要求。
为此,双灵苦恼了一整个晚上。
只觉得自家主子便是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可只要往那人堆里一站,依然是暴风眼的焦点。
将人由丑变美,对双灵来说不难,可将人生生由美变得美得不惹眼,这……这谁人能够做得到啊!
冬儿喜欢吃的,往日里一听到早膳、午膳、晚膳几个字,别说被人催被人撵,自个儿一早就巴巴蹦向厨房了,可今儿个她转身跑到屋子外头,冲着外头三等的云朵儿吩咐一声,自个儿又巴巴折了回来,冲双灵道:“今儿个主子难得梳洗打扮一回儿,我得留在跟前帮她出出主意。”
说罢,她叉着腰,大刀阔斧的往梳妆台前一探,左瞧瞧,右看看,末了又跑到屏风后,走到木施前,那里,已经整整齐齐摆放了一大排各式各样的衣裳。
卫臻喜欢淡雅的色泽,她的衣裳大多皆是淡粉,淡绿,淡黄及奶白、藕白色,一眼瞧过去,清新淡雅。
可冬儿却喜欢喜庆的眼色,只觉得这轻飘飘的色泽挂到自己主子身上,全都失了颜色,她喜大红大绿。
冬儿围着木施转悠了好几圈,不甚满意的折了回来,走到双灵跟前冲双灵道:“这些衣裳都是上月采办的,如今都四月天了,况且今儿个天气大好,这些衣裳今儿个穿忒厚重了些,咱们家主子娇滴滴的,哪里受得住——”
说吧,冬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只笑眯眯道:“前些日子表公子不是给咱们主子送了些南边的料子来么,那些料子可稀罕轻薄得紧,那式样那颜色都新鲜得紧,姨娘挑了一块说要给主子亲手做一件衣裳,想来应该做得差不多了,不若……不若我去姨娘屋子里瞅瞅,今儿个就穿那件如何?”
“那件?那件不成!那件衣裳可是姨娘为了下月端午节时主子入宫时准备的!”
双灵想也不想,立马一口否决了。
冬儿道:“表公子不是送了好些料子来么?横竖还有一个月才能入宫了,届时让姨娘再重新挑块料子重新缝制一件不就得了么?”
双灵叹了口气道:“你又不是不晓得咱们主子心善手松,表公子送来的那些料子,颜色重的那几块,主子给老夫人留了一块,给太太大太太分别送了一块,颜色淡的那几块,给三房四房都分别送了些,余下几块好的,给大娘子送了去,给府里其它几位娘子们全分了,要不是姨娘提前选了那块好的,留到咱们主子身上的,那是一块没留,哪里还有多余的。”
双灵一脸痛心疾首。
冬儿噘了噘嘴道:“赠给六娘子她们的那几块不还没送过去么,干脆趁主子还没来得及之前,咱们将那几块料子全送姨娘那边给主子裁剪完得了。”
冬儿有些气不过,破罐子破摔道。
双灵讥讽道:“回头主子顺道将你一道给裁剪了。”
冬儿闻言立马缩了缩脖子,嘴上却毫不犹豫道:“主子才不会。”说罢,冬儿眼珠子转了转,只凑到双灵跟前小声说了一嘴:“其实……那什么,咱们院里但凡有些什么好东西,都被主子送走了,为了堤防主子,表公子将那些料子送来的时候,在清点的时候,我偷偷藏了几块最好的,你今儿个放心大胆给主子梳妆穿戴,下月去了宫里,自有更好的。”
冬儿一脸神神秘秘说着,边说,边怕卫臻听到了似的,鬼鬼祟祟的。
“当真?”
双灵听了,稳重如她,惊喜得差点儿跳了起来。
冬儿点头后,二人对视片刻,立马暗自打好了商量,就要暗搓搓的行事时,往那软塌上一瞅,咦,主子人呢?
明明方才刚洗漱完,还睁着眼坐在那里的?
冬儿与双灵二人齐刷刷抬眼,往整个屋子里头搜寻了一番,下一刻,二人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对视一眼,直接朝着床榻处寻去,果然,只见床榻最里侧,一个一身白色中衣的婀娜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躺了上去,怀中抱着个软枕,再次睡熟了过去。
冬儿与双灵面面相觑,相互指责了一番后,只得苦兮兮的,一脸无奈的再次唤了起来。
主子伺候是极好伺候的,可唯独这早起——
也就能要人半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