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左眼星光点点，如夜空之星，璀璨夺目。但无人能看见。
这声拉回苏慕，她笑着合上法籍，轻声说，“走吧。”
侍女看着苏慕手里的法籍，略带不安，“小姐看完了？”
她其实是嘴馋了才来寻苏慕，非是其他原因。
苏慕点头，很是温柔，“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她当然看完了，法籍最后一行写着，蕉鹿之梦，真亦是梦幻，假亦是真。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雪来，铅云压得看不出半点颜色，苏慕举伞走过青石阶，六出无数，围墙另一边爆竹声声，漏窗外火树银花。侍女寻了暖和处避风，树下少年心神不定，一颗心全扑在苏慕身上。
他化形托人去外头办事，虽知对方是老实人，但李行争还是有几分不安，生怕打了水漂。
见苏慕归来，李行争赶忙下树，脸上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中早就急的要命，大骂对方居然敢骗他。
借着侍女在一旁，李行争拖延一二。眼神暗示苏慕先回去，心底是极为恼火，他正打算晚上回去找对方算账。侍女惊呼起来。
远处无数孔明灯飞起，染尽一片黄。
廊下的少女停步，顺着侍女的指引一道看向天际的孔明灯，她听见有人对她说，“苏慕，生辰快乐。”
……
一成不变的日子在几天后被打破，前院传来消息，说是苏年容回来了。
后院一下子热闹起来，像是沉寂已久的死水被投入一块石头，即便这是块鹅卵石，还是让后院躁动起来。
侍女们翻出许久不用的胭脂水粉，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当她们从苏慕面前经过时，宛如一阵香风舞过。
陪在苏慕身边的李行争打量着这些侍女，很是嫌弃，“真是吵闹。”
他谈起最近所闻，除去苏年容归来外，最近苏池正也很忙。似是出了什么大事，连续几日早出晚归。
坐在廊下的苏慕没应，她视线无序，凌乱落在院中杂草里，好像没在听李行争讲话。
又三句话过去，李行争看出苏慕心思不在，他问，“在想苏年容？”
苏慕终于收回神，却不谈眼下事，道起了未来，“等这次结束，我想和你谈谈。”
少女不再是过去那副瘦弱的模样，她的身形完全张开，继承父母的她容貌出众，但因左眼失明，让她神情间总是带着一丝忧郁。
李行争站起来，少年总是高过她一头，褪去曾经的雌雄莫辨后，他的相貌凌厉而俊美，受海棠树影响，这份凌厉被温和的木息掩盖，让人生出几分亲近之情。
他猜不出苏慕心中所想，只是问，“既然苏年容回来了，那司徒修怎么办？”
廊下的苏慕安静了会，声音里没了先前的游离，平静而沉着，“对他来说，这将是难得的良机。”
……
因苏年容归来，苏家上下皆是喜气洋洋，府内张灯结彩，红绸从这头连到那头，胜过凡人的喜丧大事，连着三日晚上烟火盛会，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苏家的小公子回来了。
正院焕然一新，柳挽风领着侍女在花厅等候许久，当看见许久不见的苏年容，脸上顿时落下泪来，搂着苏年容喊了句我儿。
少年身形挺拔，眉间已褪去稚气，腰间挂着银薰球，一身道袍落得俊逸非凡，正是兰芝玉树，天之骄子。
同行的师兄师姐都在，被柳挽风这么一搂，少年脸上露出几分羞涩，小声道，“娘，大家都在呢。”
好在柳挽风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她松开苏年容，挽住他的手上下仔细看了看，感叹道，“瘦了。”
这大抵是每个父母会说的话，苏年容腼腆道，“是我长大了。”
他避开这个话题，同柳挽风介绍起同行几人。皆是太玄书院的学子，身着轻便的道袍，落落大方，向柳挽风行着晚辈礼。柳挽风目光扫过几人，最后落到一位少女身上。
“你可是落影？”
被提及的少女一身素净，除去发髻上的白玉簪再无一物，日光落在她脸颊上，好似映了一尊玉像，冰肌玉骨，洁白无瑕。
她是如此出众，以致她在哪，他人他物就要做她的旁衬。
她上前一步，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话语更是轻柔动听，“落影见过夫人。”
素手琵琶，三清天的第一美人，落影。
柳挽风亲自扶起她，又细细打量片刻，这才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江山代有才人出。”
她说完从头上取下朱钗，亲自插到落影发间，“我身无好物，这朱钗有清心凝神功效，你若不弃，便收下我这长辈的俗物。”
都这样说了，落影自是不敢拒绝，她向柳挽风谢过。算是应下了。
身后几位太玄书院的学子眼神交流，最后都落在一旁面红耳赤的苏年容身上。
看来苏师弟的单相思都传到家里来了。
花厅内笑语盈盈，侍女手捧锦盒上前，给每个太玄书院的学子送上一份薄礼。领头的师兄正要摆手谢过，柳挽风道，“诸位莫要推辞，不过一些护身的符纸，都是寻域外天魔而来，理应注意自身安危。”
柳挽风一席话大方得体，领头师兄短暂犹豫过后便利落收下，带人又向谢过柳挽风一回。
繁文缛节过后，柳挽风谈起正事，她正色道，“近日城中确实有异象，良人已派人查询。只是你我也知，天魔有神无形，若无细查，极难发觉。”
那位师兄听过后道起一事，“正是如此，不过我等追查的天魔有些异样，不复之前躲藏之态，颇为嚣张。因这个原因，真人们才命我等紧追不放。”
这事倒是柳挽风第一次听说，她沉吟过后表示知晓，又让落影几人先下去休息。
“虽有任务，但难得来开临城一趟，我应尽地主之谊，为诸位接风洗尘，放心，只是接风宴，不耽误大事。”
长者赐宴，几人不敢不受，谢过后被领着去了厢房暂歇，没了旁人后，师兄弟间就相继聊开了。
“我知苏师弟丹青之道厉害，没想到家世也这般出众。”
“那可不，灵安域最大的城池岂是随便说说的。”
“这地方可真舒服，灵气充足，苏师弟也大方。直接把咱们请到家中来住。”
几人七嘴八舌的，纷纷羡慕起苏年容，年纪轻修为高，还是下任开临城城主，前途无限。
聊到这其中一位师弟挤眉弄眼，“落影可有福了。”
“你懂什么，天之骄子对第一美人，这叫般配。”
那位师弟跟着点头，“对对对，般配，般配，实在般配。”
说着几人顿时哄笑起来，见外边侍女身影若隐若现，赶忙收了话，做起清心寡欲姿态。
晚宴摆在承文楼，是苏家的最高处，登上顶楼可以一览风光。几人随苏年容一道上楼入座，低头就见玉盘珍羞，夜光杯中盛着美酒，均是一等一的上等货色。
白日不见的苏池正也终于在宴上现身，众人一道起身行礼。酒过三巡后，两个太玄书院的学子悄声道。
“真羡慕苏师弟，严父慈母，深有礼法，内外和睦。”
“哎，我入书院时就是个孤儿，从未有过这等温情。”
众人还没聊上几句，一位侍女从外头进来，磕磕巴巴道出了来宾。
“家，家主，司徒老夫人携礼到访。”
觥筹交错的宴席霎时没了声响，苏年容不知所措，下意识开口道，“爹。”
苏池正从容放下手中酒樽，向学子道，“来者是客，她司徒老夫人肯屈尊向小辈道贺，便是我儿之幸，年儿，还不去接客人。”
少年一下子反应过来，起身随侍女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学子再举杯时，笑语却是稀稀拉拉，都在嘀咕来宾。
“那是谁？怎么苏师弟的表情这么难看。”
“开临城的司徒家，就只有那位了。修罗刀之主，司徒修。”
“司徒谁？”
“师妹你忘了，司徒兄妹曾在书院学过几年。好些人还可惜司徒修待的时间太短呢。”
“司徒家和苏家有仇呢。”
于这种热闹的寂静中，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温婉却失了从容，她僵硬行礼，“回家主，司徒老夫人已到。”
说话声再次停下，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影壁，龙头杖一下又一下击地，由远及近，敲的人提起一颗心来。终于，在那副松鹤延年，禄运亨通影壁后，满头银发的司徒老夫人缓步走出。
她看上去更加苍老了，面上斑点横生，手背也越发干瘦，若不是知晓她的岁数，单凭这张脸，是看不出修行在她身上的益处。
她扫过在场宾客，又对上方的苏池正道，“听闻令郎归来，如此大事。苏城主怎不通知我一声。”
苏池正神情如常，“不过小辈奔波，算不得大事。不敢惊动您老人家。”
司徒老夫人听后笑道，“老身不过糟老太婆一个，有什么惊动不惊动的。”
她取来仆人呈上的锦盒，对一旁的苏年容说，“听闻近日城外有域外天魔作乱，老身年老体弱，派不上用处，既不能出力，便想着尽一份心意，这有金叶锁子甲一副，就送于小友，以做防身之用。”
苏年容不敢不接，他朝苏池正看了眼，上前接过锦盒，朗声道，“谢过老夫人。”
待贺礼交接完毕，苏池正命人安排座位，乃是上宾之座，司徒老夫人却不急着入座，她打量着周遭太玄书院的学子，目光触及苏池正一家三口时，忽然笑起来，“既然是接风宴，怎么不见苏家大小姐？”
……
烟火彩灯，窗外紫气漫天。年纪小的侍女早就坐不住，跑出去看热闹。
屋内灯火通明，苏慕坐在罗汉床上，她披了件轻薄的斗篷挡风，顺道又翻起那本《灵枢经》。
李行争斜倚在窗边，单手支着脑袋，眨也不眨看着苏慕。
烟火在空中绽放时，苏慕借势瞥了眼，见李行争神态，平静收回目光。
烟火过后，李行争忽然道，“苏慕，我……”
他见少女看向自己，鼓足的勇气一下子又没了，只胡乱找了个理由。
“没事，是昨晚我做了个和以前有关的梦。”
这话让本欲移回去的目光不曾收回，直直落到李行争身上，像是一种隐秘的鼓励和好奇。
于是李行争嘴角弯起，和苏慕说起他常做的那个梦。
“其实算两个。一个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水里睡觉，那儿像海又像苍穹，一片寂静，无聊得很。偶尔会来人，老妈子的絮絮叨叨，问我什么时候醒。另个梦也差不多，虽然不在水里，但也算不上多有趣。”
李行争尝试回想梦中情景，“是一处很空旷的宫殿，到处刻满金色符文，廊外是星河沧海，我一个人坐那，好像坐了很久很久。”
苏慕问他，“这个梦不好吗？它很有可能和你的过去有关。”
李行争摇头，他不喜欢这个梦，梦中他曾低头观星河，水中倒映的那张脸陌生到令他厌恶。
即便服饰有多华美，也无法掩盖那双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眼眸。
“我现在觉得，过去也没那么重要。”
明楼的书，李行争与苏慕已经翻完，或许刚开始他是为自己的过去而翻阅，但现在他更多是享受和苏慕在一起的时刻。
什么都不做，两个人捧着书度过一个下午。
这比什么都好。
李行争眼中又活跃起来，相比梦中的那个他，眼下的李行争会因眼前人而欢喜和激动，鲜活又热烈。
又一簇烟火在空中炸开，廊下侍女嬉闹着，李行争将未道出的话收进心底。只和过去一样，倚在廊下，留在苏慕身边。
只是这份喜悦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不速之客便已到来。
李行争起身望向不远处，目光不悦，于烟火阴影处，司徒修携刀而现，他朝苏慕伸手，冷漠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柔。
“慕锦，我带你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卡：
【昵称：司徒瑶
身份：司徒家之女，太玄书院弟子（已脱离）
等级：50
血量：3W（修罗刀的诅咒，每分钟掉落3点血量；受诅咒转移影响，噬心焚身负面效果加倍）
灵力：3000
所有物：暂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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