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明气到发狂,下手更重。
李氏很快就开始吐血,打手看向打疯了的主子,急忙上前阻止:“东家,不能再打了。”
朱大明打红了眼,见谁打谁,打手挨了两下,他总算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痛得嚎都嚎不出来的女人,他冷笑一声:“这事没完!”
李氏痛得险些晕厥,真心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结果听他说还要报复,当即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朱大明冷笑一声,看向地上受伤的邱家几兄弟:“让我帮你们邱家养儿子,你们可是真敢想!”
邱家众人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都落在了李氏的男人身上。
“休了她!”
一家人很快达成一致,李氏被丢到了外面。
与此同时,镇上的人也知道了朱大明为何要上门找茬。
正常男人遇见这种事都忍不了,更何况是朱大明了。
邱家……胆子是真肥。
朱大明满心暴戾,恨不能把人打死。但他知道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搭上自己,当着众人的面才手下留情,只把人揍了一顿。他并没有消气,回去的路上还想着要如何如何。
朱鹏远根本就不敢回府。
可有些事情不是躲避就能过去的,朱大明脾气本就不好,到了府中立刻让人去寻朱鹏远,还道:“如果他不回来,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这样的话出口,朱鹏远哪敢不回?
他一路磨磨蹭蹭,终于在天黑之前回了家。而朱大明的怒气也因为等待的时间越久而节节攀升。
朱鹏远看到名义上的父亲面色不对,进门就跪:“爹,儿子是无辜的。”说真的,他觉得自己很冤,不知不觉间就落下了泪:“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您是我爹。当年那些人说您胡作非为,还说儿子以后也会和您一样……儿子就是为了证明给他们看,所以才好好读书,哪怕没有天分,也学做了账房。爹,儿子从记事起就是朱家人,这辈子都是朱家人!”
朱大明冷笑:“老子不缺儿子。”他扬声吩咐:“把他们一家三口给我赶出去。对了,衣衫扒掉,不许带走我府内的一草一木!”
朱鹏远傻了。
朱府养着不少下人,为了朱鹏远的存在,夫妻俩就没少吵架,下人也因此吃了挂落。得知要把人撵出去,众人都挺乐意的。
一刻钟后,朱鹏远一家三口穿着当初来朱府的那套衣衫,被赶到了大街上。
燕儿娃娃大哭,叶氏跟做梦似的:“怎会如此?”
朱鹏远抹了一把脸:“走吧。”
以朱大明的行事作风,他怕自己在此逗留太久,又会惹来一顿揍。
说真的,没有挨打已经让他觉得很庆幸……他虽然没有跟去邱家,却也派了个小童去了一趟。在回家之前,就已经得知了邱家人的下场。
燕儿被这番变故给吓着了,哭声根本就止不住。
叶氏想不通,又问了一次:“怎会如此?那些人为何要说你是野种?”
“我就是野种。”朱鹏远心情烦躁:“当年我娘跟人私定终身,这件事情娘是知道的。她一开始觉得没有告诉我们的必要,后来被我们弄寒心了,故意没说。”
叶氏无言。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跟唱戏似的,本以为以后都能做大家夫人了,哪怕不能接手朱府全部的生意,有两间铺子也再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妇人。结果呢,真的是说变就变。
“我们现在去哪?”
范家回不去,朱府的老宅先前在周巧心手中,后来被朱大明收回去了。
朱鹏远也想问这话,他站在岔路口,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们当初不该去朱府的。”
叶氏深以为然。
朱鹏远抹了一把脸:“先去你家。”
叶氏动了动唇:“怕是不行。”
朱鹏远也知道不行。他身份尴尬,住在范家却又姓朱,当年说亲时,颇费了一番功夫。还是范婆子想要让他养老,这才托人说了不得家里宠爱的叶氏。
夫妻两人搬去朱府后,叶氏算是扬眉吐气,却不肯接济娘家,在娘家上门打秋风时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现在回去求,进不了门不说,还会惹人笑话。
于是,在天黑下来时,柳纭娘听到了敲门声。
大娘要去开门,柳纭娘将人摁住:“我去。”
这个时辰上门,除了朱鹏远不做他想。打开门看到空着手的一家三口,她一点都不意外:“怎么,无处可去又想起我来了?”
朱鹏远拉着妻女直接跪下:“娘,儿子不该不听你的话,求您原谅儿子这一回。我跟您保证,以后哪里都不去,就守在您的身边,日后给您养老送终,等您百年之后将您供奉在高堂上。”
柳纭娘冷笑着问:“你当我是捡破烂的?”
朱鹏远一颗心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边上的燕儿突然放声大哭:“奶,我好饿……”
柳纭娘看了过去,刚好看到夜色中叶氏放在孩子腰间的手指松开。她嘲讽问:“你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简直是什么都能舍。我就算了,毕竟狗肉贴不到羊身上,不是亲的伤起来不心疼。可燕儿是你们的亲生骨肉……”
叶氏吓一跳,婆婆早就说自己眼神不好,怎么又让她给看见了呢?
“儿媳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我们没地方去……”说到这里,叶氏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夫妻两人先前是攒了一些银子的,可去了朱府后花了大半,剩下的那点,他们倒是想带出来呢,可被那些下人不由分说直接给抢了回去。
朱大明处事霸道,他们根本就不敢与他讲道理,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其实也没亏,在朱府吃喝穿戴这些天,他们那点银子怕是连零头都不够。
现在一家三口身上除了这身当初从范家穿着出门的衣衫之外,那是一个子都没有。叶氏试图藏首饰,也被抢了回去。
如果进不了门,他们就只能露宿街头。
一家三口哭得真情实感,眼看柳纭娘不为所动。叶氏眼神落在了屋檐下的大娘身上,邻居多年,她知道那大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当即就哭求道:“大娘,您帮着说说好话吧,我们只是想借宿一夜。明日就让鹏远出去找活儿……我们大人可以睡在街上,可孩子不行啊,这么冷的天,孩子会冻病的……”
夫妻俩早在来的路上就商量过了,现如今周巧心看着一间酒铺子,只凭着那个,就能安顿好他们。再有,朱鹏远在铺子里做生意,知道一些消息,比如周巧心如今绣花的技艺精湛不少,不少富家夫人排着队等她的手艺,那是拿着银子都没处买。只要能进门,他们一家三口也有了着落。
大娘摇摇头,直接进了屋子。
柳纭娘抬手关上门。
一家三口哪也不去,就跪在门口。
夫妻俩想法简单,哪怕进不了门,可住在这里的是熟人,总不会撵他们走。就算撵,也得他们愿意走。
当日夜里,夫妻俩搂着孩子正低声商量着以后,忽然看到有几道黑影急奔而来。朱鹏远心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最前的那个人已经一脚踹了过来。
朱鹏远惨叫出声,几人上前,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暴揍。
叶氏尖叫连连,燕儿吓得嚎啕大哭,朱鹏远只顾着抱头鼠窜。等到吵醒巷子里的人,几人又飞快消失。
关于周巧心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没少在附近的几条街上流传,周围的邻居都知道朱鹏远是个没良心的,因此,哪怕看到一家三口住在街上也并不觉得他们可怜。看到他们挨了揍,也不上前,很快退回了屋中。
朱鹏远回过头去拉叶氏:“你怎么样?”
叶氏疼得浑身哆嗦:“那些人是谁?”
朱鹏远沉默。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朱府的人。可能是朱大明派的,也可能是朱夫人。
先前朱鹏远以为自己是父亲正经的长子,没少摆少东家的谱,夫人找人揍他……太正常了好么!
天亮后,一家三口看着柳纭娘和大娘出了门。他们倒是想打招呼,可柳纭娘根本就不搭理。
等到柳纭娘买菜回来,门口已经没了人。
朱鹏远就是这种人,发现事不可为,他很快就会改主意,并不会在一件事情上死磕。
可等到傍晚,一家三口又回来了。
不是他们想继续纠缠,而是根本就没有地方去。朱鹏远本来想和以前在范家一样找个账房的活计先做着,拿工钱寻个落脚地,哪怕地方简陋一些呢,也比露宿街头好。
可惜,朱大明已经放下话,谁要是敢请,那就是与他作对。
众人倒也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平白为自己惹上麻烦。说白了,他们和朱鹏远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和朱大明作对?
大娘不好赶人,柳纭娘也不与他们纠缠,就当门口的几人不存在。
朱鹏远闻着大门内传来的饭菜香味,止不住地咽口水,燕儿更是直接饿得哭了出来。
恰在此时,黑暗中又有脚步声过来,夫妻俩一脸戒备,黑乎乎等人引走到跟前,他们才看到是两人抬着一个门板。
天色昏暗,还没看清楚呢,就见两人将门板放在面前抬步就走。
朱鹏远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门板上那人低声唤:“鹏远……”
声音有些哑,也变了调,但朱鹏远还是听出来这是李氏的声音。
叶氏根本就不认识,不过,她从边上男人的情绪上猜出来了这人的身份。见朱鹏远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忍不住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氏悲戚道:“邱家……把我出赶来了,我没地方去,也没钱买药……”
朱鹏远不耐烦:“我也要买药。把先前我给你的银子还给我。”
李氏无奈:“被你爹拿回去了。”
朱鹏远瞬间就炸了:“若朱大明是我爹,我又怎会沦落至此?你这个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怎么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李氏呆住。
外人这么说也罢了,她可是他的亲娘啊!
她质问:“你怎能这样说我?”
朱鹏远起身狠狠踢了一脚。他身上有伤,愤怒之中没顾得上。这一下扯得他周身疼痛,脸色都狰狞起来。
李氏痛叫一声:“鹏远,我是你娘!”
叶氏深深觉得自己碰上这么个婆婆简直倒霉透顶,她今日看够了人情冷暖。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在范家,都没有这么难堪过,她也难受憋屈,偏偏还不敢发作,此时却是再也不忍了,捡起边上拿过来防身的木棒就冲着李氏身上到处敲。
李氏吃痛,尖叫声不止。
周围的邻居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却无意出来看热闹。柳纭娘却忍不了,这打扰了邻居,别人肯定都会把这些事算在她的头上。
她凭什么要为这几个人犯下的错受人白眼?
她打开门,呵斥道:“你们夜半扰民,赶紧给我滚。”
叶氏赶紧丢了棒子:“我就是想教训一下……”
“我不想听你们解释。”柳纭娘不耐烦:“你们走不走?”
几人不走。
还是那句话,就算进不了门,至少这里面都是熟人。且周巧心此人厚道,不会对他们如何。
柳纭娘知道没那么容易把给人撵走,眼神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一日早上,她再陪着大娘去买菜回来时,手里牵着条大狗,直接栓在了大门外。
狗子看到几人就开始猛吠,吓得叶氏带着孩子连滚带爬往边上挪。
李氏本来走不动的,也狼狈地爬走。
柳纭娘冷笑一声:“被狗咬了,我可是不管的。”
几人不得已,只得往边上挪。
可这边的院子本来就不大,除开狗子的范围,就已经到了别人家门口。
那些人可不如柳纭娘这般好说话,开门就骂。
于是,夫妻俩只能互相搀扶着离开,撂下了李氏。
李氏躺在地上默默流泪,这两天她想了许多,以为男人会来找自己,可他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大抵已经被朱大明两顿打给打没了。
当日中午,李氏也走了。
门口终于清静下来,柳纭娘颇为满意。当然,她也没有放任了朱鹏远,私底下找人盯着他们。
稍晚一些的时候,她就得了消息,说是夫妻俩带着孩子住到了一处桥洞底下,为此还赶走了先前躺在那里的一个疯妇。柳纭娘让人给了老妇人送去了一些银子。至于李氏,也在他们不远处落脚。
又过两天,一大早柳纭娘的门就被敲响。她已经起得挺早,对此颇为意外,打开门看到是盯着朱鹏远的人之一,好奇问:“什么事这样急?”
那人低声道:“朱鹏远好像要去偷朱大明的孩子。”
柳纭娘:“……”
她一脸诧异:“这胆子是真肥呀。”
城里不少人都知道朱大明的行事作风,那是能躲则躲,都不愿意和他结仇。这两个盯着朱鹏远的人知道得更多一些。听到柳纭娘这话,那人低声道:“朱夫人的小儿子今年七岁,每天都要出门转悠。他可能不打算告诉朱大明……”
可朱夫人就是善茬么?
朱鹏远在朱府住了那么久,知道不少事。比如家里最小的公子每天差不多的行踪,稍晚一些的时候,还真让他得了手。
柳纭娘还没有去过朱府,忽然就来了兴致。
朱府比范林的宅子要宽敞得多,院墙都要高不少。门房看到柳纭娘,眼皮直跳:“这位夫人,您找谁?”
“我找你家夫人。”柳纭娘笑吟吟:“我刚好知道小公子的去处。”
门房吓一跳,孩子丢了这事主子勒令不许乱传,迄今为止,也就府里的人知道。不过,府里找小公子都几乎掘地三尺,夫人如果知道有人送来了小公子的消息,一定会高兴的。
于是,柳纭娘很快就进了门。
周巧心也没来过这里,柳纭娘闲庭信步,前面带路的婆子恨不能把她扛起来。
很快到了正院,朱夫人正在焦灼地转圈,看到柳纭娘后,她厉声问:“是不是你?”
柳纭娘摆了摆手:“我这么厚道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先前朱鹏远在我家门口住了两夜,搬走的时候我让人盯着他了,刚好听说他缺银子想了些损人的法子。”
朱夫人也怀疑了他,忍不住追问:“你知道他在哪儿?”
柳纭娘坐在椅子上:“论起来,我对朱大明是有恩的。”
朱夫人皱眉。
柳纭娘说了个地址,朱夫人眼神示意,门口瞬间有好几个下人跑走。
得了消息,朱夫人微微安心了些,皱眉道:“除了今日之事,你对我们哪里有恩?”
柳纭娘振振有词:“我帮朱大明养大了儿子。”
朱大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顿时脸都黑了。他本来是要亲自带人去解救孩子的,听说周巧心没有走,这才想过来会一会。
“朱鹏远不是我儿子。”
柳纭娘强调:“但外人眼中他就是啊。如果你当年一去不回,死在了外头,那朱鹏远可就是你们朱家的根。”
朱大明:“……”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他很难心平气和。
当年他不得已离开府城,心里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朱鹏远,这些年娶妻生子,无论生多少孩子,朱鹏远在他心里都是不同的。
回来城里之后,朱大明也没忘记了他,一开始没接是没说通夫人。那也不是不可以强接,只是如此一来,朱鹏远一家三口进府后难免要受些委屈。他费了不少心思哄好了夫人,结果却得知朱鹏远是别人的儿子。
“我没要你帮我养。”不养才好呢。
柳纭娘一本正经:“你没良心!”
朱大明:“……”
“你要什么?”
柳纭娘起身,拍了拍手:“今日上门,就是为了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欠了我的东西,我要开始讨回了。”
朱大明皱眉:“你要做什么?”
柳纭娘没有回答。
夫妻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都挺不安。
好不容易把孩子找回,朱大明忍不住气,又让人将朱鹏远揍了一顿。
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朱鹏远,只不过是不知道该怎么收拾朱鹏远才能摘出自己,见朱鹏远敢对自己孩子动手,哪里还会客气?
当即就把人打吐了血,还废了他一手一脚。
朱鹏远躺在地上哀嚎,不停地翻滚。
朱大明冷眼看着,这边很是偏僻,白天都人迹罕至,夜里更不会有人过来。
正这么想着呢,忽然感觉到远处有火光,那火光以极快的速度围拢过来。朱大明心里有些不安,正想带着人走,就看到火光到了近前。
一群衙差打着火把围拢过来,一脸严肃。
朱大明做的那些事,让他再看到这些人事本就心虚,勉强扯出一抹笑:“诸位小哥,夜里不睡,到这里来做甚?”
衙差还没回答,却听见有女子的轻笑声传来。
朱大明眼皮直跳,循声望去,看到衙差后面还坠着一架马车。
马车帘子掀开,露出了周巧心的容颜。她脸上带着笑容,似乎很是愉悦。
柳纭娘一本正经道:“鹏远是我我一手养大的孩子,他虽然不成器,但我还是看不得有人对他拳打脚踢。我也不敢和你动手,便找了人来帮忙。”
“有困难,找官府!这总没错的。”
朱大明面色大变,也就是说,这些人是为他而来。他回过头看到地上痛的翻滚的朱鹏远,一颗心直往下沉。
完了!
“无论他犯了多大的事,都轮不到你私底下教训。”走在最前面的人,严肃着一张脸,挥手道:“把这些人全都带回去。”
朱大明本想上前说几句好话,可根本就没人听,反而被人押着走在了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