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赵铁匠等着夏青一起去镇上,太阳都老高了人还没有出来。
打铁这活很累,并不好干。
哪怕是打下手烧火的那个人,也并不轻松,累还罢了,冬日里守在灶前还挺舒适,可到了盛夏,那汗水真的是一把又一把,衣衫上从来就没干过。
赵铁匠知道自己理亏,夏青对自己生出不满也是有的,并不敢上前催促。他在院子里磨刀,耐心等着。
天色大亮,夏青终于起身,叫醒了妹妹,两人到院子里洗漱过后,直接就出了门。
赵铁匠急了,扬声喊:“得把磨好的刀带上。”
夏青回头:“爹,我今儿要去帮娘,你找别人吧!”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从成亲后就直接关在了屋中的赵冬青。
天天在家无所事事,赵冬青起得越来越晚,此时新房还没有动静。不过,人是醒了的,只是不想起而已。姚雪玉听到这话,推了推边上的人:“我就说让孙二翠回来,你看看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
赵冬青翻身坐起,面色严肃。不待父亲喊,他已经道:“爹,我昨天拿热水的时候烫着了手,烧不了火。”
赵铁匠:“……”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夏青兄妹俩已经消失在小道上。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己拿了东西往镇上走。
没有人烧火,很不顺手。太阳出来后,天气炎热,他感受到周边的热气,心里愈发烦躁,暗暗打定主意明天怎么也得把冬青叫过来帮忙。
他一个人倒也能干活,可这也太慢了。那么大一家子等着吃喝呢。
柳纭娘的铺子同样繁忙,多了一个人帮忙,母女俩也能喘口气。
*
赵家的这些事情,于村里人来说挺稀奇的。暗地里注意的人不少,但都事不关己,当个笑话看。
对于林寡妇来说,这事关乎她下半生,因此,她特别在意,夜里都没睡好。老早就起来等在了屋檐下,就想着等赵铁匠路过的时候说几句话。顺便打听一下事情的进展。
结果倒好,等了半天都没看到人路过。她到村口和人闲聊,在众人各种打量的目光里,很快就得知赵铁匠已经去了镇上的事。
赵家去镇上最近的那条路就是从她门口路过,而她早上不错眼的盯着却没看到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赵铁匠绕了路。
两人昨天才说明心意,他今日绕路,很明显是不敢面对她。
为何不敢呢?
她只要一深想,就知道事情颇为棘手。
“你今儿没有去赵家帮忙?”
林寡妇听到边上的妇人问,压下心底的思绪,笑着道:“我一会儿就去。”
妇人一脸好奇:“这拿了工钱,去那么晚……合适吗?”
林寡妇挥了挥手:“是不太合适,我现在就走。”
那些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傻了才与她们多说。还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
林寡妇气得咬牙,赶到赵家时,院子里空无一人,屋檐下放着两大盆衣衫。天越来越热,换下的衣衫就更多了。她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姚雪玉又端了一盆出来,看到她后,招招手道:“大娘,孩子的衣衫要另外洗,不要凑在一起。对了,我的那些衣衫要轻一点,免得洗坏了。”
一副使唤下人的模样。
林寡妇特别憋气,她也不明白,往日里姚雪玉也没少说这些话,但今日的神情和态度就特别气人,她当时真的想扭头就走。
她放在身侧的手握紧,咬了咬舌尖,放缓了面色一步步踏进院子里。
姚雪玉看着,心下“咯噔”一声。
这人也忒能忍了吧?
赵母从屋子里出来,看到林寡妇后,摆摆手道:“从今天起,你不要来了。”
林寡妇脸上勉强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尴尬道:“这么多的衣衫……”
“我请了我侄女过来帮忙,也付了银子,”赵母不客气道:“她不会起那些心思。”
林寡妇:“……”哪些心思?
她哪里看不出来面前老妇人对自己的鄙视,低下头苦笑道:“我从来都不敢妄想,赵哥他……”她擦了一下眼角,转身就走:“多谢大娘,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日后您要保重。”
一点都不纠缠,赵母看着她的背影皱眉。
事到如今,她也隐约明白,儿子和这个女人之间并不是林寡妇单方面纠缠,而是自家儿子也有了那心思。
她心情格外烦躁,此刻的她特别后悔之前把林寡妇请来帮忙。请神容易送神难……不,这都送不走了。
林寡妇掉头就走,并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她笃定赵铁匠不会放弃她。
人走了,院子里气氛凝重。姚雪玉看到赵母难看的脸色,试探着道:“奶,我觉得还是要尽快把娘请回来。这女人没安好心,在咱们家有企图。说得难听点,她不去别家,偏偏纠缠父亲,并不是因为父亲有多好,而且她看中了咱们家的银子,这要是进门,肯定是个搅家精……”
赵母叹口气:“儿大不由娘啊!”
姚雪玉沉默下来。说起来,家里的地每年出产的粮食只够温饱,所有银子都是赵铁匠赚来的,如果他执意要娶,谁也拦不住。
闹得狠了,他直接去林寡妇家里住怎么办?
只希望……孙二翠给力一点,把这个女人撵走。
但是,姚雪玉隐隐觉得,孙二翠好像真的没有回来的想法了。否则,家里有个女人忙里忙外,村里流言纷纷,孙二翠如果要回,早就忍不住了才对。
*
这一日,柳纭娘正在帮人扯布,门口来了几个人,她余光一瞄,认出来的应该是镇上富户家里的下人,当即笑道:“几位想买哪种料子?”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位熟人呢。
走在最前头穿得最整齐的,是江家管事的妻子,上辈子孙二翠也见到过。那时候她去赵家给那个福宝送东西来着。
柳纭娘装作不认识,给几人扯了料子。如今她和姚雪玉之间并没有来往过,那女人也还没有机会给她添堵。
倒是那妇人,也就是梅娘在离开时,笑着问:“我听说东家是小山村的人?”
柳纭娘含笑点头:“是。”
梅娘笑了笑:“不知道东家知不知道赵家?”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那个打铁的赵家。”
“知道。”柳纭娘颔首,却不愿意多说。
梅娘倒也没多想,以为她不熟,笑吟吟问:“赵家的那个新妇还带去了一个孩子,这事你知道吗?”
柳纭娘点头。
她继续问:“我就是想问一下,那个孩子过得好不好?”
话出口后,感觉有些突兀,又解释道:“我是江家的下人,那孩子是我们家小少爷,夫人经常念叨,怕孩子受委屈,我想去探望……又觉得不太合适。东家要是方便的话,帮我打听一下。”
“不用打听,我知道那孩子过得挺好。”柳纭娘随口道:“家里的尿布都请人洗。孩子他爹从成亲后,一直都没有干活,就看着他们娘俩。”
梅娘皱了皱眉。
她问的是孩子本身,可不是两个大人。这番话只能说明两个大人在偷懒。
不过,大人都能歇着,孩子应该也养得不错。她含笑道了谢:“是这样,一会儿我置办些东西,你帮我带过去,行么?”
柳纭娘终于抬起头:“我们俩都不认识,这不太合适吧?”
梅娘压低声音:“我去了才不合适,你就帮我探望一下……”
“可能大嫂不知道,我就是赵家的人。”柳纭娘认真道:“姚雪玉进门那天,我们闹了别扭,之后我再没有回去过。家里的事本来都是我在忙,如果我没走,那孩子的尿布应该是我在洗。自从我离开,他们家请了个寡妇上门,我只知道个大概。小山村别的人都可以上门,只有我不行。还望大嫂谅解。”
梅娘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怎么弄出这么些事?”她走到门口,将同行的人打发走,一把拽住柳纭娘:“走,咱们去后院好好聊聊。”
柳纭娘一脸为难:“我得做生意呢。”
这人富裕了之后,就会格外在乎名声。尤其是底下的下人,是万万不敢做强迫别人的事毁主子清誉的。梅娘愣了一下,道过谢后转身就走。
这镇上小山村的人挺多,除了赵铁匠和那些来赶集的人之外,还有孙家。
梅娘没费什么工夫就打听到了村里人,别人不敢拒绝她,她很快就得知了赵家最近发生的事,总觉得这里面不太对,急忙跑回去禀告主子。
赵家这么做,对孙家忒不厚道,孩子放在那里真的没问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