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杜鹃早在廖小草找上门时,就已经后悔。或者更早之前,廖小草没有死,反而把儿子赶出来,她就已经后悔,实在不该多嘴。
如果没有下毒的事,孟成礼如今还是孟家子,生病了有药喝,身边有人伺候,家里再穷,也不会缺他的饭吃。
杜鹃闭了闭眼,避开儿子的目光:“我是真心为了你好的。”
孟成礼伸手推了她一把:“你放屁!”
杜鹃今日受了层层打击,哪里经得起他一推?
她软倒在地上,孟成礼却并不解恨,狠狠踹了两脚:“都怪你,都怪你!”
杜鹃痛得直吸气。
余梅花看到后,并没有上前拉架,而是别开了眼。
杜鹃想要往后挪,孟成礼却不放过她。见状,她急忙喊:“梅花,你快拉开他。”
余梅花不动,像聋了似的。
杜鹃彻底伤心:“你是我儿子,我怎会害你?让你们做那些事,是真心为了你们好。孟家越来越落魄,你又时常要喝药,若是拿不到现银,以后怎么办?让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生病没有药治,我哪里受得了?”
“我就不能自己去赚银子吗?”孟成礼身子也弱,踹了几脚后,跌倒在地上。他满脸崩溃:“余家把我赶出来,这事很快就会在村里传开,谁还会收留我们?我看你不是想救我,而是想害死我!你这个毒妇!”
杜鹃一怔。
婆家娘家这么骂她,她都认了。
可儿子也这么说,着实让人伤心。
这地方离余家不远,孟成礼崩溃之下并未压低声音,这边动静挺大,余家人都听到了。
不过,他们不愿意接纳杜鹃,自然不会帮她的忙。听到了也装聋作哑,余老三倒是想出门,却被母亲拦住:“这样恶毒的妇人,走了才好呢。你要是拿她当宝,又将家人置于何地?”
余老三左右为难,蹲在地上抱着头,沮丧不已。
杜鹃眼看儿子的声音越来越大,她也怕丢人,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强站起身:“我是真心为了你好的!”
语罢,奔进了余家院子。
余家人并不欢迎她,所有人都像瞎了似的,没有人说话。
杜鹃知道自己有多惹人厌,被娘家赶出来后,这里是她唯一的落脚地。她擦了脸上的泪,勉强扯出一抹笑:“我去做饭……”
“就知道吃。”余婆子冷笑:“你们家记得把银子还给我,否则,我要告你们骗婚。”
杜鹃真觉得自己泡进了苦水里,她垂下眼眸:“我娘她不要我了。”
所以,想要让杜家还银子,基本没戏!
余婆子很厌恶这个儿媳,也想过把人赶走。可她生了三个孩子,孩子都已长大,余婆子不得不顾忌着孩子的想法。
再有,把人赶走确实是畅快。可之后呢?
老三还年轻,肯定还要再娶,刚才她一提这事,老大他们就提分家,明显是不愿意的。家里的银子不多,每一分都得花在刀刃上。分家后,老三怕是娶不起媳妇……关键是得为孩子议亲,哪有余银给他娶?
如果杜家愿意还三两银子,还能有几分可能。可杜家根本就不还!没还债之前,还得把这女人留下干活。否则,岂不是人财两空?
余婆子才不干这么亏本的事。
“去做饭吧!”
余婆子气冲冲出门,跑到杜家去,揪住杜母就是一顿挠。拿不到银子,先发泄一通火气再说,不然,她真的要被逼疯了。
杜家兄弟俩正在屋里哄媳妇,听到外头的动静,急忙奔了出来。好不容易将两人分开,杜母脸上到处都是血道道,头发都掉了几缕,上面还有带血的发根,痛得直吸气。
余婆子还不解气,又在院子里打砸一通:“你们杜家这门亲,老娘是不敢认了,从今往后,不许你们再登我家的门。”
撂下狠话,看到一片狼藉的院子。她心头的郁气总算散了些,刚出门呢,就看到了另一个苦主廖小草。
她冷笑一声:“廖小草,这杜家根本就不要脸,又不可能银子赔偿,我劝你呀,也砸一通消消气。”
柳纭娘去而复返,看到院子里乱糟糟的情形,若有所悟。见余婆子要走,她随口道:“可不好打人。那孟成礼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欠的债亲娘不还,不还有亲爹么,我到这里来就是想问一下杜家那人的长相,稍后去衙门大人问及,我也好说个一二三……”
听到这番话,余婆子脑子里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廖小草不依不饶,还是要把杜家人告上公堂。
杜鹃身为指使儿子下毒的幕后主使,又要查出当年的奸夫,这一定会被带去公堂的。忒丢人了!
想要不丢人,就得尽快把她赶出去。
银子拿不回来,家里还得少一个使唤的人。妈的,亏大了!
余婆子越想越气,转身又奔进了院子里,捡起边上撵狗的棍子,冲着杜母就是一顿揍:“你们杜家这些不要脸的贱妇,害人不浅……”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柳纭娘站在一旁,任由她发泄,并没有上前拉架。
杜家兄弟俩也没让余婆子嚣张太久,他们要是想把人揍一顿出气……可余婆子口口声声要报官,虽然不知是真是假。廖小草这边也要报官,无论她们二人谁去,杜家如果打伤了人,肯定要罪加一等。
因此,两人只是拉人,不敢下暗手。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众人也不好问,从几人的争吵中,隐约凑出了真相。
这件事情吧,说起来还是杜鹃不讲究。人家替她养大的儿子,她不记恩就算了,还暗戳戳和儿子来往,这便也罢了,甚至还让儿子给人家下毒,想要拿养母的性命换银子。
这也忒恶毒了。
听着周围人议论,余婆子一口老血哽在喉间,气得脑子嗡嗡的,急匆匆回到家,冲进厨房中,将正在做饭的杜鹃揪起丢了出来。
“你给我滚。”
“从今往后,你要是再敢登我余家的门,我杀了你。”
最后一句,愤怒中的她说出这话时满满的杀意。
杜鹃被丢到地上,心里想着忍,听到这话后,面色惨白如纸。
“怎么……我生了三个孩子……”
“少他娘的给我提孩子。”余婆子怒火冲天:“要不是顾忌着他们有我余家血脉,都给我一起滚。”
村里人最近像看大戏似的,这一出出的,都来不及赶趟。
杜鹃被赶出来,想进屋拿点行李都不行。几个孩子被愚婆子关在了屋中,余老三也不知道躲去了哪儿,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其实,她心里明白,这么大的动静,余老三不可能没听到,从头到尾不露面……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此时夕阳西下,等到太阳落山,天就要黑了。夜里还有些冷,杜鹃不觉得凭着自己能扛过一晚上,并没有在门口纠缠。
也是因为过来看热闹的人太多,她没那个脸被众人指指点点。一路哭,一路往村口走。
事到如今,只能去镇上找二姐。
二姐杜苗苗看到失魂落魄的妹妹,眼神闪了闪。镇上离村里说远挺远,但有些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四妹,我帮不了你的忙。你也知道,我在婆家日子不好过,想收留你也有心无力。更何况,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好意思说。”杜苗苗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婆婆为了你的事,这两天没少骂我。你赶紧走吧!”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杜鹃以为自己能跟二姐诉说自己的苦楚,还没开口呢,就得了这样一番话。
很明显,二姐想要赶她走。
她顿时就哭了:“二姐,这大晚上的,我能到哪儿去?你要是赶我走,我就只能去死……”
杜苗苗沉下了脸:“你还别吓我!我可不怕你死!”她微微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四妹,你这人太贪。落到这样的地步,那就是活该。你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可怜你。事实上……”她声音几不可闻:“为了你几个孩子,你还是死了的好。”
声音虽低,杜鹃却听了个清楚,她瞪大了眼,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二姐,你……”
她软倒在地上:“你不能不管我,当年那个男人是你让我和他来往的,你说他家中富裕,哪怕只是做妾,我也有花用不尽的银子。所以我才委身于他的。”
聘者为妻,非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进门,那才是妻子。
两人无媒苟合,肯定是没有这些东西的。杜鹃知道自己的斤两,一开始就是奔着做妾去的。
正因为如此,在有了身孕之后,也没有急着处理了腹中那块肉。反正是做妾嘛,肚中有了孩子,又多了几分筹码。
可是,那个男人消失了。
杜鹃试图去找,还让二姐请人去城里打听,可人海茫茫,上哪去找人?
寻了十个月,她生下了腹中孩子,请人牵线送去了孟家,并发誓一辈子也不会认回孩子。那时候她是真心认为孩子去了孟家后会过好日子……还觉得孩子的命挺好。
不然,孟家多年无子,为何那时候才想通了要过继孩子?
当然了,孟家的没落也是她没想到的。
听说李大夫需要人做戏,只要下了毒把人送到医馆跟前就行,她立刻就动了心。反正廖小草婆家无人,娘家也不亲近,就算是死了,也没人会计较。
算计得好好的事,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此时的杜鹃是真心后悔。一来后悔自己动心,不该和那个孩子来往。又后悔没有把事情做得更干净,还是不够狠!
如果廖小草死了,哪会有这些事?
杜苗苗满脸嘲讽:“你自己留不住人家的心,怪得了谁?”
杜鹃:“……”
她满眼憎恨:“你毁我一生,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二姐,你可别忘了,李大夫要找人的事,还是你告诉我的。”
杜苗苗皱了皱眉,这确实是事实。
她冷哼一声:“我只是闲聊而已,你自己动了心,自己找的李大夫细谈,我从头到尾没有拿到半分好处,就算是到了大人面前,这事你与我无关。你想以此威胁于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杜鹃哑口无言。
那些银子她自己也没拿到,按道理来讲,见者有份,确实该分一些给二姐。可当时她想着孟成礼常年喝药,身子弱成那样,再多的银子都不够造,便一点都没留,也就装傻糊弄过去。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分一些给杜苗苗。
事到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她强调道:“如果没有你,我绝对不会做下这样的错事。我害人是不对,可你引诱我害人就对了么?”
杜苗苗气笑了。
李大夫当时找到了她,她没想毒害谁,但又实在眼热那二十两银子,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妹妹拿到了,多少也能分点给她。
她之前也听说过妹妹的婆婆很是刻薄,把人毒死,又能拿到银子,一举两得嘛。谁知道妹妹竟然还记挂着那个过继出去的孩子,甚至一点银子都没留。
“反正不关我的事,你赶紧给我走。”
杜鹃垂下眼眸:“想要我闭嘴也行,你拿点银子给我。”
“没有!”杜苗苗斩钉截铁。
就算有,留着自己花不好么?
杜鹃恨极:“你毁了我一生,害得我这样苦,如果我活不了,定然会拉着你们一家垫背!”
她眼中火光骇人,杜苗苗有些被吓着了,皱眉道:“我只是帮你出主意,做决定的是你。当年的姚公子如此,最近的李大夫也是这样,你将所有的错处都怪在我头上,实在是没道理。四妹,你可别犯傻。”
认真计较起来,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此时的杜鹃被所有人厌弃,连记挂了近二十年的儿子都恨她。她满腔憋屈无处发,冷声道:“整个镇上那么多的人,为何只有你知道这些恶毒的事?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人,否则,李大夫为何偏偏找上了你?”
杜苗苗哑口无言。
姐妹俩一个门内,一个门外,互相对峙着寸步不让。
杜苗苗嫁到镇上之后,经过多年经营,日子过得还不错。她可不想被这个疯子毁了一切,别的不说,万一杜鹃趁夜点一把火……就算一家人逃出来,房子也要被烧成灰烬,若是再牵连上着周围的邻居,更是说不清楚。她定了定神,冷声问:“你想要如何?”
杜鹃想要恢复以前安宁的日子,哪怕被婆婆骂上几句,也好过现在如今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人。
这是妄想,她垂下眼眸:“给我五十两银,然后我会带着成礼夫妻俩去府城,一辈子都再不回来,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杜苗苗在听到五十两银时就气笑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你觉得我拿得出来?”
“总会有办法的。”杜鹃缓缓起身,直接挤进了屋中:“姐姐,你算计了我,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杜苗苗不认:“我都是为了你好。”
“你放屁。”杜鹃今日挨了太多的骂,再也不想忍耐:“你让我给人做妾,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好处。让我拿了李大夫的药下毒,也是想从中分一杯羹。我们是姐妹,你的那些龌龊的想法,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杜苗苗气得胸口起伏:“胡说八道。”
杜鹃冷笑:“你要是不给,那我离开这个镇上之前,会把你做的事全部说出去!到时候,我们姐妹俩好一起结伴离开……”
杜苗苗浑身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