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大树一家来说,这是个挺大的打击。
柳纭娘倒是不着急。
接下来半天,孙大树的担忧成真,以往只有自家这一个摊子,喜欢他们家手艺的人宁愿多等一会儿也要吃,今日不同,摊子面前的客人几乎没有围起来过,对面周月桂一家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中午就能卖完的东西,今日剩下了不少,熬到了黄昏,也还有三成没卖,孙大树面色格外难看。其余几人也差不多。
回家的路上,气氛低迷。孙大树一路沉默,快要到村口了,道:“二翠,你是对的。”
柳纭娘头也不回:“吃亏了长记性就行。”
孙大树哑口无言。
可是,失去的生意已经没办法弥补了啊。
孙小寒看父亲不高兴,本来不想多言,可他只要想到自家本来可以富裕起来,结果却因为父亲优柔寡断而丢了大好的前景,就再也忍不住。
“爹,姑姑和爷爷不同,她从来就没有对你有过好心,你照顾她做甚?凭什么要让她进门?”
六月也忍不住开口:“分家后周月桂就再也不登我们家的门。后来她成亲,也没有上门来请你,一心只拿小叔当娘家,我不明白你为何还放不下……”说着,她眼圈红了:“我被赵家退亲,周月桂暗地里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村里好多人又看我笑话,看咱们孙家的笑话。”
孙大树满面羞愧:“我不知道。”
看他也不好受,兄妹俩不忍再责备。孙小寒叹口气:“姑姑,咱们回家算算账,把银子分了吧。”
对面还主动降价,依周月桂和她娘的狠心,肯定要搅和得他们做不成生意。
以往到家后,一家人都忙着去厨房忙活,今日不同,全都住在屋檐下,一个比一个没精神。春花每天领八文工钱,这事说起来对她没影响,可她也格外难受。但做错事的是舅舅,她说不出难听的话,只得沉默。
孙大树心里难受无比,数完了银子,忙活了近二十天,除了厨房里剩下的面和各中调料,又拿出最开始孙小寒的本钱,还剩下十两银子。
近几天生意越来越好,遇上赶集,几乎要忙活大半天。大概也因为如此,才被周月桂给盯上了。
看到算出来的账,孙大树惊呆了。
好多!
正因为多,他也愈发懊悔。如果一切顺利,很快就能在镇上开个铺子,一家子不用再指着那点薄田饱腹。他蹲在一旁,双手抱着头:“小寒,你跟你姑姑分吧!我……我对不起你们,不用算我那一份。”
孙小寒沉默了下,伸手取了一两,将剩下的全部推到了柳纭娘面前:“姑姑,那些吃食都是你做出的,如果东西不好吃,咱们不可能赚这么多银子。爹他不够谨慎,毁了方子,是我们对不起你。这本就是一本糊涂账,我们一家人忙活二十天,能赚一两已经很不错,剩下的你收着。”
柳纭娘笑了笑,只取了一半,道:“这些就够了。”
孙大树抹了一把脸,上前取一两,将剩下的三两银子推过来:“二翠,这些你收着。别再推辞了。以后……这生意怕是要做不成。”
柳纭娘收了银子,眼神一一扫过院子里众人,笑道:“谁说的?”
孙大树叹口气:“月桂她拿了一包药,肯定学了你的方子,他们做的东西味道好,人又卑鄙,我们再去,应该赚不了多少。兴许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恰在此时,院子门被人推开。孙父怒气冲冲进门,看到孙大树后,呵斥道:“连最要紧的东西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孙大树愈发沮丧。
柳纭娘好奇:“爹,当初你挺疼周月桂,我以为你对这事乐见其成……”
“放屁!”孙父恼怒:“老子还不至于分不清里外。”他伸手戳孙大树额头:“蠢货,小时候就笨,这么多年也没长脑子。”
孙大树心里懊恼不已,被父亲呵斥后,愈发羞愧。
孙父看了一圈,道:“生意还是得做,别的不说,赚一份自家吃的饭食也不错。要是不干这个,吃顿荤腥都难!”
这倒是事实。
照这个思路想,似乎也没那么难受,再差还能比以前更苦?至少赚了二两银子不是么?
孙小寒试探着道:“爷爷,你能不能让他们别做这个生意?”
孙父脸都黑了,他说了啊。
可那女人这一回特别强硬,无论他怎么骂,她都铁了心要做这个生意。就方才这边还没回来时,夫妻俩关在屋中大吵了一架。
“我拦不住。”孙父肃然道:“周月桂不太干净,讲究的人不会去她那吃。你们做着,不至于就没得赚,每天少做点,人也轻松,之前你们起早贪黑那么累,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孙大树点了点头。
孙小寒无奈道:“也只能如此。”
柳纭娘眼神在院子里众人脸上扫过,见他们都挺颓然,道:“是她们做不长久才对。”
所有人都不信,倒是春花听出来了母亲话里的不对劲,好奇地看了过来。
柳纭娘轻哼一声:“你们当时以为我的料包那么好学?”
听到这话,众人都看了过来,个个眼神灼灼。
“我那料包里有两样东西又少又不容易找,如果少了,熬出来的汤香是香,但却是苦的。”柳纭娘冷笑一声:“咱们走着瞧!”
孙小寒霍然起身,激动地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好!”
六月脸上的沮丧不在,有些担忧地问:“会不会被她们看出来?”
“不会。”柳纭娘是个大夫,对这些方子,她从来都不怕麻烦。加的东西挺多,事实上,拿到料包也应该有几样辨认不出。今日周月桂卖的东西没问题,应该用的是拿走的那个料包。
明天就可见真章了!
院子里一扫方才的颓气,众人又来了精神,孙小寒起身想要去厨房准备明日的东西时,想到什么,又蹲了回来:“姑姑,咱们还是先说好这账以后怎么分……”
说到底,还是料包最要紧。
柳纭娘沉吟了下:“你们分我两成,料包我配好你直接用。”
孙小寒讶然:“太少了!”
他说得真心实意,柳纭娘对此倒也不意外。孙家人还是习惯给人做工,每天能有个十几文就觉得这活儿能干。能够分到一钱银子,已经是很划算。
但是,他们不是柳纭娘请的工人。孙二翠很希望能拉拔自家哥哥,柳纭娘从一开始,就是单纯的想带孙小寒上路,顺便为自己积攒一点本钱。
“不少,就这么说定了。”柳纭娘想了想:“接下来你们家自己干,爹说得对,不要太累。每天少做点,早些卖完回家。”
孙大树顿时就急了:“二翠,你不做这个,能做什么?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
“生气是有。”柳纭娘认真道,她没有拦着周月桂,就是想让他吃个教训。加上她再也不插手,孙大树应该能记住了。
孙大树急忙道歉,几乎是指天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人进厨房。”
“就这么说定了。”柳纭娘打了个呵欠:“赶紧我厨房干活,我今天想早点睡。也是最后一天帮你们准备,明天起,看你们自己。”
一家人都挺着急,柳纭娘打定了主意,没人劝得动。
孙父没有插嘴,乐呵呵回了家。
翌日,柳纭娘当真不再管,留在家里睡懒觉,春花也不再去,忙了这么多天,让她也歇会。不过,春花已经习惯了早起,天蒙蒙亮就过来了。也是因为家里不好留,母亲不在,她总觉得自己像外人似的。
孙大树虽然早就知道周月桂他们今天熬的汤不对,一路上却还是有些紧张。他们到的时候,周月桂已经摆好了摊子,难道他们过来,还打了招呼。
可惜,今儿没人搭理。
还在支摊子,就有人过来吃东西,很快就坐满了两张桌子。
与此同时,对面也来了客人,周月桂笑吟吟煮了一碗送上去:“大哥慢用,咱们家可以给添汤,不用加钱。”
那中年汉子眼睛一亮。而这边的几个客人听到后,都有些意动,立刻有几个还没等到的客人掉头坐了过去。
孙大树看到了,也不多话,继续忙活。
没多久,就听到对面最先来的中年汉子皱眉道:“你这个汤是涩的,有些麻嘴。”
周月桂先是惊讶,随即大怒:“不可能!”她眼神如淬了毒一般瞪向孙大树:“大哥,做生意各凭本事,你使这些小手段陷害我也太不像话了,咱们好歹是兄妹……你也给我留条活路……”
孙大树:“……”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中年汉子也傻了眼:“你说什么?”
周月桂伸手端起面他面前的碗,那动作绝对称不上客气:“开张就来寻我晦气,不做你生意了。”
她话音刚落,和中年汉子同坐一桌的另外两个人也皱起了眉:“真的有点苦啊,这东西味道不对。你们是不是昨天没卖完的又混在一起?”
“放屁!”周月桂怒了:“昨天我卖得精光,自己人都没能吃上一口,怎么可能有剩?”她又看向孙大树:“好啊你,还连找好几个托来毁我名声,你是不踩死我不罢休。”
她在那儿大吼,边上的孙小宝皱了皱眉,自己舀了一碗汤,喝了后呸了一声,伸手拽了一下周月桂:“姐,汤味道不对。”
周月桂:“……”小宝也是托?
他们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开熬,闻着味道挺香,半夜爬起来就急忙忙收拾好弄到了这里,也没来得及尝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