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齐传明真的管不住儿子,也不见得。
只是看着还是青年的儿子变得歇斯底里心中失望而已。他闭了闭眼,道:“来人,把他身边所有人都换掉,从今日起,没我的吩咐,这院中所有的人都不准外出,也不准夹带。若是被我发现带出去了一片纸,或是一句话,全部严惩!”
下人们面面相觑。
齐志伟霍然抬眼:“爹!”
齐传明神情严肃:“阿伟,你不能再乱来,否则会毁了我们父子俩的。”
这一次的事情没有被追究,那是运气好。饶是如此,杨家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齐传明认为,想要杨家不上门,得先哄好了妻子。于是,他一刻也不停歇地赶了回去。
杨芝云很伤心。
一个女人,无论嫁到谁家,指望男人的那点怜惜是过不好日子的。说到底,还是得靠孩子。齐传明已经不年轻,她不认为自己能生出多少……自古女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她也不想拼命。
结果,孩子却被有心人给害了。
要说她不知道凶手是谁,那是假话。可她心里也明白,如今的齐志伟腿已经毁了,全家都对他心有歉疚,这样的情形下,她想让齐志伟付出代价,几乎不太可能。
再有,齐志伟的那腿伤,其实与她有关。如果她真要追究,兴许那些过去的事都会被翻出来。
有些事情,做必须要做,但却决不能被外人知道。就算真相只藏在了一层轻纱后,还是能不掀就不掀的好。她坐在床上,默默流泪。
齐传明看着这样的妻子,心里挺难受的:“芝云,你别哭了,会伤眼睛的。大夫让你好好歇着,咱们都还年轻,以后肯定还会有孩子……”
“我们的孩子被人害了!”杨芝云泪眼朦胧:“他都没机会看看这蓝天绿草,夫君,我的心好痛啊!”
齐传明将她揽入怀中:“别这么哭,会伤身的。你先养好身子,以后……”
杨芝云打断他的话:“以后就算我们还有孩子,也不再是他了。我要报仇!”
齐传明无奈,道:“你身边的人我都问过了,没有发现疑点。”
杨芝云也不质问他护着齐志伟的事,只道:“我知道凶手是谁。”
齐传明心下叹息,道:“是谁?”
“这事情肯定会查到阿伟身边的人身上。”杨芝云私底下已经想了许多,此时满眼悲愤,话却说得有条有理:“但阿伟应该没这么狠,就算真的是他,那也是有人挑拨。”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齐传明的心坎上,儿子是亲的,妻子年轻貌美身世佳,他万分不愿意这两人互相争斗。能够把这份仇恨转移到外人身上自然最好。他垂眸看着她的发顶:“你觉得是谁?”
杨芝云垂下眼眸:“若论这个世上谁最恨我,肯定是罗双云。”
齐传明:“……”
还别说,这话挺有道理的。虽然落胎的事从头到尾都不见罗双云的手笔,可她一直上蹿下跳的,肯定不愿意放过他们夫妻。
冲孩子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而借着齐志伟的手对孩子下手,就是想要让他左右为难,不再深究落胎之事。
“我要她付出代价。”杨芝云抬起头来,满眼通红:“那是你的妻子,你们同床共枕那么多年,如果你不肯帮我,我不为难你。自己动手就是!”
“别说这种话。”
齐传明知道凶手是谁,连儿子自己都承认了的。心中对她的歉疚更深,想了想道:“我会替咱们的孩子讨个公道的。”
杨芝云咬牙切齿地道:“我要她死!”
齐传明吓了一跳,他再凉薄,也没想过要取别人的性命。尤其母亲被关到大牢中之后,让他对律法又添了几分敬畏之心。
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你……”他有些迟疑:“给她一个教训就行了。”
“我们的孩子没命了!”杨芝云瞪着他,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害了人凭什么还能好好活着?”
齐传明急忙安抚:“好!我去想法子,你别着急,我肯定不让我们的孩子枉死。”
“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她不死……”杨芝云眼神中满是恨意:“那我以牙还牙,她害死我儿子,我就害死她的孩子!”
齐传明:“……”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儿子若是无辜的,那也忒倒霉了。
不过,就算儿子不无辜,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丢了性命。
“我现在就去想法子。”他将杨芝云放回床上,帮她把被子掖好,急匆匆离去。
齐传明没有杀过人,他不知道要怎么杀才能摘清自己,只要想到要对人下杀手,他心里就乱糟糟的。总觉得好像亏欠了谁。
傍晚,柳纭娘和胡南瑜两人吃过饭,正在院子里消食,门房过来禀告:“外头万二爷来了,说有事想见您。”
其实,他说的是想见夫人一个人。可两家仇怨这么深,门房自认为没必要这么贴心。
柳纭娘扫了一眼花草错落有致的院子,笑着道:“从我这宅子买下,齐传明还没看到过呢。该让他进来见见。”
胡南瑜看得出来,妻子大抵是想让齐传明后悔,酸溜溜强调道:“现在我是你夫君。”
“是。”柳纭娘掐了一把:“你放心。”
胡南瑜并不能放心,他不愿意离开,干脆坐在了一旁剥橘子。
齐传明肯定没有他贴心,哼!
外头的齐传明本以为会被拒之门外,听到门房请自己进去,他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进门后也没心思欣赏景色,当看到前面亭子里的二人时,只觉得无比刺眼。
柳纭娘笑着打招呼:“听说万二夫人落胎,这实在是太倒霉了。节哀。”
齐传明心情复杂地道:“你非要这么刺我吗?”
柳纭娘不接着话茬,伸手一指园子里:“你觉得我这院子如何?”
齐传明走进来这一路根本就没细看,这很不寻常。他回万府已经许久,入目皆是处处精致。从进园子起他就没觉得哪里不对,这证明园子和万府一样精致。他心下一惊,侧头望去,这才发现园子里竟然还有好几种名贵的花木。
“你……这些都是别人给你留下来的吧?”
总不会是重新采买栽种的。
柳纭娘颔首:“屋主急着出手,我买得便宜,就是小了点,等以后有机会再换一个大宅。”
闻言,齐传明抽了抽嘴角。
一个出身小地方的女子,身边没有助力,凭着自己能够在城里置办这么一个两进院落,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换到别人家,普通人几辈子也不一定买得起。
她竟然还不满足?
齐传明不想打击她,看向一旁认真剥橘子削皮的胡南瑜:“双云,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胡南瑜头也不抬:“抱歉。你们万府处事偏激,我不放心让夫人和你独处。我们夫妻之间,没什么好隐瞒的,你有话直说。”
齐传明不看他,只看着柳纭娘。
柳纭娘颔首:“夫君说得对。”
齐传明:“……”
他瞪着柳纭娘。
柳纭娘含笑回望。开玩笑,现在胡南瑜和她是一家人,而齐传明是外人,是仇人。傻子都知道帮谁吧?
很明显,齐传明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满脸不可置信,半晌才道:“双云……”
柳纭娘有些不耐烦:“有话快说,说完滚!”
齐传明被吼得噎住,心中满是激愤,问:“我就想知道,芝云落胎是不是你所为?”
“不是!”柳纭娘嘲讽道:“你自己该知道凶手是谁,却偏要把事情往我身上扯。怎么,你是不是还想以替自己的孩子报仇的名义对我动手?”
一猜就中。
齐传明今日会来,就是想和罗双云大吵一架,最好是她真的插手了落胎的事。如此,回头动起手来,他也能少些顾虑。
柳纭娘看他神情,就将他的心思猜中了大半,当即冷笑了一声:“是不是杨芝云让你对我动手的?”她满眼嘲讽:“杨芝云害了阿伟,如今阿伟害她落胎,她知道你不会舍得对阿伟动手,就将矛头对准了我,果真是好算计。可怜你就跟她手中的一条狗似的,让咬谁就咬谁。齐传明,你可别乱咬人,小心崩了牙。”
被人当做是狗,齐传明脸色能好看才怪。与此同时,也为面前女子的这番话心惊,真的是这样吗?
压下心里的想法,他振振有词:“你说这些话也太难听了,我就是问一句而已。”
“我说我没有动手,你肯定也是不信的。”柳纭娘挥了挥手:“滚吧。无论你出什么招,我接着就是。”
齐传明哑然。
站在大门外,齐传明无意中看到了牌匾上的齐府,心情又有些复杂。方才……他好像都没有来得及提出见爹娘一面。
从他回到万府之后,很少想起那对夫妻。他想要回头去见,却被门房拒之门外。当下也不再强求,老两口在乡下都能过得好,到了这样的府邸之中,只会过得更好才对。
事实也是如此,老两口曾经只从别人口中听说府城的种种繁华,尤其是那些戏文,向来只能听别人传唱。如今不同了,他们手头有银子,能天天去戏楼听。
柳纭娘投其所好,自己办了一个戏楼,故事都是她亲自编的,已经在排练中。
齐传明有了见两个老人的念头,翌日就让人打听二人的处境。找到二老的时候,两人正戏楼中摇头晃脑,跟着旦角咿咿呀呀。别提多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