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卫臻从卧房出来后, 正好在门外遇到了小神医清玄。
卫臻停下了脚步,小神医也略停了下来,对方朝她淡淡的点了点头, 两人虽没有开口说话, 却各自心领神会。
卫臻并没有在阮氏的院子等待清玄, 而是直接回了自己的厢房。
阮氏那里, 有清玄, 有一众丫鬟婆子,卫臻并不过于担心。
唯一担心的是, 阮氏还在月子里,这件事,怕影响她的情绪,导致心神郁结,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她起初有意瞒着,有意哄骗着,可是, 人往往在疑神疑鬼的时候最不得安宁,阮氏的性子她多少是清楚的, 相较于拖拖拉拉的藏着掖着, 倒不如干脆一鼓作气来的痛快。
“主子,您一宿没睡,要不您先上榻眯会子吧, 您还在长身子, 这样下去,可熬不住的。”
卫臻一回来,双灵便立马亲自去厨房将早膳端过来了。
见卫臻没什么胃口,双灵也没多劝, 只劝她赶紧上床歇着。
卫臻闻言没有动,只随口问道:“小神医是今儿个辞行吧?”
一旁的冬儿赶紧道:“是的,方才我去请的时候,她正在收拾行囊,她说姨娘无甚大碍了,月子里修养好便可,瞧那架势,今儿个是要离开的。”
卫臻淡淡的嗯了一声,有些无精打采的。
冬儿想了想,踟蹰了一阵,终于忍不住询问道:“主子,您方才在姨娘那里……姨娘往后会不会将主子给恼恨上了。”
说这话时,冬儿蹙着眉头,肉鼓鼓的小脸上一脸担忧。
就连冷静淡然的双灵闻言也忍不住朝着卫臻瞧了过去。
卫臻原本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嗖地一下抬眼,看向冬儿后思绪一时陷入了某种回忆中,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不会的。”
说着,卫臻忽然低下头,抬手拨弄了一下腰上的坠子,低低说了一句:“姨娘恼恨谁,也不会恼恨我。”
说这话时,卫臻的声音虽然很轻很轻,却无比的坚定。
毕竟,无论卫臻多么险恶,多么遭厌,始终有一人会将她放在心尖上,捧在手心里,哪怕全世界都抛下她,唯独一人永远不会,那人便是阮氏。
毕竟,前世就是最好的例子。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这一世的阮氏好像被自己宠坏了。
可能会有些麻烦,例如,这一世的阮氏……可能比前世要更会耍一些小性子了。
这样想着,卫臻不由揉了揉眉心,不由有些愁。
卫臻在屋子里等了半个时辰后,小神医清玄果然背着她的药箱过来辞行了。
“阮姨娘身子有些虚弱,不过并无大碍,我给她开了半个月的药调理身子,前半月宜卧床,后半月天气好的时候,可扶着出来晒晒太阳走动走动。”
清玄神色淡淡的冲卫臻嘱咐道。
卫臻还没来得及回复,只见一旁的冬儿闻言不由有些纳罕道:“做月子不是一整月都不可下床么,一整月都不能吹风么?怎地还能出门啊,咱老家的妇人生产后都得将整个头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甭说出门,就连下榻走两步,都是要落下病根的?”
或许是由于太过震惊,冬儿脸上一脸错愕,越说,越激动。
清玄闻言,眼尾都没有赏给冬儿半个,只依然盯着卫臻,淡淡的补充了一句:“不必非得卧床不起。”
说完,半个多字都不想再继续多说,直接跟卫臻辞行了。
卫臻淡淡笑了笑,没有多做挽留,能将小神医请入府,留到阮氏生产之时,她已经心满意足。
她亲自将清玄送到了院子里,眼看着清玄转身将要离去,犹豫了片刻,卫臻忽然还是将人唤住了:“稍等一下,小神医。”
清玄转身看了卫臻一眼。
卫臻忽然掩面朝着冬儿低声吩咐了几句,冬儿闻言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冬儿立马转身匆匆回了屋子,没一会儿,她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出来时,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雕花小食盒及一个巴掌大小紫檀木的小装饰盒。
卫臻看了冬儿一眼,冬儿很快上前将两样东西同时送到了清玄跟前。
卫臻缓缓道:“这是双灵做的如意糕,甜而不腻,清玄姐姐可带回去尝尝鲜。”
至于另外一样,卫臻没有过多解释。
清玄闻言定定看了卫臻片刻后,竟十分平静的将东西收下了,没有半句疑问。
却说清玄走后,卫臻直接回屋歇下了,当天她没有再去探望阮氏。
一直到第二日一早,卫臻难得睡了个懒觉,又去老夫人的世安院探望了一番老人家,去时,只见老太太搬出了一些《四书五经》,及诗词歌赋,正眯着眼一个字一个字翻看着,卫臻惊讶连连,一问,才知,老太太在挑名字了。
老太太虽在卫臻跟前,没有多问有关弟弟的事情,可要说,五房得子这一事儿,除了碧水居,这个世界上最高兴的便要数这老太太了。
卫霆祎有后,老太太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算是彻底去了。
“要不你来挑挑?”
见卫臻歪在她身边只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果子,一口一个,咬得砰砰作响。
老太太将诗经往她跟前一递,挑眉道。
卫臻见状,忙摆了摆手,道:“可别,这可是太太的活儿,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老太太闻言,看了看卫臻,又瞅了瞅手中的诗经,片刻后,将诗经一合,随即往小几上一扔,道:“你都不凑这个热闹,我这老婆子还瞎凑个啥劲儿。”
说完,也学着卫臻,拿着一个口子,啃得嘎嘣脆了起来。
卫臻陪老太太用了早膳后,这才慢悠悠的去了阮氏那里,人才刚到院子里,就见杏丫巴巴跑了来,道:“主子,您可算是来了。”
卫臻随口道:“姨娘如何呢?”
杏丫皱着脸道:“姨娘昨儿个哭了半宿,哭着哭着哭累了才睡着的,今儿个早起早膳也没用下几口,只侧躺在寝榻上,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说着,杏丫想了想道:“听雯烟姐姐说,这么多年来,还没见姨娘如此难过过,这回……怕是当真伤心了。”说到这里,杏丫偷偷看了卫臻一眼,道:“雯烟姐姐说,再这么下去的,怕是要留下隐疾了。”
卫臻虽料想到了,可听到这里,仍然忍不住心一揪。
可很快,她又打起了精神,冲杏丫道:“杏子姐姐,你去厨房端些白粥来,另再备些果子点心来。”
杏丫道:“屋子里就有,怕姨娘饿着,一直温着备用。”
说完,杏丫立马跑去次间去取了。
不多时,粥已经送到了卫臻手中。
卫臻端着白粥,屏退了众人,直接端着粥独自进了屋。
进去后,果然,只见屋子里有些炎热,窗户处开了半扇窗透气,因怕风吹进来,床榻上落下了纱帘,透过影影绰绰的纱帘,依稀只见里头有人侧躺着,身子十分单薄,悄无声息的,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装睡,总之一动不动的。
走进了,才见里头的身子在隐隐抖动着,瞧着估摸又……抽泣上了。
卫臻直接大步走了过去,她一靠近,只见里头颤抖的身子微微一停,片刻后,对方摸出帕子,悄无声息的抹了抹眼泪。
卫臻直接将纱帘撩起,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她静静地坐着,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就那样,不知坐了多久,忽地,吸鼻子的声音缓缓在空气里响起。
床榻上的身影微微一愣,停止了所有的声音,然后,哽咽声却不曾停止,还在继续。
卫臻就坐在床沿边上,悄无声息的哽咽着。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听着越来越伤心。
小女孩的哽咽声里透着隐忍,委屈,也透着焦急,伤心。
一声一声,敲击着人的心房,令听者无不心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