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嘉姝:???
但很快她就说道:“爹, 你别骗我了,宫里规矩比哪里都大,进宫了我还能乱爬树?”
邵嘉姝又不是个傻子, 她也就这三年因为邵瑜在岭南当官,所以才能规矩散漫,但毕竟前十二年她都生长在京城。
小韩氏早早就准备让她嫁给七皇子,因而对于她的规矩也颇下了一番苦心, 专程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 虽然这三年都没继续学规矩了,但邵嘉姝不至于真的就信了邵瑜的话。
邵瑜说道:“宫里规矩大,又不是针对你。”
邵嘉姝无奈说道:“进了宫,哪能什么都由着我,那又不是我家。”
邵瑜说道:“你知道什么该做, 什么不该做吗?”
邵嘉姝点点头。
邵瑜立马说道:“那你已经很有规矩了。”
邵嘉姝满是怀疑的看着亲爹, 说道:“皇宫里的规矩又不是这些,皇宫里动一下, 笑一下, 走两步, 都是量好的,每一样都像是跟用尺子量出的一般,我要是不规范,估计嬷嬷的尺子就打下来了。”
一想到这样的情景,邵嘉姝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她从前请的嬷嬷, 教她的时候就是这般严格。
她好不容易这三年松散一些,可不想再便回去过那样,整个人就像是套在框架里一般的日子。
“所以让你继续过自己的。”邵瑜说道。
邵嘉姝摇了摇头, 无奈说道:“我不学规矩,公主还要学规矩。”
邵瑜很清楚,公主不是皇子,对她的教育不会严格到哪里去,且老皇帝如今还是在想办法帮七皇子拉拢邵家,因而即便邵嘉姝规矩差一些,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便说道:“公主学你就跟着学,公主不学你也不用管。”
邵嘉姝脸上还是带着些许不信,毕竟小韩氏经年累月给她的洗脑里,皇宫都是一个十分重规矩的地方,一言一行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哪里会像邵瑜嘴里说得那样随便。
“你进皇宫,是给公主当伴读,不是让你去学规矩的,爹希望你出嫁前能开心一点,别被宫里的规矩束缚到。”邵瑜说道。
邵嘉姝闻言,体会到邵瑜的一片慈爱之心,但她还是很怕会因为自己而牵连父亲,便忍不住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邵瑜闻言笑了起来,说道:“你能惹出什么事来呢,就算真有事,你也是大臣的孩子,至多罚你抄书,难道还真的会对你动手不成?”
邵瑜如今回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要被重用,旁人拉拢还来不及,怎么会如何得罪。
且以邵嘉姝的乖巧,也做不出那种会连累全家的恶事出来。
邵嘉姝得了宽慰后,心底一松,对于要进宫这事也不在那么抵触。
倒是小韩氏听说之后,心思稍有波动,只是她很快想着,女儿攀高枝也未必是什么大福气,便和邵瑜一般叮嘱了几句,让她在宫里谨言慎行,不要惹祸即可。
邵家如今人口简单,也并没有太多杂事,小韩氏还记得三年前离开京城时,京中往日跟她交好的夫人都是如何变脸的,因而此番丈夫起复,小韩氏也没什么再跟她们联络的心情。
邵瑜建议小韩氏在京中还可以再度办班,小韩氏有了经验,这一次便开始筹划起来,对于女儿的事情,也逐渐丢开手去。
次日一早,宫里便有人上门来接。
邵嘉姝给荣嘉公主当伴读,这位公主是老皇帝最小的女儿,今年十六岁,比邵嘉姝还大一岁。
邵嘉姝已经做好了可能会面对一个刁蛮公主的准备,但荣嘉公主看到她却十分亲热,没多久,她就与公主熟悉起来。
公主似是无意一般提起上个伴读,上个伴读是她母族的一个表姐,那姑娘在宫里陪了两年,如今已经嫁人,嫁给她的四皇兄当侧妃,嫁过去的手段似乎不甚光彩。
四皇子因为母家高贵,是夺嫡的热门人选。
邵嘉姝自然听出公主话语中的敲打之意,便装作不知,只是询问起如今可要学规矩。
公主已经十六岁了,规矩都学得差不多了,因为是最小的女儿,老皇帝也疼爱着,不舍得让她被规矩束缚得太狠,故而她即便哪里不规矩了,一旁两个嬷嬷都不敢说得太狠,只是轻声提醒一二。
得知不用学规矩后,邵嘉姝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用学规矩就太好了,我如今就是个没规矩的丫头,最怕这些繁文缛节了。”
邵嘉姝说得坦白,公主听着也觉得好笑,又问道:“难道你在家里,你娘都不拘着你学规矩吗?”
“我娘前几年还拘过,只不过这些年她和我爹是一样的想法。”
“什么想法?”公主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爹说,规矩应当约束人心,而不是培养出一个个架子。”
公主听了这话,微微一怔,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鱼贯走过的一队宫女身上。
宫女们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相同的发髻,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是整齐划一的。
就像邵嘉姝说的一样,就像是一个个架子,一模一样的。
“邵大人此番真知灼见,倒是让人醍醐灌顶。”
听到突然传来的男声,邵嘉姝心里一惊,而公主却笑了起来,喊了一声:“哥哥。”
公主的哥哥很多,但是如此亲密的,显然只有一位:七皇子。
邵嘉姝赶忙低头行礼,之后便打算悄悄退下。
但七皇子却问道:“邵小姐要去哪里?”
邵嘉姝悄悄后撤的脚步一顿。
此时七皇子和公主一起好奇的盯着她。
邵嘉姝有些尴尬,说道:“臣女不想留在此地打扰两位殿下。”
七皇子此时看清了邵嘉姝的容貌,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之色,说道:“可我今日就是为了姑娘而来。”
这话一出,公主和邵嘉姝全都愣住。
公主笑着问道:“哥哥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邵嘉姝低下头,心下却觉得有些烦闷。
她进宫的原委,邵瑜昨日也说了一些,邵瑜没有明说七皇子是老皇帝心里认定的储君,只说老皇帝要平衡诸皇子的势力,打算将她嫁给七皇子。
邵嘉姝很清楚的明白,在老皇帝看来,自己就是一个筹码,一个帮着七皇子夺嫡的筹码。
邵嘉姝和邵瑜一样的想法,都不希望自己的感情里掺杂太多政治,因而对于这位素未蒙面的七皇子,邵嘉姝虽然知道对方没有做错什么,但还是天然带着几分不喜。
七皇子见邵嘉姝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一时觉得有些可惜,但很快还是朝着公主解释道:“你是我妹妹,得了个新伴读,我总要过来看看的。”
公主闻言,这才开心起来。
两人的母妃三年前过世,兄妹俩在深宫里一直相依为命,因而感情也很好。
而邵嘉姝,却不想和七皇子有太多接触,因而即便对方此时提到她,她也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并不接话。
公主说道:“哥哥放心,嘉姝好着呢。”
七皇子见邵嘉姝始终守规矩不接话,心下有些失望,觉得对方即便说出一番与规矩有关的话,但似乎还是一个完全被规矩束缚的千金,顿感无趣。
即便失望,但七皇子明白,邵瑜此番即将受到重用,便还是耐着性子,温柔说道:“邵小姐,我妹妹天性顽皮,若是日后有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着。”
公主立马撒娇道:“哥哥,你怎么还跟外人说我的坏话呀。”
邵嘉姝听着公主特意说出的“外人”二字,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只道:“公主聪敏伶俐,应该是我害怕自己性子粗笨,会惹得公主不快。”
这般中规中矩的回答,七皇子心下越发失望,但他最终又温柔安慰几句后,这才离开。
只是等七皇子一离开,公主便绕着邵嘉姝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眼。
“公主,可是臣女有哪里不妥当?”邵嘉姝轻声询问。
公主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没什么不妥当的,只是似乎我身边的伴读,个个都是极厉害的。”
邵嘉姝当做没听到。
只是原本两个姑娘之间关系不错,眼看着就要熟络起来,自从七皇子来转了一圈后,两人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公主也不像之前那般积极主动,反倒对于所有事都兴趣缺缺起来,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为难邵嘉姝,只是似乎肉眼可见的疏远起来。
邵嘉姝进宫也不是为了交朋友的,便没有放在欣赏,转而实心实意的当起伴读来。
如今宫里没有出阁的公主只有荣嘉公主一人,日常虽然还有课程,但却不像皇子的课程那样严苛,而全都是一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休闲课程。
邵嘉姝和公主的进度不一样,因而一直听得似懂非懂的,索性老师也没有任何考教的意思,似是完成差事一般结束课程。
等到下午课程结束,邵嘉姝便出了宫,回到家后,她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公主虽然不为难,但那气氛却很压抑,全然不似在家里这般轻松自在。
邵瑜今日也领了差事,他没有回大理寺,而是进了户部,担任户部尚书。
这职务与原剧情里不同,原剧情里接的是吏部尚书。
而这一次,也许是因为老皇帝看了邵瑜在清宁县任期内的表现,希望邵瑜能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邵瑜心思也简单,给什么活就接什么活,他对家天下没什么认同,但同样也没什么要推翻的意思,但百姓是无辜的,邵瑜只想着尽自己所能,改善百姓的生活。
邵瑜回到家里,心里还在思考着户部接下来的举措,见到邵嘉姝后,便将公事放下,询问起她今天的经历。
听完全程后,邵瑜说道:“你是奉旨入宫当伴读的,既然公主有心疏远,那她也不会如何支使你,这样你不就变成了奉旨摸鱼吗?不是挺好的。”
邵嘉姝听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也不要总想着氛围不好,你就当进学院里读书,还不收束脩的那种,能学一点是一点。”邵瑜说道。
邵嘉姝勉强点点头。
邵瑜见她始终情绪不高,便问道:“晚上喜福街有个灯会,想不想去?”
邵嘉姝用力点头。
吃完晚饭后,邵家全家出行,即便是快要参加科考的邵嘉良都没有缺席,邵嘉善更是提前蹿去了方府接人。
邵瑜怕等会人多,冲撞了方语柔,便让赵忠跟着护在一旁。
“还是在清宁的时候好,那时候哪里还需要戴着这样的劳什子。”邵嘉姝抱怨自己头上戴着的帷帽。
一旁的小韩氏也戴着帷帽,说道:“你就老老实实的戴着,也不许胡乱走动,要是跟丢了,回去我要罚你。”
邵嘉姝不情不愿的应了。
邵瑜又让另一个长随王喜跟着邵嘉姝,赵忠和王喜都会功夫,让他们盯着人,这样即便走散了,也不需要担心。
邵嘉良忽然在路边摊位上瞧见一只蝴蝶簪子,当即停住脚步。
邵嘉姝却被一盏兔子灯吸引了所有的注意。
“这灯怎么卖?”
“这灯怎么卖?”
邵嘉姝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那个和她说同样话的人。
那人站在不算特别明亮的灯火中,隔着一层帷帽,面容并不十分清晰,但邵嘉姝依然能感受到他神情温柔的模样。
景尚见到与自己争抢的,是个戴着帷帽的姑娘,立马表示退让,只是脸上还带着些许可惜的神色。
见对方如此,邵嘉姝反倒不好意思了,说道:“你买吧。”
景尚听了这话,没有再推拒,而是带着歉意的解释道:“家中小妹喜爱兔子,逛了许久,就这个最为精致,倒是让姑娘割爱了。”
邵嘉姝闻言立马说道:“不妨事,我也只是一时兴起,说不得过一会就看上别的灯了。”
景尚又跟摊主买了另外一盏小鱼灯,朝着邵嘉姝道:“今日承姑娘相让之恩,无以为报,只能用这盏灯聊表谢意。”
出自同一个摊位,这个小鱼灯也是一样的精致可爱,邵嘉姝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轻声朝着景尚道谢。
景尚最后又朝着邵嘉姝施了一礼,这才离开。
邵嘉姝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提起手上的小鱼灯,仔细端详一番后,继续朝前走。
婢女此时低声说道:“姑娘,咱们与老爷夫人走散了。”
邵嘉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与父母走散,她很快就发现离着不远的王喜,因而心底倒没有多少害怕。
邵嘉姝也知道,自己做什么王喜也不会拦着,他只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自己身后保护,因而她也绝对不会有什么要甩开人的想法,反而玩得越发开心起来。
邵嘉姝带着婢女顺着人潮往前,遇到热闹的便停下来看,如此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了一处路边搭建的戏台子旁。
此时戏台子上敲敲打打,十分热闹。
邵嘉姝看得正入神,并没有注意到有人接近自己,并将手朝着她腰间的荷包伸去。
“妹妹,快看,多热闹!”
邵嘉姝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她转头,看到又是景尚,听着他说出的话,难免有些不解。
景尚却像是护犊子一般,朝着那个扒手呵斥道:“离我妹妹远一点!”
景尚也在这里看戏,正巧看见了熟悉的小鱼灯,便多看了一眼,凑巧发现了扒手的动作。
扒手见此,知道这一单做不成了,便愤愤不平的转身离去。
邵嘉姝此时低下头来,看到自己的荷包挂在腰间要掉不掉的样子,立马明白了原委,便朝着景尚道了一声谢。
“没事,灯会上人多,姑娘多加小心。”
景尚说完,再度打算离开。
只是,异变突生。
原本好好的戏台子,底下忽然断掉了,整个戏台子似是不受控制一般,朝着邵嘉姝所在的方向倒了过来。
景尚用力将邵嘉姝往身旁一拉,护着人急速后退。
两人都没有受伤,只是这般剧烈的动作,两人手里的灯掉落在地,邵嘉姝头上戴着的帷帽也被掀开。
人群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但却像是距离两人很远一般。
邵嘉姝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确切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芝兰玉树。
邵嘉姝心中此时只有这四个字。
而景尚,也同样用惊艳的目光看着邵嘉姝。
邵嘉姝脸颊慢慢红了起来,低头看到地上的灯,立马着急起来:“你的兔子灯!”
无论是她的小鱼灯,还是景尚的兔子灯,因为这一番变故掉落在地,此时全都被人群踩得稀巴烂。
景尚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回头另外给她买一盏兔子灯,你还好吗?可有伤到?”
邵嘉姝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戏台那边,此番变故,不少人撤退不及时,被砸了个正着。
她有些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伤到。”
景尚说道:“你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再度挤回去,帮着人群一起抬起戏台。
王喜也在此时出现,护在邵嘉姝身旁。
但邵嘉姝此时的目光全都望着景尚,有些关切的看着他的举动。
这里的动静,几乎吸引了这条街上所有人的注意。
邵瑜飞快赶到,先看了邵嘉姝一眼,确认女儿没事后,才朝着王喜说道:“你送夫人和小姐回去后,再将我们的药箱都拿出来。”
他们今夜是出来看灯会的,因而并没有带着药箱出门,此时街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自然需要大夫帮忙。
邵嘉善也匆匆赶来,方语柔和赵忠都不在他身边,显然邵嘉善也让赵忠先护送她回去了。
“善儿,阿黑,你们先去帮忙给伤口进行简单处理,知道怎么做吗?”邵瑜问道。
邵嘉善和阿黑一起点头。
两人朝着人群挤去,口中喊道:“让一让,我们是大夫。”
听到是大夫,人群便自动为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邵瑜也跟着走了进去。
景尚虽然不会处理伤口,但也一直在一旁安排调度。
这个年轻人明显不像是个普通百姓,却又如此热心肠,邵瑜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景尚不认识邵瑜,但看他处理伤口手法娴熟,便猜测邵瑜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夫。
景尚本可以提前离开,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也跟着邵瑜几人忙前忙后。
办灯会本来是想与民同乐的,但却出现了人员伤亡,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京兆府尹也赶了过来。
如今的京兆府尹是半年前从外地调任的,这两天也没有大朝会,因而他虽然知道邵瑜归京担任户部尚书,但却还不认识邵瑜。
见到邵瑜,他还只当是个普通郎中。
京畿是天子脚下,这里一举一动,文武百官全都看着,京兆府尹也不敢有半点放松,朝着一旁的下属们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先确保每个人的伤都能得到治疗。”
“治疗费用……”下属此时有些支支吾吾。
京兆府尹立马说道:“都什么时候了,是纠结这点诊金的时候吗?戏班子拿不出来,那就先让衙门里垫付这笔钱。”
他又让下属们找在场的大夫结算诊金。
在场不止有邵瑜师徒三人,但三人却没有要钱。
邵瑜径直走到京兆府尹身旁,说道:“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灯会是办不成了,先让百姓们都散了吧。”
但京兆府尹却有些不情愿,毕竟灯会才办了一半,皇帝也说了可能出来看一眼,京兆府尹不想放弃这个露脸的好机会。
“灯会这样的大事,岂是你一个郎中说结束,就结束的?”京兆府尹不高兴的说道。
邵瑜也不生气,只道:“百姓们人心惶惶,也没什么看灯的心思,聚在一起,反而容易生乱,戏班子那边,还要保留现场,查一查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么多伤员,总该有个交代。”
京兆府尹听了这话,心里虽然还是很不高兴,但也知道邵瑜说得在理,只是一想到自己被个郎中支使,难免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你是哪家医馆的?”京兆府尹问道。
邵瑜说道:“我没有医馆。”
京兆府尹听了眉头微皱,说道:“游方郎中啊。”
大夫分很多种,最顶级的自然是太医,往下便是各家医馆的坐堂大夫,至于游方大夫,那几乎是鄙视链的底端了。
邵瑜也没有解释。
京兆府尹像是终于抓到了小辫子一般,朝着下属说道:“让回春堂和仁和堂两家的大夫们再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处理得不合适的,需要重新包扎需要重新开药的,不要怕麻烦,百姓的安危最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邵瑜,显然是在怀疑邵瑜这个游方郎中的技术。
邵瑜也不辩解。
反倒是忽然有人出声,说道:“这位大夫没有问题。”
京兆府尹本想再训斥邵瑜两句,听着这话,不高兴的望过去,在见到景尚时,有些诧异的问道:“景世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景尚说道:“戏台子倒塌时,我正在一旁,便跟过来看了两眼。”
邵瑜听到一个“景”字,便知道这人是谁了,能叫世子的,定然是公侯之家,而京中姓景的,便只有这么一家。
沛国公府。
景尚朝着邵瑜笑了笑,继续说道:“陈大人,这位大夫医术精湛,我可以作证,他和他两个弟子的处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京兆府尹听了这话,干巴巴的笑了笑,说道:“世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极好的。”
邵瑜有些不解的看向景尚,先前他便见到景尚一直忙前忙后,此时又忽然出声解围,邵瑜一时也弄不明白这人的目的。
“世子也懂医术?”邵瑜问道。
景尚摇头,说道:“看得多了,自然能分清楚好坏。”
邵瑜还是不明白为何他要忽然出声帮一个游方大夫,难道仅仅是因为热心肠?
景尚问道:“大夫是从外地来京吗?”
邵瑜想到自己从清宁县回来,便点点头。
景尚不再卖关子,说道:“大夫,您对不足之症,可有了解?”
“略知一二。”邵瑜隐约明白了他的目的。
景尚一直四处寻访名医,为了更好辨别大夫是否有真本事,因而他日常也格外注意。
今天本来他是想帮忙,却注意到邵瑜的手法出乎意料的娴熟,甚至带着的两个弟子,动作都比旁的大夫更加规范。
“大夫如今在何处歇脚?明日可有空?我想请大夫过府诊脉,不知可否?”
景尚一连串的发问,显然他对这个病人十分重视。
“五日后。”邵瑜说道。
景尚心下着急,巴不得此刻邵瑜就跟着回府,但还是忍了下来。
五日后是休沐日,邵瑜正好有空,邵瑜也没有跟他说自己的住址,而是打算后天自己亲自登门。
等到邵瑜三人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了。
而次日一早又是大朝会,邵瑜又早早的爬了起来。
他休息的时间很短,但精神状态尚可,骑着马摇摇晃晃到了宫门口,这里已经有了很多大臣在等着了。
邵瑜第一眼便看到了睡眼惺忪的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看到邵瑜时,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待看清楚邵瑜身上穿着的衣服品级,他自然明白了邵瑜的身份。
“邵大人,昨夜是下官的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京兆府尹认怂认得很快。
邵瑜当初是因为犯错被贬出京,所有人都以为他失了圣心,却没想到仅仅三年,邵瑜就回来了,甚至还升官了。
这些足以说明,老皇帝在这三年里,一直记挂着邵瑜,甚至当初的贬官,都像是给外界的一个交代。
因而京兆府尹万万不敢得罪深得圣心的邵瑜。
邵瑜也没有计较,反而夸道:“昨夜灯会出事,陈大人第一时间赶到,当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邵瑜说的也是实话,陈大人虽然有些许爱面子的毛病,但他昨夜确实将受伤的百姓放在第一位,这一点是不容污蔑的。
但京兆府尹一时竟然听不出来邵瑜是真的夸赞,还是在讥讽。
还没等他细想,此时宫门打开,一群官员陆陆续续朝着里面走去。
朝会上大多都是邵瑜的熟人,偶尔有几个生面孔,也只是略一思索,邵瑜就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待见到一个满脸沟壑的老者时,邵瑜眼神顿了顿。
老者虽满头银发,但精气神却很足,眼睛依旧精亮,没有半点年长者的浑浊。
老者似是察觉到邵瑜注视的目光,转过头来,朝着邵瑜轻轻点头。
沛国公。
这位是今年才调回京城的,往常他都镇守在边疆,如今老皇帝调他回来,主管京城防务,倒颇有些大材小用的意思。
沛国公满门忠烈,原本家有五子,但四子全都战死沙场,如今只剩下邵瑜昨天见到的景尚,这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儿子。
邵瑜回想起景尚的模样,满身文气,他似是没有像父兄那样走武道。
对于这样忠心耿耿的老将军,邵瑜心底也多了几分敬重。
而如今老皇帝将沛国公调回来的目的,邵瑜也很清楚,一来老皇帝年纪大了,也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将最信任的人调回来,才能放心。
二来沛国公年纪也大了,边疆也需要交接给新人。
但邵瑜却觉得老皇帝其实过于未雨绸缪了,原剧情里老皇帝也将沛国公调回来,但调回来后,一直到老国公突发恶疾去世,老皇帝都还吊着一口气在,一吊就是八年。
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日大朝会也确实有人弹劾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虽然事前疏忽,但事后处理还算得当,邵瑜也站出来为当时的事情作证,一二京兆府尹只是得了罚俸半年的处罚。
等到下了朝会,京兆府尹又跑到邵瑜身旁谢了又谢。
邵嘉姝今日又拖着不情愿的脚步进了宫,索性今天她没有看到七皇子,心底很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临出宫前,忽然又有宫女送来一个盒子,说是七皇子让送过来的,邵嘉姝本想推拒,奈何那宫女将东西直接往她怀里一扔,便转身离去。
邵嘉姝回到自家的马车上,打开盒子,见到里面是七朵宫花。
宫花小巧精美,眼色也是少女钟爱的粉嫩色。
但邵嘉姝看了却喜欢不起来。
七皇子私底下派人送来的,偏偏她又不好还回去,若是拉扯时被人看到了,那她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邵嘉姝收到礼物,半点没觉得开心,反倒觉得麻烦至极。
邵嘉姝心一横,将宫花拿出来,动手,撕开。
马车到家时,一盒子宫花已经全部变成了碎片,邵嘉姝抱着盒子进了厨房,亲眼看着木盒子连同宫花碎片被烧掉后,这才开心起来。
等到邵瑜回家,看到的就是自家闺女,正嘴角弯弯的看着面前一堆灯笼残骸。
邵瑜依稀能看出其中兔子和鱼的模样,便问道:“这是想要复原吗?”
邵嘉姝一脸凝重的点点头,伸手还未摸上灯笼残骸,一旁的小韩氏就道:“不许碰!”
邵嘉姝讪讪的收回手。
“两个坏了的灯笼,上面全是脚印,你也不怕脏了手。”小韩氏埋怨道。
邵嘉姝低下头,说道:“我就是喜欢这两盏灯。”
邵瑜自然看出了女儿神色间的不自然,知道这两个灯笼里多半有故事。
“爹,你认识厉害的匠人吗?”邵嘉姝问道
邵瑜想起某个世界热爱做灯笼的那个女儿,轻轻点头。
邵嘉姝立马开心起来,问道:“那能让他帮忙复原吗?”
邵瑜摇头,说道:“都脏成这个样子,就算复原了也不能看。”
邵嘉姝顿时一脸失望。
邵瑜接着说道:“但是小兔子灯和小鱼灯,我却能做出来。”
邵嘉姝眼前一亮,只是很快又说道:“就算做出来了,也不见得是一样的。”
“我尽量做得一样。”邵瑜又问道:“难道你还想留着这一堆过年?”
邵嘉姝纠结一番后,终是点点头。
小韩氏看着父女俩这个样子,只是笑了笑,又低头看是写帖子。
小韩氏为了在京城建学院,打算和从前的那些朋友们联络起来,预备在家中筹备一次茶会,如今正在写帖子。
很快,赵忠就将做灯笼需要的材料买了回来。
小韩氏嫌父女俩吵闹,便将人赶到了隔壁屋子。
邵瑜拿起灯笼材料来,熟悉的做了起来,邵嘉姝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邵瑜的动作。
“昨晚上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就不太对劲。”邵瑜说道。
邵嘉姝闻言,耳根子悄悄红了起来,但还是嘴硬道:“我能有什么不对劲。”
邵瑜说道:“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连我都瞒着了。”
邵瑜虽这样说着,心里却并不如何担心。
邵嘉姝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昨天晚上,确实遇见了一个人。”
邵嘉姝和邵瑜关系亲近,也知道父亲思想开明,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因而便说了出来,末了还倒:“爹,您帮我也看看呗。”
待听完之后,邵瑜也不知道那人是景尚,只分析道:“戏台子倒下来那么快,却能那么迅速带着你躲过去,显然身手不错。”
邵嘉姝此时捧着脸,星星眼道:“他身手真的很好。”
邵瑜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看着闺女的模样,忽然心底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