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后, 太子直接领着辕文德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卫府。
据说, 脸色不是很好。
此宴结束后, 卫臻除了空美貌外, 还多了一个形容, 胆大妄为。
宾客散去, 卫岚特意将卫臻留了下来, 却一直不肯说话,只一直挑眉,直勾勾盯着她看着, 直到卫臻终于忍受不住对方的目光了, 她被卫岚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 忍不住抖了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道:“大姐姐,你可别这样瞅着我, 怪吓人的。”顿了顿,又捂着嘴打趣道:“我可不是大姐夫, 哪里经受得住大姐姐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神。”
卫臻话音一落,果然只见卫岚将眼一瞪,不多时, 将卫臻一把拖了过去, 收拾。
两人闹了一通后, 卫岚忽然正色道:“好了,不闹了,说正事。”说着, 将脸微微一收,盯着卫臻一动不动的看着,也不跟她绕弯子,不多时,只直接开门见山道:“你跟太子殿下之间可是闹了嫌隙!”
卫岚目光犀利,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
虽是质问语气,却分明是肯定的答案。
卫岚本身年纪比卫臻卫绾大上好几岁,再加上她冰雪聪明,尤其是近两年来,跟在大太太郝氏身边像模像样的学起了管家,学到了郝氏四五分功力,得到了不少真传,同时也练就了一番识人断物的本领,再加上,卫岚跟辕文德自由青梅竹马,他们之间早已经定了亲,而辕文德是太子元翎跟前的得力护卫,卫臻跟太子之前的几次嫌弃,自是躲不过卫岚的法眼的。
卫臻没法隐瞒,也无处隐瞒,再加上,她跟太子之前那几次交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嫌弃吧,无非就是遇到了几回,她嘴角粗笨,惹得对方不满,可连冲撞都算不上啊。
在卫岚双目炯炯的注视下,卫臻只得将两人的几次相遇一五一十坦白了。
“真真算不得嫌隙一说,至多殿下对臻儿印象不佳罢了!”
卫臻朝着卫岚竖起了三根手指头,一脸坚决,甚至还发起了誓言,证明自己绝无隐瞒。
“所以,太子殿下没有跟你计较,你反倒是小心眼上头,今个儿竟然还当众戏弄太子殿下,臻儿,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听了卫臻的解释后,卫岚非但没有释怀,反倒是微微一恼,一脸温怒的盯着卫臻。
卫臻连连摇头道:“冤枉啊,天地良心,大姐姐,臻儿今儿个可真真不是故意的,便是借臻儿一千个一万个胆子,臻儿也不敢戏弄到太子殿下的头上啊,那可是一朝储君,戏弄他,可是要掉脑袋的,臻儿哪敢啊!”
卫臻眼巴巴的瞅着卫岚,不多时,只将三根手指头小心翼翼的变成了五根,表示自己坚决中的坚决,末了,忍不住继续解释道:“那个摆酒的活儿,可是大姐姐分配给我的,后来我不想玩了,要将裁判的位置拱手让人,可硬是没一个人肯接,这哪里能够怪到臻儿头上,再者,臻儿每一次选酒,都是选得离手边最近的,臻儿哪里晓得一连着三杯酒盅里全是醋啊,何况,臻儿每一次都是站在不同位置松手的,哪里晓得那个太子殿下那般倒霉,回回酒盅哪儿也不去,偏偏直往他那个方位飘,天地良心啊,大姐姐,臻儿真真不是故意的,何况,今儿个这曲水流觞的游戏是大姐姐亲自设的,便是要捣乱,便是要砸场子,我也断然不会砸大姐姐的场啊。”
卫臻口吐莲花,妙语连珠,噼里啪啦的解释着,那张小嘴一关一盒,压根就没卫岚插嘴的份。
卫岚不是不讲理的人,听到卫臻这样说着,已经信了五六分,至于其余几分嘛——
卫岚不由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卫臻脸上。
眼前的妹妹非但生得绝色,还生了一颗玲珑七窍的心,卫岚虽跟卫臻相处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年光景,可那朝夕相处的三年时间,她是将她看得透透的,看着散漫无边,却最是个伶俐聪慧的,世人只知卫家六娘子冰雪聪明,才华过人,却不知卫家七娘子才算真真长了一颗聪慧通透的心。
但是太过机灵了,机灵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
对于戏弄太子一事儿,卫岚虽是将信将疑,但是她不可否认,她是相信有这个可能的。
不过卫岚也相信,臻儿不会拿她,不会拿整个卫家的前程开玩笑。
这般想着,卫岚只拉了拉卫臻的手,微微叹息道:“臻儿,你可要记住,在这个世道上,宁可少一个朋友,也不可多一个劲敌,尤其是太子殿下那般尊贵的劲敌,那可是咱们家招惹不起的。”
说着,卫岚又拍了拍卫臻的手道:“你年纪还小,纵使有些顽劣,想来太子殿下身为一朝储君,是不会真的跟你计较的,可是他不会跟你计较,不代表旁的人也全都不会跟你计较,记住,在咱们这样家宅里的姑娘,不可太过出风头,回头当心碍了旁人的眼了。”
卫岚一字一句由衷叮嘱道。
回到秋水筑后,泡在浴桶里,卫臻一直在琢磨卫岚的那一番话。
卫岚一字一句,金玉良言。
是啊,她今日实在太过出风头了,今日一整日,完完全全就是她搭的戏台子。
不可否认,今日对元翎,她是有成心的成分在的,虽然不是全然故意,却避免不了推波助澜的意味。
或许,是前世被压制得太过憋屈,太过委屈,今生终于遇到了翻身,遇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她下意识的便不管不顾了。
全然忘了,他是太子没错,可她却早已经不是前世的太子妃了。
说到底,那些藏在心里最深处的秘密终究还是难以全然释怀,她装了六年,整整六年,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放下了,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藏在了一个看不见的角落了,一旦冒出了头,过往依然像是雪片似的,一片一片坠落。
原本可以安安静静的藏匿在人群中的,可她偏偏忍不住上前,并且得意洋洋的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卖弄了一番。
虽然看到太子吃瘪,在那一刻,她是暗自爽快,可是,今日过后,却也算是真正跟太子结下梁子了吧,太子虽是君子,却从来不是个大度之人,况且他聪慧过人,如何看不出今日卫臻有故意的成分在里头。
同时,也不知今日到底碍了多少人的眼了。
哎,想要安安静静的做名乖乖巧巧的小娘子还真难,比当一名刁难任性,愚不可及的小傻子要难多了。
想要傻子,一时又不免想起了白日那个傻世子,卫臻眼珠子转了转,只再次叹了口气,一把将整个脑袋里钻进了水底。
*
第二日,去给老夫人问安时,卫臻将俞老王妃套在她手腕上那个手镯带上了,只用个精致的首饰盒装裱着,小心翼翼的推向老夫人。
老夫人将首饰盒打开一瞧,只先是挑眉看了看镯子,又挑眉看了看卫臻,道:“几个意思啊,嗯?”
卫臻挽着老夫人的手,微微撒着娇道:“祖母,这个镯子实在太过贵重了,戴在孙女手上,是既晃眼,又烫手,孙女可戴不起,祖母您老人家见惯了好东西,这镯子对您来说压根不值一提,孙女还是将镯子交给祖母,祖母您来保管吧。”
“一大早上的,就跑到老婆子跟前来耍心眼了,哼,老婆子我可不上你的当。”老夫人挑眉看着卫臻,死活不接她的招。
卫臻微窘,这个老太太实在太过厉害了,卫臻转转眼珠子,她就晓得她要翻什么浪,卫臻完全不是她的对手。
心眼心眼耍不了,鬼主意鬼主意行不通,终于,卫臻只得如实招道:“那什么,祖母,大姐姐说这个镯子可轻易不能戴,一旦戴上了,将来想取都取不了了。”说着,卫臻忍不住有些委屈道:“这镯子好看虽好看,但是臻儿到底还小,可戴不得如此贵重的镯子,再者,镯子虽好,可式样我却不太喜欢,老王妃也真是的,非得巴巴套在孙女儿手腕上,孙儿连躲都没处躲。”
卫臻噘了噘嘴,不多时,又小心翼翼的将镯子推至老夫人手边,暗搓搓的盼着她老人家没发觉,稀里糊涂的替她给收了祸害。
一直听到卫臻这么说来,老夫人这才伸出手指往她脑门上狠戳了几下道:“既然不想要,哪个叫你巴巴往人跟前凑。”
卫臻立马叫屈:“冤枉啊,祖母,臻儿可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队伍里被人给一把生揪出去的,哎,也不能怪孙女儿,要怪只能乖爹娘将孙女儿生得太好,只能怪有位老太太将孙女儿养得太伶俐了,哎,真是愁人。”
卫臻捧着小下巴,在老夫人跟前唉声叹气。
一大早上的,这一对祖孙二人就歪在罗汉床上跟唱大戏似的,你一来我一往的,逗得整个屋子里的丫头婆子笑呵呵的。
老夫人见卫臻心里清白,便也不跟卫臻兜圈子了,只隐隐叹息道:“老王妃跟小世子,都是些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