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灰原没有出事,还有家入和五条在学校里面,再加上夜蛾老师的关注,夏油应该能够慢慢调整过来的。
但我他心中产生裂隙之后对他的精神造成的影响。
大概是一直以来他们两人的强大带给了我这样的错觉,以至于我都以为……不管在那种角度上,他们都无坚不摧。
但他们是人。
会因为失败犹豫,会因为痛苦绝望,会若无其事用强大的实力伪装自己,最终会因为信念坍塌而彻底崩溃。
五条找到夏油,和他说他们两个要一起改变咒术界。
夏油说好。
五条说他们可以先从学校开始改变,成为咒高专的老师,培养足够可靠的学生,一直等到新血取代旧血,他们就可以彻底改善陈腐的制度。
夏油也说好。
直到他看到了那两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女孩。
那两个被普通人关在笼子里面,如同野兽一般囚禁豢养起来的拥有咒术师天赋的小女孩。
“夏油前辈!”
“夏油!”
我和灰原异口同声喊出他的名字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膀,但是这一次他的肩膀再也没有放松下来。
“灰原,”他背对着我们低声问,“你为什么想成为咒术师?”
“主要是因为妹妹,不过其他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原因,”灰原意识到了什么,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们还是先把人带回高专吧,夏油前辈。”
“你们在说什么?!”
与他们一起进来的村长大为愤怒,用力地跺了下拐杖,在我徒劳地捂住他的嘴之前说出了不能挽回的话。
“我花大价钱请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救这两个怪物的!”
“是吗?”
我从来没有哪一个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对夏油的了解。
他伸出手,滴着血的雪白掌心从影子中探了出来,轻巧地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一切就交给你了。”
“理子妹妹。”
从地底之下冒出来的咒灵不计其数地填满了这个空间,在咒术师和咒灵面前显得过于孱弱的普通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撕得粉碎的。灰原即便尽力想要阻止住夏油的动作,但是他们之间的实力到底还横亘着难以逾越的距离。
因此他不仅没有拦下夏油,甚至还受了重伤。
“夏油……前辈……”
灰原捂住身前的伤口沉重地喘着气,每一下呼吸都有大量鲜血从他口中溢出,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冲的断断续续。
但是他依旧没有放弃,伸手抓住夏油杰的裤脚,即便每一次喘息带给他的都是巨大的痛苦,但是他试图阻拦夏油杰。
“五条前辈、还有家入前辈……”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难过:“他们都……在等着你回去。”
夏油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上前一步。灰原的手无力地垂下,只在他黑色的裤子上只留下了一块看不出来的深色血渍,很快就因为干涸,连这点影子都看不出来了。
他朝那两个孩子伸出手,小兽一般挤在一起的女孩们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就毫不犹豫地冲入他的怀抱中嚎啕大哭。
回不去了。
我听着那两个孩子因为虚弱所以格外沙哑无力的哭喊,呆呆地跌坐在灰原身边,再清楚不过的意识到了这件事。
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不会再回高专了,”在最后离开之前,夏油踩着满地鲜血与灰原擦身而过,因此让我听见了他对灰原说的话,“我果然……还是和悟的想法不一样。”
“放心好了,你不会死的,”他垂下眼看着灰原,我抬起头看着他,在他眼中看见的是一片虚无的黑色泥淖,“你能撑到高专的人救你回去的。如果不是必要……我也不是很想对你们动手。”
“但你要是再阻拦我,那我也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那些咒灵簇拥着他在踏着血泊离去,一直等到灰原被高专的人带回学校,我才意识到自己脸上冰冷一片,摸上去的时候只能感觉到眼泪干涸之后的紧绷。
家入这次没有哭,只是沉默地处理完灰原的伤口之后,第一次在医务室里面点燃了咬在嘴上的烟。
“家入前辈。”
大概是因为受伤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因此在经过家入的治疗之后,灰原清醒的非常迅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喊了一声在他床边发呆的家入。
“……啊,”家入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抖落已经快要堆积到手指上的烟灰低声说,“你醒了啊,灰原。”
灰原露出了有很多话想说的表情,最后也只能像是被人重重踢了一脚的小狗,露出垂头丧气的表情沮丧无比地道歉:“对不起,家入前辈。”
“这不是你的错。”家入将烟头按灭在一旁的烟灰缸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注意力一样语气平静:“杰已经决定的事情,凭你是阻拦不了他的。就算是悟在,他也改变不了杰的想法。”
“但是……”
“杰的事情,夜蛾老师和悟会去处理的,”她拍了拍落在自己膝头的烟灰站起身,看着面前的灰原说起另一个话题,“你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
“你身体之中的咒术被封印了,”家入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种形容并不太准确,又补充道,“说是封印……倒不如说你身体中的咒术已经完全被彻底破坏了。它们依旧存在,但是因为被诅咒影响的缘故,所以即便存在也并不完整,而且会一点点被你身体中的诅咒吞噬,一直到彻底消失。”
她说:“是上次夏油用来救你的那只咒灵的作用,我能感到你身体中的力量和上次的诅咒所出同源。保护欲是它刺伤人的源泉,破坏欲催生它的守护。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两次承受它的诅咒,得到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的吧。”
上一次因为灰原受伤导致夏油的暴怒,因此天内才能够挽回他的生命。而这一次……
因为夏油对那两个孩子的保护欲,所以天内才能所向披靡地屠戮完那一整个村庄所有的人,连带着差点杀死灰原。
对于这个答案,灰原的表现比家入还有我想象之中的冷静许多。
“所以家入前辈的意思是?”
“即便你伤好之后,你也不能再做咒术师了,”家入说,“抱歉,灰原,即便我尽力救你了,也依旧无法逆转你身体中的诅咒。”
“是吗……”灰原往床头一靠,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我想象之中的失落,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怅然若失浮现在他的脸上。
但是紧接着他就振作了起来,安慰着身边的家入笑着说:“没有关系的家入前辈,怎么说……总觉得突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好像莫名还有点放松下来了。”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一下,我成为咒术师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这两年发生太多事情了,所以我总是在想,仅仅只是祓除咒灵这样,就能真正地救人吗。”
“杏学姐死后,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他说:“我和前辈们都经历过那段时间的痛苦,一直到现在其实我们也都没有走出来过,所以我一直都有在想这个问题。需要拯救的,难道只有身体吗?”
“但是我没有想到夏油前辈会做出这个选择,”灰原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成为咒术师的人,总是承担太多东西了。我们的咒力从情绪之中提炼出来,即便一时半会儿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长年累月下来,五条前辈之前也有和我提到过,咒术师之中正常人终归是不多的。”
“他还美化了,”家入说,“干这一行的正常人你摆着手指自己数吧。一个手掌就数的过来了,还要算上你们这些刚入行的人。这个数量,用‘不多’这个词来形容,都多了。”
“所以我之前也一直在想,是不是需要关心一下咒术师的心理健康问题,”灰原说,“但是之前我一直下不定决心。不过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我终于可以下定决心了。”
“灰原……”
“我想在高专中成立一个心理咨询室。”灰原打断了家入的话认真看着她:“我不想再让夏油前辈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说完这句,他才像是不好意思一样低下头:“正好反正我也不能当咒术师了,但是也不想就这么放弃在学校里的机会,所以才……”
“随便你吧,”家入又摸出一根烟,这一次咬在嘴上并没有点燃,“我会去和夜蛾老师说的。想干什么,随便你吧。”
你想做的未必是错的,他选择的也未必是对的。
“反正我一直都在这里,”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只要记得给自己留一口气让我来治就可以了。”
我依旧坐在灰原的床边,看着他沉默地低着头,最后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住脸,只有泪水依旧止不住的从掌心之中露出,在他的衣襟上晕开斑驳的泪痕。
“都是蠢货。”我自言自语了一句,一直坐到日落西沉才扶着膝盖在一片昏暗中的医务室里面站了起来。
“为什么都不能让人省心一点。”
后面的一切我已经不想去看了。
看了也已经毫无异义。
就算去劝说的人是五条和夜蛾老师,夏油做出了决定之后,就不会再回头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看下去的理由了。
自欺欺人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总之我不想看到他们两个决裂的那种场面。
我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欲望。
是时候结束这个幻境了,我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
空着手的掌心之中微微一沉,我抬起手一看,看到的是当初那把射出子//弹穿透了我脑袋的木//仓。
“为什么是伏黑甚尔的东西,”我抱怨了一句,上膛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不能换一个让人心情好点的吗。”
巨大的声响让我短暂性的双耳失聪,看见面前重影叠叠的人脸,更是一时间头晕目眩脑袋剧烈疼痛到差点当场呕出来。
在眼前一片模糊之中,我只能看到有人似乎是嘴的位置正开合着在说什么话,但是我一个字都听不见,胡乱伸出手不知道一把抓住了谁,用力到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大力。
“我要回去。”我痛苦地全身痉挛着蜷缩在一起,但是却没有松开手。
“我必须、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