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太后婆婆 五

柳纭娘话出口,人已经如一阵疾风般刮到了那女子面前,一伸手就抓上了她的脸。

皇上大惊:“母后!”

随着他喊,身边的护卫也动了,纷纷戒备地上前两步。然后才想起来,他们即将阻止的这位是宫中太后。

按理说,要护驾,也该是护着皇上和太后,不能护着外人啊。

护着外人也不是不行,可若是如此,他们要拦的人就成了宫中太后,这怎么行?

众人面面相觑,只这么一愣神间,一声尖叫传出,柳纭娘的手已经抓住她的脸,抓出了五道血痕,还有一把脂粉。

脂粉特别厚,柳纭娘手指上粘了厚厚一层。与此同时,皇上两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柳纭娘没有挣扎,反而还将满手汁粉往他跟前递了递。

皇上怒斥:“母后,有话好好说。”

柳纭娘看着他眼中的戒备和愤怒,愣了愣。心中忽然就替顾玲珑不值。

她到了这里,马不停蹄戳穿杨太后和宁贵人,冒着被人刺杀的危险奔出宫来和这女人当面对质,说到底,都是不想让这份母子情分被这些魑魅影响。银子花了可以赚,伤了的感情想要回到从前,没那么容易……忙碌一场,这母子情,还是还是没能挽回。

一愣神间,皇上已注意到了她手上那满手的脂粉。

皇上从晓事起,身边就没缺过女人。他心情好时,也会给女子画眉添妆,因此,女人的香粉之类他也碰过。但都没有像母亲指甲中这么厚。他想到什么,霍然抬头看着那边捂着脸哀哀哭泣的女子。丢开手中纤细的手腕,他两步上前,一把揪住那女人的衣领。

女人抬头,脸上除了血道,鼻子还被抓塌了一块,偏底下还有层肌肤……明显就是故意用脂粉易容,皇上生平最恨人欺骗自己,沉声道:“拿水来。”

他接过护卫递的水,毫不怜惜的往那女人脸上一泼,粗鲁地在她脸上胡乱抹,紧接着,一张脸红红白白,像是画师调色的盘子。

边上的护卫拆到了他的用意,又贴心的送上帕子。等到皇上用帕子将那女人的脸擦干净,才发觉她容貌大变。

和宫中的太后只剩下五成相似,方才那样的妆容,分明是故意朝着顾玲珑的模样装扮。

柳纭娘早已退到一旁,见状,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摸着脸上的伤,哭着道:“皇儿,我若不长成这样,你会信我的话吗?”她满脸悲愤,一字一句道:“我这模样,才应该是太后的长相。为了取信于你,我不得不和这个鸠占鹊巢的贼人扮做一样……”

大概是真的很生气,她伸手指着柳纭娘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柳纭娘冷声道:“放肆!谁许你伸手指着本宫?”她侧头看向身侧护卫:“来人,把她爪子剁了。”

那女子吓了一跳,急忙收回了手。

皇上皱了皱眉:“事情还未查清,不许伤人。”

柳纭娘嗤笑:“想要换走宫中的女人,哪那么容易?就算你父皇认不出我,难道连你外祖父他们也认不出?再有,杨太后日日盯着我,就想从我身上找出把柄,若期间真的换了人,她岂会不知?”

皇上垂下眼眸:“母后,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还自称朕,可见是不相信柳纭娘的话的。

无论你如何解释,人家就是不信,她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既然你非要认个娘压在头上,我也无法。但是,你要明白,本宫是顾家女儿,当年皇上纳进宫中的顾妃,后来的贵妃,也十月怀胎生下了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鬼魅,就是为了挑拨我们母子关系。你要往坑里跳,那是你的事!可你若是因此对本宫生出怀疑,那你就是这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皇上面色难看。

他边上的公公怒斥:“大胆!”

柳纭娘蔑视地瞄了一眼开口的人,一个宫人敢训斥她,很明显没拿她当真太后。不是真的,那自然就是假的了。她嗤笑:“看来你是真的想做蠢货了。”

她拂袖而去。

太后回宫,和来时一样热闹。身边的广礼小心翼翼伺候着,一番折腾,终于回到了殿中,广礼安慰道:“主子,您千万别生气。”

柳纭娘摆了摆手:“我要歇一会儿。”

她被气得够呛,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一转眼到了十五,每到此时,宫外的诰命夫人会进宫请安,先帝留下的几位已经封王的皇子也会前来。

关于母子俩之间生疏的事,众人不知内情,但也知道最近闹了不愉,前来请安时,个个乖巧。

皇上居长,底下有三个弟弟。除了大的武王因为生母出身太低,早早断了念想。剩下的俩当初都不老实,只是顾玲珑母子很快稳定了局势,他们来不及犯错,如今才得以善终。

武王为人憨厚,劝了几句就退到一旁。

三皇子云王能言善辩,笑呵呵道:“母后,您要保重身子,儿臣陪您去郊外打猎散心,如何?”

“依我看,办个赏花宴,找些热闹来看。”四皇子勤王笑着接话:“母后将此事交给我,定会让您满意。”

兄弟三人,加上其妻子,殿中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

柳纭娘有些不耐,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见她兴致不高,知机地起身告辞。云王留在最后,低声道:“母后,皇兄做的混账事儿臣听说了一些。您别太难受,只要记着,您不止皇兄一个儿子。若有吩咐,儿臣一定尽力帮您办到。”

观这神情和语气,明显话里有话。

柳纭娘对此,态度很是冷淡。

另一边,皇上将那女子重新移了个地方,五进院子卖了出去。

大概是事情已经摊开的缘故,他对着柳纭娘时,也再没了以前的耐心:“母后,儿子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何错之有?”

柳纭娘颔首:“对,没有错。”她看着外面的蓝天:“你怀疑我不是你娘,我还怀疑你不是我儿子呢,这天底下,就是百姓之家都不会如你这般对待长辈。”

皇上面色不太好:“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柳纭娘不客气道:“知道,你怕我鸠占鹊巢嘛。”她一脸不解:“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在这种事上纠结,天下那么多的事还不够你忙?你想让那女子得享尊荣,封她一个尊位便是。”

闻言,皇上面色愈发难看:“你心虚了?”

柳纭娘:“……”

她摆了摆手:“既然本宫不是你亲娘,那你孝敬别人去吧!”

皇上一脸严肃:“若你不是我亲娘,便不配享太后之尊。”

别的可以退让,这太后的尊位不行。

柳纭娘颔首:“那你去查吧!”

母子俩又一次不欢而散。

*

那天之后,皇上不再如以前一般每天都到柳纭娘这里请安。偶尔还会去杨太后那里。

他倒也不是尊重杨太后,应该只是想查清真相。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若信了杨太后,那他只会离真相越来越远。

柳纭娘私底下没少闲着,闲来无事就会去园子里转悠。她贵为太后,多的是人凑上来为她所用。

最近,也有不少嫔妃冲她示好,至于解了禁足的汪敏如,现如今没拿回凤印,对她也格外尊重。

这一日,柳纭娘又在园子里闲逛,打发走了前来请安的众人,不知不觉间,她已走到了偏僻处。忽然听到有一阵呼喝声,她还未动作,身边的广礼已奔上前呵斥:“你们在做甚?”

绕过一处假山,柳纭娘看到了争执的几人,被小太监们围在中间的是一个十多岁的纤细少年,衣着破旧,身上到处都是伤,格外狼狈。

广礼低声提醒:“这是大皇子。”

柳纭娘认出了他,呵斥道:“你们好大胆子,连主子都敢欺负,来人,将他几人带下去领罚。”

小太监们吓了一跳,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柳纭娘看也不看他们,眼神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你跟本宫走吧。”

少年恭敬行了一礼,一路沉默。

柳纭娘命人伺候他洗漱,又让人请了太医。半个时辰后,休整一番已经上了药的少年带到了她面前。

当年皇上还是皇子,刚刚晓事,被一个丫鬟算计,二人成就好事,彼时顾玲珑大怒,要处决那丫鬟时,皇后非说她那段时间正在祈福,不宜杀生。总之,她就是要和顾玲珑对着干,凡是顾玲珑要收拾的人她都要护着。

顾玲珑气得咬牙切齿,正想着找个机会收拾了那丫鬟,却发现丫鬟已身怀有孕。

于皇家来说,子嗣越多越好,哪怕这孩子是被算计而来。

又过几月,孩子落地。那丫鬟却难产而亡,顾玲珑始终记得杨太后护着她们母子的事,并不疼爱这个孩子。皇上也一样,他视之为耻辱。宫里人惯会捧高踩低,孩子的处境就变成了这样。

“既是皇子,生来尊贵,不应该被下人欺辱。”柳纭娘上下打量他:“读书了吗?”

“读了。”宫中有专门为皇子读书设立的书房,里面有几位大儒。汪敏如无所出,皇上却已有了四位皇子,只是那些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六岁。

柳纭娘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

“孙儿名华隐。”少年恭恭敬敬一礼:“皇祖母,孙儿今年十三。”

闻言,柳纭娘顿时来了兴致。

顾玲珑对这孩子根本就不上心,自然不知他的年纪,他却贴心的主动告知,看来,不是个蠢人。

也是,如果真的蠢,大概活不到今日。

命人将其带下去休息,柳纭娘才得知,他如今住在当初那丫鬟所居偏殿,属于皇子该有的东西几乎被底下人克扣干净,日子过得挺艰难。

“日后就和本宫住一起。”柳纭娘又想起殿中住着的宁贵人,少年已经十三,不适合与年轻嫔妃同处一屋檐下,吩咐道:“将她挪走。”

顾玲珑本就任性,底下的人没有生出怀疑,倒是奇怪她为何突然就愿意照顾大皇子了。这些年来,杨太后没少拿着孩子刺她,她对大皇子,是很不待见的。

稍晚一些的时候,皇上得知了此事,飞快赶了过来:“母后,你要做甚?”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质疑:“华隐才十三,你别利用他!”再不疼那孩子,也不想他被人指使着与自己作对。

柳纭娘似笑非笑:“我利用他什么?”

皇上沉声道:“儿子正值壮年,您别做多余的事。”

柳纭娘笑了:“我只是照顾一下被宫人欺负的孙子而已,你未免太过敏感。”她眼神里满是怀疑:“你不信自己?”

皇上一脸寒霜,呵斥道:“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