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闻言,微愣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摸自己头上的簪子。
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这簪子……是我哥哥送的,罗城那边的手艺。”
柳纭娘落落大方看了过去,和男子对视一眼,浅笑着问:“那,是罗城哪家银楼?”
男人对上她眼神,似乎愣住了,回过神来时,耳朵有些微红,道:“小工坊的手艺。你若真的想要,下个月我会再去一趟,到时帮你带一支,对了,你喜欢什么样的花?”
“海棠。”柳纭娘早已经忘了自己本来喜欢什么样的东西,经历了这么多,现如今的她,欣赏一切美好的东西。但如果没有,日子也能过。
“敢问……贵姓?”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纪,可这发髻又不像妇人,他有些迟疑:“您留个地址,等簪子到了,我给送到府上。”
“我姓柳。”柳纭娘浅笑:“可能你最近也听说过的我的名声。”
城里姓柳的三十多岁女子,最近名声鹊起的,也就那么一位。
柳纭娘想了想,掏出个荷包递过去:“你能帮我买到心仪的手工已经是帮了忙,总不好让你垫资。这些银子,千万收下。”
男子本来想说等拿到东西的时候再付钱,可两人今日才在大街上认识,若是如此,有些太自来熟,也太傻了。他接过了荷包,微微欠身:“某姓周,周长宇。家就住在外城梅花巷子。”
只一个照面就知道了他的名姓和住处,柳纭娘特别满意。以后常来常往,日子久了,什么都有可能。
两边分开,柳纭娘心情不错,回去的马车里还闭着眼睛哼歌。
边上丫鬟的玉兰见状,笑着问:“主子,发生了什么好事?”
玉兰是柳纭娘先前的丫鬟,她出事之后,这丫鬟想回来报信,结果刚一进门就被人摁住,然后被发卖出去。
这些日子里玉兰一直都被关在中人那里,依着云家人的想法,是让中人灌一副哑药给她,再将她卖往外地。不过,玉兰一直都在为自己求情,表示愿意喝药,但前提是请中人帮柳纭娘报官。
中人是个厚道的,看她忠心为主,哑药到底是没有灌,不过,还是将让卖远了。
柳纭娘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找回来。玉兰一开始入府的时候就叫玉兰,是她亲人帮取的。后来柳玉娘上门客居,为了怕妹妹多想,柳纭娘还帮她改名叫香兰。
不过,如今的柳纭娘才不要为了柳玉娘避讳什么,特意将其改回为玉兰。
还有先前柳纭娘提拔的玉心,在那样的情形下,柳玉娘怕是要多想的。
这一次回来,柳纭娘对玉兰诸多纵容,说句难听的,云家那些所谓的家人,还不如玉兰一个丫鬟对她好。此时听到她问,便笑着道:“不告诉你。”
玉兰笑吟吟,也不追问,道:“夫人晚上想用什么?”
“喝粥吧!”最近几天,柳纭娘都在家里养伤,因为受伤得吃点好的补补,补得她都发福了些,如今遇上了周长宇,可不能再痴肥。
“那正好,方才奴婢看到您喜欢那道清炒芦笋,特意让伙计多备了一些。稍后你用来下粥喝,应该挺不错。”
这么贴心,柳纭娘笑了:“就你机灵。本东家知道你的好,回头给你涨工钱。”
玉兰眉眼弯弯,当即就拜:“多谢主子。”
主仆俩笑闹了一阵,回到府里时,柳纭娘心情挺不错,不过当看到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时,她脸上的笑容敛起,蹙眉问:“你来做甚?”
门口的人是云朗义,此时他一脸愤然,看到了母亲后眼圈渐渐红了,像是受了无限委屈。
“娘,爹他……”
柳纭娘抬手止住他的话:“不关你爹是死是活,又做了什么恶心人的事,都不要再告诉我。”
云朗义见状,知道母亲还没消气,但父亲做的那件事情他必须要说,当下忍不住道:“爹大前天夜里没回来,我就猜到他在外头……昨天早上我在巷子口堵着了他,他不肯跟我说实话,前天在家里呆了一日,昨天又一日,可昨夜黄昏时他又出了门。我觉得事情不太对,便悄悄跟着他,然后发现他竟然在外头的院子里养了个女人,里面还有一双孩子,大的那个都四岁了。”
听到这番话,柳纭娘恍然想起自己出事之前隐约是听说了这么回事。不过,那时候她挺在乎和云清昊的感情,心里挺烦躁的。这才会在不亲近的妹妹请她去祥云寺祈福时答应下来。
本来柳纭娘平时忙生意,从来都没空去郊外闲逛。先前她从来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本事,所以,在她看来,去寺庙祈福什么的,就是闲逛。
记得她在祥云寺后山也挂了一条红绸,时隔太久,写了什么她都忘了。她舍不得和云清昊多年感情,但又恨这个男人的背叛……或许,可以抽个时间去一下祥云寺后山。
回想起这事,柳纭娘和当时自己乍然得知此事时的心境截然不同。那时她心情烦躁,觉得云清昊狗改不了吃屎,可自己为了孩子,为了夫妻感情,还想把他哄回来。如今,她听明白了云朗义的话后,就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似的,心绪再无波动,连愤怒的心情都没了。
云朗义认为母亲再生家里人的气,听到这事,肯定也会和自己一般同仇敌忾。可惜,母亲脸色从头到尾都没变,他忍不住强调:“我听见那两个孩子叫他爹。”
柳纭娘终于正眼看他:“那又如何?”
云朗义张了张口,正常女人得知和自己恩爱多年的男人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愤怒不甘恨意十足么?
等反应过来,就该把男人的女人和孩子给处置了啊!
云朗义不甘心:“娘,爹背叛了你,你能忍下这口气?”
柳纭娘反问:“他已不是我的夫,和我毫无关系,用不了多久,云夫人就会另有其人,那应该是新任云夫人该操心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云朗义哑口无言:“娘,你当真放下我们了?”
“不然呢?”柳纭娘上下打量他,随口道:“无事不要来了。”临进门时,又冲着门房吩咐:“先前我有说过,云家人如果敢上门就给我放狗咬。你们就是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门房吓一跳。
在他们看来,东家再生气,曾经也是一家人。尤其东家心肠挺软的,不愿意在家事上多计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哄好。
他们要是对少东家太狠心,等到一家人回来,就是他们倒霉的时候了。
因此,门房不止没有放狗,还让云朗义站在门口等。此时听到东家的话,他急忙请罪:“小的保证,再没有下次。”
说完,见东家没有走,他秒懂,起身走到云朗义面前伸手一引:“还请……你不要为难小的。若不然,我们要放狗了。”
云朗义不相信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
门房见她不动,而东家又等着看自己的应对,一咬牙,冲着边上的小童挥了挥手。
小童偷瞄了一眼东家神情,去解了狗绳。
狗绳解开,半人高的狗子瞬间扑了过来。
云朗义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哪里还站得住,起身就跑。
狗嘛,它想追人的时候,你越跑它越是来劲。转瞬间,一人一狗已经消失在街角。隐约还能听到云朗义的尖叫声。
柳纭娘颇为满意,赞许地看了门房一眼:“下次就这么办。”
门房急忙应声,暗自擦了一把汗。心里彻底明白东家这是真的厌恶了云家人。如此,他也算知道日后看到云家人时要如何应对了。
云朗义被狗撵了两条街,跑得格外狼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他想要停下,都能感觉到那狗的牙齿碰到了自己的后脚跟,这样的情形下,他压根不敢停,几乎是拼了命的跑。
等发现身后无狗,他已经远离了曾经的云府。他坐在地上气喘如牛,擦着额头上的汗,恍惚间想起自己方才看到的柳府牌匾,心情特别复杂。
今日上门,一来是他真的恼恨父亲在外弄出的孩子。二来也是想要试探母亲。
如果母亲在意那两个孩子,且因此大怒,跑去找父亲的麻烦的话,证明她对家人还是在乎的。并且,也能让母亲尽快打发了那母子三人。
可母亲根本就不管……这怎么办?
云朗义缓过神来,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去哪儿了?”老太太看他像丢了魂似的,很是不满:“找着活计了吗?”
一家人出来时被搜得干干净净,当然,他们身上的衣衫还是值些银子的。但世人先敬罗衣后敬人,老太太认为,就算再落魄,云家也没到那地步。
如果真把衣衫当了,日后他们就算回去,也会沦为别人的谈资。
云清昊出去跑了一趟,就借了一些银子回来。家里甚至还请了一个厨娘帮着做饭洗衣。
借来的银子不经花,就像是水缸里的水,舀一瓢少一瓢,早晚都有花光的那一日。虽然可以再去借,可仅靠着借银度日不是办法。还是得想别的辙。
虽然可以跑去求柳纭娘,但老太太觉得也不能一味的捧着她,得让那女人知道,自己一家离开之后,同样能过日子。所以,安顿下来之后,他就催父子俩出去找活干。
云朗义做了多年的少东家,以前那时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就不干,手头从来没有缺过银子。让他去给人低声下气陪小心,还不如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