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继母婆婆 三十

燕娘的孩子先天体弱,严松雨心里也不好受。方才儿媳口出恶言,她认为女子生产不易,没有计较儿媳的无礼,好心好意安慰,结果却反而被怪罪,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看到儿媳脸上的憎恨和愤怒,她冷笑一声:“你自己孩子体弱,就算说破大天去,也怪不到我头上。我可背不起这名声。 ”

“就是你搞些乌七八糟的事,害我不能好好安胎。”燕娘一边吼一边哭:“孩子若不能长成,我绝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话,严松雨是又想气又想笑。

她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只以为燕娘是乍然得知孩子体弱一时接受不了才在此发疯。

眼看婆媳俩吵得不可开交,葛广平也不知道怪谁,按理说,这事算是燕娘无理取闹,可她刚拼了性命给他生孩子,又还在月子里。母亲不该与她计较。

“别说了。”葛广平吼了一声,一把拽起母亲出门。

严松雨见儿子不悦,强调道:“我可没有错,你别拉我啊!”

说话间,母子俩到了院子里。葛广平叹了口气:“娘,你别跟她计较,再把人给气着。”

“我是长辈,他那是什么态度?再说了,你这孩子……哪能怪我?”严松雨别开脸:“孩子长成这样,遇上不讲理的人家,她还能有好日子过?我还没怪她,她哪儿来的脸……”

葛广平只觉得头疼,抹了一把脸:“怪我,行了吧!”

严松雨看他难受,道:“这是天意,怪不得谁,广平,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别一直惦记着。人要往前看……”

听到母亲安慰,且真的丝毫没有怪罪燕娘的意思,葛广平微微松口气:“娘,燕娘她心里难受,说了不合适的话,你别跟她计较。”

“我没有。”严松雨心里是记了一笔的,但当着儿子的面,不宜表露。她沉吟了下:“稍后我去买只乌鸡回来给她炖汤,听说那个特别补。孩子体弱,不能亏了嘴,得让她赶紧下奶。”

葛广平听到这话,心中无比慰贴,母亲不止没有计较燕娘的无礼,还想着把那个体弱的孩子养回来。

哪怕所有的人都说那个孩子养不活,在葛广平心里,那是他亲生骨肉,但凡有一点法子,他还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娘,谢谢你。”

母子俩之前闹得挺僵,严松雨听到这话,欣慰道: “母子之间,说什么谢?”

燕娘临盆挺急,还没到大夫说的日子。一开始打算回家去生产,结果没能来得及。小夫妻俩还在他们租的铺子里,这边屋子闭塞,光线不好。厨房也简陋,再说,葛广平要顾着铺子,也不会做饭,伺候不好她。

所以,哪怕燕娘生了孩子,也还是要搬回家里去坐月子。

马车铺了厚厚的褥子,严松雨亲自安排的,葛广平心中感动,眼看燕娘对母亲有诸多误会,将人抱上马车后,忍不住低声为母亲辩解几句:“燕娘,娘没有计较你的无礼,也没说孩子不好,又帮你安排这些,她是个挺好的人。你……”

燕娘心下冷笑,本身就是严松雨的错,这些都是严松雨应该做的!她垂下眼眸:“广平,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她不想在夫君面前表露出对严松雨的厌恶,但也不想顺着他的意违心附和。干脆闭目养神。

回到家中,严松雨已经将屋中的被褥全部换过,厨房里也炖好了汤。说实话,她不愿意做这些事,可家中也没有别人要做……她只想着真心换真心,在燕娘坐月子的时候尽心尽力。等她以后老了,燕娘也认真伺候她一场。

她的这些想法燕娘不知道,到家后就躺下了。

葛广平得顾着铺子,每日早出晚归。照顾燕娘和孩子的人,大半都是严松雨。葛根最多就是带孩子不哭的时候抱一抱。

严松雨累得很,孩子太软了。她在李家生的两个孩子有奶娘和丫鬟,她只需要看一看。上一回亲自照顾孩子,还是生葛广平,都快二十年过去,连孩子穿衣和换尿布都忘记了大半。好在周围的大娘还算好相处,但凡她问,都热心地解答。

又是个病孩子,需要格外耐心细心,严松雨夜里睡不好,白日有忙不完的活,短短几日过去,她苍老了好几岁。

饶是如此,燕娘对她还是不冷不热。

就比如此时,严松雨给她送饭,燕娘低头吃了,不说话就算了,连喊人都不曾。

人家正在坐月子,严松雨不好与她计较,道:“小平安的腋下好像有些淹着了,听说要买山茶油,又有人说有专门的药,我不知道买哪一种,你觉得呢?”

燕娘头也不抬:“买最好的。”

这副态度,好像谁欠了她似的,严松雨心下不悦:“我问过了,两种都挺好,你说要哪一种我就去买。不然,你又说我没有给你弄好。”

燕娘嗤笑一声:“若你真的尽了心,又怎么会怕我怪罪?”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严松雨这些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天气越来越冷,洗衣的时候水像是要凉进了骨子里,为了孩子,她都忍了。真的比对老太太要尽心得多,她委曲求全,就是想让燕娘从心底里感激自己。结果付出了这么多,就得了不阴不阳的几句话。着实气人。

她面色难看无比:“燕娘,我不欠你的。凡事只求问心无愧,我这几天……”

“累?”燕娘打断她,嘲讽问:“这人活在世上,谁能不累?你之前在李家衣来伸手,那个倒是不累,可惜你出来了。有本事,一辈子赖在那里啊!又跑回来找广平做甚? ”

她语气刻薄,像一只刺猬,继续道:“你在广平小的时候就丢下他改嫁,现在又来装什么慈母?你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其实就是心虚,想补偿你之前做下的错事!”

这番话,严松雨是不认的。

“你总说我有错,我哪错了?”

燕娘满脸不忿:“从我有孕开始,家中就在因为你吵架,张满月因为你生了爹的气,家里的活从不沾手,不止自己不干,还把广玉也弄走了,再后来,他们离开之后,你又不消停,进门后天天跟奶吵,还想把事情都推在我身上,要不是这些破事,平安怎么会长不好?”

孩子体弱,大夫甚至直言过她养不大。取名时,葛广平就给她取了“平安”二字,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

听着燕娘的指责,严松雨解释道:“送礼之事,纯粹是他们父子商量的,我可没有开口要。你们一家人为了点寿礼吵架,怎么能怪我?”

燕娘满脸嘲讽:“你是没有开口要,但你也没有拒绝啊!你要真心拒绝两次,把礼物送回来,或是只收下便宜的,我不相信葛家人还会越送越贵……你这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身为儿媳,这么说婆婆,算是大不敬。

严松雨心思被说中,恼羞成怒:“燕娘,我会容忍你,是看在广平的份上。你别以为我没脾气,会纵容你胡说八道污蔑于我。”

燕娘知道和她吵架会让自己难受,但是,孩子长成那样,她心里憋屈,如果再不发作,她会被逼疯的。嗤笑道:“你容忍我?你最近转了性子变得勤快,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疼爱广平和孩子,说到底,你想让我以后也照顾你。我告诉你,那是白日做梦,我永远也不可能照顾害了我孩子的人。还有……”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放缓,一字一句道:“都说言传身教。你是怎么对婆婆的,我可都看在眼中。我心里都记着呢,等到日后你躺在床上,我就如法炮制……”

严松雨听着这些话,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的。

燕娘这话,根本就不是玩笑。

严松雨彻底明白,日后老了,燕娘绝对靠不住,搞不好还会被她提前弄死。

她周身冰冷一片,缓缓退了出去。

燕娘看到她失魂落魄,只觉得畅快无比,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站在院子里,严松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葛家唯一让她惦记的,就是葛广平夫妻对她的孝顺和老有所依。如果早知道燕宁是这样的人,对她是这样的态度。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嫁回来!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只觉得前路茫茫,仿佛天大地大,无自己的容身之处。一时间,都有点绝望了。

死是不可能死的!

既然孩子靠不住,严松雨打定主意,要为自己以后打算。她嫁了两回,早已明白男人靠不住,孩子也一样,还是银子最靠谱。

现在想来,张满月才是个聪明人。

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做不到张满月做的那些事……反正,搂银子就对了。

当日傍晚,父子俩回来吃晚饭时,严松雨笑着道:“最近乌鸡涨价,我手头没有银子了。”

葛广平见父亲没有掏银子的意思,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银角子:“应该能买四只,隔一日炖一只,娘,劳您费心。”

严松雨笑着接过:“母子之间,不说这些。”

桌上还算其乐融融,葛根也发现最近妻子勤快了不少,道:“松雨,辛苦你了。”

惹得严松雨娇嗔地瞪了过来。

晚饭后,严松雨跑去厨房洗了碗,紧接着就冲进了葛广平的屋中,一脸惊慌,手在自己腰间无意识的乱摸:“广平,那银子我找不着了,你看见了吗?”

葛广平惊讶:“看到你收在腰间了啊。你再仔细找一找。”

严松雨急得眼圈通红,整个人手足无措团团乱转:“我找了,到处都找了,厨房都重新打扫了两遍,没看见……明天拿什么买乌鸡?”

燕娘嘲讽道:“连银子都能看丢,你怎么没把自己丢了呢?”

严松雨低下头:“我……我去借吧。总不能亏了你的嘴。”

还不够丢人的。

葛广平叹口气,自己亲娘弄丢了银子,还能怎么办?

“娘,你别着急,你晚上没出去,应该就在这院子里,你仔细找找。”说着,又掏出一枚银角子:“这一回可千万要放好了。”

严松雨接过,再三保证绝不会弄丢。

现如今的葛家银子不多,父子俩很不服气,院子里里外外搜寻了几遍,恨不能掘地三尺,搜出来了几枚发霉的铜板,就是没看见银子。

父子俩翻找时,哪怕尽量压低声音,燕娘还是注意到了,她已经能下地,站在窗前看着,若有所思。忽然道:“广平,娘压根就没丢,应该是她自己藏起来了。”

厨房里烧水的严松雨听到这话,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盆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