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满满话出口后,就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潘子峰已经有了未婚妻,且林玉兰对未来儿媳妇很满意。如果没意外的话,她这辈子大概都和潘家没什么关系。都已经离开了,她便不想多嘴。
肖满满对李琳琅此人,心情是有点复杂的。她最难的时候,确实是李琳琅收留了自己。但是呢,李琳琅说到底也是慷他人之慨。从头到尾,养着她的都是潘家人。再有,李琳琅对她的那个态度,一直都是高高在上,让她做事,就跟吩咐手边的小丫头似的。还承诺了许多自己办不到的事。
别的不说,李琳琅从床上滚落。让她保密时,可是明明白白说过,只要她听话,就会让她如愿嫁入潘家。
那时候肖满满是有些相信的,毕竟,外人眼中,李琳琅落胎是意外,潘子峰此人厚道,说不准还真的会因为李琳琅为自己有过孩子而妥协,进而收留她。
但是,李琳琅后来压根就没提这茬。两人一起在绣楼做工,她因为规矩不好,被折腾得够呛,李琳琅别说问了,就没想起来见她。
后来两人从绣楼出来,李琳琅让她另寻出路。一直都没提起要帮她回潘家的事。
本来呢,肖满满懒得多说。可方才潘元武问出那句话,明显是对李琳琅的人品有了怀疑。
既然李琳琅没有做到承诺过的事,她又何必帮着保密?
还有,肖满满心底里,对李琳琅的运道满心羡慕,甚至是嫉妒的。
同样是孤女,李琳琅只凭着一张脸,就得了广宁山庄的把头真心以待,嫁入潘家不老实过日子,折腾着跑出来潘元武竟然也不生气,而她呢,虽然同样被潘家收留,但她得做事啊,勉强算是做工抵债,还得记着人家的恩情……真的是同人不同命,凭什么呢?
她就是想看看,如果连潘元武都生了李琳琅的气,李琳琅还会不会有好日子过!
想到此,在潘元武的惊诧中,她再次道:“当时您气急挥她巴掌的时候,她是手先落地,没压着肚子。”
潘元武半信半疑:“那孩子怎么落的?”
肖满满抿了抿唇:“你记不记得当时她大吼肚子痛,后来又说不想看见你,还把云彩也撵了出去?”
潘元武当时没觉得事情有异,此时听她提起,才觉得李琳琅头一日很生气,可第二日对他的态度还算和缓,如果真的生气的话,不应该变得这么快。
他心里乱糟糟的,随口道:“然后呢?”
肖满满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悸,那事之后,她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也是因为看到了李琳琅的这番狠劲,两人分别之时,她就没提之前李琳琅承诺的那些事,甚至那天被绣楼撵出来时,管事给的银子应该分她一份,虽说只做了两天,酬劳不多,可错不在她,管事不可能一点都不给……李琳琅不说,她都没敢提。
“然后,她自己滚到了地上,肚子朝下,当场就见了红。”肖满满低下头:“我很害怕,她让我别说。作为交换,她会让我嫁给峰公子。可是,后来她都没提,子峰公子定了婚事,我就到了这里,再不敢妄想。”
潘元武放在身侧的手都开始颤抖。
是气的。
他心中陡然涌起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亏他以为自己一掌打落了孙儿,愧疚了许久。带儿子跟前也不敢大声说话,对待李琳琅更是小心翼翼。但是,如今这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
李琳琅故意算计他!
她当真是狠,也当真聪明。这边得了他的愧疚,顺便还落了一个不愿意生下的孩子。
潘元武气得狠了,一巴掌拍在桌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肖满满有些不自在。加上提及李琳琅做的那些事,她又想起来了李琳琅的心狠,心里发慌,道:“老爷,你看着我老实告诉你的份上,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说是我说的……反正知道这些事的也不是我一个人。”
最后一句,算是低声喃喃。
可坐得近的潘元武还是听了个真切,他顿时皱起眉来:“当时那屋中不就只有你们俩么,还有谁知道?”
肖满满含含糊糊道:“我告诉过夫人。”在潘元武瞪大的眼睛中,她急忙道:“云彩夫人当时起了疑心,盘问了好久,我没能扛住,被她给套了话。”
她不想说自己告密换银子的事,话出口就后悔了。于是,是模棱两可的表示知情的人是云彩。
可潘元武也不是傻的啊。
能够做多年把头的人,就不是什么人都能糊弄的蠢货。他也就是家事上糊涂,还有面对李琳琅的事情时脑子不太清楚。
他气得胸口起伏:“你为何不告诉我?”
肖满满沉默了下:“她们不也没告诉你么?”
潘元武:“……”特么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瞒着他?
还有,她说的是“她们”,也就是说,他刚才没有理解错,林玉兰是早在事发时就知道了真相的。
李琳琅落胎后,他花了不少银子给她养身,对她也格外宽容。她们眼中的自己,到底是个多蠢的人?
肖满满见他面色黑沉沉,好像要打人似的,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敢说啊,当时琳琅姑娘刚落胎,您就算知道了,还不是一样照顾她……”难道会把人赶走么?
潘元武:“……”
他脸色更难看了。
肖满满有些害怕,往边上挪了挪。
两人说了这么久的话,潘元武动静颇大,东家夫人早已不满,从边上路过时,吩咐道:“满满,后厨好大一堆碗等着呢,不要耽搁太久。”
肖满满如蒙大赦,急忙起身溜了。
潘元武发了一会儿的呆,放在身侧的时候捏紧就松开,松开又捏紧,手背上和额头上的青筋直跳。良久之后,他放下了几枚铜板当做茶钱。又让车夫把自己弄上马车。
他心情复杂得很,眼看天色渐晚,他得去郊外找儿子,但这一趟路途遥远,他又有腿伤,这一回出城,大概得等腿痊愈了之后才回来。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去找了云彩。
云彩卖掉了郊外的宅子后,在城内置办了一间很小的院子,打算招赘上门。
打开门看到是潘元武,她有些意外,想到他没了落脚地,两人又有多年感情,他很可能是来求自己收留……云彩堵在了门口,满脸疏离:“有事吗?”
收留是不可能收留的,好不容易出了那个大坑,说破大天也不可能再回头。
潘元武看到她如此戒备,心下更怒,质问道:“你既然知道李琳琅是故意落胎,为何不告诉我?之前不说就算了,为何昨天你走的时候也不提?”
云彩满脸惊诧地反问:“你从哪听说的?”
潘元武:“……”
他其实不太相信肖满满的话,李琳琅在他记忆中是个可怜又温婉的姑娘。把落胎的事摁到他身上,骗了他那么久……怎么听都像是编出的故事。
话问出口,其实是试探。
可听到云彩的反问,这明显就是事实啊!一瞬间,他心都凉了半截,感觉全身骨头都断了似的,从里到外都痛得厉害。
潘元武只觉得喉咙腥甜,眼睛血红,身子向前逼近,哑声问:“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这副模样,有些骇人。云彩后退了一步,皱眉道:“昨天我走的时候,李琳琅不让我多说。我也不认为有说这件事的必要。且不说你会不会信,只她落胎的缘由是为了靠近你,这般为了和你在一起连命都不要的姑娘,你若是不够厌恶她,怕是会感动不已。既如此,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
或者说,若潘元武体谅李琳琅用心,两人的感情说不准还会更进一步。
李琳琅坏了她筹谋了半辈子的事,害她这把年纪了得重新挑良人,她可不愿意成人之美。
潘元武受伤加上气怒攻心,喷出了一口血来,已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他眼睛红得吓人,大吼出声:“可我并不感动。”
他突然发脾气,云彩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也生了气,不客气道:“那你恨就是了啊!关我什么事?我也是偶然从肖满满那里得知的此事,哪知道是真是假?怪我头上,完全没道理嘛。那除了肖满满,林玉兰也知道啊……你大概不晓得,肖满满她早就是林玉兰的眼线了,咱们院子里发生的事,最多半天,林玉兰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你要算账,找她们去。”
说着,抬手就关门。
看着关上的大门,潘元武死死瞪着,跟被雷劈了似的。
天色渐渐黑了,车夫也不提醒。等到潘元武反应过来提出要出城时,车夫一脸为难:“我们这时候赶过去,城门已经关了啊。”
潘元武:“……”
他眼前直冒金星,心中一怒,又喷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