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元武僵住也只是一瞬,他缓缓回过头,脸上神情自然,还带着点微微的疑惑:“你这话是何意?”
“没有什么意思。”柳纭娘面色淡淡:“她很难迁就,身为儿媳,对我毫无尊重之意。动不动就冲我发脾气,我不想再惯着她。这一回,你得听我的,咱们都不去接,过段时间再说。”
潘元武满脸不赞同:“她有身孕……”
“有身孕又如何?”柳纭娘反问:“她自己爱生气,又不是我惹的。当年我有孕时,也生过气,那时候你怎么做的?”
当年两人刚成亲一年多,潘元武半个月回来一次,手底下一个护卫想带着家人回娘家,刚好同路。那家的姑娘正值妙龄,不知怎的就看上了潘元武,甘愿不要名分,只为伴在他身边。
潘元武自然是拒绝的。
可那个姑娘要死要活,他不得不上门去劝。林玉兰不许他去,他一个字都不听。
后来还是去了,林玉兰能不气吗?
她当即就回了娘家,过了好几天,潘元武才上门接人。
“都过了多少年的事,你怎么还提呢?”潘元武有些不自在:“不去就不去吧,你心里要有数。”
夫妻俩坐下来用饭,都说小别胜新婚,别说欢喜,屋中气氛简直降至冰点,
用完膳,潘元武又出了门,这一回没有骑马,说是去找友人喝酒。
他在外结交了不少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每月的酒钱也是一大笔花销。这些年来,夫妻俩并未攒下多少银子。
柳纭娘也不拦着,夜里洗漱时,肖满满试探着道:“夫人,您真不担忧少夫人?”
“那是我儿媳,我自然是担忧的。”柳纭娘挥了挥手:“早点回去睡,过两天子峰就回来了。”
二人的长子潘子峰做的活和潘元武一样,不同的是他是跟着舅舅,算是普通护卫,也半个月回来一次。父子俩回家的时间是错开的,不过,每一次回来能休五日,后面的三日可以见面。
听到这一句,肖满满低下了头,脸颊微红,退了出去。
潘元武回来时天已蒙蒙亮,周身都是酒气,好在他习武之人,并没有烂醉如泥。柳纭娘听到他进屋动静,率先起身出了门。
林玉兰每日都要那半个时辰的剑术,武艺比不上潘元武,但也比两个儿子稍微好点。柳纭娘就更喜欢了,以往她学的都是一些伤人的技巧,这还是第一回练武。
潘元武看她出门,皱了皱眉:“玉兰,你不陪我?”
夫妻俩半个月才能相见几日,只能趁着这点时间亲近。
“我不喜欢酒臭!”柳纭娘头也不回:“再说,我气还没消呢。”
潘元武讶然:“你生什么气?”
“李琳琅可以生气,我当然也能。她想让别人哄,我也一样。凭什么我就得哄着她?”柳纭娘冷哼一声:“按理说,我是长辈,该她小心翼翼才对。”
潘元武一脸无奈:“人家有孕,你计较这些做甚?”
柳纭娘不依不饶:“我就计较。她是子峰媳妇,又不是我媳妇,我跟你说,不许你去接人。等他回来自己去接。”
潘元武奔波了半月,又和人喝了许多酒,就算没醉,也觉疲惫,干脆躺上床沉沉睡去。
柳纭娘也不理他,开始用功,林玉兰练了许多年的剑,可她没有,知道剑招,拿着却有些生疏,不如林玉兰圆融。
天渐渐亮了,柳纭娘出了一身的汗。比起做廖小草时的虚弱,如今的她身康体健,三十多岁却丝毫不显老。洗漱过后,她拎着篮子去了街上。
能够住在这附近的人家,或多或少都和广宁山庄有关,都不太缺银子。因此,所有的粮食和菜都是外城的百姓送进来,价钱挺贵。
城里的贵人多,无论多好的食材都有人愿意出价。在这其中,潘家算是家底较薄的。回来的路上,柳纭娘绕了一段去了林家。
林父退下来后,就再也没有动武,最多就是每日早上在院子里走上几圈。也因为保养得好,这些年来虚弱归虚弱,身子还算康健。
看到她进门,林父笑问:“元武回来了?得空让他过来,让人做点下酒菜,我们好好喝一杯。”
“别提了,喝了半宿,刚刚才躺下。”柳纭娘方才顺便配了几副药,只是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我请大夫配的方子,滋养身子的,记得喝。”
林父欢喜:“还是我闺女孝顺。”
“我先回了。”柳纭娘今日买菜是假,配药是真,她还有事呢。
出了门,柳纭娘脚下不停,直接去了城里武文馆。
武文馆也是山庄产业,里面除了管事之外,干活的都是山庄弟子。普通百姓之家,想要护送东西,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去武文馆请人。
柳纭娘请了两位一流高手,然后出了城。
一流的高手在山庄弟子中算是佼佼者,喊得出名号的那种,虽然为了银子愿意出手,但本身傲气还在。出门时,直接问:“夫人请我们做甚?武文馆的规矩……”
“规矩我懂,不会让你们做违背道义之事,也不会让你们伤及无辜,更不是故意欺人。”柳纭娘又租了马:“想请你们帮忙救人!”
二人对视一眼,还想要再问。
上辈子的明日,潘子峰一行人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春生谷的人,不知道怎么说的,两边就动了手。
潘子峰受了重伤,回家后昏迷了两日,没能看到出世的孩子,就那么去了。林玉兰的哥哥林玉朗为把头,甚至没能回到城里就断了气。其他人没受伤,这里面的恩怨,林玉兰并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是因为一个爱慕潘子峰女子而起。
因此,广宁山庄查探一番后,与春生谷的人和解,至于林家甥舅,最后只得了“活该”二字。
三人三骑出了城,往华峰山而去。
林玉兰在儿子娶妻之前,偶尔也会跟着跑一趟,因此,对路途还算熟悉。
在这期间,那两位一流高手几次想要询问事情缘由,柳纭娘都岔了过去。
这一跑就到了中午,柳纭娘拿出备好的干粮啃了几口。其中一位忍不住问:“这位夫人,你倒是说说,这人我们要怎么救?”
“我得到消息,有人要找我儿子麻烦。”柳纭娘叹口气,又道:“我小儿子如今是山庄弟子。本来想找他帮忙,又怕耽误他,所以才找了你们。”
听到后面一句,两人对视一眼,再不多问。
凡是山庄弟子,都有许多规矩。不只是自身需要循规蹈矩,其家人若是仗势欺人,同样会被逐出山庄。想做弟子,不只需要天分,还要有人举荐,因此,山庄弟子都会格外珍惜自己的身份,绝不会乱来。
某种程度上来说,山中弟子的家人,都不会是那胡作非为之辈。
又跑了半日,还没有遇上林玉朗一行,柳纭娘发现了不对,按理说,护送东西的队伍根本就走不快,他们明日该进城,她接了一日,还是跑马,应该早就遇上了才对。
可人呢?
再一次在官道上遇到不少人,运送货物的队伍也有两波,她本就细心,确实没有错过。
身边两人见她眉心紧锁,其中一人道:“按理说,不会有人与山庄中运货的队伍起冲突。”
要知道,广宁山庄手头捏着华峰山上的大片矿石,以铸造各种利器闻名于世。手头有钱又有弟子,几乎无人敢欺。
柳纭娘并不放心,当夜没有歇,三人连夜赶路,跑到天亮,终于在一行路过的客商口中得知,有山庄的运货队伍在往前的百里开外驻扎,听说里面已经有人受重伤,不敢挪动。
听到这番话,柳纭娘脑子嗡的一声。她咬了下舌尖,立刻打马往回走。
骑马很累,尤其是不眠不休。两个弟子都有些受不住,不过,拿人钱财,人家一个女子都能熬,他们自然也能。
又跑了半日,柳纭娘终于找到了林玉朗一行。
几人住在客栈之中,林玉朗晕厥,整个人烧得滚烫,潘子峰面色苍白,明显受了重伤。
林玉兰的记忆中,这甥舅二人是在到家的头一日遇袭。所以她现在提前一天来接,怎么都能阻止。没想到还是迟了。
潘子峰没想到母亲会来,先是一愣,急忙迎上前:“娘,你……”
他太过着急,好像扯着了伤,满脸痛苦。
习武之人不怕苦累,想到他上辈子只多活了几日。柳纭娘心一慌,一把将他扶住:“赶紧坐下。你们何时受的伤?”
这一细问,才得知二人受伤是前日早上,也就是说,就算柳纭娘刚到此处立刻就过来救人,也是迟了的。
柳纭娘仔细看了林玉朗的伤,又看了大夫的方子,重新配了药熬给他。对此,潘子峰和护卫倒没有怀疑,刀剑无眼,习武之人难免受伤,有许多人自己就是半个大夫。尤其是金创药之类,更是有不少方子。
“你舅舅受伤这么重,怎么打起来的?”她满心疑惑:“山庄的队伍也有人敢欺?”
潘子峰满脸愧疚,低下头道:“都怪我。”
林玉兰浑浑噩噩,知道得并不多。
原来,归根结底,是潘子峰拒绝了一个姑娘示好而起,那姑娘爱而不得,刚好她哥哥是春生谷中的弟子。如果说广宁山庄是以利器存世,春生谷就是医术,凡是大夫,身边都不缺追捧之人。于是,潘子峰可不就倒了大霉。
林玉朗是护着他,才会身受重伤。
这都什么跟什么?
潘子峰在成亲之前,一心扑在武艺上,如今成了亲,就更不可能接受女子示好。
那女人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