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见到伏黑甚尔之后的心情,五条悟觉得自己比预想之中的冷静许多。
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自己了,即便现在面对着已经变成了英灵的伏黑甚尔,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也不觉得自己会因此失去什么人,所以他在面对伏黑甚尔的时候,其实比想象之中的冷淡许多。
早在他杀了伏黑甚尔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的宿怨就烟消云散了。
值得他记住的东西并不太多,仇恨并不在其中,而回忆却在。
相比起见到伏黑甚尔之后的愤怒,反倒是他对杏表现出来的熟稔和杏无意识之间对他表现出来的亲近更加让他在意。
她也不是记仇的人,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人必定会恨伏黑甚尔的话,那肯定是二宫杏。
但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记仇的人。
她比他们几个都放得下。
他甚至都清楚杏为什么花了好几年才找回自己的记忆,也完全猜得出刚失去记忆的她醒过来是什么反应。
“已经死了,就不用在意了”、“生前的事情,死过一次之后就不用去追忆了”、“放下好了,生前和死后已经无关了”。
——她必定是这么想的,也只会是这么想的。
于是耿耿于怀的就只有他们,留在过去的只有他们。
“杏。”他张嘴喊了一声正在分心看身边橱窗的故友,在她茫然看过来的时候伸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撩起了细碎搭在额头上的黑发,让那些并不安分的碎发像草丝一样蹭过他的手背,像小猫的尾巴扫过鼻尖带来一点柔软的微痒和骚动。
她依旧像年轻时候那样朝气蓬勃又充满旺盛的好奇心,只要看着她,五条悟就觉得自己好像依旧活在十年前一样,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她的尸体也不是自己收敛的,而这一段十年的光阴只是他无意识眯着眼睛打了个盹过去的课余间隙,醒来他们还依旧生长在一起密不可分。
“干嘛?”
她的声音比以前更加柔软,似乎也比以前更加喜欢撒娇。一直以来都是她操心多一点,但是回来之后,她身上比过去又多了一点柔软的娇气,似乎是在富足而又温暖的生活中娇纵出来的,以至于她一些无意识的习惯都因此变得更加亲昵。
那是被那些英灵照顾出来的。
即便召唤出了伏黑甚尔这个曾经杀死了她的家伙,也没有因此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痛苦的烙印。
她的痛苦全都是他和杰给予的。
“你好像都没有说过你在异世界过的怎么样吧?”
——不过这个习惯还是保留了下来。
“什么过的怎么样?”
——只讲重要的事情,而不会说关于自己的事情。
“生活啊,你总不至于在异世界生活里面也依旧只有工作吧?”五条悟笑了起来,戴着眼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这时候他反倒有点庆幸了。
至少维持一个让她看不出太多异常的笑容还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依旧年轻的少女苦恼地皱起眉,五条悟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他揽着她的肩膀,因此能感觉到她身上传来的情绪波动。
她并没有不满,反倒有些开心。
“都是一些琐事啦。第一个世界多亏有卫宫照顾我,不然战国时代贫瘠的饮食真的能折磨死我。斑那家伙说是训练我,但每次打起我来一点都不见他手下留情,那家伙下手有够狠的。柱间也是,就只会火上浇油——他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在边上当个医护人员吗,每次他一张嘴,斑就下手更狠了……”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
五条悟想了想,表情有些凝重:“你该不会是说宇智波斑和千手柱间吧?”
这里怎么会有Nar○to?怎么看都不应该有Nar○to?!十一年前出现在大阪的那个裂隙倒是链接那个世界的,黑绝附着的那个咒物也是从那个世界里面带出来的,但是怎么感觉这个时间线和事件都不太一样?
“……靠,忘记告诉你了,”她一拍脑门,“我复活的那个世界就是Nar○to……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名字?连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我都还没有来得及补漫画,鸣人最后当上火影了吗?”
“当是当上了,不过反正你不会想看结局的——而且现在连载的博○传简直烂到一定地步了,你如果打算补番的话,我可以给你准备氧气,反正氧气也不贵。”
“结局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你才会说这种话啊?!”
——是别人的痕迹。
五条悟一边和她吵闹一边冷静地分析,扣住她肩膀的手无意识地卷起散在肩头的黑发绕在指腹摩挲,试图以此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们过去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被覆盖了。
她的复生是别人留下的痕迹,她的生活里面也只有别人的痕迹,甚至于连她的娇纵都是别人留下的痕迹。
而这些本来是属于他们的。
他和杰曾经花了这么多心思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撕开她的心墙,闯进她的生活,把那个只有她一个人住的房子染上他们的气息——
现在这些痕迹全都被别人留下的痕迹覆盖了。
“啊,夜蛾老师回我了……什么叫擅自决定啊,反正都是从者又没有什么区别,亚瑟正好可以给二年级的训练嘛,人手不够也可以当应急方案顶上,这不是很好嘛……”
她在边上嘀嘀咕咕,更接近无意识的自言自语而不是抱怨,甚至语气还有点心虚。
这倒是她的老毛病了,不管做了什么,对上夜蛾老师总是有点心虚。就算有时候说话非常理直气壮,但实际上还是会有点心虚。
“五条?你在发呆吗?新的工坊地点找到了,地址夜蛾老师发给我了,有几个距离我们挺近的,我们先过去,能清理掉几个就清理掉几个,莫德雷德可是说这玩意儿有三位数呢……他怎么都不说清楚到底是几打头的,一打头的三位数和九打头的三位数这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她又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喊了一声在他们身后似乎在走神的伏黑甚尔:“有工作了,你倒是稍微给我积极一点。小钢珠不行,什么都不行,电玩城也不可以,我都没得玩你凭什么可以玩?!”
“这又不是我的工作,你们咒术师的事情也该你们自己解决吧,我一个没有咒力的天予咒缚能做什么。”伏黑甚尔懒洋洋地敷衍她。
“摩根可算不上是咒术师的事情,你没有咒力和从者有什么关系,对付摩根勒菲这个同样也是人形的魔女正好。”
“这是亚瑟的麻烦吧?怎么也得是我去解决?让他自己处理不就好了,说到底这也是他的家务事吧。”
“那是因为我没有和你计较你之前看管真人的时候玩忽职守的事情。敲诈我这么多钱过去,我是为了每天早上睁眼就看见真人在我床上骚扰我的吗?!”
“这件事情不是过去了吗,再说了,你的指令是不要让它伤到其他人,我不是都做到了,你怎么还不太满意的样子。我的任务评分可一直都是五星哦master。”
“感情我在你眼里不算人吗?!我在真人那里受到的精神创伤你打算拿什么来还???”
“精神创伤怎么都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吧?”
伏黑甚尔说着看了一眼正注视着自己的五条悟,即便知道他这样看不见自己,也依旧对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你身边的六眼作为咒术师才是负责精神创伤这一块的吧?”
二宫杏在质问他到底把咒术师当成什么了,但是五条悟却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咒术师?”伏黑甚尔弯着眼笑,唇角落下的疤痕因为他表情的变化而有了几分跃跃欲试的狰狞野蛮:“大概是当成精神病了吧。你们病友之间不是该更好交流一点吗?”
“你是觉得你正常到哪里去了吗?!”
五条悟脸上不知不觉没了笑意,沉默着注视伏黑甚尔的时候看起来像一尊没有人气的神像,又很像一头耸起脊背正在缄默地发出警告的花豹。
这不应该的。
这本来是属于他的才对。
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或者遇到什么人,她的注意力本来应该全都在他身上才对。
而不是被伏黑甚尔分散过去。
“啊,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呢,”伏黑甚尔一点都没有被警告到,反倒双手环胸戏谑地冲二宫杏告状,“你的小男朋友独占欲也太强了点吧?以前可没听说过六眼还有这种表现。”
“你话倒是有够多的啊,我说了三百遍五条不是我男朋友怎么记不住?”
她的表情突然有了一点细微的变化,而五条悟像是和她心有灵犀似的在她转头的瞬间就消失在她的身边。
伏黑甚尔眼皮都没有多撩一下,反倒像是在看好戏一样盯着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御主、实际上的小姑娘,轻笑着走到她面前捏住她的肩膀俯下身,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你养的可不是猫哦,master。”
“我知道啊,”他的小御主声音冷静、表情镇定,“但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以为你十年前就已经知道了,伏黑甚尔。”
“养猛兽的爱好吗?”伏黑甚尔觉得自己这个御主的偏好的确很一目了然:“确实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