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得了话,即刻上前请人。
乔夫人他们都认识,是城里很有名的富商。温东家是不如她,但温东家的铺子每个月捐出那么多银子,等于这铺子也有城内的百姓一份。他们做不到如温东家那般善良大度,但却尊重这样的人。
本身跑到别人铺子里寻衅挑事,衙门就该管,更何况还有这些内情。二人肃着脸相请,乔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去的,她从边上婆子手中接过一个荷包,双手奉上:“两位小哥,我和温东家之间有些误会,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可以自行解决。劳烦二位跑一趟,我这心里歉疚,这些银钱就当是请二位喝茶,顺便买双鞋。”
连买鞋子的钱都出了,总该放过了吧?
俩人看了一眼荷包,又看向了柳纭娘,见她不松口,便催促道:“夫人,既然是请了我们兄弟俩来,大人那边就已经知道了此事。您二位真有恩怨也好,只是小误会也罢,总归得到大人跟前分辨一二。”
乔夫人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来他们是在看柳纭娘的面色?
她回过头来,用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道:“温娘子……”
柳纭娘催促道:“劳烦二位小哥,她留在这里,进来的人都是看热闹的。”
衙差厉声道:“乔夫人!请!”
乔夫人:“……”
她毫不怀疑自己还不听话,这两人就会伸手来拽了。
随着乔夫人被带走,柳纭娘安排了一下铺子里的事。稍后大人也会来请她。
关于乔梁明后院养了四位和郡王妃容貌相似的女子之事,本身也经不起细查。柳纭娘赶到的时候,郡王夫妻都已在了,但脸色都不太好看。
地上跪着几个纤弱的女子,或多或少眉眼间都和郡王妃有些相似。此时大概都知道闯了大祸,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也太难看了。
一个商人觊觎郡王妃,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把女人都带到了郡王夫妻跟前,这是生怕郡王不发怒?
柳纭娘有些弄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站在一旁旁听了会儿,才知道这些人是赵家,也就是乔夫人娘家父亲想法子送来的。
此时乔梁明那个脸色……锅底都比他脸色好看。
柳纭娘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乔夫人迄今为止,除了一个成年的女儿之外,还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而乔梁明庶子庶女一大堆,且他更看重那些已经成年的儿子,就比如孔姨娘所出的大公子,哪怕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他也还是轻轻放过。等他老了之后,这偌大家业落到谁手中还真不好说。
也可能是乔梁明这些年来往家抬了不少女人,或者他得罪了岳家。反正,赵家这是奔着把他摁死而来。
那边的乔夫人都惊呆了,似乎没想到娘家人会在背后扎她一刀。还是正中要害的那种。
大人拿着这事,也有些麻爪,他虽贵为一方知府,可郡王身份尊贵,哪怕已经是皇亲中不受宠的,可也是正经的皇家子嗣。他侧头看向郡王,试探着道:“这有功名的男子只能按律纳妾,可商户却没这个规矩。您看……”
不说这些女人的长相,只说她们的身份。乔梁明并没有大错。
大人是按律处事,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或是因为郡王的身份而徇私。
乔梁明闻言,眼睛一亮,看向几个女人,道:“大人明察,这几位有些是友人相赠,有一位是管事之女,至于长相……草民真没注意这事。”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郡王没有开口,大人不知该如何处置,也不想再听乔梁明夫妻俩胡编乱造,转而看向从来了后就缩在角落里默默看戏的柳纭娘:“温娘子,听说你告乔夫人上门寻衅滋事,可有此事?”
“是。”柳纭娘振振有词:“她指使两个下人打我,铺子里的伙计和不少客人都亲眼所见。”
乔梁明狠狠瞪向了边上的妻子。
乔夫人能冤死,她哪里知道刘谷雨这么不讲究?
这大户人家之间,无论什么恩怨,甚至是女儿嫁出去被人害死,那也是私底下商量赔偿。谁特么有事没事跑去报官?
再说,她只是上门说几句不好听的,话赶话说到那里。先动手的还是刘谷雨呢!
她控诉道:“是她先动手打我。”
柳纭娘反驳:“你上门骂人,自己找打!”
大人轻咳一声:“动手打人是不对。”
柳纭娘从善如流:“我给乔夫人道歉。”她微微欠身:“夫人,对不住,我不该动手。可若是你不上门,也不会有这些事。”
这是道歉么?
谁要她道歉了?
乔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无论是上门挑衅闹事还是乔梁明的女人像郡王妃,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前者赔偿点银子,再道歉就行。至于后者,乔梁明辩解了一番,按律……他是无罪的。
当然,私底下郡王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最后,乔夫人赔了八百两银子,柳纭娘当即就捐了出去:“银子乃是身外之物,我出身不高,花用并不奢侈。花不了那么多的银子,这算是白得的,就用于修路吧,衙门外的礼意街,坑坑洼洼的,下雨更是没法走。劳烦大人费心了。”
大人很欢喜:“那我就替从礼意街路过的百姓谢过温娘子,等路修好,我会让人立功德碑。”
柳纭娘摆了摆手:“我不在乎那些虚名。”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真的不在乎。
整整八百两银子,在场这些人都不能说一点不在乎,没看乔夫人肉痛得脸色都狰狞了么,她却说捐就捐了。
郡王忍不住赞道:“温娘子高义,让人敬佩。”
其实这屋中就有好几位富商,除了乔梁明之外,还有赵家老爷和唐家的管事。大人趁机道:“王爷有所不知,早在几个月前,温娘子就每月捐出一成盈利,一年下来,也有好几百两。更何况,温娘子生意还越做越大,明年说不准就有千两了。也是因为此,下官才会听说有人去她铺子里寻衅挑事时特别生气。”
郡王满脸诧异,再次赞道:“如果这世上所有的富商都愿意捐出一成盈利,那这天下肯定会改头换面。百姓也不至于饿肚子。”
赵老爷别开了眼,这怎么可能?
赵府所有的铺子一个月下来盈利确实不少,但也交了高额的商税,那何止一成?
那边交了不少,完了还得捐出一成,积少成多,想想就心痛,他反正是舍不得。不过,郡王都这么说了,也不能不表态,咬牙道:“草民愿意捐出八百两,用于修桥铺路。”
说着,就让人回去取。
他想得好,只痛这一回,不用每年都捐。
郡王又赞,边上,唐老爷的管事也捐出了五两银子,还表示会回去跟主子商量。
身为郡王的岳父,至少也是八百两。
乔梁明想要脱罪,也想让郡王不再追究自己找那几个女人的事,一咬牙捐了一千两。于是,他一天就花了近两千两银子。
大人送几人出门时,虽然极力掩饰脸上的笑容,但还是掩不住上扬的嘴角。
柳纭娘倒是平常心,可边上的几人脸色都不好看。她上马车时,赵老爷追上来:“温娘子善良,实在让人敬服。”
“不用。”柳纭娘笑盈盈道:“我也就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办的那个私塾中挺缺银子的,赵老爷愿意……”
不愿意!
不待她说完,赵老爷已经溜了。
倒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郡王妃走到了跟前,上下打量她,面色复杂,半晌都不说话。
柳纭娘一脸疑惑:“王妃可是有事情要嘱咐?”
郡王妃上下打量她:“你在公堂上,为何不说乔梁明因为你的容貌纠缠你的事。”
柳纭娘随口道:“说了也没用。反正大人又不会因此治乔梁明的罪。”
乔梁明口中找那几个女人都是巧合,并不是因她们的容貌才把人接进门。反正,只要郡王夫妻知道这件事,那便足够了。
一个男人,尤其还是出身高贵的男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觊觎自己的女人的。尤其那个人还满身都是破绽……果不其然,就在当日下午,有个妇人到衙门告状,说乔梁明当初为了扩大自家铺子,强买他的铺子。并且,价钱及其低廉。
这就是强买强卖了。
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这可比什么觊觎郡王妃之类的罪名要接地气,瞬间就能入罪的那种。
乔梁明知道郡王不会放过自己,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立刻将那间铺子还给苦主,并将当年买铺子给的那点银子当做赔礼。
而乔梁明不知道的是,当日夜里,那个拿到了地契的妇人趁夜敲开了温家的门,纳头就拜:“多谢夫人。”
柳纭娘将人扶起:“不必言谢,你回头也可以去告诉那些被乔府欺压过的人,现在是他们讨回公道的最好时候。再晚,怕是要拿不回损失了。”
这样的人,柳纭娘私底下寻到了十多位,她让这些乔梁明罪名最轻的人开始告,一开始破小财就能赎身,然后渐渐越赔越多。
之所以没有一次性收拾他,一来是想让他受这种煎熬。二来,也是想让那些曾经被乔梁明欺负过,而柳纭娘又没找到的人听说这些消息,让他们赶紧来索赔。
否则,一杆子把人打进大牢去,那些人哪怕得了公道,也得不到实际的赔偿。
……
乔梁明回到府中,发现里衣已经湿透。若不是他破财,今日大概就得进去。一夜浑浑噩噩,早上刚睁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来:“老爷,衙门有人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