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逐云垂下眼睫。
如果与那位审判长易地而处的话,她宁愿继续坚持“刃”的道路,也不会改回到“天秤”上。
毕竟篡老上司的位这件事多少不太好听,而且那位道格拉斯·康芒斯阁下已经因为谋夺“刃”之根源犯下过大错,投入了如此多的沉没成本,就算为了证明自己的错误都是有价值的,也会倾向于一条路走到黑。
那么在进行移植仪式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康芒斯觉得自己必须得更换目标不可?
在那个时间点上,宋逐云正在[古鸦巢穴]中,跟被“无貌”残余意识所侵蚀的[古鸦首领]周旋——对方也打算夺取“刃”的断枝。
对当时的宋逐云来说,[古鸦首领]是个难以匹敌的强大对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对方其实也没那么棘手。
当时同在副本中的兰格雷可以把冬圣者喊过来解决问题,林德·拉斐尔也可以强行打破笼罩在副本区域上的屏障……就算宋逐云不在那里,星球上的卡牌师们也存在不止一种破局的可能,不会让事情真的恶化到让“无貌”顺利抵达根源的程度。
若是“无貌”觉得仅凭自己残缺的意识就能夺取“断枝”,那显然有些过于自信了一点。
不过倘若[古鸦首领]所表现出的目的仅仅是作为一个迷惑项存在的话,那还是挺合格的。
宋逐云按了按太阳穴:“那位审判长阁下能改造儿子的躯体,应该也读过《容器的制作与维护》。”
她说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壳之孽]不愧是被冬圣者鼓捣出来并被“无貌”加成过的知识怪物,传播范围果然足够广泛。
审判长读过《容器的制作与维护》,那极有可能,也与“无貌”有着联系。
这样一来,审判长选择改变目标,多半是因为发现“无貌”同样打算以“刃”作为目标,感觉无法与这位老牌阴谋家竞争,才放弃了阻拦其他人对“刃”的继承。
所以萨罗扬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在那个时刻,审判长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那么“无貌旅行家”的计划又是什么?他最终会以何种方式,来夺取“刃”的根源?
安静思考的同时,宋逐云眼中的水银光泽像是形成了一个漩涡,让人看一眼就有种将要被沉溺进去的奇异感受。
索尔兹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镜”有“先知”的特性,就算在无法得知事情全貌的情况下,也可以通过某种直觉性的判断,察觉到真相。
*
塔斯隆特那边最终还是给宋逐云批下了请假条。
毕竟神子理由用的是“要拯救世界”。
索尔兹则是一副很空闲的模样,完全不见外地在萨罗扬的居所中停留了下来,还找了本小说翻开。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天秤星上存在浓郁的秩序之力,导致偷渡份子们只要进入相关区域中,就会遭到严重排斥,也会被星舰队的守卫锁定,哪怕是半神也难以豁免。
索尔兹:“这就是我选择类似雕塑的外观的原因,我现在是以‘塑像’的形态而非人类存在的——你们北地不至于这种东西都会管吧?”
萨罗扬默了一瞬,最后还是道:“其实,管也是会管的,毕竟这是一件由突破界限者所制作的雕塑,而非法制造仪式材料也是一个常见的罪名。”
索尔兹:“……”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中部人很难适应北部的生存环境的原因,凭冬星那种在人葬礼上都要薅几颗钉子下来的风气,估计在大街上走一圈,就得被星舰队的人拎走喝茶。
到了下午的时候,暂时无法履行自己车夫职责的默文·诺恩斯决定转去做家庭厨师,利用萨罗扬跟宋逐云买回来的原料,做了一些简单的茶点。
他托着茶盘,轻轻敲了下宋逐云所在的房间门,听见里面传来同意的声音后,将拉门拉开——里面空无一人。
默文·诺恩斯并不觉得奇怪。
这是一个简单的仪式,在将拉门拉开之后,事前安排好的镜子会被移动到正对着宋逐云的位置,然后镜子外的宋逐云,就会与镜子里的自己,形成一个对称的影像,而在这个房间的隔壁,还存在着另一个内部结构基本一致的屋子,同样也能以墙壁为中心,形成对称效果,只要利用“扭曲”的权柄,将镜子中的对称空间,与镜子外的对称空间模糊成同一个概念,就能做到在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原本待在里面的人,被转移到隔壁的效果。
宋逐云在塔斯隆特的时候就琢磨过各类跟“镜”有关的仪式,同时不断丰富着《镜之书》上面的内容,这也是她研究的一个成果,在遇见“检查是否在宿舍内偷偷打游戏”的意外时尤其好用。
默文·诺恩斯离开之后,仪式随之解除,宋逐云被刷新回了原来的地方,她手中的[予易之手]上出现了一行字“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宋逐云点头,她现在跟兰格雷共享右眼视觉,不用通过[予易之手],兰格雷也能查知她这边的情况。
“道格拉斯一开始并没有将‘天秤’当做目标,是因为他不知道你已经陨落——他是八十年前才成为的审判长,也就是说,沉默记录官出事的时候,他并非是北地物质界中的最高管理者。”
将灵魂灌注到自己儿子的躯体内,然后成为审判长,显然并不是一件符合北地律法的行为,所以道格拉斯的继位,必然存在着某些无法公开的操作。
而等道格拉斯真的抵达根源,撑开西部的物质界跟创造界,成为了救世主之后,旁人便无法再追究他之前的过错。
宋逐云笑了下:“各个星域的代行者里从来不缺乏足够优秀的人才,这位审判长却在完全没被旁人察觉的情况下,在不断往自己的目的靠近。”
她有一些未曾出口的话——这种不动声色的阴谋,实在是很像“无貌旅行家”的手笔。
宋逐云拿起茶盘里的叉子,向外甩出,忽然一只甲虫飞了过来,正好被钉在了叉子上。
十分精确的命中,问题在于,那只甲虫是在宋逐云甩出叉子之后,才飞出来的。
——她在事情发生前,就做出了应对。
“……这就是‘先知’。”宋逐云双手交叠,靠在椅背上,“就算不刻意去看,也能窥见一些未来的画面,我可以,‘无貌’显然也可以,如果想要得知某个特定事件日后的情况,以他的能力,多少也是能做到一些的。”
[予易之手]上置换出了新的文字:“那未来是一定的吗?”
宋逐云摇头:“不是——时间越近,看得就越准确,时间越远则越模糊,而且有可能看见多种未来。”又补充了几句,“而且涉及的层面越高,就越不容易看见,当然以‘无貌’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排除意外的影响,来使某些画面成为既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