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新概念百特曼(十五)

“你说杏是你的未婚妻?”夏油杰耳朵也非常尖,这九年里面他从未和五条悟接触过,除了学生和老师本人之外不太关注高专的消息,因此也不知道如今的传言已经变成这样了。

“是啊。”五条悟说的理直气壮:“我们两个可是相识两年就完成了从恋爱到订婚的过程呢。怎么了,你羡慕了吗,杰?”

“唔……这么一说,我倒是没想到还可以这么操作,”夏油杰沉吟片刻,看起来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一样,“一方去世了的话应该也是可以缔结婚约的吧?倒是我疏忽了。”

“你疏忽了也没用,现在杏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明年、不对,下个月我们就结婚了,你早就已经来不及了。”五条悟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这一切,清爽碧蓝的眼瞳甚至因为提到这件事情心情很好而明艳的艳阳高照,一眼就能看出他此刻确实非常快活。

——如果不是灰原雄非常清楚的知道杏学姐早就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他大概也会真心实意为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五条前辈献上祝福。

但事实就是这一切从未发生过,而其中的另一个当事人也早就已经死在了十年之前,他们最美好的青春时期。

禅院真希仔细想了想这个居然能立足于五条悟存在的修罗场之中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还真让她回忆起来了。

悟虽然说话三句不离他口中的“杏”,但实际上除了语言之外很少张扬“杏”的存在,因此他们才会对这个人印象并不深刻。

禅院真希印象之中,只有悟第一次笑的阳光灿烂提到“杏”这个名字的时候拿出过口袋里面的项链在手上转了一圈,得意洋洋地打开吊坠给他们看过藏在里面的照片。

照片看起来年代久远,还有着那个时候大头贴花里胡哨的花边特效。那不是一张单人照片,而是一张四人合照,上面四个人只有两个她比较熟悉,一个就是面前的悟,还有一个是他们的校医硝子小姐,剩下两个一个对应上了正在和悟交手的诅咒师夏油杰。

——另一个和硝子小姐靠在一起,站在悟和夏油杰前面的,大概就是悟口中的“杏”了。

但是……

“连照片都是四人合照大头贴,这是什么暗恋败犬才会贴身放着的东西啊。”

禅院真希想到那张合照,又想到悟那个时候非常自然的指着其中一人说这是自己未婚妻的模样,一时间觉得这人简直一言难尽。

哪有人把合照大头贴当证件照宝贝贴身放着的啊!

灰原雄让熊猫带着他们几个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有些担忧地看着下面鏖战在一起的两人,虽然有心插手,但是如今他也无力插手进去阻拦,只能寄希望于五条悟能够尽可能的完美解决这件事情。

因此听到禅院真希的喃喃自语,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就讲起了这段其实不算是秘密、甚至因为五条前辈的原因在咒高专人尽皆知的往事。

“因为学姐和前辈们确实都很忙,拍照这种事情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啦,”灰原雄想到二宫杏唯一留下来的影像就是当初新年时他们拍的那些大头贴,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但是又振作了起来,看着如今已经打成了一团,招招下了死手的夏油杰和五条悟,又觉得有些沮丧。

就好像他这些年做的并无用处。

但是他从来不是会自怨自艾许久的人,这样的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又说:“当年杏学姐的死对五条前辈还有夏油前辈的打击非常厉害……实际上家入学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基本上也不离开高专了。当初他们几个还在一起的时候,家入学姐还是会经常偷偷和杏学姐他们一起溜出去玩的。”

但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和家入学姐一起溜出去玩了,离开咒高专去外面潇洒对她的吸引力也几乎为零,所以自从杏学姐死后,家入学姐也就再没离开过高专了。

“夏油前辈会成为诅咒师……当年杏学姐的死,对他来说大概就是其中最粗的□□之一。”

星浆体的任务他们后来才从五条前辈口中听到零星几句,但是从当初几乎全军覆灭的惨状来看,这件事情对他们造成的影响足以称得上是刻骨铭心。

任务的失败,任务目标的死亡,再加上杏学姐的死亡,三重打击之下,当年他们两届低迷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再加上夏油前辈的叛逃,最后彻底改变了他和七海两个人对未来的选择。

听起来就像是“杏”串联起了悟和灰原老师他们两届一样。

听到灰原雄这么说,禅院真希不免这么想。

而五条悟也自言自语地开口。

“其实我也有想过,当初杏要是没有死的话,你最后会不会叛逃。”五条悟看着面前的挚友,眼神分外清醒,说出他对学生们提到的正在热恋之中的“未婚妻”死亡这件事也没有一点停顿:“想到最后,我觉得要是杏当初没有死,你大概还是会选择留下来的吧。”

夏油杰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突然笑了起来,吐出的话却如同剔骨刀一样一寸寸朝五条悟的皮肉刺去。

他说:“你这不是清楚杏早就已经死了吗,悟。”

但是他会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每个夜不能寐的夜晚,他都有想过杏活下来的未来。

但这有意义吗?

没有的。

“你还要带他们看戏多久呀,灰原?”五条悟掐的甜腻造作的嗓音朝一旁的灰原雄看去:“等下理子妹妹疯起来了我可是应付不过来的哦——所以忧太你记得带里香留下来,其他人就都交给你了,灰原。”

“不用逞强也可以的,我已经联系七海了,五条前辈,”但是灰原没有立即离开。

“欸——我看上去像是需要帮忙的样子吗?”

夏油杰也在一旁搭腔:“而且我也觉得悟不太像是在逞强的样子。”

他搭腔搭的无比自然,灰原雄恍然之间仿佛又看见了九年前的两人在自己面前打闹。

但是这次的结局……必定是不会如同九年前他们的打闹一样收场了。

天内理子手中还在滴血,作为夏油杰的咒灵,即便夏油杰没有吩咐她,保护他也依旧是她的本能。她身上还带着和里香交手的煞气,毫不犹豫藏进废墟交错的阴影之中直接从背后刺向五条悟的心脏,但是却错愕的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穿透他的后心。

不是五条悟的无下限挡开了她的攻击,而是她诅咒挡开了她的攻击。

人只要有保护欲,就会被她伤害。

但是如果拥有的是伤害欲,则会受到她的保护。

“保护人是很麻烦的事情啦,理子妹妹,”他学着夏油杰对天内理子的称呼,拉长了声音偏过头望着没有理智的咒灵,“在你身上失败过一次之后,我就再也不去学着保护人啦。”

天蓝的眼瞳冷得像一块凝结的冰,在深海中沉沉浮浮。

“对我来说,可没有比直接解决麻烦本身最好的保护方式了,理子妹妹。”

“所以其实应该让人看看你现在这样嘛,悟,”夏油杰笑道,“和你比起来,我完全算得上是脾气不错了。”

但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天内理子的攻击力来源于保护欲,如今在在场的所有人都激不起他的保护欲,他原本以为在高专动手能够逼出悟的保护欲,以此来反哺理子妹妹的破坏力。

但是没想到即便是刚才他的学生们都快被自己杀了,他也没有升起一点保护欲。

……这样可就麻烦了,仅仅依靠里香的保护欲的破坏力,可没有悟这个本身作为理子妹妹诅咒核心一部分所提供的破坏力高。

“我当然也是会变的,”五条悟的笑意没有落到眼底,“只是变得不太能让人发现出来而已——毕竟我的未婚妻可是很喜欢我之前的样子的,要是变了太多,她墙头这么多,肯定是要爬墙的。”

“说得倒也是。”最关键的棋子报废也让夏油杰有了几分愠怒,但是转眼间却又恢复了作为教主时的淡漠:“不过也已经无所谓了。”

不能用就不能用吧。

天内理子在夏油杰的召唤之下回到了他身边,虽然依旧警惕着一旁的里香,但是在夏油杰的指令之下,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他的影子之中。

*

很难表达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眼前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一场荒诞剧一样。

我面皮抽动了一下,都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大概是啼笑皆非的扭曲。

这种事情照理来说很好笑,如果主角不是我的话我一定就要指着这两人开始疯狂嘲笑了,笑他们脑子居然坏到这种程度。

但偏偏我成为了这份疯狂中的一部分□□,因此我连笑都笑不出来。一时间我喉咙发紧,仿佛有双手捏住了我的喉管,又把脆弱的气管揉搓在一起,用力的在里面捅进一团饱胀潮湿的棉花。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

我在原地愣怔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手抖得停不下来,握着咒具的手掌都僵的伸展不开,腕上传来一阵阵用力过度的酸胀,但是我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松开手中的武器。

脑海中将两人之间的关系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又将其他人在这些年月之中能够起到的作用都分析了一边,我的内心在这些条件中努力说服自己他们之间的结局不必沦为最后一地鸡毛的你死我活,但是我的理智却又给出了让我如坠冰窟答案,给了我那个我根本无法逃避的答案。

他们两人必定折损其一。

而我的内心已经给出了到底谁会折损的答案。

“我艹你妈!!!!!!”

我无能狂怒地怒吼一声,抡起拳头一拳砸在面前的有如实质的幻影上,恨不得一人一拳把两个打成一团的人砸的脑袋开花,让他们两个都清醒一点。

但是拳头落空的拉扯感甚至让我忍不住踉跄了一步,只重重在地上留下一片骤然凹陷扩散的出蛛网裂纹的深坑,但实际上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

腥臭的鲜血朝着这个凹坑汇成一汪,我双手覆盖了一层厚重的咒力,但是依旧无法阻拦这些从鲜血之中汇聚的咒灵球如同呼吸喝水一样自然地回到夏油身边,而我甚至一点空隙都找不到,更别说回到自己的世界之中了。

“你他妈的让我看得见摸不着,那干嘛要让我到这里来啊!”

我觉得自己甚至像个疯子一样在歇斯底里,一拳一拳锤在地上砸出更多凹陷的深坑,连无力的右手因此被弯折出奇怪的形状都毫不在意。

我花费这么多精力、花费这么长时间、又失去记忆重生、又想方设法回到自己的世界之中,但是最后为什么要让我看到他们两个自相残杀?!

难道我曾经用于救回夏油付出的一切远远不够吗?

如果是死,那死我一个也还不够吗!

“草泥马的五条悟!草泥马的夏油杰!”

我将头盔摘下用力朝一边扔去,狠狠揉了揉脑袋拽住自己的头发,用力到缠绕在手指上的头发都因为手指痉挛地揪紧被拽断好几根,松手的时候指缝中洋洋洒洒落下了不少断裂的发丝,连头皮都被揪的生疼,但是这股痛楚却依旧比不上我此时此刻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都打开来的痛苦。

在这一刻,我甚至宁可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起过这些回忆。

但成年人大概到底是这样的生物,即便理智已经崩溃到恨不得甩手不干一死了之,但是身体依旧开始兢兢业业的工作。等我从头晕目眩的窒息感中回过神来后,我发现我已经能够面对这件事了。

我无法在这个时候回去。

我伏下身子埋在臂弯中声嘶力竭的尖叫,似乎有眼泪流出来了,但是我已经不在意了。

很快流的血就要比我流的眼泪还要多了。

在我面前放映的场景并没有因此停顿,因此我最终能做的只是收拾好心情,抬起因为缺氧而头晕目眩的脑袋继续看着面前这场荒诞剧。

天内……是夏油用于对付五条的杀手锏。

他有保护欲,他有想保护的东西,天内就会对他造成伤害。

甚至于天内的咒灵诞生的契机之一就是他与夏油的保护失利这件事,导致天内对他与夏油造成的伤害或者保护,远比对无关人物高上几个等级。

诅咒和咒灵就是这样的东西。

我也大概知道……为什么当初夏油从未对五条提起天内的存在了。

天内一开始就是他为五条准备的存在。或许在最初的一开始他驯服天内并非出于这个理由,但是当他对五条隐瞒下天内的存在时,他心中应该已经隐约有点想法了。

……他注定会与五条背道而驰。

所以无话不说的两个人才终于有了第一个秘密的诞生。

我反复思考,扪心自问,如果自己还活着,还活在那个世界之中,到底能不能阻拦住夏油的行为,到底能不能在他们两人分道扬镳之前重新把他们两个拉回来重归于好——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现在如果不想这些,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我继续看下去。

……大概是有可能的。

但是天内的死……终究是我们几个不可能这么轻易逾越的鸿沟。

我想抱着轻松的心态看面前发生的一切,不管是当了老师的五条悟还是当了和尚的夏油杰其实都很值得嘲笑,毕竟他们两个一个没什么师德,一个穿着袈裟假模假样,结果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实在是太值得嘲笑一番了。但是抽动了下嘴角,我发现我实在是很难有力气笑出来,也就干脆不笑了。

这个方案失败后,我开始思考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终于让我回想起在刚才的交流之中值得挖掘的信息了。

米花町的事情姑且不说,让一个几乎和我们的世界完全融合并且本身已经非常稳定的缝隙被封印,还是由五条悟去封印的,代表着那个裂缝肯定出现了变数,结合他们两人的交谈,这个变数多半就是有着“非自然死亡”这个咒术的柯南。

而夏油似乎早就已经接触过了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那就代表这个世界也绝对有裂缝的存在……对啊,这个世界也他妈的有裂缝,我也不一定需要圣杯或者book这类万能许愿机才能回去啊!

想到这一点,我顿时爆发一阵惊喜,但是却又冷静了下来。

即便是有裂缝的存在,我也不可能现在就回去,因此这个消息也就显得鸡肋起来了。

但至少是个可行性比圣杯还有book更高的计划。

这些被他用来和咒灵融合的妖怪……

我再一次仔细感受了一下血液之中包含的一些微弱诅咒气息,却依旧不清楚夏油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对咒灵来说,拥有实体并不是一件好事——当然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毕竟咒灵本身并没有这个概念。他这么做的目的肯定是因为增强自己的实力,但是从交手的状况来看,我也并没有感觉被改造之后他们有多强。

但是看了眼打的整个学校前广场都要裂开来的夏油和五条,想到他之前的发言,我觉得现在猜测他的想法并不是一件有用的事。

我活动了下手掌,刚才僵硬的根本松不开咒具的手这时候终于能够稍稍活动起来。我一脚踩住咒具,将自己还有些轻微发抖的手从咒具上拔下来,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口袋中的手机一直在震动。

我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莫德雷德。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莫德雷德在电话那头问我,他那边声音非常嘈杂,显而易见他大概是救了不少人出来。

“你的情绪刚才快要崩溃了的样子……”他顿了顿,问:“你现在需要我吗,杏?”

我望着面前的幻影,合上了眼皮:“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了,莫德雷德。”

“我不会有事的,你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不用来管我。”

我抬起肩膀夹住电话,伸手把刚才在发泄之中折断了的右手重新接了回去,脸上紧绷的厉害。

重新流下来的眼泪润湿了已经干涸的泪痕,绷的我的脸几乎撕裂,但是我也懒得腾出手擦一下满脸狼藉。

手上还有血……只会变得更糟糕。

我看着天内,看着她原本打算刺穿五条的手被看不见的保护阻挡在外,残存的情绪攥紧我的泪腺,让我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我挂掉电话,不堪重负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我还活着。

自从重生之后,我开始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我的“活”能改变什么吗?

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活下来?

还不如就这样死了呢。

至少死了就不用看见这些了。

“擅自过来抱歉了。”突然响起的声音一时间让我觉得相当陌生,但是落在头顶上的温度又温暖到让我熟悉。

“刚才礼节性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姑且就当我通知过你了吧。”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的叛逆骑士在自己的御主身边蹲了下来:“你的情绪波动成这个样子,就算你说要一个人待着,我也不可能真的让你一个人待着。放任陷入危险之中的女士不管,这可不是骑士所为。”

“……你管这叫危机?”

我看了眼周围的尸体,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是我觉得这样的环境也称不上是危机。

“心灵上的危机也是危机。”莫德雷德说的一本正经,又伸手擦了下我的眼泪拍了拍我的脑袋。

“况且你现在这样,等下肯定集中不了注意力调动力量,还是得我带你回去。我现在过来,就不需要再另外通知我一次了。”

莫德雷德在我身边坐下,看了一眼我面对的幻影,想了想调整了一下姿势,背对着影像面对着我,撑着脸问:“要湿巾吗?”

我沉默了许久,才低声说:“要。”

能擦一点是一点……就算有血,糟糕就糟糕吧。

至少活下来的那个人,不能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