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李鹊忽然驾着马车往左侧的山林冲去。

急转弯后, 沈珠曦和小猢都摔在了车里。

横冲直撞的马车像撞沙袋一样,砰砰几声撞走迎面的山匪,以险之又险的动作完成了急转弯。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李鹊又是一鞭子下去,老马惨叫一声,再次拉着马车飞奔起来。

迎面而来的是四五个骑马的山匪,他们大声叫着停下, 杀气腾腾地朝马车冲来。

李鹊抬手射出一只弩箭, 正中最近那匹马的马前腿。

伴随一声嘶鸣,马上的土匪和中箭的马一起摔了出去, 掀起一片尘埃。

“二哥!其他的交给你了!”李鹊叫道。

李鹍气沉丹田一声怒吼, 从车上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向最近的骑马山匪。

一个不慎, 他就会落到地上,被马蹄踩踏, 被大刀贯穿!

沈珠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也不敢眨, 死死地盯着飞扑出去的李鹍。

漫长的一瞬之后, 李鹍准确落到了骑马山匪的马上, 没等山匪反应过来, 山匪已经被李鹍的怪力给甩了出去!

李鹍用和庞大身躯毫不相符的灵活动作坐上马背, 紧接着,他接住李鹊扔给他的长刀, 怒吼一声向着前方的土匪冲去!

李鹍还没真正发力, 但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已经震慑住了前方拦路的土匪。

在片刻怔愣后他们才反应过来,但此时反应也已经迟了,李鹍的大刀近在眼前。

一颗人头伴随飞溅的鲜血扬了起来。

沈珠曦不忍再看,闭上了眼。

马车在颠簸中前进。

一只斜射进来的箭矢射中了沈珠曦护在头上的软枕。

她浑身一颤, 不敢动弹,死死抓着手中的软枕。

不知过了多久,打杀声渐渐停了,沈珠曦睁开眼一看,他们刚好再次经过先前山崩的地方。

李鹊扬鞭的次数越来越多,老马的速度却不再有质的提升。

一身血迹的李鹍骑着抢来的马追了上来。

李鹊拉住缰绳,勒停了老马。

“嫂子,带上细软下车,二哥带你先走。”李鹊说。

“小猢呢?”沈珠曦问。

“她和我一路。”李鹊道。

“我也要和她一路!”小猢叫道。

“不行,坐不下。”李鹊毫不犹豫。

“我会骑马,我可以带她走!”

“想都别想。”李鹊冷笑道,“要么和我走,要么你一个人走。自己选吧。”

“你——”

小猢气得跺脚,一跺脚,她又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李鹊没理她,转头对沈珠曦道:“嫂子,快走吧,按我们之前说的地点汇合。”

沈珠曦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好。你们一定要赶上来。”

她换乘到李鹍的马上,仍担忧地看着留下的李鹊二人。李鹍误会了她的意思,一脸淳朴道:“猪猪别怕……靠着我,横着走,不怕不怕……”

“……我不怕。”沈珠曦对他安慰地笑了笑。

“好。”李鹍点点头,“走了!横着走!”

他一夹马腹,膘肥大马疾驰而出。

沈珠曦回头朝李鹊二人喊道:“你们自己保重!”

李鹊远远朝她挥了挥手。

弃车之后,沈珠曦和李鹍的速度明显提升。

“我们要是走老路回去,会不会被那些村民告密行踪?”沈珠曦担心道。

李鹍一脸懵懂:“怎么办你想?”

沈珠曦想了想,说:“避开村庄,走山路过去。”

“好。”李鹍没什么想法地点了点头,“听猪猪的。”

马蹄踩上陡峭的山路,虽然颠簸了许多,但周围人迹罕至,撞见定海寨眼线的可能大大降低。

沈珠曦忍着屁股在坚硬的马鞍上颠来颠去的疼痛,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沐着月色赶到了茭县的城门。

已经过了可以入城的时间,城门紧闭着,守卫不见踪影。

零星几个同样来晚的路人就在城楼下蜷缩着等待天明。所幸已经入夏,夜里温度也不是很低,沈珠曦也放弃了生火的想法,决定就在城楼下凑合一夜。

她是城门外唯一的女人,虽然引来不少觑视的目光,但好在李鹍在她身边,光是他那不寻常的身量,就能震慑住许多宵小之辈,更别提他身上还有没干的血迹。

沈珠曦和李鹍选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后,附近的两人自觉挪开了地盘。

出事的地方离茭县并不远,两个时辰的路程,如果没有意外,李鹊二人应该在天明之前赶到。

可是直到东方既白,打着哈欠的守卫懒洋洋地拉开城门,李鹊二人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要不是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他们,沈珠曦都想调头往回走了。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定下客栈,车行买下结实的新马车,准备好伤药,调查好医馆的位置,随时准备着迎接李鹊和小猢。

李鹊机灵,小猢看上去心眼也多,只是小猢身上有伤,李鹊带着伤员,行事上肯定多有不便,沈珠曦始终没法放心。

她安排好一切后,在城门处的茶肆坐了一整天。李鹍也陪着她,在一旁吃了一整天。

夕阳再次下山的时候,茶肆老板收拾起锅炉桌椅,催促着他们离开。沈珠曦犹犹豫豫地起身,目光始终看着空旷的城门。

李鹊他们要是再不来,城门又要关闭了。

“来了来了!”李鹍忽然叫了起来。

沈珠曦也看见了那两个身影,他们坐在一辆老汉驱赶的牛车里,通过了城门守卫的检查。

老汉甩了甩手里的柳枝,老牛迈着悠闲的步子,拉着木车走出城门。

“雀儿!”

沈珠曦提起裙子,心急火燎地小跑过去。

“嫂子!”李鹊从车里站了起来。

驱车的老汉见状吆喝一声,拉停了老牛。

沈珠曦气喘吁吁跑到牛车前,首先把车里的李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认他身上没有明显伤势后,才放下了一直提在喉咙口的心。

此时她才有心思去看同车的小猢,这一看,她不由脱口而出:“小猢受伤了?!”

比起分别时的样子,小猢的伤势更加重了。她面色苍白,高挺的鼻梁上浮着一层虚汗,嘴唇白中透青,沈珠曦借给她的衣裳上染着大片血迹,血迹从后背一直浸染到胸前。

“不小心让敌人砍了一刀。”李鹊说。

李鹊的轻描淡写激起小猢的愤怒,但她体力衰弱,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出,只是怒瞪了李鹊一眼。

沈珠曦的事前准备派上了用场,她急声道:

“我知道医馆的位置!我带你们去!”

“还是嫂子周到,你和二哥先上车吧。”李鹊向她伸出了手,“我和这老人家谈好了请他送我一程,我们坐牛车比步行更快一些。”

沈珠曦拉住他的手,李鹊顺势将她拉上了牛车。

李鹍攀着车壁,轻而易举就爬上了车。

老汉挥了挥柳枝条,老牛又慢悠悠地往前走去。闭市的时刻,街上人流量不减反增,来往的行人都诧异地看着车上满身鲜血的小猢。

唯有老汉视若无睹,还不忘沿途招揽生意:“牛车来啰,牛车来啰,三个铜板一个人……”

沈珠曦看着小猢身上的鲜血,忍不住开口催促:“老人家,你能不能快一些?车上还有等着就医的伤员……”

“够快啦。这牛已经十三岁了,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老汉像是压根看不到车上的伤员一样,神情和他身下的老牛一般从容,“你就放心吧,她既然能撑到进城,那就一定能撑到走进医馆——出不了事的。”

沈珠曦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自信断定小猢出不了事,她看着小猢身上的鲜血心急如焚,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她这般反应,反倒让一开始脸色难看的小猢泄了怒气。

“你……你哭什么啊,又不是你受伤。”小猢不自在地动了动受伤的身子,木车上立时留下一道血痕。

“……我就是看着难受。”沈珠曦扁着嘴道。

“我都没难受,你难受什么……”小猢移开眼,过了一会,又飞快瞥了她一眼,“还死不了呢,别哭了!”

沈珠曦看向一旁没说话的李鹊:“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他能受什么伤?”小猢没什么力气,依然在这时抢过话头,没好气道,“他能有什么伤?刀子砍过来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李鹊对她的嘲讽无动于衷。

“刀子来的时候,傻子才跑得不快。”

“你跑了,把我的后背露出来怎么办?!”

李鹊冷笑:“你自己没注意后背的敌人,关我什么事?”

眼见小猢又有动怒牵动伤口,沈珠曦连忙出言制止了这场口舌之争:“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

沈珠曦的话,李鹊还是听的。

他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街道前方。

李鹍看了看车上三人,附和道:“就是……什么时候了还吵,饭都没吃呢……”

沈珠曦不禁看了理直气壮说这话的李鹍一眼。

难道,在他眼中,馄饨、烧饼、枣泥酥、糖葫芦……这些都算不上饭吗?

牛车迈着悠闲的脚步终于到了医馆门口。

李鹊似乎是看在沈珠曦的面子上,主动向小猢递出搀扶的手,却被小猢不客气地一把打开。

“我自己能走!”

小猢强撑着身体起身,还没站稳就先踉跄了一下,沈珠曦连忙上前扶住,她身体一僵,看了沈珠曦一眼,这次没再拒绝。

沈珠曦扶着小猢下了车,进入医馆立即唤来药柜前的大夫给她检查。

因为是外伤,大夫叫来了他在后院炮制药材的女儿帮忙止血包扎。

过了许久,大夫的女儿从内室走了出来,双手染着血迹。

“有几处外伤,我已经做了止血处理。”她对沈珠曦几个外行言简意赅地说明之后,对大夫则说明了更详细的伤口长度和深度。

抚着长须的大夫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一脸关切的沈珠曦。

“背上的外伤有些重,再加上肩膀和腿上的内伤,要好好养上两三个月才能痊愈。在这之前都不要让她做重活了。”大夫说,“我给你开几服药汤和外用的药膏,一日三次,马虎不得。”

“多谢大夫!”沈珠曦道。

重新穿好衣裳的小猢撩开门帘走了出来,大夫的女儿惊叫一声,说:“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自己出来了?”

“我是后背被砍了,又不是断了脚。”小猢脸色惨白,仍嘴硬道。

“她是怕被我们丢下。”李鹊状若随意地说。

“那你怎么没丢下?”小猢针锋相对道,“你之前丢的不是挺顺手吗?”

沈珠曦左右为难地看着两人。

想了想,她问出另一个颇为关心的问题。

“你们把马带回来了吗?”

她的李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