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姬从记事起就身不由己。
得齐施临珍重以待,费心帮她找义父后又明媒正娶,虽说对她动手,但温柔的时候也柔情似水,对两个孩子也挺好。那些年里,魅姬对他是有期待的。怀孕的那段日子,她甚至也有自己福气好的想法。
但后来都这么多年,魅姬已经把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男人对她,压根就没有真感情。所有的柔情都来源于那个女人。
魅姬死过一次之后,所思所想都是让害了自己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然后离开国公府,过自己的舒心日子。
因此,小云氏的这番话,压根伤不了魅姬。更别想伤害柳纭娘了。
见她无悲无喜,像是听着旁人的事,小云氏继续道:“听说大哥将那个姑娘送回了家中,又让人送去了药和银子,上心着呢。”
柳纭娘面色淡淡:“还有么?”
小云氏半信半疑:“你一点都不着急吗?嫂嫂,事到如今,咱们都知道大哥对你好的缘由。如今你的容貌毁了,刚好有个姑娘长的和你一模一样,他搞不好会把那个女子接回来……纳妾挺正常,你千万别伤心。”
柳纭娘颔首:“我知道了。”
小云氏眉心蹙起:“你是真不在意,还是装的?”
“不关你的事。”柳纭娘侧头吩咐身边的冬雪:“你去找府里的管事,让他准备纳妾事宜,世子爷的第一个良妾,得慎重些,别让人觉得咱们国公府失了礼数。”
冬雪瞪大了眼。
夫人是疯了吗?哪有女子上赶着给夫君纳妾的?
她磨磨蹭蹭,柳纭娘满脸不悦:“我身边不留不听话的人。”
冬雪心里一直惦记着世子,若是离开了夫人身边,想要见面都挺难。她自然是不愿走的,当下飞快往外奔去。
小云氏傻了眼:“嫂嫂,大哥还没来跟你说……”
“你告诉我了啊!”柳纭娘振振有词:“等他问起,我会告诉他实情。到时候,他会记得你这个善解人意的弟妹。”
小云氏:“……”
她顿时着急起来:“我说什么了?那只是我的猜测啊,你怎么能只凭外人几句猜测就跑去提亲呢?”
“做妻子呢,最要紧是贴心。”柳纭娘似笑非笑:“我这么做,足够贴心了吧?”
小云氏哑口无言。
她跑来说这番话是故意气魅姬,可不是让她跑去纳妾的。齐施临对那个女子到底是什么心思谁也不知。她之前打听过,那姑娘年轻,和娇娇年纪相仿……纳一个年纪容貌都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妾室,外人搞不好会胡乱猜测,到时候,可会影响国公府名声的。
“嫂嫂,纳妾是你自己的决定,可不关我的事。”撂下一句话,小云氏落荒而逃。
*
齐施临在外忙了一日,回到府中已月上中天。好几处院子都已熄了烛火,却有个管事慌张地迎上前:“世子爷,小的已经备好了礼物,随时可找媒人上门,您看哪天合适?”
这也是管事的小心思,纳妾是冬雪姑娘说的,按理来说,冬雪身为世子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世子夫人给夫君纳妾很正常。但是 ,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身份不同,他们不能偏听偏信。
思来想去,管事决定试探一下。
齐施临累了一整日,头脑昏昏沉沉,听到这话后,一脸茫然,回想了一下府中众人。儿子已经娶妻,女儿还未议亲,请什么媒人?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管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心里把冬雪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也对世子院里的夫人生出了几分怨气。
这事能开玩笑的吗?
他将白色的冬雪来吩咐的事说了一遍:“小的以为您就要纳李姑娘,这才备好礼物,请您定下日子。”
齐施临面色铁青:“没有的事。”
语罢,一阵风般刮走。
柳纭娘白日睡得多,夜里也不太困,她在院子里赏了半晚上的月亮,刚回到屋中拆头上的首饰。就听到门被人踹开,有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从镜子里一瞧,正是齐施临。
“是谁跟你说我要纳妾的?”
柳纭娘振振有词:“弟妹啊!她说你对那位李姑娘一见倾心,非要接进门不可。”她回过头,疑惑问:“不是纳妾,难道你想娶她?”
“胡言乱语。”齐施临怒斥:“我的事你少管。”
语罢,拂袖而去。
小云氏嫁入国公府之后,夫妻感情一直不太好。说到底,她没能嫁给心上人,心中一直意难平。齐二公子知道她的心思,他本身也是个傲气的。妻子看不上他,他也懒得费心去哄,因此,哪怕成亲十多年,夫妻俩只能做到相敬如宾,偶尔还会吵闹。
这样的情形下,小云氏便愈发放不下成亲前的心上人。跑来找她说这些话,主要是心里嫉妒。
齐施临越对魅姬好,她越是意难平。认为魅姬不值得他一心一意。
柳纭娘非要让冬雪去麻烦管事,也是想让齐施临对小云氏生出不满。
翌日早上,小云氏去给姑母兼婆母请安,刚好遇上了齐施临,她心头下意识开始回想自己今日的妆容和发髻,就听到进门来的齐施临冷声道:“弟妹,我院子里的事你少操心。我遇见了谁,要纳谁进门,我娘都管不着。也轮不到你来管。妇人忌讳口舌多事,往后你可要谨言慎行。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要说齐施临不知道自家弟妹的想法那是假话。之前那些年里一直刻意避嫌,若在园子里碰见,早早就避开了。像这样同处一室的机会特别少,小云氏一直患得患失。
没想到好不容易遇见,竟然是这样一番话,小云氏面色当即惨白如纸。
齐施临假装未见,也不理会母亲难看的脸色,行了一礼后飞快退走。
国公夫人几次开口唤,他都没有回头。
“这是要气死我。”
边上的小云氏回神,伸手去帮婆婆顺气:“他不知道听了谁的挑拨,您别在意。”
国公夫人侧头看着小儿媳:“施临公务繁忙,不会无缘无故对你说这样的话。你做了什么?”
在婆婆严厉的目光中,小云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到底拗不过,将昨日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一遍。末了道:“同为女人,我只是好心提醒嫂嫂,谁知道她不按常理……这事怎么能怪我嘛。以后这种事我再也不告诉嫂嫂了。”
国公夫人皱眉问:“什么李姑娘?”
“就住在外城,父亲是兵部底下的一个小主薄,听说容貌和嫂嫂年轻时一模一样……”小云氏叹息道:“嫂嫂这些年来少出门,知道她容貌的不多。可要是大哥把这位李姑娘接进府来,难免会惹人怀疑。咱们国公府屹立百多年,确实挺厉害,可咱再厉害,也不能不认天啊!若是让外人知道大哥的心思……”
国公夫人一脸严肃:“施临有分寸,不会做这么明显的事落下把柄。”
小云氏抿了抿唇:“我也是怕,所以才告诉嫂嫂。希望她能阻止一二。结果她倒好,还跟着火上浇油。”
国公夫人摆了摆手:“她那个出身能懂什么?日后这种事你跟我说!”
当日夜里,国公夫人一宿没睡,一直想跟长子聊聊。
结果等到了天明也没看到人回来,父子俩公务繁忙,偶尔确实会露宿在外头。不过,有李姑娘的事情在,她总觉得长子是刻意躲着自己。
一宿没睡,国公夫人浑身疲惫,正打算躺下,又有管事来禀告说外头有客人拜访。
“谁?”
一般的客人管事自己就推了。
管事一脸为难:“是乌夫人。”
乌夫人只是五品诰命,于寻常百姓家来说,这身份很了不得。但在国公府,压根不够看。为难之处就在于她是世子夫人的亲娘。当然了,知道内情的人明白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国公府对外不能拂了乌家的面子。
如果是往常,国公夫人还有耐心应付一二,把人接进门来说上几句话。但今日她特别疲惫,摆了摆手:“把她送去世子院,半个时辰后送走。”
语罢,她沉沉睡了过去。
乌家这些年来和国公府来往还算密切,至少,在外人眼中,就是寻常的姻亲往来。但是,魅姬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加上她时常受伤,总之,这么多年下来,没正经见过几次面。
柳纭娘得知乌夫人上门时,心下疑惑。母女俩寒暄后坐下,她直接开门见山:“母亲,可是有事?”
乌夫人上下打量她:“听说你身子不适,贤王府大喜那天还被世子抱了回来,我得上门来瞧瞧你。”
也是,出嫁女生了病,娘家一点表示都没有才是奇怪。
柳纭娘伸手摸着脸上的面纱:“劳母亲担忧,我这伤没有大碍。”
乌大人当年是个闲散小官,有了国公府这门姻亲之后,虽品级没变,但这些年手中渐渐握有实权。乌家明里暗里得了不少好处。
乌夫人还以为亲自前来见不到便宜女儿,只是走个过场。如今看到了人,本就不熟悉,两人对坐着连句话都没有,挺尴尬的。她想到这两天的流言,试探着问:“都说世子要纳妾,有这回事吗?”
这事情也关乎两家的关系,她今日上门,一来是走过场,二来也是想试探国公府的态度。
“暂时没有。”柳纭娘垂下眼眸:“以后就说不准了。”
乌夫人有些心慌:“世子爷这些年专宠于你,你就不能拦着?”
柳纭娘眼神凌厉地看了过去:“你在吩咐我做事?”
魅姬出身摆在那里,乌夫人从心底里就看不上她,话语神态中难免就带了一点出来。听到她生了气,勉强笑道:“臣妇不敢。”
“臣服”二字语气加重,意在提醒二人的身份。
乌夫人身份不高,可魅姬是低贱的下九流,两者犹如云泥之别。
“我虽贵为世子夫人,那你始终是我娘,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谦卑。”说话时,柳纭娘端起了手边的茶杯。
端茶送客!
乌夫人脸色微变,从进来也才一刻钟不到,若是现在出去,难免会让人怀疑乌家和国公府之间的关系受到影响。她不想走,可屋中气氛尴尬,得找话聊。
想到什么,她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来了一枚拇指大的玉递上:“这是百香楼托人送来的,我早想给你,可一直没机会。”
玉质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柳纭娘接了过来,好奇问:“何时给你的?”
乌夫人眼神有些躲闪:“很久了,我都忘了。好像是念宇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