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穷人家过生辰,好像也买不起什么贵重的礼物,左不过就是阿爹阿娘给下碗放油放鸡蛋的长寿面罢了。
赵槃太子之尊,估计没吃过这么简陋的东西。
阿弗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强行解释道,“殿下,妾身家乡那里的人过生辰,都是吃长寿面的。所以我也想给殿下做一碗……”
赵槃低垂着双目,打断她的话,“嗯。所以你就把孤后院的桂花都摘净了?”
阿弗一愣,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个。
她勉强干笑了一下,歉然里沾了点害怕,小声恳求说,“对不起殿下,妾身忘不知那株树是……您就原谅妾身吧。”
赵槃冷哼了一声。
一提这个他就来气,那些桂树,原本是他辛辛苦苦从兖州移植过来的,浇灌了许多年,今年才得了一树。
那本来就是观赏用的,放在园子里图个雅致的名头,不想她说摘就给摘了,还把树弄得光秃秃的,委实难看得紧。
东宫时常有皇亲贵胄走动,若是看见了这光秃秃的丫杈,虽然表面上不敢说,背地里肯定是要嗤笑的。
阿弗带着点讨好地拉拉他的袖子,双目犹似一泓清水,“殿下,终究是您自己给吃了不是?”
赵槃嘴角破天荒地带了丝笑意,随手揽过她那不盈一握的细腰,抬头凝注着她。
“狡辩。”他幽幽说了句,指尖刮了下她的鼻子。
阿弗与他四目对视,气氛一时都泛着温旎的氛围。
他应该此刻心情还算不错。
阿弗身子一软,脚下故意打滑,柔弱无骨地跌在他腿上,顺势跌坐在了他的怀里,吐气如兰。
男人脖颈明显一僵。
“离开。”他沉沉叫了句。
阿弗不敢看他的神色,只不管不顾地把两只藕白色的手盘在了他的脖子上,脸埋在他玄衫深处,幽香阵阵,恰到好处,语气也柔和得如三月春风。
“殿下。”她把小脑袋偎在他肩膀,秋波湛湛地望着他,“别赶我走了。”
赵槃浓黑的眼底望了她一眼,也没再理会。另一只手执起笔批起案卷来。
阿弗睁着那行云流水的字迹,心里一阵沮丧,银筝这一招好像又是个废招。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阿弗哑了哑嗓子,终于把准备好的腹稿给念了出来,“殿下,我答应送给您的荷包,需要点东西。”
见男人没什么反应,阿弗抿了抿唇,继续耐心解释,“……需要金线,还有一小块绸缎。其实这些叫沁月买是可以的,但是独独香料这块,我想要寒山月香,必须自己挑选才行。”
赵槃若隐若无地嗯了声。
阿弗怀着期待凝注着他,“所以,我想过两天亲自去一趟奇货居,亲自给殿下选香料做荷包……可以吗?”
赵槃没答,也没撂下笔。
半晌轻轻淡淡地问了句,“你深夜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阿弗心虚地点点头。
“我不会出去乱惹事的。”她那欺霜赛雪的脸颊在他怀里使劲儿蹭了蹭,像个小猫似的,温顺又和蔼地问,“可以吗,殿下?”
赵槃深吸了口气,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女子便蜻蜓点水似地在他颊边落下飞快的一吻,又轻又痒,撩动得人恰到好处。
是个男人都扛不住。
赵槃猛地搁下笔,宣纸上溅出一滴墨点力透纸背。
“你自找的。”他嗓子细微沙哑,捏着她的下巴不留情面地还了回去。
阿弗猛地被这狂风暴雨弄得喘不过气来,手忙脚乱地回应着他,半晌才堪堪求饶。
她湿着声音,啜泣着,“……殿下您欺负人。您要赔还我。”
赵槃面不改色地理了理衣衫,伸手将这磨人的东西推到一边去。
那人还想再凑过来,他略略烦恼地扶着太阳穴,清了清嗓子,妥协道,“去去。叫沁月跟着你去。”
阿弗动作一滞,强行压抑住内心狂喜,笑道,“多谢殿下!阿弗一定把最好的香料买回来。”
赵槃被她整得心神还有丝乱,只是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别乱跑。”
阿弗自然是什么都应的,将手边的鲜花饼收了,忙不迭地说,“那妾身先回去睡觉了?”
愿望达成,早退早回,免得赵槃后悔。
这件事虽经历了点周折,到底还是做成了。
阿弗谋划着出去之后跟沈婵见面的事,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觉。
翌日她才从沁月嘴里知道,原来昨夜就是赵槃的生辰。只不过因为他真正的生辰跟先皇太妃撞了日子,所以才避讳往后延迟了几天。
阿弗这才明白赵槃昨晚怎么会吃那晚平平无奇的长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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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香料那日,她挑了身不招摇的蝶粉素裙子穿在了身上,发上插了根白玉簪,带着斗笠,又坐着马车,几乎没人能认出她的模样来。
奇货居是京城里一家有名的香料店铺,就是路程离得东宫有点远。阿弗坐在马车里虽逛逛悠悠浑身难受,但想起即将要跟沈婵会面,内心还免不了有一点小愉悦。
至于具体怎么操作,她早就计划好了。
到了奇货居,阿弗将沁月留在了大堂之后,自己随店小二上了二楼。
她特意跟沁月叮嘱说,“行香的过程可能有些缓慢,你们千万不要走啊,就在门口等着我。”
沁月信誓旦旦说,“姑娘放心,就算您让我们走我们也是不能的。我们就守在楼下,您完事了喊一声就行。”
阿弗若有若无地笑了下。
她上了二楼,隔着窗户望见街上似乎没跟着赵槃的亲兵,也没什么鬼鬼祟祟的人。
万事俱备。
阿弗假意进了房间,实则闪身将一奇货居的婢子拉到了后门,拿出了一张金灿灿的银票。
“把你的衣服,给我。”
……
阿弗早就计划好了,与婢子交换衣服之后,她让婢子穿着她那身素白的罗裙在奇货居二楼里行香,她则借着奇货居的后堂的小门脱身。
当时夏季炎热,奇货居来来往往多有公子小姐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阿弗往脸上涂了点暗色的脂膏,又穿着身婢子的衣衫,战战兢兢地混了出去,倒也没人发现。
她转到了大街上,按照沈婵之前给她的地图上所指示的,乘上了另一辆马车,到京城远郊的江岸水汀去。
就在那周围附近的小山上,沈婵买下了一座不起眼的小木屋,便是此次她们会面的地方。
阿弗骗沁月行香需要三个时辰,所以她还得赶着时间线回去。
好在一切顺利,马夫也没怎么拖后腿,等她到达江岸水汀边上的小木屋时,沈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沈婵俏立远着,远远地跟阿弗招手,却不敢大声喊叫。
阿弗差点溢出泪来,冲过去与她抱在一起。
“阿弗!”沈婵嗓子里也带了些哽咽,“见你一面可真比见神仙真人还难!”
短暂寒暄过后,两人进了木屋,沈婵谨慎地问,“来的时候,有人跟着你没?”
阿弗摇摇头,笑了一下,“你选的这地方太曲折了,在远郊,又七拐八绕的,我都险些迷路。”
“那就好。”沈婵轻轻舒了口气,将两张薄薄的纸交给她,“既然你也觉得这小木屋还算安全,那我就把房契给你。你拿着,将来若有需要,也好有个藏身的地方。”
不必多说,阿弗自然是明白沈婵的意思的。
她面上多了丝愧色,“二小姐,你帮我,可能会连累你。”
沈婵嘴边也一颤,随即说道:“不会的。我帮你……倒也不全是为了你。街头巷尾那些关于我的传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她不等阿弗回答,就像早已下定了决心似的,“宋机那家伙,我是不可能嫁的。”
阿弗看着她那决绝的眼神,一时真有点愕然。
前世的记忆里,沈婵和宋机是一对伉俪。
“到底怎了?”阿弗茫然。
她想着……宋机再不能要,应该也比赵槃好多了吧?
沈婵又羞又怒,难于启齿,气得在她耳边道,“……他、他……他不能那样……!”
阿弗猛然瞪圆了眼睛。
哪样?
沈婵狠狠地砸了砸桌子。
“别看那人表面上英俊潇洒的,其实背地里就是一、一……死太监!他小时候从马上掉下来受过伤,就、就……”说着沈婵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堂堂沈家小姐,死也不嫁这种人!”
阿弗哑然。
真的假的。
瞧着沈婵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也不像有假的。
按沈婵的说法,沈将军夫妇把她交给晋世子宋机都是为了帮衬她长姐的婚事,对于宋机有病这种耸人听闻的谣言充耳不闻,铁了心地要把她嫁给晋世子。
阿弗觉得有些离谱,“是真的吗……你可别搞错了……”
沈婵一急,立即撑着手掌发誓,“我沈婵要是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今后余生都落在姓宋的家伙手上!”
阿弗汗颜。
她现在有点明白沈婵为什么要跟她一起逃婚了。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亲自查明白。”阿弗艰难地规劝道,“毕竟那是一辈子的姻缘,别因为三言两句的传言就……”
“你怎么还是不信呢?”沈婵摇晃着她的肩膀,“阿弗,我之前派人去偷偷看过,他确实一直在喝中药。千真万确!而且,你看他一个男人,半点胡子茬儿也没有,长得跟个玉面小生似的,比女人还白嫩,这不都是证据吗?”
阿弗呲呲牙,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不留胡子,长得像玉面小生……赵槃不也这样吗?
“好吧。”阿弗思忖了片刻,“他他若是真这样,也不能毁了你一辈子。”
“嗯!”沈婵见她终于相信,喜笑颜开,“阿弗,我帮着你,你也要帮着我啊!总之我要跟你一起走,凭什么要牺牲我给长姐铺路?这不公平,太不公平……”
与此同时,江汀水岸。
凉亭里,晋世子正拿着扇骨挑弄着一位世家美人的下巴,忽然鼻尖一痒,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