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旅馆中的人都被驱散了,所以当我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整个温泉旅馆依旧安静的只有偶尔想起的一两声鸟鸣。
昨天是在十二点之前睡的,所以我的生物钟非常精准的在六点就把我从睡梦中叫醒了,即便我还有些困得睁不开眼睛,但是身体已经非常自然地钻出了被窝,抓过一旁的衬衣披到身上,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昨天穿的校服虽然洗了,但是我毕竟和那两个的可不一样,还带了备用的校服,所以也不用担心没有衣服穿。考虑到早上要晨练的缘故,我就挂了条围巾,套上外套之后就晃晃悠悠离开了房间。
清晨的山路冷清到只有我一个人踩着青石台阶下山。不过相比起寂静的温泉旅馆,越靠近山脚下的小镇反倒越热闹,即便是在这个点,早市也已经支起来了。
虽然对热闹的早市很感兴趣,但我毕竟是五谷不分的那种人,因此简单扫了一眼之后就直奔这里的中华街去,打算在那里吃好早饭再回去。
毕竟旅馆里面现在没有人,也没有服务员可以给我们准备早餐,昨天的晚餐应该是他们离开之前就已经给我们准备好的。
甜的……早上反正不能吃太甜的,给五条带一袋甜豆浆好了。
中华街,永远滴神。
我一路跑下跑上,全当是今天的晨练,等重新跑回温泉旅馆之后基本上已经感觉不到一点寒意,仿佛开了霸体一般整个人无坚不摧的仿佛罩了金钟罩似的。而现在也才七点半,正好可以到早上起床吃饭的时间了。
大概是因为只有我们几个入住的缘故,所以四个男生的房间就在临隔壁贴着,我一把拉开五条和夏油的房间门,又顺便对隔壁喊了一声:“灰原,七海,你们也可以起床了!”
包在厚茸茸的毛线围巾里面的早点还带着温暖的温度,我一把拉开卧室门,就看见睡的横七竖八的两个人。
“你们两个起床了,”我冷酷无情地掀开被子,看着两人骤然惊醒还带着迷茫的模样毫无慈悲,“早饭我带来了,你们不是今天中午就要走了吗?赶紧起来收拾东西了。”
五条悟蜷缩起来抱住脑袋逃避事实:“我们又不像你,我们没东西要收拾,我要再睡会儿……”
“还让我早点睡,结果你自己昨晚又是凌晨睡的吧?”
我把被子重新扔到他们两个身上,五条悟立马钻回被子里面裹紧被子,显然是不打算再给我掀开的机会。倒是夏油杰反应了一会儿之后才打着哈欠坐了起来,只是两眼空怔发直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醒过来了。
“你昨天和五条一起熬夜了?”我看夏油杰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咂舌:“你们该不会才睡下没多久吧?”
“回过神来已经五点多了……”
夏油杰又忍不住抬手捂住唇打了个哈欠,透出几分浅茶色的眼瞳里面都泛起了一片水光,看起来确实是困极了的模样,但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用一种我很担心他会一头撞破纸门的姿态扎进了洗漱间。
“那你吃了再睡吧,五条要是醒不过来他那份我就给学弟拿过去了,我给你们四个都带了早点,不吃浪费。”
五点多睡不困死才奇怪,就代表我起床出门的时候他们两个也才刚睡下不久而已,照这个作息下去迟早猝死。
我原本还打算多待会儿,但是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也就干脆不打扰他们休息了,又叫了五条悟两声,看他没有回应,显然是不会起来的样子就只给夏油杰留了早餐,剩下的全都给隔壁的学弟拿了过去。
“早哦,七海,灰原。”
大概是因为今天要自己出任务的缘故,所以两个学弟起的都非常准时,即便一脸厌世由里到外都散发出对咒术师这个职业排斥的七海建人看起来都有些紧张,像极了小学生面对自己人生中第一场考试的样子。
“学姐!你起的好早呀,”灰原雄从卫生间探出一个脑袋,含着泡沫热情地和我打招呼,“你昨天和前辈他们一间吗?”
“怎么看都不可能吧,你也给我注意点距离感啊灰原,”我忍不住吐槽,“我们又不是连体婴儿,我有自己的房间干嘛和他们一间,嫌自己一个人一间太宽敞了吗?”
我顺手把早餐放在了他们桌子上:“吃吧,给你带的早餐,等下就可以直接去你们要除灵的地点了,也省的在路上耽误时间。本来这里是有三餐的,但是因为咒灵的缘故所以遣散了所有人,下次要是有机会再带你们来吃特色早餐好了——对了,你们没有忌口的东西吧?”
“没有,三份……你也没吃吗,二宫前辈?”
“早吃好了,”我摆了摆手,“那份是五条的,你们要是不够吃把他的这份也吃了吧,不过他的豆浆是甜的,不知道你们要不要喝;要是够吃了就留着好了,反正我再吃一份也不嫌多。”
扔掉是不可能扔掉的,浪费食物要天打雷劈的。
七海建人已经在收拾书包了,我扫了眼看他都准备好了的样子就没有多嘴,只是提醒道:“记得我之前和你们说的,尽可能不要让自己受伤。咒灵会给你们带来怎样的伤害这点是未知的,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咒灵,总之尽量保护好自己。”
“你已经重复好多遍了,二宫前辈。”七海建人收拾完书包拆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枚煎饺:“照理来说,我们这次的除灵任务难度也不大吧?”
“虽然是这样,但是谨慎一点更加好哦,七海,”我屈起胳膊撑着脸说,“毕竟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学弟,所以我还是比较希望能够看到你们两个平平安安活到毕业的。咒术师的报废率可是比日本人口老龄化更加严重的问题,以后要担心的地方多着呢,就算是弱小的咒灵,也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既然这么危险,学姐又是为什么要选择当咒术师啊?”
洗漱完的灰原雄身上还带着湿漉漉的凉意,一双永远黑黢黢显得格外无辜的狗狗眼朝我看过来,像是很感兴趣一样地竖起耳朵问:“总感觉学姐对成为咒术师和咒术师的任务都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为什么会成为咒术师呢?之前夜蛾老师来接我们的时候也提到过,有咒力的人如果不愿意成为咒术师,也是可以不当咒术师的。”
“当然是因为咒高专包吃包住还给钱啦,”我坦然地说,“我生活过的可是很拮据的,能够多省一点钱就是一点啦。当咒术师虽然我也不喜欢,但是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总感觉学姐之前过的很辛苦的样子……”
“辛苦倒不至于,不过有更加轻松的生活方式我也不介意,”说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想吐槽,“结果换成更加辛苦的生活方式了……都是诈骗!夜蛾老师的招生宣传都是诈骗!奴役未成年人做劳工这是违反劳动法的!而且还是007,这绝对是要被人举报的!”
灰原雄看起来想为夜蛾老师挽尊的样子,但是仔细思考了一下他们刚入学甚至还没在寝室里面睡一晚上就被带出来出外勤的现状,又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挽尊的地方。
“不过灰原会被夜蛾老师骗过来我倒是不意外,七海你又是为什么会被夜蛾老师说服的?”提到这个话题我突然间就有了兴致,但是手机设定的闹钟却准时响起来打断了我的追问。
我看了眼时间才意识到居然唠嗑唠到这时候了,已经差不多到了他们要出门的时间了,再晚就得迟到了。
“这些问题放到学校里再说吧,反正以后我们也有的是时间相处。”我开口赶人:“不要让筱原先生等太久了。”
灰原雄三两口就把剩下的小笼包一口一个塞进嘴巴里,被噎的险些没喘上气来。我把手上的豆浆递过去让他喝上一口,谁知道他喝了一口后脸皱的更厉害了。
好不容易就着豆浆把小笼包咽下去后,灰原雄眨巴着被噎的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地朝我望过来:“为什么豆浆这么甜啊,二宫学姐?”
啊。
我看了眼手中已经被吸完了的豆浆,若无其事地说:“不小心拿错了,这本来是给五条的……我还特意让老板放了双倍的糖来着。”
“五条前辈的口味……也太厉害了吧。”
灰原雄肃然起敬,对隔壁看起来很不靠谱实际上好像也不是很靠谱的学长突然间有了全新的认识。
“不要在奇奇怪怪的地方突然对那两个前辈敬佩起来,赶紧走了,灰原。”
七海建人觉得就灰原雄的性格,再待下去等下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因此催了他一声,挎上包就走到了门口:“我们出发了,二宫前辈。”
“晚上见,二宫学姐!”
“我就不送你们了,一路顺风哦。”
我笑眯眯地和他们两个挥了挥手告别,顺手把桌上的垃圾扔了才晃到隔壁去。
吃完早饭的夏油杰看起来精神了些,似乎正在写他们这次的任务报告,听到我进来抬头看了我一眼,问:“你不和后辈们一起去?”
“才三级而已,这么简单的任务他们两个就能做好了,我去干嘛。”我摆了摆手坐到他对面又问:“黑眼圈这么严重,你还是继续去睡会儿吧。这点报告等回去之后再写也来得及。”
“马上就能好了,反正也没多少,”夏油杰收了收桌上的东西,“你不跟过去吗?这倒不像你们的作风。”
“等一下再去啦,”我撑在桌子上探过去看了眼他的进度,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就差个收尾了,干脆把电脑转到自己面前来,“总不能让他们觉得有学姐在所以就可以放心的乱来了吧?”
"唔……"夏油杰若有所思:“看起来倒不像是会乱来的人,至少其中一个不像吧。”
“我当初认识你们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哦。”我的语气相当平静淡然,就像下一秒要原地坐化了一样:“结果谁知道你们两个看起来倒像是聪明人的样子,动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乱来。”
真是仗着自己强就为所欲为,动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章法上去就是一顿乱杀。
“因为没有难度嘛,就像做1 1=2也不会再特意在草稿纸上演算一遍吧?况且你也没有这个资格这么说我们好不好,你自己不也是这样的性格。”夏油杰看我接手他剩下的报告,正打算起身收拾东西,但是不知怎么的又坐到了我身边来。
我抬眼给他递去一个困惑的眼神,就看他抬手拆了我的发圈咬住,十指没入我的头发里面耐心地梳理开我之前扎起的低马尾,然后把头发分成三股,不紧不慢地帮我编起辫子。
我感觉到头发被他拿了起来,柔软的指腹顺着我的头皮往下梳理,整个人都忍不住松懈了下来,像被猫咪按摩器捕获了的猫一样差点都不想动弹了。
“那个咒物真的没问题吗?”
夏油杰的嗓音总是很柔和,总是带着不徐不疾的温吞醇厚,就算和五条悟拌嘴说话的节奏也很少有太大波动,即便是这种担心的问,从他口中说出来也突然有了几分让人心平气和的安心。
“有问题也没关系,这么明显的动作我要是看不出问题来才比较弱智。”我打起精神,手指几乎在键盘上拍的飞起:“不过还有点想法想要验证一下,所以才没有动作而已。”
“你自己小心就行——都这么叮嘱后辈了,你这个前辈也得给后辈们做个榜样才行。”
夏油杰最后在发梢上收了个尾,拨弄了一下发尾后起身说:“好啦,杏。”
“记得别让五条睡过头了。早知道就把他的手柄没收了。”
我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手柄:“……算了,对了,你们这次的任务就只有这只咒灵吗?只有一只的话应该也不至于让你们两个都过来吧?”
“因为一个人来太无聊了,所以我才把悟叫上的,”夏油杰坦然承认,“本来他还想和你炫耀一下这次我们在这里泡温泉,结果没想到你也到这里来了。”
“我就知道,”想到五条悟那个恶劣的性格,我就知道这肯定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不过我来的时候倒也没有听到这里有什么关于温泉女鬼的传说,照理来说也不可能生成假想咒灵吧?”
“因为入场券啦,”五条悟带着困意的沙哑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响起,紧接着我头上一沉,感觉到他的脑袋抵上了我的后脑勺,“从米花町带过来的入场券是打开这里的钥匙,把那里积攒的诅咒引导过来了。本身那里积攒了这么多诅咒但是咒灵这么少就已经很奇怪了,所以那里的诅咒被引导到这里来之后理所当然的就诞生咒灵了。”
“看起去过米花町的人倒是不少……真是无缝融入我们的世界里面来了呢。”
“那里的诅咒会流向整个日本,这也是迟早的事情。等到完全融入我们的世界中之后又要忙起来了。”夏油杰把五条悟的校服朝他扔过去:“你要是困再去睡,等下杏还要去那所中学看后辈,别老缠着她。”
“你们把我吵醒了,”五条悟理直气壮地说,“要负责!”
“负什么责,你要是个漂亮妹妹我就负责了,你是吗?”我在文档上敲下最后一句话保存后合上电脑,把五条悟圈到我腰上的手扒拉了下去站起身:“我就先过去了,下周学校见,见到家入记得和她说一声我会给她带伴手礼的。”
“一路顺风,杏。”
“我也要伴手礼。”
“你要个锤子,想要自己去买。”
我无情拒绝五条悟的无理取闹,去换了身衣服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才出门,一边想着要给家入带什么伴手礼,一边徒步往学弟们这次去祓除咒灵的目的地走去。
没办法,筱原先生跟着两个学弟,我之前也说好不过去,所以现在要过去也就只能自己靠两条腿溜达过去了。
索性距离也不是很远,算上下山的时间最多也就走一个多钟头,等他们任务结束之后,就正好可以去顺便把午饭吃了。
真不愧是我,时间管理带师。
*
筱原安安稳稳的把两个新生送到目的地,在他们下车之前说:“七海同学,灰原同学,你们两个稍等一下。”
他先下车打开后备箱,把两个沉甸甸的黑色背包给提了出来递给七海建人和灰原雄。
“这是二宫同学之前给你们准备好的咒具,对你们来说使用起来不算困难,使用指南她也放在里面了。”
因为出来的太匆忙的缘故,本来这些东西应该是学生自己去挑或者老师带他们挑选的,结果最后是二宫杏匆匆忙忙翻出来给他们两个准备上这些东西。
“学姐想的好周到啊,”灰原雄眼神一亮,惊喜地接过属于自己的包,“我都没想到,还以为空手作战就可以了。”
“像他们三个人那样空手作战的寥寥无几,二宫同学他们是因为本身咒术的缘故所以才会选择空手作战,大多数咒术师都有自己擅长使用的咒具,有咒具的帮助更加不容受伤,战斗起来也比较方便。”
筱原解释了一下二宫杏是近战流的原因。
实际上像他们那届一样全都是空手作战流反倒是很少见的存在。毕竟面对咒灵的时候空手作战总是风险更高一些,再加上不知道咒灵会带来什么样的负面效果,大多数咒术师都会在战斗的时候尽量避免和咒灵的接触。
“学姐的咒术是强化身体方面的吧?”灰原雄虽然是第一次做任务,但也不是第一次祓除咒灵,所以虽然兴奋有余但是并不紧张担心,还有闲心和筱原聊天:“五条前辈和夏油前辈是什么类型的?”
“现在不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吧,”七海建人打开包看了一下二宫杏给自己准备的咒具,拿起来之后发现意外的挺顺手的,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还是早点把这里的咒灵祓除掉吧。”
“说的也是。”灰原雄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破败的校园挠了挠头:“不过这么破旧的地方也还有咒灵存在吗?我还以为只有人多的地方才会有咒灵呢。”
“世界总是变得很快的。”筱原说:“在三年前还是这样的,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这个样子的了。等回学习之后,夜蛾老师……不,夜蛾校长会给你们讲到这一部分的。”
“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实际上不管是二宫同学还是五条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只是因为性格原因……毕竟咒术师要接触的东西总是太多了,所以性格就有些活泼。”
筱原委婉地尽可能把几个人的性格描述的相对温和一些,但是显而易见在真正接触过他们几个之后,这种善意的谎言是不会被后辈们相信的。
……至少不会被所有后辈相信。
筱原在外面升帐,看着两个新生的背影消失在帐里面,突然间就有些担心了。
不会出什么意外的……吧?
从理性上来说,能够成为咒术师的人万中无一,应当是天生运气不错所以才会有成为咒术师的机会。
但是从感性上来说,成为咒术师也足够倒霉的了,再加上有二宫同学身体力行地传达到底有多倒霉这件事情,每次带着学生们出外勤,筱原总是会有这样的担心。
只是可惜他只有微弱的咒力,只能帮到他们这种程度了。
“哇——这里好大,”灰原雄走在荒无人烟的操场上,看着满地丛生疯长的野草感慨,“看到被废弃了我还以为这里是个小学校呢,没想到居然这么大。”
七海建人一边回忆着之前看的资料一边说:“废弃的原因我记得是火灾吧。据说是在考场上烧起来的,但是到底怎么烧起来的没有人知道,烧死了十四个考生,从那之后就有闹鬼的传说了,再加上原本就已经要迁校区,那场考试之后就直接搬了校区。”
“但是考场一般来说不是会很注意这些吗?”灰原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而且有老师在巡逻,为什么会烧死这么多考生?”
“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所以谁都不知道。”
七海建人抬头看向因为被漆黑的帐所笼罩,所以看起来格外阴沉的天空和阴森的教学楼:“但是现在这里还有咒灵存在,就是我们能知道,去做到的事情了。”
“你说得对。”灰原雄重新打起精神,眼瞳中只剩下了坚毅:“只能去做我们能做到的事情了。”
——原本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遇见的咒灵有些太棘手了。
“考试……考试……”
细细碎碎的呢喃水波一样从四面八方扩散出来,带着蛋白质和脂肪烧焦之后臭味的咒灵挂在天花板最上面,烂泥一样的身体上浮现出一张张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人脸,歪七竖八镶嵌在躯体上的眼珠和嘴开开合合的吐出呓语。
“他作弊……老师……他抄我试卷……为什么……分数……高……”
“……他……作弊……”
“这是我想去的……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垃圾……书呆子……”
它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样自顾自在走廊天花板上巡游穿梭,用骨骼扭曲串联在一起的手臂编织出一张张粘稠漆黑的大网。
在它的身后挂了不计其数的大网,整个教学楼几乎成了它的盘丝洞,只能在漆黑的走廊深处音乐看见从天花板上坠下似乎在晃动的茧子。
“谁让你……老师……试卷……分……”
“……杀了他……水……”
“一定是他……课本……虫子……”
“虫子……老鼠……蛇……是、是刀……”
那些泛着死灰的浑浊眼球齐刷刷落在两人身上,一瞬间身体上的所有人脸都扭曲了起来。
“是刀……是刀……是刀——!!!!!!”
数不清楚的手臂从刺破柔软灰黑的身体生长出来,紫色的血液泼洒在蒙着发黑血迹的墙面上层层覆盖,在考场中诞生的咒灵像一只敏捷的蜘蛛拖曳着沉重焦黑的身体冲两人撞来,那些被烧焦的面孔痛苦扭曲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
“灰原!当心!”
七海建人仓促之间只来得及一把推开灰原雄狼狈躲开,因为没有注意到背后就是楼梯,脊背重重撞在扶手上,一瞬间痛得脸都扭曲了一下。
灰原雄踉跄一下立马稳住身体,非但没有往一边躲开,反而攻势一转直接冲了上去。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他才像是一条爪牙毕露的狼。
趁手的咒具从束缚中解放出来,一瞬间冲出的咒力瞬间就吸引了咒灵的所有眼球,让它冲七海建人拍下的手掌转了个弯重重击碎走廊边缘,露出荒凉前广场的一角。
忍痛翻身的七海建人一口气掏出咒具解除束缚,同样释放出来的咒力似乎短暂的混乱了咒灵的感官,让它的眼珠一前一后朝两人分别看去,那些痛苦□□恶毒诅咒着的面孔发出含糊的呓语,最后将注意力放在了受伤的七海建人身上。
“七海!”
灰原雄顿时焦急起来,刀锋一转,视线落到咒灵紧紧抓住网的唯二两条手臂上,踩着走廊扶手飞身跃起,刀刃就像切开豆腐一样轻而易举就砍下其中一条关节嶙峋的细长手臂,让重心改变的咒灵陡然坠落,虽然不至于就这样砸到地上,但是至少给了七海建人喘息的时间。
“三级就这么难对付了吗?”
他这个时候才有空喘着气分神说话,甩去刀上的血迹之后赶到七海建人身边挡在前面问:“你没事吧,七海?”
虽然背上痛的他直不起身子,但七海建人还是顽强扶着楼梯扶手站了起来低声回应:“姑且还站得起来,跑也跑得掉。”
“我还以为四级这么轻松,三级应该也可以很轻松,”灰原雄感觉自己有些紧张过头了,所以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没想到这么麻烦。”
七海建人意识到了他的亢奋,一把抓住肩膀低声说:“别忘了之前前辈是怎么交代我们的。”
——不要让自己受伤。
“但是这种情况不受伤也不太可能吧。”灰原雄的声音都有些干哑,“大概要让学姐失望了。”
“只要不死就可以了吧,”七海建人用之前解除束缚的白色束带将咒具缠在手上,以免自己因为受伤导致咒具脱手,“听说家入前辈的反转术式能够一瞬间把伤势都治好……应该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呢,七海。”
“你都这么说了,”七海建人茶绿色的眼眸似乎是暗沉了下去,却凝结成了更加坚硬锐利的东西,“好歹是同学,没有道理只听我的不听你的。”
……不过被知道的话,她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失望的吧?
在这间隙,七海建人突然间莫名的想到了这点。
毕竟不是那种严格的前辈,第一次独立除灵任务,会受伤,大概也在二宫前辈的意料之中吧。
不然没有道理把这件事情……叮嘱这么多次。
*
全都是血腥味。
我进入帐中之后就已经意料到这里的场景了,但还是被沉积已久的灰尘和血腥味冲的忍不住不断打喷嚏,最后不得已从口袋中摸出口罩戴上。
还好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见到我至于这么惊讶吗……
将口罩上的鼻夹条严严实实地捏在鼻梁上熨帖整齐,我回忆起筱原先生无语混杂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起来。
又不是在做不同的任务,都在同一个地方,我姑且算是他们两个的监护人——虽然我自己也没有成年,但是我又不是五条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当然不可能让学弟们第一次任务就真的自己一个人去莽。
又不是什么需要让他们拼死去做的事情,没有必要让他们面对太大的危险,第一次当体验生活就可以了。
我进入之后就感觉到了混乱的气息变得更加浑浊,就好像原本只是一股污水,但是突然之间就变成泥石流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果然是跟着我过来的……真粘人。”
我原本以为是自己被那个咒物吸引了过去,所以才特地让七海和灰原先过来,等升起账之后自己再过来。
不过现在看起来,不是它在吸引我,而是我在吸引它。
“酝酿也得一段时间吧?”我望着阴沉晦暗的天空,挡在口罩后面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正好让我去找找我的学弟们,再来和你好好玩玩。”
“都送上门来了,我要是再不陪你好好玩玩,那不是显得我很不道义吗?”
战斗的痕迹非常明显,对我来说找到他们两个新手和那个三级留下来的轨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看起来他们两个人倒是经历了一番恶战,教学楼毁坏了大半,那些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蛛丝藕断丝连地挂在废墟之中,偶尔看见一两个被包裹起来的巨大茧子,破损的外壳下面是已经失去了水分皱缩成一团的褐色皮肤。
而先前的气息正在消失,新的气息正在诞生。
“每次都能诞生这么多,你翻车鱼吗?”
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踩着断裂的楼梯跳到三楼。
三楼几乎没有可以让我落脚的地方,全都是断裂的废墟,还有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门框。被挤碎的门板和教室处处可见,但就是见不到我要找的两个人。
“七海——灰原——”
我干脆一边找一边喊,终于在坍塌的废墟之中看见了被掩盖住的咒灵肿胀的身躯一角。
那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
“学姐……?”
灰原的声音还带着疲惫的喘息,我寻着声音三两下跳过去,就看见了他靠在耸立起的一块水泥板上,整个人灰头土脸不说,身上还多了不少伤口,连那双炯炯有神的湿润眼瞳都像蒙了一层灰一样多了几分暗淡。
七海建人看起来倒是比他好上一点,但是整个人看起来也相当疲惫,几乎是精疲力尽了的样子和灰原靠在同一块水泥板上。
缠在他手掌上原本雪白的布条被咒灵紫色的血和他自己红色的血染的一片斑驳,听到灰原的声音,也只是费劲的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动了动嘴唇嘶哑地问:“……你不是说你不会过来的吗?”
“只是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不来。”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摸到了一手灰和零星的血迹:“我要是不过来,你们两个打算让筱原先生怎么把你们带回去啊?”
我看到七海合了合眼皮,因为皱眉在眉心中留下的一道褶皱骤然舒展开来,就好像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然后才扶着水泥板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
“坐着吧,”我一把按在他的肩膀上,“剩下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们两休息一下吧。”
“……还有?”灰原雄朝我看过来,原本柔软下来的眼神一瞬间锐利了起来,也挣扎着要站起来:“学姐不是说这是我们的任务,不会插手的吗?”
“在我来之前,是你们的没错,所以我才特意到现在才来的。”我一把按住他,不容抗拒的把人重新按到了地上坐下:“但现在开始,后面的部分就是我的任务了。”
我趁机摸了一下他们的身体检查了一遍,满意的发现除了皮外伤之外没有更加严重的伤势了,他们两人对自己的保护也算是相当到位了。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人人都是五条和夏油那两个变态,第一次任务怎么可能不受伤,只是擦伤和脱力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不过照这样来看,这两个学弟的天赋也确实相当不错呢。
“结果最后还是受伤了……”灰原雄原本想再多说点什么,但是被我按住脑袋揉了揉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傻话,让你们尽量不要受伤的意思是保护好自己的生命,不是真的让你们不要受伤,我才不会做这种强人所难的事情。”
我从口袋里面摸出湿巾撕开,给他们两个挨个擦了下灰扑扑的脸和脸上晕开的血迹:“虽然我们这一届有家入这个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在,但是这也不代表着可以乱来了,作为咒术师,首先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啊。”
更凝重的恶意在校园之中酝酿,我无动于衷地从口袋里面摸出几个ok绷,聊胜于无地贴到七海和灰原的脸上,贴下去按实的动作痛的他们两个人忍不住抽动嘴角,灰原还倒吸了两口冷气。
“好啦,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等下我就带你们出去。”
我趁他们两个还在痛的时候猝不及防伸手揉乱了他们两个的脑袋,将七海建人手上缠绕住的咒具解了下来,然后把这两个咒具重新封印起来收到包裹里面,以免等下有多余的漏网之鱼被咒具的咒力吸引过来再造成麻烦。
——真是臭死了,诅咒的味道。
我拍平裙子的褶皱站起来面对走廊深处翻涌的诅咒,深吸一口气,又给自己剥了颗糖塞进嘴巴里面。
“来都来了,”我感觉自己有些兴奋了起来,虽然厌恶这样日复一日的无用功,但是在战斗的时候,我总是意外的很容易肾上腺素分泌过多,“那就都留下来吧。”
全都给我去死吧。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看着前辈的背影被吞没在走廊更深处的黑暗之中,在那跟深沉的黑暗之中,传来更加瘆人的凄厉嚎叫以及浓郁而又恶臭的血腥味。
那是在恶意之中滋生出来的臭味,对普通人来说只是不舒服的程度,但是对咒术师来说就是恶臭了。
“……结果最后还是要学姐来善后啊……”
灰原雄垮下肩膀,莫名就失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