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雨面露尴尬,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温婉:“你对我的误会太深,我真没想那么多。”她落落大方一礼:“你帮我养大了广平,我心里感激不已,无论你多不客气,我都不会计较,总归是我欠了你的。”
她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反而衬得柳纭娘是个不依不饶的泼妇。
柳纭娘抱臂看着她:“我这个人向来抠搜,最在乎的就是银子,你既然感激,别光嘴上说,倒是拿点实在的谢礼来。就你这样矫揉造作地行个礼,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严松雨噎住,道:“葛根不喜欢太势利的人,你……”
柳纭娘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论起势利,谁比得过你?抛弃糟糠之夫另嫁富家公子……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他那样在意你,生怕你丢脸,最怕你受委屈。这不是挺喜欢的么?”
“你别胡说!”严松雨被她一刺再刺,有些恼了:“我已是李家妇,和他之间再清白不过,若不是有个孩子,早已经断了来往。我今日上门,不是因为心虚,只是不希望你们夫妻为我争执!我性子和顺善良,所以才上门劝和,但这不是你欺负我的理由!”
“没人求你来。”柳纭娘嗤笑一声:“我不识好歹,感受不到你的好意,行了吧?”她伸手一指:“赶紧给我滚!”
张满月从嫁进门的那天起,家中就有严松雨这门亲戚。普通百姓之家对待亲戚向来客气,哪怕心里不满,面上都是和善的。论起来,这还是严松雨第一回感受到葛根妻子的不客气。
她满脸不可置信,做了多年的富家夫人,她说不出难听的话,气得脸色涨红:“你……太过分了。”
语罢,拂袖而去。
柳纭娘在她身后扬声喊:“你要是真心撮合我二人,就别去找葛根告状,否则,我们俩又要因你吵架。”
严松雨闻言,险些摔一跤,恶狠狠瞪了回来。
柳纭娘也瞪:“眼睛大了不起?”
严松雨:“……”
两人吵闹一场,周围的邻居都看到了,有大娘好奇问:“满月,这就是广平他娘吗?”
一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张满月嫁了一个和离过的男人,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严松雨,只知道葛家没有和那女人反目成仇,还当亲戚处着。
“是。”柳纭娘满脸嘲讽:“我们夫妻吵架,她这是好心好意来撮合呢,可惜我不领情。”
大娘面色一言难尽。
柳纭娘并没闲着,只这半日,就给葛广玉找了个学做点心的活计,葛广兴也被她塞去了医馆,不在乎工钱,能学手艺就行。
葛根没有上门来,傍晚时,燕娘来了。
对着这个便宜儿媳,柳纭娘是一点好脸色都无,道:“若是来请我回去的,就不用开口了。”
燕娘叹口气:“娘,这银子要花在刀刃上,礼尚往来本也应该。你为这个事生气,实在是……”
“我爹娘都没管这事,还轮不到你来说教我。”柳纭娘不冷不热道:“我知道你的来意,家中没人做饭,又刚花了大笔银子,应该是不想花银子买饭,特意请我回去伺候你们一家吧?”
一猜就中。
燕娘来此,确实是请她回家的。也确实是想省着点银子在家里开伙。她自己有孕,打下手还行,一个人做饭对她来说挺艰难。
她不觉得来请婆婆有何不对,葛家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这人活着就得做点事,帮着家里省银子本也应该。
“娘,都是一家人,说伺候也忒难听了。”燕娘一脸不赞同:“你总不能常年住在外祖家吧?广玉和广兴也不是小孩子,回来玩上半天还行,一直住着,那不是惹人嫌弃么?”
“好啊。”柳纭娘扬声喊了姐弟二人出来,道:“咱们回家,等着吃现成的。”
燕娘:“……”这一定是玩笑话。
白日里,张家人各有各的事做,也只有陈氏在家,看到母子三人出门,她颇不放心,压低声音嘱咐:“万一他们欺负你,你就让广兴回来告诉我们。”
时隔两日,葛家院子里除了乱一点,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如果是张满月在此,肯定进门就开始收拾。柳纭娘则不然,扫视了一圈后,道:“我头好疼,得回去歇一会。”
进门时,还嘱咐道:“广玉广兴,你们俩烧水洗漱,重新换一身衣衫,明日一早记得去找师父。”
燕娘傻了眼,追上前几步:“娘,什么师父?”
“这人活着就得做点事,天天在家闲着像什么话?”柳纭娘意有所指:“这葛家就一个铺子,依如今这情形来看,肯定没有他们姐弟的份。他们还年轻,不学个手艺,难道以后吃苦力饭?”
一番话,堵得燕娘不知该如何接。
刚一愣神,门已关上:“我头疼,得歇会儿,晚膳再叫我。燕娘,你收拾院子的时候动静小点,别吵着了我。”
燕娘:“……”这和预期不符,怎么就成了她收拾院子?
她明明就是不想干活才去请母子三人回来帮忙的啊,再回过头,发现姐弟俩已经在在烧水,忙得不亦乐乎。
她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家里的事向来是随她心意而为,从来没有人强迫她做。燕娘本来想着,把母子三人请回来,院子里就会变得干净……如今人回来了,还是老样子。
不过,家中有其他人,轮不着她来做这些事,当即也回了房。
傍晚,葛老太太和父子俩从铺子里回来,进门看到乱糟糟的情形,心情都不太好。葛根不好训斥儿媳,老太太却好意思,当即道:“燕娘,你怀着身孕有多少动弹一二,以后才好临盆。”
燕娘出现在门口,一脸的歉然:“奶,我睡着了。刚才我想着广玉回来了……原来她没收拾吗?”
葛根一怔,追问:“你娘呢?”
“都回了。”燕娘急忙邀功:“我去请的。不过,娘说她头疼,回来就躺着了。对了,爹,娘还给广玉和广兴拜了师,让他们明日就去上工。”
葛根没太注意后面的话,推开了正房的门:“你头疼好点了么,要不要请大夫?”
柳纭娘靠在枕头上,道:“暂时死不了,就想躺躺。”
就差明摆着说她犯的是懒病了。
葛根沉默了下:“我拿银子置办寿礼,那是亲戚间正常的礼尚往来,这银子省不了。你怎么还生气呢?”
“我没生气。”柳纭娘伸手挽头发,准备出去吃晚饭:“我虽然回来了,但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你若执意送这份厚礼,那咱们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的。”
葛根心头咯噔一声。
他以为她回来后,就是接受了送礼的事。原来还没有么?
“刚才燕娘说,咱们是一家人,不存在谁伺候谁。我嫁给你这么多年,除了坐月子,从来都没吃过别人做的饭,我想回来试一试。”柳纭娘挽好了发髻:“饭好了吗?”
说实话,葛根不知道。
不过,他回想了一下刚才进门时的情形,厨房黑漆漆的,灶中不见有火星,好像确实没人做饭。
“我让人送点过来。”葛根觉着,也不能把人压得太狠。张满月明显心存怨气,得把她哄好。
再有,他说送饭也是试探,张满月很会过日子,从来都舍不得花银子买着吃。换作以前,她定然会跑去厨房做饭。
这凡事有了第一次,就肯定会有下一次。只要她愿意去厨房,那这日子就还和以前一样。
可惜,让他失望了。
面前的妻子听说这话后,不止没有训斥他大手大脚后表示要去厨房做饭,反而又坐回了床上:“等饭菜送来了叫我一声。”
葛根:“……”
向来不舍得花银子的人忽然就转了性子,且看这模样并不像是强行忍耐,是真的心安理得等着吃饭。他终于后知后觉,这一次好像真的把人给得罪狠了。
“满月,你怎么就说不通呢,那是正常的礼尚往来……”
柳纭娘抬手止住他的话:“你这话,是在说我无理取闹?”她沉声质问:“我嫁给你这么多年,就没有舒坦地歇过一天,难道我吃不得儿媳做的饭?还是吃不得你买的饭?”
葛根噎住:“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最好。”柳纭娘嘱咐:“我这心里不得劲,不想再看见你。一会儿你洗漱完,自己去找地方住。在寿宴之前,我都不想和你同处一室。”
至于寿宴之后,就更不会和他同住了。
葛根面色铁青:“你让我去哪儿?”
葛广兴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很小,两个大男人进去,连转身的地方都无。是葛广平成亲时新搭出来的,床也特别小。
柳纭娘提议:“那一会儿我吃完饭,还是回娘家去住?”
葛根:“……”夫妻之间吵架,本就会惹人议论。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跑,回头街上的那些长舌妇又该私底下胡乱猜测了。
关键是,他们两人吵架是为了给李家送寿礼,这事要是传到了李家耳中,岂不是惹人笑话?对严松雨也没好处。
“你住!”葛根愤愤道:“惹不起你。”
他转身就走。
晚膳是街上的食肆送过来的,可把老太太心疼得够呛,一边吃一边念叨:“明日可不能这么吃了,有这银子,多买块肉不好吗?自己动手,也就是一把火一把盐的事,都别懒!”
柳纭娘赞同:“娘说得对。燕娘,你听见了吗?”
燕娘:“……”
她还没开口,葛广平已经道:“她有身孕,厨房中地上都是水,摔一跤可不得了。”
柳纭娘深以为然:“我头疼,也做不了。广玉广兴得干活,一天都不回来。你们也忙……那还是别做了,买着吃吧。”
葛根:“……”她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