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么的太气人了!
皇上躺在这里,这么多人围在身边,没说帮他追查凶手,反而跑去争执储君和辅政大臣人选。
他做皇子的那些年里,还是皇后的杨太后没少给母子二人添堵。后来他登基之后,杨太后立刻就老实了,对他还有几分慈母心肠。
皇上以为,人都是会变的。杨太后对他也多少有几分疼爱之情……现在看来,都是假的。
他可没有忘记,方才最先提及储君之位和辅政大臣的人就是杨太后。
“你病得这般严重,不过是拖日子罢了。说到底,这人都是自私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以后打算。再巴结你也没有任何好处。”柳纭娘声音很低,落在外人眼中,就是她正在儿子耳边低声喃喃。
“你说,这储君之位给谁?”
皇上刚过而立之年,正是踌躇满志之时,从未想过要立储君。在他看来,淑妃所生的二皇子都太大了,他打算再过一段,等到自己四十多岁,再选一位德行言容堪为太后的女子,生下皇子亲自教导。
但是,短短半日,他已从踌躇满志的帝王变成了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的废人。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和皇权打算。
所有育有子嗣的嫔妃中,淑妃娘家地位最高,他乍然病重,朝堂上一定会乱。也只有淑妃娘家,才能很快将其镇压。
他眼神不由得就落在了门口的淑妃身上。
到了此刻,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心思。因为他觉得,哪怕母后厌恶了自己,也绝不敢在朝堂上胡作非为。这储君人选若是选不好,朝政一定会乱。
柳纭娘顺着他眼神看了过去,笑着问:“你想选二皇子?”
皇上眼中满是殷切。
柳纭娘冲他恶意一笑:“你想选他,那我就不能选了。总之,不能让你这个不孝子如愿。”她侧头看向屋中众人:“华隐挺好!”
说着,还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上一口老血梗在喉间,又喷了出来。
边上的太医一阵惊呼,又挤上前把脉配药,柳纭娘退了开去。
皇上不看别人,只死死盯着她。
柳纭娘叹息一声:“皇上,你就放心吧,有本宫在,不会让朝堂乱起来的。华隐今年已经十三,从五岁起就在外书房念书,父亲也说,他颇有帝王之相。就立他为储君,行么?”
皇上:“……”不行!
那个贱种不配。
华隐跪到榻前,看到父皇这样的眼神,垂下了眼眸。
柳纭娘又再次叹气:“我就当你默认了。”
皇上:“……”他想说不行,哪里是默认?
他恨得眼睛通红,柳纭娘握了握华隐的手:“孩子,你别怕。皇祖母会护着你。快给你父皇磕头!”
华隐看出父亲不愿,但那又如何,皇家本就无情,凭他的出身,若是不为自己争取,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听了柳纭娘的话后,他深深磕下头去:“父皇,您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学。曾经您说过,帝王要爱民如子。儿子你一定依您的心意,绝不违逆!”
皇上:“……”
他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这要真是个孝顺儿子,就该乖乖退居后宫,等到新帝登基之后,领了爵位搬出皇宫去。
柳纭娘伸手去抚他的胸口:“别着急。”
淑妃等一众嫔妃等在殿外,一直支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眼瞅着太后三言两语就要定下储君之位,她哪里肯依?
几步奔进来跪到榻前,哭得泣不成声:“皇上!您千万要好起来!”说实话,她不赞同太后的话,可理智告诉她,有顾家在,她便不能忤逆顾太后的意思。
那边辅政大臣还没选出,柳纭娘站起身,声音朗朗:“皇上方才已经跟本宫商量过,立大皇子华隐为储君。”她又看向了一众人中的英王爷,道:“摄政王,就选英王吧。”
一锤定音!
边上众人不服,柳纭娘抬手止住他们即将出口的话:“皇上病重,暂时先这样。你们若有其他想法,稍后去勤政殿中商量。”
她又看向那几位皇上的皇弟,沉声道:“知道你们担忧皇上病情。即日起,你们就留在宫中轮换着侍奉皇上。”
吩咐完这些,她一脸疲惫:“皇上一心求死,本宫心中实在难受,要回去歇一会儿。你们……自便吧。”
临走之前,她看向英王爷:“立储之事就交给你。对了,关于皇上病重之事,不宜大肆宣扬,就说皇上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一段日子。”
英王爷本以为自己要完,毕竟下毒的嬷嬷被他杖毙,平日里看不惯他的人一定会揪着不放,想要全身而退,不太容易。没想到横空杀出了顾太后……事到如今,他唯一的出路,就是跟着顾太后一条道走到黑。
不,也可能是越走越亮。
他深深弯腰一礼:“是!”
立华隐为储君是顾太后的意思,顾家自然鼎力相助,哪怕有人不赞同,也被摁了下去。立储之事,定在了三日后。
皇上到底还是没被挪走,几位王爷认为如今是多事之秋,若是皇上自己住,怕被人钻了空子。因此,几人商量过后,又将柳纭娘请到了皇上榻前。
“还请太后亲自盯着,免得有人对皇上下毒手。”
柳纭娘看着床上又要气得吐血的皇上,心下好笑,面上一脸纠结:“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再说,皇上如今在病中,休养身体要紧。”武王一本正经。
云王有些不赞同:“二王兄,母后说得对……”
武王回过头,眼神凌厉:“三王弟,皇兄没有自保之力,将他一人放在勤政殿,那地方人来人往,万一皇兄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还是,三王弟看皇兄病重之后,另有打算?”
言下之意,如果执意把皇上挪走,就是心思不纯。
云王哪儿背负得起这样的指责?
听说皇上中毒不治,除了武王外,曾经最有希望登上帝位的三位皇子心中难免都生出了些想法,但看太后和宗亲很快就稳住了局面,如今,储君人选已定,辅政大臣也选了出来。又有顾太后将他们圈禁在宫中……还争什么?
罢!
九五至尊之位不敢肖想,华隐年纪还小,他们想法子分到一些权利还是能的。
于是,几人又去找英王爷商量政事了。
柳纭娘挥退了殿中伺候的人,坐在了榻前:“皇上,你千万要保重身体。”语罢,又叹息道:“皇后一心想要我的命,那点心药下得很重,你为何要想不开吃那么多?”
皇上狠狠瞪着她。
柳纭娘摸着头上精致的发髻:“你也别恨我,我尽力了的。”
皇上:“……”她确实尽力塞点心了。
如果不是那两个宫人警醒探头进来,搞不好她还要多塞两块。而他……兴许早已崩了。
母子两人对视,皇上眼中满是憎恨。
柳纭娘想了想:“你那些嫔妃想着要过来照顾你。我给拦了,叽叽喳喳的,再吵着你。再有,是人就有私心,如今朝堂上正乱着,她们照顾你是假,怕是想为娘家人争取。我不想你操心这些,还是安心养病吧!”
在皇上看来,这是让他安心等死的意思。
与其说不让那些嫔妃娘家插手朝堂,还不如说是不让他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
*
杨太后提出选储君,彻底把众人绕开了,没有人再追究她指使皇后身边的人毒杀顾玲珑的事。
柳纭娘也没揪着不放,来日方长嘛。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他日一起清算也是一样的。
太子年纪小,又没有接触过朝堂上的事,英王爷和三位辅政大臣商量过后,联名请命,要顾太后垂帘听政。
消息一出,朝堂上不少人反对。但辅政大臣已经跪请太后,他们反对也无用。
对于这样的结果,柳纭娘并不意外。或者说,如今局面就是她一力促成。
英王爷是她扶上去的,算是她的人。顾阁老就不用说了,帘子后坐着女儿,对他有益无害。另外两位辅政大臣,其中有一位是顾阁老的弟子,剩下的姜将军,和原先的顾玲珑渊源颇深。
直白点说,当初皇上登基,姜将军功劳不小。
因此,这些人都是顾玲珑母子的死忠。如今皇上病重,不理朝政,他们除了听顾玲珑的话,再无其他选择。
柳纭娘一身明黄色衣衫走上朝堂,她不懂为君之道,但她知道怎样的选择对百姓最好。除了压下皇上之外,她没有任何私心。有功就该赏,有罪就当罚,对百姓仁慈的大臣手中权利越来越大。
几次决策下来,原先不服她的人,也再说不出反对的话。官员摸清了上升的路,百姓的日子愈发好过。
在这其中,有人推举了杨太后的娘家,柳纭娘也没有拒绝,选了一些清闲的职位任命。
杨太后又不是蠢人,发现娘家人就算到了要紧的职位上,那职位也很快变得可有可无时,哪里不明白顾玲珑使了坏?
这一日,柳纭娘和华隐在勤政殿中处理政事,就听到门口的宫人禀告。
“太后娘娘到了。”
“请!”柳纭娘侧头看向华隐:“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吃点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华隐对于她垂帘听政这事乐见其成,并无丝毫抵触。否则,已经十三岁的他能给柳纭娘找不少麻烦。因此,柳纭娘对他态度愈发和善,也尽心教导。
祖孙俩感情深厚,听到这话,华隐皱了皱眉:“她没安好心。皇祖母若是不想见,就严查父皇中毒之事。虽说她不是有意毒害父皇,但到底起了害人之心。禁足几十年,该没人反对才是。”
柳纭娘笑了笑:“这种紧要关头,要是将她禁足,外人会说我不择手段排除异己。反正……她不老实,还会动手的。”
说话间,殿门大开,杨太后一身月白色宫装,满脸严肃进门。
“顾太后,我有话跟你说。”
柳纭娘点了点头:“说吧!”
杨太后一脸不赞同:“我想要单独……”
“事无不可对人言。”柳纭娘笑了笑:“太子又不是外人,尽管说就是!”
杨太后一脸严肃:“你针对杨家,分明是公报私仇。”
这般直白,是柳纭娘没想到的。她好奇道:“你竟然知道我们有仇,我报仇有何不对?别怪我没提醒你,皇上吃的那些点心可是你命人做出来的,就算阴差阳错,可皇上入了口,你便解释不清。我没严查,已经放过你一次,你别逼我!”
杨太后放着身侧的手紧握,咬牙切齿:“分明是你逼我!”
柳纭娘失笑:“你已经贵为太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老实安享晚年不好么?”
杨太后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憎恶。
当年她是皇后,却并不得皇上宠爱。反之,顾玲珑一进宫就是妃位,刚有孕就是贵妃,皇上更是时常问候,连太子都给了顾玲珑的儿子……她才是妻啊!
杨太后反问:“那你呢?只知道说别人,你为何不安享晚年,要跑来垂帘听政?”
柳纭娘得意洋洋:“这不是辅政大臣跪求,本宫推脱不了么?”
杨太后真的想扑上去撕掉她脸上的得意。她忍了忍气,往前走了几步,凑近柳纭娘耳边:“给你三日,若是你再不肯重用我的兄长……你别忘了,你不是顾玲珑,宫外那个才是真的。”
听到这话,柳纭娘一脸好奇:“那个女人被你接走了?”
杨太后唇边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柳纭娘摆了摆手:“吓唬谁呢?真的就是真的,你以为华隐会为了她废了我?”
杨太后满脸笃定:“废不了你,有人怀疑你的身份,这便足够了。”
见书案后的人沉默,她声音放缓:“我们俩相处了这么多年,比跟咱们各自的家人相处得还要多,何必针锋相对?为何不合作共赢呢?”
语气里满是蛊惑。
柳纭娘就呵呵了。
顾玲珑可是被她害的丢了性命,连太后的尊位都保不住。这种生死大仇,压根没法解。
“你容我想一想。”
得了准话,杨太后格外满意。离开时,脚步轻快,脸上都带上了笑模样。
能威胁她一次,就能威胁无数次。
这个道理杨太后明白,柳纭娘也明白。早在皇上病重之后,她就派了顾家人去找那个假的顾玲珑,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得知人和杨家有关,便不难查了。
果不其然,两日后,柳纭娘殿中就多了一个宫女。
或者说,是妇人。
上次在外城相见,柳纭娘乍然看到和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着实吓了一跳。再次相见,这女人脸上的脂粉尽去,二人只是有些神似。
女人纤弱地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对上柳纭娘凌厉的目光,吓得身子一软,哭着道:“求太后娘娘饶命。”
柳纭娘居高临下看着她,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之前你还那般傲气,指责我冒领你的身份。你知道这是何罪名吗?”
此话一出,女人急忙磕头:“那都是有人让我那么说的……我错了……不该贪图银子胡言乱语……”
看的出来,这人没有多聪明,或者说,根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眼看事情不成,便示弱跪地求饶。
柳纭娘沉声道:“抬起头来。”
女子颤微微抬头,眼神闪躲,不敢与她对视。
柳纭娘弯腰靠近她:“胆敢在我们母子俩之间挑拨,你简直死不足惜!”
女子吓了一跳,满脸惊恐,再次磕头求饶。
柳纭娘负手转悠了两圈:“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
女子面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