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杜氏话语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要是给了,廖小草那边……”
余梅花皱了皱眉,不满道:“要不是你去瞎出馊主意,我也不会来找你。这叫自作自受。别哭了,搞得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赶紧拿银子!”
杜氏不敢接济夫妻俩,却也知道他们走投无路,一定会再来找自己,因此,她那点私房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但是,廖小草虎视眈眈。她又不敢给。
还有,如果她接济儿子,也得是心甘情愿。儿子得记着她的好,而不是这么被人逼着给。
再说了,孟成礼是她儿子,余梅花算哪根葱?
“让我想想。”杜氏绕开她往前走。
余梅花不依不饶,又想伸手拉人。
两人在门口纠缠,余婆子出来看到,顿时不满:“不赶紧挑水,在那磨蹭什么?”又对着余梅花道:“做人不要贪得无厌。我们家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可别得寸进尺。”
这话太刻薄了,余梅花不爱听,反驳道:“我们给了租金的。”
虽说她没有拿,可杜氏拿了啊!
“就你那几个子儿,能干什么?”余婆子不客气道:“我纯粹是想帮你们。要是不愿意住,我把铜板还你,你们赶紧搬走。”
余梅花:“……”
她突然发现,这租金太少,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多一点,余婆子绝对不会舍得赶他们离开。
眼神一转,她立刻有了主意:“下个月我多给十枚!”
十个铜板不算什么,再多十个,饶是余婆子,也有些舍不得了。出去干活,得做两天呢。
她冷哼一声:“想要住也可以,少闹妖。平时不要到我家院子里来,也不要找我几个儿媳纠缠。”说着,看到三儿媳还站在那里,顿时不满,呵斥道:“愣着做甚?赶紧干活去啊,等着老婆子我来伺候你们吗?”
杜氏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也不是没眼色,非要留在这里,只是怕余梅花冲动之下就说了真相。
事实上,把儿子接到这里来住,她有点后悔。真是这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平时都得多注意着夫妻俩的动静,就怕他们趁自己不注意,找到了余家其他人说了真相。
这一仔细,就发现余梅花对自己儿子不太客气,两人的感情也不如传言那般好。尤其是余梅花,以前村里人提及,都说她勤快善良,照顾体弱的夫君无怨无悔,可如今一瞧,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因此,杜氏就算是想接济夫妻俩,也不愿意把银子给余梅花。说句难听的,夫妻俩能有片瓦遮身,不至于睡到路上。都是因为她,而她是孟成礼亲娘。余梅花跟着占了便宜,不对男人好点,反而骂骂咧咧,没这种道理嘛。
余梅花看到余婆子不再说难听的话,这才回了自己的屋。
她已经想过了,拆穿孟成礼和杜氏母子身份固然畅快,可那之后呢?杜氏就算不被赶出去,往后的日子一定更加难过。而他们夫妻俩……是一定要被赶走的。
再有,如果事情真相大白。她没了杜氏的把柄,就再也拿不到好处。
所以,这事暂时还不能说。
傍晚,杜氏手里端着喂鸡的破盆,稍微绕了点路,到了小夫妻俩住的矮旧的土屋旁。
孟成礼正在烧火,看到她过来,心里对她的来意有了猜测……夫妻俩眼看就揭不开锅,身为母亲,不太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扯出了一抹笑:“伯母,你有事吗?”
杜氏面色复杂:“成礼,我没本事,帮不了你太多的忙。”
话音未落,看到屋檐下有人。她转身就走:“你们还是得想别的辙……梅花气焰太嚣张,你得压一压。身为媳妇,哪有男人做饭伺候她的道理?”
转身之际,从她身上落下来了一串铜板。粗粗一瞧,至少也有十几枚。
孟成礼面色不动,悄悄过去坐在了身下。
余梅花从屋中出来,面色难看:“她那话说给谁听的?”
孟成礼摊开手:“做饭吧!”
一边说,他起身进了屋中。
余梅花知道他有了铜板,正想缓和面色。就听到这话,虽说她确实该做饭,但孟成礼凭什么这般理所当然?
当即不满道:“饭做出来你也要吃,你帮着烧火怎么了?”
孟成礼强调:“粮食是我买的!我还不能吃现成的了?”
余梅花面色铁青。他还觉得不够,自顾自继续道:“还有,方才伯母那番话你也听清楚了的。往后你再对我大呼小叫,小心她不给……”
给什么,却是没有说。
余家孩子多,这两天看到他们夫妻住在这里,大概是觉得稀奇,时常跑过来玩闹。
两人已经商量过,有些话别说的太明显,免得隔墙有耳,被那些孩子听了去。
余梅花冷笑一声:“孟成礼,你以为我非你不可了是吧?”
孟成礼惊诧之余,脱口道:“你这话是何意?”
余梅花头也不抬:“我们都还年轻,你又是个病秧子!反正我一个女人不愁嫁,你要是逼急了我,我就改嫁!”
这番话把孟成礼气得够呛:“你他娘的敢!”
余梅花丝毫不惧,梗着脖子道:“你试试。”
孟成礼:“……”
看着她眼中的怒气,他将手里的铜板捏得更紧。
“梅花,我们俩落到这种地步,我都没有怪你,是真心把你当妻子的。你说这种话,太伤人心了。”
余梅花听他语气放软,并没有消气,冷笑着道:“要不是你娘瞎出馊主意,我又怎会做那种事?”
两人没有事情做,每日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吵架了。
*
小夫妻俩买粮食的事,柳纭娘很快就知道了。她特意等在了杜氏挑水的路上:“你在挑衅我?”
杜氏心头一跳:“没!”
“余梅花买粮食的铜板哪来的?”柳纭娘满脸嘲讽:“看来你还是放不下自己孩子嘛,既然如此,我帮你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你可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这么装傻糊弄过去啊!孟成礼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一个月里有有半个月都在喝药,孟家之前挺富裕的,都是为了养他,才一日日败落。我也不知道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银子,反正几十两是有的。”她伸出了手:“还一些来!”
杜氏哪里有银子?
给孟成礼的十几个铜板和租屋子的钱,是她仅剩的私房钱。
她苦笑道:“你照顾了他那么多年,不是亲生胜是亲生。我都看在眼中。你虽没有生养过,但也为人母。应该懂得着做母亲的心情。你就真的能看着他饿肚子……”
“我能!”柳纭娘沉声道:“我看不惯有人接济他。那种白眼狼,活该饿死。”
杜氏哑然:“他婶,这事是他们不对……”
“我比较好奇,最近一段日子梅花都没有上街。成礼就更不说了,像个大姑娘似的不出门。”柳纭娘摸着下巴,眼神审视:“他们这从哪知道镇上来了个李大夫?又是怎么知道李大夫需要人帮忙的?”
杜氏心下一跳,强制镇定道:“你说这些,我也不知道啊!”
“我看你知道,只是装傻而已。”柳纭娘似笑非笑:“我听说你有个姐姐嫁在镇上,还就那么巧,就在我那医馆的隔壁,该不会这主意是你出的吧?”
杜氏下意识否认:“胡说!”她知道若是自己心虚,面前的人兴许就看出了真相,当即怒道:“不许你污蔑我。”
“污蔑?”柳纭娘上下打量她:“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做了,就一定有人知道。”她想了想:“别人不知,孟成礼夫妻俩一定知道是谁牵线,回头我问问他们去。”
杜氏脸色几变,怕被面前的人看出她心绪不宁,挑着水桶飞快走了。
柳纭娘起了个大早,最近好吃好喝,药也没落下,虽说还没养回来,但看起来已和常人无异。她闲庭信步一般走在村子里,往余家而去。
她到的时候,余梅花刚刚起身。
夫妻俩没有水缸,也没有水桶,只有杜氏找出来的一个破锅,开始还能问余家借水桶,后来余婆子不许,她就只能拿锅去端水。
也是怕丢人,余梅花都起得特别早。结果开门就看到了前婆婆。
说真的,余梅花是真的怕前婆婆,看到之后,心都跳得快了些。
“大娘,你有事吗?”问出这话时,她心里存了些希冀,到底是多年的母子,当初孟成礼生病时,前婆婆可没少费劲。
就算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也有感情。如今乍然分开,舍不得也是有的。
柳纭娘瞅着她,看似随意,其实盯得紧,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豪的神情变化,问:“当初你是从孟成礼他亲娘那里知道李大夫需要找人帮忙的事,对么?”
笃定的语气。
余梅花没想到她来是问这事,当即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这话差点脱口而出。
不过,她到底还是有几分理智,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道:“不是。”
柳纭娘逼问:“最近春耕,从过了年之后,你就初三那日去镇上买了回娘家的礼,之后再也没去过。你从哪儿知道镇上来了需要人帮忙做这些腌臜事的大夫?”
“听说的!”余梅花下意识不想招认。
与此同时,杜氏挑着水赶了回来。看到廖小草果真站在了余梅花面前,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桶就奔了过来:“你有何事?”
柳纭娘回头,反问:“我跟我前儿媳说几句话,你慌什么?”
刚才说话的动静挺小,屋中人没发现。杜氏挑着水丢桶,动静颇大,本就是起床的时辰,余婆子被吵醒,推开窗户后,看到烘房旁边的几人,先看到自己儿媳,正想张口骂人,就看到了客人。
她到了嘴边的辱骂收回,扯出一抹笑:“是小草啊,这么早,有事吗?”
“有点事问他们。”柳纭娘指了指杜氏:“她不肯说实话,我只好问梅花。”
杜氏和余梅花听到这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床上躺着的孟成礼,都了无睡意。
余婆子讶然:“何事?”
若是没记错,儿媳看着一个月十个铜板的份上,才把这对小夫妻带了回来。他们之间就这点事,可租金也不是秘密,村里人都知道啊!什么事不能说?
“没什么!”抢在所有人开口之前,杜氏率先道:“问鞋样呢。”她一把握住柳纭娘的手,眼神里满是哀求:“我现在就拿给你。”
她怕婆婆怀疑,又回头解释:“我挑着水有点累,一时没接话,她说我不给,没有这种事。娘,天色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柳纭娘不顾她的哀求,将她的手拂开:“不是这事。”
杜氏眼神惊惧,用只有面前几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要做甚?我那是为了孩子……”
“无论你为了谁,也不能害我啊!”柳纭娘避开她的拉扯:“大娘,这大早上的上门,确实不太合适。但我有些事不吐不快!”
余婆子又不傻,哪里看不出来出了事,也顾不得睡觉,披衣起身:“你说吧,我听着呢。”
杜氏率先道:“没什么事,她胡乱猜测……”
柳纭娘不理会她,自顾自道:“这对混账连同李大夫给我下毒的事,你应该是听说过了的。”
余婆子看了一眼慌乱的儿媳,点了点头。
“但我后来一想,我中毒的时候,梅花已经大半个月没去镇上,她从哪里听说的李大夫?又是从拿来的药?”柳纭娘振振有词:“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呀!”
听到这话,余婆子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难道这里头还有儿媳的事?
她不喜欢杜氏,可再不喜,那也是自家人。容不得外人污蔑。若是杜氏为了银子害人,对全家人都没好处。搞不好还要影响了孙子孙女的婚事。她当即沉下了脸:“小草,这话可不能乱说。”
“没有乱说。”柳纭娘好奇问:“她前段时间去镇上了么?”
余婆子回想了一下,三儿媳最得力的一门亲戚,就是她镇上的姐姐。余婆子再不喜欢她,也没想让她断了这门亲,因此,每到年节之时,都会多出点铜板让她前去送礼。
亲戚嘛,得互相走动才会越来越亲。
“十五那天去过……”余婆子忽然想起,那次之后,三儿媳又说身子不爽,可能是有喜,第二天特意又跑了一趟去看大夫。
那之后不久,廖小草就中毒了。
“总不能因为去过镇上,这事就和我们家有关啊!”余婆子不依不饶:“你可不能胡说八道!事关几十两银子,她平时又没和你们家多来往,凭什么找上梅花?”
村里刻薄婆婆多了去,婆媳之间相处不和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如果有人真的出几十两,不只是余梅花,兴许还有挺多人动心。
不说别人,就她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薄三儿媳,如果说杜氏为了几十两对她起了杀心,她也毫不意外。
这么一想,三儿媳也不算是一无是处……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余婆子立刻打住。
三儿媳应该不知道这事才对!
“这个嘛。”柳纭娘眼神意味深长:“就要问你儿媳了。”
“我不认识李大夫,也没有问他拿药。更没有害人。”反正李大夫已经不在,且这辈子都应该不会再回到镇上。廖小草和他之间又已经讲和,不怕她找人告状,因此,杜氏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
柳纭娘似笑非笑:“你敢对天发誓吗?我也不要你用自己的孩子,就拿孟成礼来发誓!如果你说谎,他就不得好死!”
孟成礼:“……”怎么扯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