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总有力尽之时,天魔却不知疲倦。又一次险胜后,有人烦躁起来,“谷镜师姐什么时候到?”
被救回的剑修喘了口气,提起自家偶像,话立刻多了起来,“快了,我们来之前师姐就已取得信物,想来眼下正往开临城赶。”
他起身提剑,走到司徒修身边,抹剑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师姐赶来之前,护住城中百姓。”
几次交锋下来,天魔们改了攻势,为首的天魔没入黑暗中,不见踪影,剩下的天魔们则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他们仿佛不急于拿下众人,更多像是将人困于此地。
将天魔击退后,司徒修转头问后方的苏年容,“南门情况如何?”
南门是苏池正在镇守,苏年容被问及时还有些反应不及,见落影看向自己,苏年容不敢耽误,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红梅,寄语过去,几息后,苏池正传来回复。
结果就如司徒修猜测的那样,南门的天魔也不多。
各城门情况了解清楚后,一个念头浮现在众人心中,那头的天魔向来善于揣测人心,他嗤笑一声,不屑道,“猜到又怎样,现在的你们还有精力离开此地,去找你们的大师姐吗?”
他活动了下脑袋,五指变化成利爪,红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好戏现在才开始。”
……
苏家,
昔日爱玩爱闹的侍女们今日聚于廊下,均是伤春悲秋之色,更有甚者默默垂泪,在这沉默中,一个年纪偏小的侍女不安开口,“要不要做点什么?”
她见其余人看向自己,面上更加慌张,“我只是觉得,干坐着很难受。”
“动起来,可能会好点……”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一位鹅黄衫侍女接过话来,颓态着,“因为只是凡人,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青瓦之下,侍女泣不成声,翼角之上,少年驻足已久。微风拂过他的衣角,宛如风筝游离,纵使翱翔于苍穹之上,也难断束缚。
他低头看去,海棠树几乎掩盖了大半个庭院,这是他的安身之所,也是他的囚牢。
……
马车依旧在行进中,苏慕身边的人进去了又出来。
作为修行者的她们好像不习惯凡人的物件,侍女是头一个说闷要出去透气的。过后不久纪雪也撩了帘子离去,被留在车里的苏慕神态自若。她专心欣赏着外头的风景,静待其变。
直至她看到天际那抹剑光。白虹贯日,宛如流星。
它是如此美丽,也是如此可怕。
追随在剑光后的黑子纷纷落下,点点血雾在天边蔓延开来,抹在落日余晖上,瑰丽妖异。
匀速前行的马车忽然加速,出去透气的侍女钻回马车,她抓着纪雪的手,无比惊恐,“是天魔。”
纪雪脸色发白。她自小娇生惯养,除去医道不曾学习旁道。救人她会,可杀敌她不会。
影仆驾驶着马车往前方的密林去,希望借山林草木掩盖自身气息,躲过这一波灾难。
可还是失败了,第一只天魔发现马车时,就预示着他们被天魔大军发现了。
如鸟群的大军分出一支小队,扑向密林里的苏慕一行人。似洪水吞没一切,摧枯拉朽。
影仆试图螳臂当车,催促苏慕几人赶紧跑。侍女吓得和纪雪抱在一起,独坐一旁的苏慕垂眸翻看掌心,平静无波。
下一刻,剑光自东边而来,以排山倒海之势湮灭一切。
有人站在苏慕面前,道袍迎风猎猎,长剑饮血,周身肃杀之气难消。
她侧首看向苏慕几人时,苏慕才发现对方的异样。身为修行者,她无一般人的完好无损,一道伤疤横跨鼻梁,将原本明艳动人的姿色打消殆尽。
她挽了个剑花,将怀中物件扔给影仆,凛声道,“去密林。”
纪雪几人不敢耽误,弃了马车往密林去。
苏慕跟在最后,她转头看向后方坤道,天魔盘踞在上空,下方坤道不慌不忙,她将马儿身上的缰绳除去,放走在场最后一位生灵后,抬头看向万千天魔。
……
苏慕几人没有跑太远,行至一半时充当先锋的影仆折返,他说,外头被天魔围起来了。
他祭出坤道给他的法宝,打算留在密林里。
那是一枚铃铛,似是用玉石制成,通体幽蓝,其间可见流动的灵气。
三声铃响过后,它升至半空,下方鲛纱倾泻而出,将三人护在屏障内。
苏慕望着它,询问纪雪,“安全了?”
奔波一路的纪雪脸色难看,她咬唇道,“这只是暂时庇护。”
“天魔对修行者的气息很敏感,这也是我等不敢动用法术的原因。除非有人赶来救援,不然等法宝里的灵气耗尽,就是不死不休的下场。”
气氛又凝结下去,影仆持刀护在前方,纪雪只呆坐在原地,洁白的纱裙沾了灰土,无人在意。
在这种死寂中,侍女忽然痛哭起来,“都已经远离开临城了,为什么还会遇上天魔?”
“大抵是我的原因。”
杀敌的坤道又出现在几人面前,她按住右臂,失血过多让她气息不稳。她看着屏障内几人,语气诚恳。
“他们是冲我来的,抱歉,将你们卷了进来。”
如此真挚的态度叫侍女反而说不出话,只跟着纪雪将人扶进来,帮忙打下手。
鲛纱之外,密林之中,草木异动,怪笑桀桀。似人非人的声音回荡着,“谷道友,可歇息好了?”
被问及的坤道下意识握紧手中佩剑,周身杀气再现,叫几人心头一颤,纪雪险些握不住手中金针。
还未等坤道答复,那天魔又道,“谷道友何必如此,只要将信物交出,我等绝不伤道友半分。”
听到这话,坤道咬牙切齿道,“做梦。”
两拨人马虽然没有见面,但天魔猜到了坤道的回答,他一改原先客气语调,阴狠着,“谷道友,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怕死,那几个被你卷进来的普通人呢?”
“无妄之灾,受人牵连,死于非命,尸骨无存。即便如此,谷道友也不打算交出信物吗?”
天魔每说一个字,纪雪身边的侍女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手中药瓶散落一地。
这哭声叫几人喘不过气来,喉间好似塞了硬物,难以呼吸,坤道接过纪雪手中的白布,低头缠好,“我不会交出信物。”
“这是启动开临城护城大阵的关键,倘若搭上诸位性命,待此间天魔退去,谷镜会自刎诸位坟前。”
还在哭泣的侍女抬起头来,她边哭边说,“那你别交出去。”
“我怕死,但更怕连累无辜。大不了……”她打了个嗝,捡起地上一只药瓶,鼓起勇气,“我先把自己毒死。”
相较于侍女的视死如归,影仆更在意另一点,“阁下便是太玄书院大弟子,杀戮道的谷镜吗?”
被问及身份,谷镜眼神难得缓和几分,“正是。”
这似乎是一针强心剂,确定谷镜身份后,几人明显有了精神,纪雪面带敬意,主动道。
“我神仰谷姐姐已久,今日终得一见。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闻言谷镜只笑道,“你已助我良多。”
她提剑欲外走,一直沉默的苏慕开口,“不能将信物转交他人吗?”
此话一出,纪雪等人脸色古怪,侍女好心给苏慕解释,“给别人有什么用,这儿被天魔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插翅难飞,只要一出去,就是铺天盖地的天魔,一爪就能把人撕碎。”
她的话中带了轻蔑,苏慕脸上不见尴尬,她规矩坐于一旁,神情平静,不紧不慢道,“天魔对修行者气息敏感,会紧追不舍。”
“那凡人呢?”
“凡人?”侍女下意识道,“比起凡人,天魔更喜欢修行者,因为凡人不修炼,比不上修行者。”
这道理很简单,比起清粥小菜,天魔更愿意吃香喝辣。
侍女念完一圈终于明白过来,杏眼圆瞪,猜到了苏慕的计划。
“不行的,你做不到。”
直至此刻,谷镜才注意到这个过于安静的少女。除去脱俗的容貌,在修行者眼中,她无半点长处,呼吸不似修行者的绵长,起身时还会因为脚麻踉跄两下,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凡人……
谷镜将视线投向密林深处,天魔不喜木息,碍于茂密的草木,追捕脚步一时慢了下来。但这抵挡不了多久,大火一把,再葳蕤的林木也会化为灰烬。
“不可。”纪雪看出谷镜打算,劝说谷镜,“谷姐姐,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凡人,将一城安危系在她身上,太冒险了。”
侍女亦是如此,“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万一路上遇上什么危险,岂不是前功尽弃。”
就连最沉默的影仆也说,“此地离开临城有百里之遥,苏姑娘徒步一人,恐怕要耗费许久。”
在这反对声中,谷镜看向苏慕,“这是最好的办法。”
“谷姐姐!”
“谷前辈。”
“谷道友。”
纵使所有人反对,谷镜还是执意不变,她从袖中取出信物,交到苏慕手中,“入夜后我会将他们引去西边,趁这个机会你往东边去,罗盘会指引你到达目的地。”
那张一直冰冷的脸上露出几分温柔,“别担心,真人他们已知晓开临城困境,或许在你达到目的地之前,开临城就解除了危机。”
被托付的少女接过信物,她捧着掌心信物,半垂的眼眸再抬时,势在必得。
“元君所托,不辱使命。”
夜色降临时,谷镜又一次出剑了。
那是夜空中最绚丽的色彩,剑光几乎要与明月一争高下,引来无数天魔。
苏慕不曾回头多看一眼,她脱下华美的步摇,奔走于黑夜之中,绘着符文的斗篷掩盖了她的气息,模糊了她的面容,好似诞生于山涧的生灵,浑然一体。
直到耳边传来天魔的讥笑声,前行的脚步才停下,她冷静藏于树后,看着天魔从身边经过。
夜色中她第一次看清了天魔的真容,和普通人无二的身形,乃至身上的衣饰都没什么不同。一枚同心结被系在腰上,是情人的私语。
唯独脸上红纹纵生,昭示着来者身份不同。
苏慕屏住呼吸,右手按住掌心,她紧贴着树干,静待天魔离去。
天魔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只是比起凡人他们更在意修行者而已,若是和天魔打个照面,苏慕照样要丧命。
脚步声在逐渐远离,苏慕的呼吸声越发平稳,她算着对方的步伐,挪动身子避开视线。
倦鸟被天魔的动静惊醒,从苏慕身边飞扑而过,转眼死于天魔手中。远去的脚步重新归来,朝着苏慕走来。
一步,两步……苏慕只觉心如擂鼓,直到西边再次亮起剑光,将天魔的注意力带走。
鬼魅身形消失在林间,她松了口气,继续往东边去。
密林在逐渐远离,天际星光点点,她所奔的方向,明月天悬,俯视众生。
荒草淹没苏慕的脚踝,她抓紧衣襟上的斗篷,一路前行。就如侍女所说,她没什么优点,在这不能动用灵力,一切回归初始,柔弱的身体不适合长距离奔跑,从未出远门的双足没过多久后就疲惫不堪。
即便脚步不停,还是太慢了,百里之行才开了个头,剩下的九十九不知何时能结束。
游离的视线被不远处的嘶鸣打断,前行的步伐停顿片刻,苏慕转过弯去,走向那匹被谷镜放走的骏马。
白马在此地停留已久,蹄边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人躲命之时正是它的休息时刻,如今,它已整装待发。
数年的后宅生活让她对骑马一无所知,骑行不当有可能命陨,即便如此,苏慕还是决定赌一把。
她朝白马伸出手,“你能帮我的,对吗?”
白马抖了抖耳朵,以亲昵的靠近作为回应。
如练的月色投射而下,绿色身影奔驰在夜间,马蹄所到之处萤光飞舞,为苏慕引出一条大道。
有人伫立在高山之上,低头俯瞰这一切。
大氅披在他身上,无法掩盖过于苍白的脸色,那双眼眸似凝结成的鲜血,平静之中带着疯狂。
他轻咳几声,过后笑了起来,“不愧是巫族后裔,即便被剥了寸丹,还能得生灵青睐。”
身后的从属按住腰间长剑,“愿为义父解忧。”
“无妨。”他拒了从属的请求,目光落在那处密林中,不知在想什么。
“这只是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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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物:临渊(可以掩盖自身气息的上等法宝),双蝶佩(这算……定情信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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