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喜以前就听孙明槐说过,书买回来是可以再卖出去的。若是买着了孤本,甚至还能低买高卖。
总之,他攒下的那些书是可以换银子的。
钱小喜本身只剩下五两银子,还给了二两让钱母买药,剩下的银子她贴身藏着,拢共还有三两。于村里人来说,这银子挺多,但对于她此时要还的债……零头都不够。
孙明槐卖书还债,她怎么办?
想到此,钱小喜心中慌乱,大喊道:“你的书是我拿银子买的,就算卖了,应该还给我才对。”
孙明槐强调:“是还给汪家。”
钱小喜寸步不让:“那也是应该由我还。”
“你还你的,我还我的。”孙明槐眼神淡漠的看着她:“你确实给了我银子,这几年胁迫我欺辱我也是真的,这个世道讲王法,不允许你肆意妄为。”
钱小喜张了张口,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她读书少,不知该如何说。
孙明槐再次磕头:“大人,我这就回去筹银。”他又看向一脸愤恨的钱小喜,道:“小喜,你已经错了,别再执迷不悟一错再错。”
看着他离开都背影,钱小喜怔怔出神,脸上的泪不知不觉落了满脸。回过神,颤声问:“大人,还了银子后,我能出去么?”
大人皱了皱眉。
柳纭娘率先道:“你怕阿海回来之后戳穿你瞒下银子和消息的真相,对我几次三番动手……”
谋害婆婆,是为不孝。那可是要从重发落的。
钱小喜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我不是有意的。”她指着自己拖着的伤腿,辩解道:“可最后受伤的是我自己,也算自食恶果。求大人明鉴。”
“行恶之心不得有。”大人沉声道:“念在你只是起了害人之心,本官可酌情从轻发落。”
合着还是要罪加一等。
今日之前,她只后悔自己没有多留点银子……若只给孙明槐十来两的话,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但是,在见识过孙明槐的不择手段后,她真的后悔了。
“娘,我对不起你……呜呜呜……”钱小喜冲着柳纭娘磕头,哭得凄凄惨惨,语气里满是悔恨。
汪海别开了脸:“小喜,你有什么脸求我们原谅?”
钱小喜呜呜哭着,不停喃喃自己知道错了之类的话。
银子没还,大人便没处置。
母子俩回到村里,好多人都围到了汪家院子里。钱家人也奔了过来。
钱母没占着女儿的便宜,还要被女儿的名声连累,早已打定主意不管女儿。但她很快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
一个时辰之前,孙明槐从镇上回来,找了村里的牛车搬书去镇上。有人好奇之下询问,就见孙母怒气冲冲大声咒骂。
说钱小喜不要脸,勾引他儿子害他们跟着还债云云。
大概是真的气着了,向来以矜持示人的孙母破口大骂,话语不堪入耳。后来还骂钱家不会教女儿。
钱母本身是个霸道的,向来都是别人让着她,哪里愿意吃这个哑巴亏?
两人当着村里人的面对骂,孙母一心认为儿子被钱小喜连累了名声。钱母则觉得孙家不要脸,花了女儿的银子,最后竟然还要骂人。她最恨的还是孙明槐勾引女儿拿走了银子,否则,五十多两银子,钱小喜多少拿点回娘家,家中的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艰难。
在钱母看来,女儿拿点银子回来,钱家日子好过,女儿本身也不至于和汪家闹翻,现如今妥妥的将军夫人,钱家也有了做将军的女婿。尤其,汪海富贵之后,并没有休妻另娶的想法,那晚连夜赶回,没看到女儿,还一连问了好几次……钱母真心认为,自己一家本来的亮堂堂的前程,都被孙家毁了。
之前她只是暗地里咒骂,这会儿孙母还不依不饶,她岂能容了她?
两人心里都有怨气,对骂时互不相让,吵了个昏天暗地。孙母口中的钱小喜不堪入目,钱母也不知道公堂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听说汪家母子回来,急忙跑过来询问。
“大人怎么说的?”钱母语气不太好。
她的底气来源于孙明槐要卖书还债,大人都判他还债,那定然是他也有错。
大人都觉得他有错 ,孙家凭什么把自己说得干干净净?
柳纭娘懒得搭理她。
汪海心头不悦,他恼恨钱小喜背叛自己,也恨孙家的诱哄。但是,身份又不允许他做多余的事,他是很乐意让两家斗起来的。
“大人说,他们俩每人赔我二十五两。”汪海意味不明:“孙明槐说小喜拿银子胁迫于他,找着机会就欺辱他,他不从小喜就要让名声尽毁。还说他不敢反抗,不得不从……”
钱母瞪大了眼。
她自认是个不讲道理的,没想到孙明槐一个男人竟然说得出这种话来。察觉到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又听到他们低声议论,大意是说小喜不要脸……钱母当即气得七窍生烟,叉腰大骂:“我家小喜再规矩不过的姑娘,要不是他孙明槐诱哄,哪里会送银子给他?他娘的倒打一耙,还读书人呢。”
“我呸!”
“比庄稼汉还不讲究,这种玩意儿就算考中了,那也是祸害!”
“他考不中便罢,考中了老娘是一定要去县城告诉大老爷他干的好事,让这种人做官,除非是老爷瞎了眼。”
村里人少见官员,钱母口中的老爷指的是县城里的官员。
“把小喜害得这么惨,把我钱家害得这么惨……有老娘在一天,他孙明槐休想好过,别想有出息。”钱母叉着腰,手也不停指天指地,活脱脱一个炸了的炮仗。一路走一路大骂:“孙家那婆娘平时装得自己像个老封君,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村妇,大家伙儿面上敬着,暗地里谁不笑话?”
她绝不能认了女儿拿银子胁迫男人的事儿,否则,往就自家的名声也不能听了。越说越生气,恨不能把孙家踩进泥里去,“老封君……也只是做梦而已。一家子鸡鸣狗盗,不是个玩意儿……让孙明槐卖身换银子,搞不好一家人暗地里做的都是那些勾当……你们要是有银子,也可以去找孙明槐,刚好他最近缺银子,说不准几文钱就能睡,什么童生,还不如城里的小倌倌……”
越说越不像话,孙母得到消息赶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险些气撅过去。
“杨大秋,你说的什么玩意?我撕了你的嘴!”说着就扑了上去。
巧了不是?
刚好钱母也想撕了孙家人的嘴,两人瞬间扭作一团。
刚才听到二人咒骂,村里人不知内情,又不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敢上前去劝。这儿看两人打起来了,且下手挺狠,转瞬间就已见了血,立刻有人上前去拉架。
无论是谁,都有个远近亲疏。拉架的时候一偏心,边上的人看不惯,又扭打起来。
柳纭娘冷眼看着,等到把两拨人分开,好多人都见了红。人群中的孙母和钱母伤得最重,哪怕分开了,也还是在咒骂。
论起骂人,孙母平时斯文惯了,落了下风。可她下手狠,钱母的头发都被揪掉了一缕,头上秃了一片。
李氏凑到柳纭娘身边,低声问:“孙明槐要是能把银子还上,是不是就不用坐牢?”
“大概吧。”柳纭娘随口道。
李氏呸了一声,恨恨道:“便宜他了!如果他还能参加县试,岂不是不痛不痒?”
柳纭娘冲着钱母下巴一扬,“她不会让孙家好过的。”
李氏得意:“刚才我冲进去拉架,掐了她几把。”
柳纭娘:“……”
姜芦花对这个娘家二嫂是真心感激。说实话,如果李氏不愿意照顾小姑子,姜家人绝不会帮这么多。
“二嫂,等我和阿海离开,家里的地你们拿去种。”
李氏讶然,随即看向母子俩院子隔壁:“那是汪家的地,他们能愿意?”
汪家兄弟多,在汪海他爹走后,认定姜芦花吃不了苦会改嫁,所以,从来不帮忙,偶尔还会指桑骂槐说上几句,两边相处得一般,就是普通邻居。
“他们管不着。”柳纭娘满脸不以为然:“阿海还活着,那些地他们就收不回。对外你们就说给了租子,谁也说不了闲话。”
李氏笑了:“芦花,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种。也会给你留租子。”
村里人多地少,就算想租地,也根本租不着。
柳纭娘不置可否,到时候不收租子就是。
*
两日后,孙母上门,手中紧紧捏着一个荷包,不情不愿地送到柳纭娘手中:“这里是十九两,我们家能拿出来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那些,还请你通融一二,容我过段时间……”
柳纭娘讽笑道:“撺掇着小喜害我性命,我凭什么通融?你拿银子的时候没跟我商量,还银子知道商量了?”
孙母有个会读书的儿子,在村里向来得人尊重,被人当面嘲讽,也就是这几天才有的事。她心中怒火交织,但她还有几分理智,勉强扯出一抹笑:“明槐做的事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那个混账悄悄收的银子。要是我知道,绝对会阻止。事已至此,我是想尽力弥补……阿海是将军,得爱民如子……你们也不想把人给逼死,对不对?”
柳纭娘满脸嘲讽:“孙明槐十多年寒窗苦读,恨不能卖身换银,没脸没皮的事做了那么多才走到如今,他会舍得死?”她大度地道:“如果他真死了,这银子我就不追究了。”
孙母:“……”
她只是随口一说。
以为已经是官员的汪家人不敢把人逼死。
“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你们若还不上,我就只能去找大人作主了。”
孙母面色铁青。
儿子说了,事情发展到现在,能够还银子脱身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如果连银子都不还,他可能会坐牢,也就没有前程可言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汪家愿意通融,给他们一点时间。
“他孙明槐花了我家那么多银子,又和我儿媳苟且,我不管他们俩到底是谁勾引谁,总归是他对不起我汪家。从事情闹出到现在过去了那么多天,他连我的面都不见,更别提道歉了。简直毫无悔改之意。”柳纭娘冷笑道:“男儿该敢做敢当。这么多年的书,怕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母恼了:“欠债还钱就是,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柳纭娘似笑非笑:“你完全可以还了债就走啊,留在这里死赖着,不就是想听我说几句吗?”
孙母:“……”
她也想给了银子就走,可这不是还差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