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葛根心里焦灼无比。
“满月,你把定金退了。”话出口,发觉自己语气太凶,又急忙放缓:“铺子千万不能卖。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保证,三日之内一定把你的玉佩讨要回来……”
柳纭娘不疾不徐:“知道什么叫“定金”吗?”
葛根是生意人,当然知道,沾上个“定”字,那就已经是决定好了的事。双方都不可以反悔。
“我们可以赔偿买主,大不了给他二两银子,他买个铺子也就赚这么多,一定会答应的。”
柳纭娘敲了敲柱子:“葛根,有件事你得搞清楚,铺子是我一个人的,我想卖了它!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昨天我说了,如果你即刻答应取回婚书,我就暂缓卖铺子。”
葛根:“……”
“反正不能卖!”他上前,作势伸手拽柳纭娘:“你跟我一起去铺子里,稍后跟人说清楚。”
柳纭娘一抬手,甩开他的拉扯:“我才不去。”
两人对峙,寸步不让。
柳纭娘与他对视,突然笑了:“葛根,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昨天我收定金时,就已经告诉了买主你们母子不想卖铺子的事。他说,能想到办法让你们搬走。”
那可是祖产,一般人都不愿意挪走。
买主那样笃定,一定是有些非常手段。
这个道理柳纭娘明白,葛根也一样,想到铺子里这个时辰儿子一般都在外头送货,只有年迈的母亲。他坐不住了,怒瞪着柳纭娘:“要是我娘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葛根赶到铺子里,看到里面一切如常。
事实上,他多虑了,买主接手铺子是为了做赚钱,当然不会挑人多的时候来闹事影响铺子的生意。
整个上午葛根都心不在焉,还算错了几笔帐。好在老太太盯着,才没有被客人占了便宜去。到了中午,客人渐渐少了,她压低声音:“你认真点!”
年纪大了的人,最忌心绪浮动。葛根怕母亲被吓着,小声道:“我怕买主过来用些非常手段,再吓着你。”
老太太叹口气:“家门不幸!满月以前挺好的,谁知突然就转了性子。”
提及妻子,葛根也恼怒不已:“ 拿她玉佩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理亏,但我们也是为了孩子好啊。她怎么就不明白呢?”恨恨道:“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话音刚落,门口来了四五个壮汉。
母子俩做生意向来眼观六路,说着话也没错过门口的动静。见状,心头都咯噔一声。
为首的人进门,直接走到二人面前:“我们兄弟是胡老爷请来带话的,这间铺子胡老爷买下了,定金已付。午后就会落到老爷名下,你们再留下,那就是阻碍别人做生意,衙门不会坐视不理,真被赶出去,可就不好看了,我劝你们,还是尽快搬走的好。”
语罢,又问:“听明白了吗?”
母子俩讪讪点头。
这几人真的太凶了,他们不敢不明白。
看着几人出去,母子俩面色都不太好。昨夜他们商量过,无论谁来接手铺子,他们都不会让,拼着被人打伤,也要留在铺子里。
然而,当事情真的到了跟前,他们才发现这很难。就方才这几个壮汉说的话就挺有道理。铺子是别人名下的,他们非要留下……说破大天都没道理,搞不好还会摊上牢狱之灾。
“娘,现在怎么办?”
好像除了搬走,真没有其他的法子。
老太太呼吸急促,伸手捂着胸口,一脸痛苦。
葛根见状,急忙倒了杯水递上:“娘,您别着急。无论什么事都不如你的身子要紧,我会想法子的。”
老太太也是太着急了,一口气上不来,才会如此。喝了水,感觉顺了气,拍着大腿哭道:“张满月她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呢?”
她嚎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臂:“我们去找她商量。先把银子拿过来,想法子把铺子买回来再说。”
真正看到人,尤其看到她态度悠闲,母子俩顿时心头火起。
不过,人在屋檐下,他们只得压下怒气,老太太勉强笑了笑:“今日有几个壮汉到铺子里来闹事,听说是那位胡老爷找的。满月,咱们是一家人,就算我们母子对不起你,你也该看在广玉姐弟的面子上别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我不是责备你,只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教你为人处事的道理……”
柳纭娘看了一眼葛根:“你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还是留着这些话对以后的儿媳说吧。”
葛根立刻接话:“我从来没有要和你分开的想法。”
“我呸!”柳纭娘啐他一口:“你满心满眼只有严松雨,留我在你家任劳任怨,你当你是谁?”
葛根沉默了下:“是我对不起你。”
老太太也道:“满月,你误会了,我们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柳纭娘看着面前低声下气的母子俩,道:“你们说这么多,是想哄我拿银子把铺子买回来?”
简直一针见血。
心思被说中,母子俩都有些不自在。
“满月,孩子都那么大了,咱们别闹了行么?”葛根上前一步:“我承认,这一回是我做错了,以后我改。”他喃喃道:“我只希望,你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个机会。”
“要不是我把铺子卖了,你们就会是另一番态度。”柳纭娘嘲讽道:“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你们母子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得真切。想要银子,你们还是做梦比较快。”
老太太急了:“那铺子是我们葛家的祖产,你把银子借给我们,日后我们想法子还你……”
“借不了了。”柳纭娘在二人不安的目光中,淡淡道:“方才我已经找到中人看了一处宅院,下了定金了。稍后我拿到银子,就会付尾款。”
母子俩:“……”
老太太只觉浑身冰凉,像昨日得知铺子已卖时那般天旋地转。
不同的是,这会儿葛根站在旁边,下意识一把将母亲扶住:“娘,别着急!”
柳纭娘闲闲道:“对,事已成定局,着急也没用。”
葛根:“……”还不如不劝呢?
果不其然,手中的母亲愈发脱力,压根站立不稳。
他来不及和面前之人计较,忙将母亲扶进屋中坐好,低声安慰:“娘,别急 。换了房契也没什么了不起,只要还在她名下,我不答应和离,那宅子也是咱家的,他日我把她哄好了,就能换回铺子。”
听了这话,老太太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恰在此时,有人敲院子门,母子俩侧耳倾听外头的动静。
“来了。”
“胡老爷到了,那咱们这就走……”
这是儿媳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到她问:“李家人呢,我懒得跑,拿到银子就一起办了吧。契书换契书,我心里踏实!”
中人的声音传来:“他们家有马车,已经去衙门外等着了。”
眼瞅着就要换房契,葛根坐不住,他低声道:“娘,你别慌,我亲自去盯着,免得她没见过世面被人给坑了。”
老太太深以为然:“你快去。”
外头几人上了一马车,正打算走,葛根追了出去:“我陪你们一起。”他对着探出头来的柳纭娘诚恳道:“我做了多年生意,见的世面比你多,不会让你被欺负。”
胡老爷阴阳怪气:“有中人在,咱们又是去衙门,骗得了谁?”
葛根不理会他,自顾自爬上了马车。
中人和葛家认识,吃的又是这碗饭,认为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人,便没有出声赶人。
葛根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要自己想法子跟去衙门呢,紧接着发现事情不太对,面前不是去衙门的路。他好奇问:“你们还要接人?”
柳纭娘随口道:“接我娘。”
葛根讶然:“她去做甚?”
张母大字不识,一辈子给人做饭洗衣,就是个老实人,让她跟着,就真的只是跟着而已,什么忙都帮不上。再说,张母有活要干,半天不去,就要扣半天工钱的。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挺怪异。
柳纭娘侧头,冲他露出灿烂的笑:“因为这宅子要落在她名下,她当然得去!”
葛根:“……”落到岳母名下?
凭什么?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柳纭娘瞅他一眼:“那宅子是我买的,我爱落在谁名下,就放在谁名下。真高兴了,送给陌生人也是我自己的事。再说,宅子是铺子换的,铺子是玉佩换的,玉佩是我娘给的,我这宅子给她,有何不对?”
这么一算,好像确实挺有道理。
但是,葛根就是难以接受,明明铺子是他的,结果却变成了张家的。
如果在张满月名下,他把人留下,也就留住了房契,如今落到张家去,那他强留的……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肯做,还要在家里吃饭的人而已。
再有,他之前一直打算好的,如果实在留不住人,也留不住铺子,最后那些东西还是会落到广兴手中,等于还是在自家,结果张满月不按常理,直接拱手送人。
出嫁女还能回娘家分家财的屈指可数,也绝不会发生在张家这样的普通人家。也就是说,那间新买的宅院,彻底和葛家人无缘了。
葛根脱口道:“那么大笔银子送人,你疯了吗?”他一脸痛心疾首:“姐弟俩都大了,正是花银子的时候,你就不为他们着想?”
柳纭娘轻飘飘道:“我乐意。”
葛根:“……”
带上张母去衙门改名,是她一早就想好了的。就是为了给葛家母子添堵。
如果看来,效果不错。
葛根气急败坏:“我不许!”
柳纭娘扬眉一笑:“那是我的铺子,我要送人,管你许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