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纭娘听到双生女,格外在意贤王妃的神情,听着贤王妃打断国公夫人,余光瞥见她脸上闪过一抹不悦。
很明显,贤王妃不愿意听人提起这些。
柳纭娘却不如她的意,好奇问:“可我从来都只知道安宁侯府只有一个嫡女,那王妃的姐姐现在何处?”
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小时候就病逝了。”
“这样啊,真让人惋惜。”柳纭娘一脸沉痛,又好奇:“听说双生子之间会互相有感应,真的有吗?”
这一下,不只是王妃,就连国公夫人都满脸不悦。她暗地里扯了一把柳纭娘。
柳纭娘一脸疑惑地看了过去:“母亲,我走得好好的,你扯我做甚?”
儿媳蠢成这样,国公夫人简直服气,她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贤王妃,压低声音呵斥:“这样的伤心事,王妃明显不愿提及。你还问了又问,到底懂不懂事?”
柳纭娘一脸茫然:“这样啊,那我不问了就是。”
国公夫人冷哼一声。
柳纭娘又跟上去“道歉”,一脸歉然:“母亲,您知道的,我出生卑贱,不懂得大道理,也不会说话。你别生我的气,大不了,我请王妃原谅我。”
语罢,也不等国公夫人阻止,追了两步,撵到贤王妃身边,歉然道:“王妃,我方才戳着了您的伤处,实在不会说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贤王妃:“……”
国公夫人只想扶额,有些后悔让儿媳出门了。
“梅姬,你给我住口。”
柳纭娘用帕子捂住了嘴,接下来一路都挺沉默。眼看着到了山上的大殿之中,她眼圈渐渐红了:“也不知道夫君能不能好……他若是不成……往后我怎么办?”
“知道就好。”国公夫人一脸严肃:“还是赶紧诚心跪求佛主保佑施临。”
三人身份非比寻常,祈福时整个殿中就她们几人。退出来后,又有小沙弥引她们去用斋饭。
一切都挺顺利,刚刚过午,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
柳纭娘知道,贤王妃不可能平白无故约她出门。今日那茶水中,应该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她这边没出事,贤王妃肯定还有下一步动作。
齐施临喝的药不对症,病情越来越重。退一步说,就算是对症,他身上的毒也不好解。
所以,对于他病情毫无好转之事,所有的大夫都没怀疑。也没人怀疑柳纭娘会对他不利。因此,齐施临醒来的时候越来越少。
柳纭娘从寺庙回来时睡了一路,下马车后整个人都挺精神。回到院子里时,看到小云氏的丫鬟守在门口,她眼皮跳了下,缓步进了门。
往日里她熬药的地方此时正坐着小云氏,她拿着扇子扇火,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脚步声后回头:“嫂嫂,你回来了?”
“多谢弟妹帮我照看夫君。”柳纭娘上前一把抢过扇子:“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她拿扇子的动作粗暴,别说小云氏,就是边上的丫鬟也看出来了她的不悦。
小云氏本就心虚,但看嫂嫂这样,怕她对外胡言乱语。当即一脸不满:“嫂嫂,我看你不在,好心好意过来照顾兄长,我不求你感激我。但你从外头受了委屈,也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没人给我委屈受。”柳纭娘瞄她一眼:“但我确实不高兴,至于缘由嘛,你该是清楚的。”
小云氏面色微变:“你这话是何意?”
“当初你和夫君青梅竹马长大,嫁给二弟之后,这些年来一直吵吵闹闹。以前我是不说,但我心里什么都明白。你们夫妻俩感情不好,本身就是你心里有鬼。”小云氏因为心头的那点妒忌,害得魅姬每次去正房见婆婆时都要受委屈,各种冷嘲热讽听了不少。她本身又不得出门,难得出院子一趟还碰上这种事。若说魅姬的郁郁寡欢有八成是齐施临给的,那剩下的两成就是小云氏给的。
对着她,柳纭娘是再不会客气,怎么难听怎么来。
小云氏自然是不承认的,气得眼睛都红了:“嫂嫂,你在胡说什么?”
她一边擦泪,一边道:“好心没好报。往后我不来了就是。”
“你能忍得住?”柳纭娘嘲讽道:“那么多年的感情,放得下才怪了。”
“嫂嫂,你揣测我的心意,故意污蔑我的名声。稍后我会把此事告知母亲,让她帮我讨个公道。”小云氏怒吼道。
“那是你姑母,自然是帮着你的。”柳纭娘幽幽叹口气:“像我这种没有靠山,没有娘家的人,活该被你欺负。”
小云氏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嗓子里出不来,格外难受。
两人不欢而散,柳纭娘将药罐端起来,递给边上的冬雪:“拿去倒掉。”
冬雪心悦齐施临,以往只知道二夫人对大房很尽心,却不敢忘男女私情上想,今日才知小云氏的心思。于她来说,凡是心悦齐施临的人,她都不喜欢,眼看柳纭娘将人气走,她心里也格外畅快。当即接过药罐,道:“夫人是对的,二房就盼着咱们自己出事好捡便宜,他们熬的药,可千万不能给世子喝!”
柳纭娘唇角微勾。
小云氏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她不知,不过,现如今的小云氏确确实实是希望齐施临好起来的,所以,这可能是齐施临离对症的药最近的一次。
等她重新熬好药端进房中,齐施临还在昏睡之中。他脸上的青色越来越浓,又有了几分死气。
大概是心有所感,柳纭娘坐下不久,他就醒了过来。看清楚面前的人,他抵触地偏开了头。
哪怕只是偏头的动作,也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该喝药了。”
齐施临眼中露出了几抹嘲讽来,他到得如今,连吞咽都困难。之所以能喝药吃饭,纯粹是靠着一股子想活下去的意志。但是,他熬了这么多天,病情丝毫不见好转。他也隐约明白,妻子肯定在药上对他动了手脚,否则,专擅解毒的太医出手,就算没有好转,也不会每况愈下。
这药不喝,他兴许还能好些。
柳纭娘扬眉:“连药都不喝,你是想死吗?”她靠近他耳边:“之前念宇夫妻俩跑来打听你的病情,见我不慌不忙。他们还恼了我了,觉得我不懂事,不知道你活着的重要。”
齐施临胸口起伏,明显有些激动。
柳纭娘笑了笑:“其实我都明白。如果你不在,父亲肯定会重新请立世子,这国公府就没有念宇夫妻的事了。”
齐施临听到他们在打算自己死了之后的事,只觉得周身一阵寒冷。
他不想死!
到了此刻,他万分后悔自己留下魅姬的决定,这个女人就跟疯了似的,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尊荣。此时后悔再多也无用,最要紧是让自己活下来。
他说不了话,侧头望来时,眼露哀求。
柳纭娘扬眉:“你想让我救你?”她呵呵一笑:“这国公府于我来说就是个囚笼,世子夫人的身份就是捆在我身上的枷锁,我巴不得甩开。当然了,你死了我也甩不开,但至少……没有人会对我动手。”
齐施临情绪激动,喘息不止。
“实话跟你说,往后你都说不了话了。”柳纭娘笑意盈盈:“你要习惯。”
齐施临:“……”这特么谁习惯得了?
柳纭娘耐心告罄:“你喝不喝药?”
“若是不喝,我也不勉强你。”
事实上,为了今日出行顺利,她昨儿一整天都没让他吃东西。就怕他有了力气之后,在他不在的时候搞事。
“今日去郊外时,王妃给我送了一壶茶水,我总觉得里面不太对。”柳纭娘偏头看他:“我和王妃无冤无仇,就算是她不喜欢我嫁给你,那也是她先不要你的,我就想不明白,她为何要我的命。”
齐施临一开始也以为是王妃心生妒忌,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严重性,心里还挺欢喜。但躺在床上的这段日子,他仔仔细细回想过。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自己在王妃的心中没那么重要,实在不值得让她背负一条人命。
王妃对魅姬下毒手这事,一定还有些他不知道的内情。
柳纭娘掏出了那块玉:“有些事情,我没法对外人说,但又憋得慌。”她将玉放在了齐施临眼前:“看清楚上面的那个雨字没有?”
齐施临只是哑了,并不是瞎了。对着光,那个雨字很是清晰。
柳纭娘自顾自继续道:“这个是百花楼的嬷嬷送给我的。她说我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今日又听你娘说,王妃是双生女之一,她前头还有个姐姐……我记得王妃叫文雨来着……”
躺在床上的人面色微变。
柳纭娘一脸好奇:“你想到了什么?”
齐施临瞪着她,渐渐地眼皮沉重,又睡了过去。
柳纭娘也没有勉强他喝药,将药倒了回去。
冬雪看到后,满脸担忧:“夫人,世子病情加重,这事咱们得告诉国公爷。”
“天太晚了,明儿吧!”柳纭娘见她不安,道:“夫君可能只是胃口不佳,先别惊动正院,明日一早,如果他再不喝药,就让人去请太医。”
齐施临本来就吃得不多,加上身子弱,等到第二日早上,已经睁眼都费劲。
太医赶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摇头。
国公夫人的眼泪当即就下来了。
齐念宇夫妻俩一早赶过来,看到这样情形,脸色都不太好。贺平媱沉默半晌,倒了一杯茶递到柳纭娘手中:“娘,喝茶?”
柳纭娘叹了口气,将茶水递到国公夫人手上:“母亲,别太伤心,先喝口茶缓缓。”
贺平媱面色大变,奔上前想去接,口中道:“这是碧螺春,祖母喜欢喝龙井……”
见状,柳纭娘一把将人拽住:“这种时候,就算是山珍海味母亲也吃不出味道来,茶水只是解渴而已,别折腾了。”
国公夫人伤心至极,胸口堵得慌。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能一味沉溺在悲伤之中,接过茶水就灌了一口。
贺平媱面色瞬间惨白。
柳纭娘知道贺平媱有害她的心思,哪里会喝贺平媱递的茶水?见她面色,就知那茶水果然有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贺平媱不好做多余的事,低下头往后退了一小步。
半刻钟不到,国公夫人咳嗽了两声,大家夫人的优雅让她用帕子捂住了嘴,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了一股咸腥之味,垂眸一瞧,雪白的帕子上大片殷红。
她吓得尖叫一声,丢开了手里的帕子。
屋中瞬间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