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带回来了三具尸体。
星浆体的,杏的,还有虽然活着、但是似乎只剩下了躯壳的杰。
问为什么吗?问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家入硝子看着躺在解剖台上那具尸体,苍白又柔软,因为已经过了尸僵的阶段,所以原本僵硬的无法舒展开来的身体开始重新变得柔软起来,能够平整地躺在解剖台上。
这代表着尸体正在腐烂,即便放在冰柜之中保存,也会开始逐渐腐烂,由内自外地腐败,最后大概率也不会被送入殡仪馆。
他们咒术师的尸体一般来说是不会被随意送去安葬,最大的概率,就是被封存起来,存放到不知道哪里的隐蔽地方剥下尸体上的术式继续用以研究。
这就是他们身为咒术师从生到死的一辈子。
这就是她在咒高专学的东西,这也是她今后在咒高专需要做的事情。
将那些还能找的回来的尸体处理干净,尽量缝补整齐,整理好遗容然后检测出死因,最后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把他们身上的术式整个剥离下来封存起来,交由给上头那些人,好让后来的咒术师们能够继续钻研。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从入学开始,她就已经在学着这么做了。
咒术师的死亡率很高,因此她并不缺尸体练手,即便现在才高二,但她早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自己处理尸体了。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
躺在解剖台上的不是陌生的咒术师,而是她最熟悉的人之一。
是她伤痕累累的挚友。
家入硝子抬手想抚摸一下二宫杏的脸颊,隔着乳胶手套的触碰仿佛就像是在抚摸从冰箱中刚拿出来的柿子,皮肉柔软的似乎随时都会破裂,但是冰冷的没有一点生气。
啊……是因为隔着手套的缘故吗?
她这么想着,脱下手上的乳胶手套,掌心贴上没有血色的脸颊,一点点用指尖抚摸过这张熟悉的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从脸颊到额头的贯穿伤,从眉眼到嘴唇。
但是依旧这么冷,和刚才的触感别无一二。
……当然是别无一二的。
因为杏已经死了。
因为杏……
已经死了。
家入硝子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一样,眼泪在她回过神来之前已经失控地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又一滴滴砸到了二宫杏的脸上,烫的让她被冷气熏陶到冰冷的指尖都控制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一瞬间在喉咙中膨胀梗塞的悲怆阻塞住了所有悲鸣,她颤抖着抓住二宫杏的手,用力握住她仅存的手掌贴着冰凉的手背,眼泪从她的眼中落下,沿着二宫杏的指尖滴落,在她的裙摆上晕开重重叠叠的水痕。
就好像在看到五条悟怀抱着那两具尸体回到咒高专时空白的大脑终于将这件事情消化完整,高筑的堤坝被崩溃的情绪冲垮,家入硝子在停尸间哭到几欲作呕,强烈的恶心感将她的五脏六腑拧成一团揉搓在一起,产生了一股几乎头晕目眩的恍惚。
而夏油杰与五条悟在门外靠着冰冷的墙面,一人抬着头,一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夏油杰伤的很重,但伤的也不重。
只要能活着回到咒高专,不管再怎么严重的伤势都能被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治愈。
只是他没有选择让家入硝子帮自己完全治疗好而已。
五条悟抬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耳朵里面传进来因为隔着门所以声音微弱了许多、但是依旧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开口问:“手……处理了吗?”
“……啊,”夏油杰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回答,“已经拜托夜蛾老师了。”
“是吗。”
紧接着他们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像是完全是去了交流的欲望和能力,只有漫长的缄默在他们两人之间弥漫。
“要去劝劝硝子吗。”五条悟又说:“她很难过。”
“我知道。”夏油杰说:“你去劝劝她吧。”
但是他们两人谁都没有动,依旧依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就像两尊雕像任由漫长的沉默弥漫,心中都明白这不是劝劝就能止住的悲痛,况且从一开始,他们就都不觉得这个任务会让谁失去生命。
但偏偏现实却是如此。
杏死了,理子也死了。
想要保护的人,承诺保护的人死了。
而从未想过会死去的人也死了,以为永远会在一起的人也死了。
他们的永远只持续了两年不到,在第二年的半途之中走到了终点。
“……原本还想让理子一起来给杏过生日的。”五条悟捏住放在外套口袋中的礼物无意识地说:“北海道也去不成了。”
整齐的包装纸和丝带已经被他反复摩挲揉搓的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但是也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
收礼物的人不在了,这份礼物永远都送不出去了,因此也就不需要在意它放的是否妥帖,挺立的蝴蝶结是否依旧挺拓,精美的包装纸是否没有一丝褶皱。
无所谓了。
明明他还很期待北海道的生日蛋糕来着……
“我先回去了。”夏油杰直起身捂住胸口的伤口低声说:“我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下。”
五条悟听着夏油杰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盯着那盏灯光明亮的廊灯,心想这个灯未免有些太刺眼了。
“那和你没有关系,杰。”
他不知道杰有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的脚步没有一点停顿离开了这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五条悟抬手捂住刺痛的眼睛,心想到底是谁在这里装这么刺眼的灯,明天一定要让夜蛾老师把这里所有的灯都给换掉。
他不知道硝子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多久,只是等里面的哭声终于消失之后才仰起头用后脑勺敲了敲门,把手重新插回兜里问:“硝子,杏的尸体到时候交给我吧。”
停尸间紧闭的门扉终于再次开启,家入硝子双眼通红,但是脸上却已经没有了多余的表情,就像是恢复了以往寡淡——但也仅仅只是像是而已。
她从口袋中摸出一支烟咬住,浓郁辛辣的烟味伴随着灰白的烟雾袅袅腾升,家入硝子盯着对面被烟气模糊了的廊灯,声音有些沙哑:“麻烦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哦。”
“还有,”她顿了顿,“杏的另一只手……”
“接不回去了,”五条悟说,“已经变成咒物了,所以接不回去了。”
家入硝子深深抽了口烟,苦涩辛辣的烟气转了一圈,最终成为从口中溢出的无可奈何的吐息。
“果然是这样吗……”她看了一眼周围,问:“杰已经回去了?”
“他说他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星浆体的尸体我也会处理好的。明天我都会帮她们处理好的。”家入硝子把鬓边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我也有点累了……今天想先去休息一下。”
“嗯。”
“七海和灰原知道知道这件事了吗?”
“知道了。”
“夜蛾老师有说他们两个这学期怎么办吗?”
五条悟好不容易从记忆中挖出他待着三个人刚回学校时候夜蛾正道对他说的话,从口袋中摸出一颗糖看也没看剥开塞进口中:“说是交给我和杰带……一人一个安全系数比较高。”
“不要让他们太难过。”
“你也早点去休息吧。”家入硝子又说:“我听……你不是也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过了,一直在用无下限。你也需要休息了,悟。”
“知道了,你好啰嗦啊,硝子。”
等到家入硝子也离开了这里之后,五条悟在停尸间门口驻足片刻,这才终于推开了门。
停尸间的温度非常低,总之不是会让杏喜欢的温度——不过现在想这个也没有意义,毕竟她也感觉不到这个。
“结果最后全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看着二宫杏的尸体,她身上的血已经被擦拭干净了,面容苍白发青,眉头依旧蹙起还残存着死之前的悲戚,额头正中间的弹孔格外刺眼,但是死后也不能用反转术式修补了……只能等明天硝子帮她缝合起来了。
五条悟还记得自己看见杰抱着她的尸体出来的那一刻大脑中罕见的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原来人的身体真的可以被血浸湿。
“唔……”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收拢撑成塔形支住下巴自言自语:“等你追的漫画完结了我会记得给你烧下来的。之前预约的新游戏和特典我也会记得给你烧下来,每期的jump也给你烧吧……反正你不是很喜欢追新番的吗,应该还能找打自己想看的新番。谷子大概不能全都给你烧下来,手办也是,反正我不会去给你买新的,我又不喜欢你喜欢的那些而且我去给你买那些看起来太变态了我才不要。”
“啊对了,我会给你烧每一期的美食周刊,不过反正你也吃不着,看看就好。你的那间房子要是要拆了这个噩耗我也会给你烧下来的,反正破破烂烂的被拆掉也是迟早的事情。”
五条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仔仔细细把二宫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就像是要把她彻底刻入眼中一样专注而又冷厉。
椅子被他向前撑去施加的压力不由自主地翘起了两条腿,他朝二宫杏伸出手,指尖碰到了她右手下那个干脆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平滑断面。
……可惜去的太晚了。
“就算是咒术师,在被人诅咒之后,也会成为咒灵吧。毕竟你的咒力全都灌注在自己的右手上了,本身是以普通人的姿态死去的吧。”
五条悟蓝而清澈的眼眸这一刻在雪白的灯光下染上透明而又纯粹疯狂。
可惜他去的太晚了。
要是早一点……
“就能让你以咒灵那种扭曲的姿态活下来了。”
*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
寝室中依旧残存着熟悉的香味,是杏头发上的味道,也是他头发上的味道。
他们用的是同一款洗护用品,因此身上总是带着相同的气息。即便杏很热衷于尝试不同味道和种类的护肤品,但是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一部分气息重合在一起的。
就像自己身上的另一部分血肉。
……这几天在外面用的是旅馆的洗护用品,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他的伤口不能碰水,但是夏油杰并不在意。
发炎了的话……硝子也能处理好的。
他漠然地想到,一件件除去身上的衣物迈入浴室打开了花洒。
身上一层层缠绕的纱布被热水一点点浸湿,伤口浸水之后烫的发疼,又和纱布紧紧粘连在一起产生了古怪地钝感。夏油杰想了想将身上的纱布拆了下来,垂下头见着自己胸前巨大的创口被水冲去血色,渐渐泡的皮开肉卷肿胀发白。
原来也不是很疼……但是杏大概很疼。
如果一开始没有在冲绳遇见她,又没有对她说这种话的话,她就不会和他们一起护送理子妹妹,也不会死了吧。
而且那个时候明明是说不想让她难过的。
但是她流了这么多血,又流了这么多泪,一定很难过。
夏油杰恍惚想起了他恢复知觉睁开眼后看见的场面,铺天盖地的血,全都是血地上全是血,他们的身上也全都是血。
杏缩在他的身边,就像是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从来没有这么小而单薄过。
他的手中是杏的手。
杏右腕上消失的那只手。
在他醒来之后骤然松开落到地上的手掌再度合拢攥紧掌心,他看见了掌心之中那一点微弱的光芒。
——是骰子。
是杏无定法界性之中的骰子。
他知道自己是怎么睁开双眼的了。
眼泪撕扯的泪腺又酸又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崩溃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清醒过来的,只知道意识回笼的时候,他正试图把那只断掌接回杏的手腕上。
但是接不回去。
连她的身体都僵硬的根本无法舒展,依旧那样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难过而又绝望的一团卧在他的身边。
最后他拾起了那只断掌,抱起杏离开了那里。
她的身体被鲜血浸湿,因此被他抱起来的时候手上全是干涸粉碎的血痂。
原来人的身体真的可以被血浸透。
这段进来时候的路明明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偏偏在离开的时候格外的漫长。
在即将看见光亮的前方,他看到了另一滩血泊。
是理子妹妹的。
……原来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花洒之中喷出的热水顺着他半长的黑发淅淅沥沥滴滴答答汇成剪不断的丝线,夏油杰垂下眼,睫毛也被发烫的热水浸湿,毫无作为地任由热水淌入他的眼中,最后热泪一般再从眼眶中夺眶而下。
但是那一滩鲜血,不仅仅只是鲜血。
神差鬼使的,他蹲下碰了碰已经干涸了的血泊。
在被鲜血浸染的地下,依旧悲鸣着的是从星浆体的血泪之中诞生的绝望。
于是他抽出了那只尚且幼弱的咒灵,用咒灵操术将它压缩成往日驯服咒灵时的球体模样,一口吞入腹中。
依旧是那种肮脏的、令人作呕的,仿佛沾满了呕吐物的臭抹布一样的味道。*
却又多了泪水的苦涩和鲜血的腥甜。
这件事情他谁都没说,连悟都没有告诉。
夏油杰裹住浴巾坐到床上,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的影子拉的又长又黑。
“……夏……油……”
如同婴儿牙牙学语一般断断续续的含糊呓语从他的影子中传来。
夏油杰伸出手,一只瘦长苍白的手臂从他的影子中探了出来搭在他的掌心之中,浑身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淌血的少女被他从影子之中拉了出来,少见的维持着与生前别无一二的模样,睁着一双黑洞洞没有光亮的眼睛朝他看去。
“所有事情,不能都没有意义。”
夏油杰望着面前穿着校服正在滴血的少女,原本想弯弯唇角露出和以往别无一二的笑容,但是却被眉心的褶皱压住了试图上扬的弧度。
“理子妹妹。”
自星浆体天内理子的绝望之中诞生的咒灵,想必一定是能改变些什么东西。
去诅咒那些带来这一切的所有人吧。
不管是咒术师也好,普通人也好。
让他们一起都下地狱吧。
*
灰原和七海依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对他们而言,很难相信仅仅只是分离了一天,从入学开始就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的前辈就变成一具尸体回到学校之中再无声息。
“这是假的吧……”
灰原雄眼睛通红,紧紧攥住裤子上的面料,即便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依旧是蜷缩成一团被五条前辈抱回来的杏学姐这样的画面,依旧难以置信他们分离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七海建人也感到了如今的现实犹如身处梦中的恍惚和虚幻,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但是大概是太过恍惚以至于错估了和桌子之间的距离,他抬手就撞到桌角,转眼之间手背上就青了一块,疼痛刺激着大脑仿佛从天上重重坠落一样一个激灵清明了过来。
灰原依旧眼睛通红甚至肿了起来,话很多并且网瘾严重的前辈发给他的消息依旧停留在他们分别前的那一刻。七海建人这时候才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般的清醒了过来。
那个和夜蛾老师一起将他们带入这个世界之中,笑着说她以后负责他们两个,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她的前辈是真的死了。
“七海,”灰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流淌出浓稠到几乎无法流动的悲伤,“为什么会这样?”
“……很早之前夜蛾老师就和我们说过了。”
七海建人麻木地回答着灰原雄的问题,再一次朝桌上的水杯伸出手去。
这一次他抓住了自己的水杯。
“咒术师的死亡……是很常见的事情。所以咒术师之间,往往不会形成太过亲密的关系。”
人的感情和人的心都会在相处之中柔软,都会在相处之中动摇。
普通人担心的是偶尔可能会降临的意外与寿终正寝的别理。
前者无可奈何,后者他们能用一生的时间做好面对的准备。
但是咒术师每天都在等待着死别的来临。
即便是再强大的咒术师,也鲜少有活到寿终正寝的时候。
强大与否在这个世界之中并不重要,意外与危险时时刻刻都在他们的身边。
七海建人终于在这个时候,亲身感受到了当初夜蛾正道对他说的这一切。
原来咒术师的死亡……
来的这么轻而易举又轻描淡写。
他们没有去停尸间见二宫前辈,因为夜蛾老师拦下了他们带走了他们,告诉他们只有等明天家入前辈处理完二宫前辈的尸首之后,他们才有可能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但是也有很大的概率是见不到她最后一面的。
是夜蛾老师出于对他们的保护。他们知道的。
但是并不甘心。
生前的最后一面已经无法得见了……不能连死后的最后一面他们都不能见到。
七海建人其实知道“见最后一面”这种事情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二宫前辈也不会知道,也不能改变什么事情,但是他只是想……
只是想最后见证她的死亡。
“夏油前辈和五条前辈都很难过。”灰原雄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往这个时间要是前辈们都在学校的话,学校多多少少会有些热闹。
七海因为这件事情在自己的床门口挂上了喇叭痛骂过半夜制造噪声和地震的前辈们不止一次,最后放弃抵抗觉得改变他们不如改变自己,学会了和家入前辈一样塞上静音耳塞戴上睡眠眼罩两眼一闭两脚一蹬,一觉睡到大天亮坚决不受到外面任何一点动静的干扰。
他倒是挺喜欢看前辈们热热闹闹地打闹在一起,毕竟前辈们确实很有趣,而且对他们也非常好,除了喜欢偶尔用语言逗弄他们之外,对他们无可挑剔。
但是现在前辈们都在学校,学校安静的就像是死去了一样。
连夜蛾老师在看见五条前辈带着天内小姐还有杏学姐回来的时候,都克制不住地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毕竟虽然对杏学姐非常严厉,但是偶尔、大多数时候,夜蛾老师也对杏学姐非常纵容。
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明天还有多远,七海?”
灰原喃喃自语地问。
“很快了”七海建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信息的手机,晚上八点二十四,还没有到他们平常休息的时候,也没有到前辈们能消停的时候,但是学校已经陷入沉寂之中了。
“还有三个小时四十六分钟。”
“好长啊……”灰原说:“原来到第二天有这么漫长吗?”
漫长到能够让一个人从生走到死,漫长到让他能够一下子领悟入学时候从夜蛾老师口中学到的道理。
他无知无觉地落泪,终于哽咽了一声。
*
死后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灵魂没有这么快消失,我被困在身体之中,里里外外把这个和我的无定法界性展开时差不多的空间摸索了一遍,终于确定这里大概很有可能是我的生得领域。
有生得领域的存在,我似乎一时半会儿不能直接去往生,因此百无聊赖地在这里游来晃去,无聊地数着这里闪烁着的一点点光斑,在我数到底678个的时候,浓郁的恶臭熏的我差点以为自己被塞进茅坑里面去了。
……你们有这么恨我吗!!!!!
我一边愤怒地想一边捏着鼻子朝恶臭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一滩浓稠的就像石油一样漆黑但是又想淤泥一样粘稠湿软的黑色物质在我纯洁无瑕的生得领域之中蠕动着汇聚,看得我差点当场晕过去。
——我的生得领域里面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啊!我的内心世界就这么肮脏不堪还要发臭发烂吗!我就是喜欢打小黄油了一点至于这样吗!!!!!
“二宫杏。”
那滩黑色的五指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人形,黑洞洞的眼眶望着我,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让我非常熟悉的带着咒灵恶臭的强烈恶意。
“我一直在关注着你。”
这个姑且似乎不是咒灵,但是比咒灵的恶意还要浓重的生物这么对我说。
……你谁啊,现在清纯美少女JK会遇到STK已经是标配了吗!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看着它。
然后分辨出了它到底是什么。
“是你啊,”我说,“那个切片的比伏O魔还要夸张最后被封印起来的特级咒物啊。”
“你可以叫我黑绝,”他对我说,蛊惑一般冲我伸出了手,“我可以复活你。”
“你还是想活着的吧?反转术式不能够让你死而复生,因为即便你的灵魂还滞留在生得领域之中,但是你已经彻底死了,灵魂消失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黑绝的语气又粘又稠,就像卷起了淤泥的河流,蛊惑意味十足地低声说:“但是我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复活你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当然了,并非没有代价。”
我没有搭理它的话,只是思考了一下之后露出恍然的表情。
“上次我带七海和灰原祓除二级咒灵了的时候,从玻璃里面看着我的,是你吧?”
“是的,”黑绝毫不抗拒的地承认了这件事,“从我选中你开始,我就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他的眼眶之中没有眼珠,但是我依旧从中感觉到了其中的贪婪。
咒术师对情绪的感知总是很敏锐的。
“所以我现在来,为了和你做个交易。”
他的声音听起来到更接近于一种冰冷湿滑的冷血动物,让人毛骨悚然的不适,但是却又充满了莫名的诱惑。
“毕竟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们各取所需,我复活你,你帮我做一件事——这不是很划算吗?”
“——看来我们世界的封印对你起到的效果不尽人意啊。”想到它的来历,我大概知道了它为什么能出现在我的生得领域之中:“姑且说说吧,你想要我帮你做的是什么事情。”
“等我们的契约成立之后,我会告诉你的。”
他再次冲我伸出了手,招了招手掌适宜我将手伸过去,与他达成“契约”。
但是我并没有动,只是冷眼看着他双手环胸,从肢体动作上表现出了自己的拒绝。
“你不信任我?没关系,我可以与你立下契约。在契约的约束之下,即便是我也必须要遵守约定——况且不管我需要你做的事什么事情,相比起你的复活这件事情来,不都是很划算的代价吗?”
“啊是吗,”我说,“但是很可惜,我拒绝。”
“为什么?”他的视线在我身上滑动了一下,最后落在我右手的断腕之上,让给我不爽地捏了捏仅剩的拳头:“你的无定法界性已经无法使用了,即便有着生得领域,你也已经无法依靠投掷天命的骰子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况且你的骰子作用在你的身上,根本无法启动狂化之外的效果不是吗?”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啊,”居然连这种事情都知道……更像恶心的STK了,“不过我为什么要同意你的要求?”
“我不需要你的复活,也不在意你能不能复活。”我冷眼看着他嗤笑一声,脸上露出更加冷漠地表情。
“不管我死后会不会进入生得领域之中,会不会遇见你,在做好这个准备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如果连这种觉悟都没有,我大可以继续投掷出狂化,让自己活到回到高专。”
“况且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情?”
我势如闪电一把抓住了他的脑袋,意料之中这是实体的感觉,就像是抓住了一个正常人的脑袋。
黑绝大概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震撼的一瞬间僵在原地毫无动静已经暴露了它其实并不擅长战斗这件事情。
“在我的生得领域之中和我谈条件?”我狞笑着一把捏住他的脑袋,轻声细语,笑声尖利:“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又以为,我的生得领域,为什么还会出现?”
“复不复活我,这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
我的右手是掌握他人天命的骰子,而左手——
则是掌握自己天命的骰子。
“让我们来赌一把吧。”
我望着它,看它惊恐的开始扭曲起来就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狰狞的吓人。
“看看我到底能不能让你复活我。”
“不过我的运气比较一般……很大可能会失败也说不定。”
“就看我们两个到底谁的运气比较好了。”
/roll
大成功。
二宫杏的遗体,一瞬间消失在冰冷的解剖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