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苦情女主(十五)

母女俩离开西餐厅后的次日, 餐厅倒是派人送了足月的薪水过来。

细问起来,才知道是白三爷临走时的叮嘱。

邵英娘和刘翠芬拿了钱,都忍不住看向邵瑜。

邵瑜笑了笑, 只道:“人家既然要给,那收好便是。”

刘翠芬倒是和她自己吹的一样,她早就在云溪路打出了名声,因而离开了西餐厅, 她很快又找到了一份工作。

她如今已经可以用基本的英语口语进行交流, 因而这一次,她找了一份另外一家西餐厅的工作,细究起来,这家餐厅的档次比上一家还要高一些。

而邵英娘却拒绝了和母亲继续一起工作的提议,她本想进药厂里做一段时间, 但却被邵瑜拒绝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些念头, 但还没有想清楚,你身上也有钱, 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里想一想, 等你想清楚了, 再决定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邵瑜说道。

邵英娘偶尔的神思不属,邵瑜也看出来一些她的心思,只是也明白,女儿虽然已经改变了很多,但在面临重大决策的时候, 到底还是没能下定决心。

邵瑜如今要做的, 就是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想清楚。

邵英娘辞了西餐厅的工作,又在家里闲置了一段时间,但是巷子里却没有什么言语传出来, 毕竟如今巷子里所有人都十分忙碌,倒是没有什么时间去关注别人的事情。

每日里看着巷子里的街坊们忙忙碌碌,邵英娘却也难得的静了下来。

邵英娘闲了不过五天,忽然就难受起来。

习惯了工作的人,很难再习惯这样松散的日子,她再度像邵瑜表示,想要找个活做。

但邵瑜却还是维持原来的想法:“你要找什么样的工作,想要从这份工作中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邵英娘微微一愣。

“你如今其实并不是那么缺钱,对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手里还有来自前夫家的那笔钱,因而她的私房,其实应该是邵家几人中最厚的。

“可那些钱都是不能动的,都要留给三个孩子的。”邵英娘低声说道。

“这笔钱是王家给孩子的吗?他们这样说了吗?”邵瑜反问。

邵英娘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你在王家受了那么多苦,这笔钱是我帮你争取的,你想怎么用,你能自己做决定。”

“可是……可我还有三个孩子……”邵英娘说道。

“我帮你照顾孩子,让你出去工作,就是为了让你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希望你不要一直被孩子绑架。”邵瑜说道。

邵英娘彻底愣住了,她似是到了现在才明白邵瑜的良苦用心。

她往常只以为邵瑜是觉得工作太累,所以才心甘情愿留在家照顾孩子,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浅薄,也只觉得自己这般瑟缩不前,也实在是辜负了邵瑜的期望。

“你当初连出门跟人说话都不敢,现在却能拿起椅子砸人,你很勇敢,但你还可以更勇敢。”邵瑜温声说道。

“你想想你的孩子们,你难道不希望给她们做一个好榜样吗?”

邵英娘终于不再踌躇,而是握紧拳头,朝着邵瑜说道:“我想自己办厂,我想当老板。”

邵瑜嘴角微微勾起,女儿的前夫一家,如今还在好生生的蹦跶着,邵瑜固然可以帮忙收拾了这群人,但这样却没有什么意思,只有女儿真正的长成一棵大树,才是对王家最好的报复。

“想清楚了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用力点头,她心里有这个念头,但却从来都不敢说出来。

她害怕说出来,会被别人觉得是痴人说梦,此时她说出来,固然是被邵瑜鼓舞,但更多的,却是希望能给女儿们做个好榜样。

“那你有思路了吗?”邵瑜又问道。

邵英娘这个想法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她说道:“我看了报纸,城西织布厂从港城进了一批新式织布机,产量提升明显,所以我也想投钱,买先进机器建厂。”

邵瑜又问道:“为什么是织布行业?”

邵英娘想了想,说道:“我对这个行业有了解。”

邵瑜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她的了解从何而来。

王家是布匹起家,哪怕邵英娘在王家地位卑微,但也被动的接受了不少织布行业的信息。

“那你现在的打算是什么?直接去港城买机器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我想先实地看一下这种织布机,如果确定可行,我再去港城进货。”

邵瑜多问了几句,见她心中有数,便微微放心。

这日傍晚,邵英娘看见隔壁的关杨下班回来后,立马拿着一盘糕点敲响了隔壁的门。

关杨见了邵英娘也十分奇怪,待听得对方的来意后,但却并不吃惊。

“正好近期想要出一期织布厂的新闻,不如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吧。”关杨说道。

上一次邵英娘便找他询问过新式织布机的事情,如今邵英娘想要实地查看一下,关杨身为记者有这个便利,他又对邵家人充满好感,自然要帮邵英娘想办法。

“这么巧?”邵英娘有些诧异。

关杨轻笑一声,说道:“不是巧,这个要求,其实是织布厂那边请求的。”

关杨见邵英娘不解,又小声解释道:“上一次报导之后,织布厂订单大卖,因而这一次,他们还想要再宣传一番。”

织布厂吃到了甜头,因而这一次主动送出好处费,求着报社来帮忙写一篇报导。

邵英娘这才明白了,她如今还没有正式办厂,但却又通过这样的方式,见识到了生意人的弯弯绕绕。

“这些老板们,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只要有一点可乘之机,他们立马就会乘风而动,嗅觉实在是灵敏。”关杨感慨道。

邵英娘听到他这样的评论,忽然有些好奇,便问道:“听你这么说,好像还有谁也做了类似之事一般。”

关杨闻言,左右看了看,低声说道:“你知道白三爷吗?”

邵英娘一愣。

关杨接着说道:“你待的那家西餐厅,就是他的产业。”

邵英娘点点头。

关杨继续说道:“白三爷黑白通吃,但他实际上还是个生意人,他当年起家,就是因为嗅觉灵敏,当时战事刚起的时候,他就屯了一批粮食,靠着这批粮食,他才借此腾飞。”

战争一起,便会物资紧缺,旁的东西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少粮食,在手头资金有限的情况下,白三就是靠着这一批粮食,才获得了第一桶金。

“不过吧,这人看起来是个发国难财的,但有钱了之后也没少做善事。”关杨感慨道。

邵英娘忍不住又多问了几句,关杨对于白三似乎十分了解,一些逸闻全都说了出来。

待听到白三将惹恼他的人直接扔进江里的时候,邵英娘忍不住脊背一寒。

“你现在从西餐厅辞职了,也没什么好怕的。”关杨安慰道。

关杨不知内情,还以为邵英娘是安稳离职。

但邵英娘此时却有些害怕,想到之前离开餐厅,其实并不太平,她害怕邵瑜会被白三记恨。

等她回到家,将白三爷的事情同邵瑜说了,邵瑜却笑了起来,说道:“没事,我明天还要去见他呢。”

邵英娘立马死死抓住他的袖子,说道:“爹,咱们全家一起跑了吧,我不办厂了,一家人的安稳最重要。”

邵瑜没想到闺女能被传闻下沉这个样子,说道:“他这样的人,既然说出去的话,就不会轻易反口,你放心,那日是他松口放我们离开的。”

邵英娘半信半疑,心底的害怕还没有打消,但却提出来明日要和邵瑜一起去。

邵瑜见她实在担心,便没有拒绝。

隔日一大早,邵瑜便准备了一个小木箱子提在手上,邵英娘却偷偷摸摸在身上藏了一把刀。

只是她还没出门,邵瑜就说道:“别带那些东西,没必要。”

“爹,您怎么知道我带了东西?”邵英娘一惊,她明明藏得好好的,想不明白邵瑜怎么看出来的。

邵瑜望了一眼餐桌上的果盆,说道:“水果刀一直放在固定的位置,家里所有人都习惯了从哪里拿的放回哪里去。”

邵瑜只随意一眼,就看到了果盆里没有水果刀,便立马猜到了神色不对的邵英娘身上。

邵英娘却不太愿意拿出来。

邵瑜说道:“你随身踹点武器的习惯很好,但今天却不太合适。”

邵英娘只得不情不愿的将刀拿了出来,又说道:“爹,今天要是哪里不对劲,你可一定要早点跑。”

邵瑜点点头。

父女俩走了巷子口,这里已经有了一辆黑色小汽车在等着。

邵瑜带着女儿上了车,车子启动,在城中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到了一处环境清幽的茶楼外。

邵瑜父女别人引着上了二楼。

楼里明明在唱戏,在楼外却偏偏什么也没有听见。

此时从二楼往下望,台上的角儿正在唱着“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邵英娘没听清楚角儿在唱什么,但却莫名感受到一股子悲戚之色。

邵瑜却始终神色不该,提着手下的小木箱子,跟在别人后面进了最大的那个隔间。

白三正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随着外面的戏声摇头晃脑。

隔间里点着一根香,香气清幽淡雅,闻之,便让人觉得整个心都平复下来。

邵英娘正觉得十分好闻,但邵瑜一进去就皱了眉。

“把香熄了。”邵瑜直接说道。

白三睁开眼睛,他还没有说什么,一旁的手下就已经不悦道:“这是什么香,你知道吗?”

“龙涎香。”邵瑜直接回答。

那手下倒是一愣。

邵瑜接着说道:“这香虽然珍贵,但白爷却不能用。”

手下还想再说什么,白三爷已经直接说道:“熄了。”

那手下即便再不忿,也只能将香给熄了。

白三爷又朝他挥了挥手。

“三爷,他们……”那手下却不放心让白三爷跟邵瑜父女俩独处。

白三爷笑着说道:“放心,不会有事。”

待手下出去后,白三爷方才问道:“此香可是有什么不妥?”

“香是好香,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对你的病有妨碍。”邵瑜随口说道。

白三爷听了却眉头一皱。

邵瑜没有跟他继续废话,而是让他将手伸出来。

把脉结束后,邵瑜便开始帮他针灸。

“先生这样的人物,从前怎么没有听说过?”白三似是随意一般提起道。

邵瑜避而不答,只说道:“五天时间,也够白三爷您查清楚我的来历了。”

白三爷轻笑一声,说道:“先生说笑了,只是想到您这样的本事,还在乡野间蛰伏数年,实在是可惜。”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经意般扫过一旁的邵英娘。

邵瑜身子微微一斜,直接挡住了白三爷的视线。

“人生有千万种,没有什么可惜的。”

白三爷闻言微微一顿,紧接着说道:“先生勿扰,只是好奇。”

邵瑜手下动作不停,这一针扎下,白三爷的神情一阵扭曲,让他忍不住怀疑邵瑜是在暗自报复。

邵瑜没有解释这一手医术的事情,一旁的邵英娘也看得目瞪口呆,她不知道邵瑜哪里来的这样的本事,但在外人面前,她丝毫不敢展现半点自己的惊讶。

白三爷见从邵瑜这里探听不出有用的东西,便忍不住将视线落在邵英娘身上,但每次他一看,邵瑜都会似是不经意一般挡住。

多试几次,白三爷倒也明白了邵瑜的想法,只是他心里仍然不死心,反倒朝着邵瑜说道:“对于一个女孩儿来说,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一个真正疼惜她的夫君。”

邵瑜反驳道:“您这么觉得,我却不这么看,女孩也好,男孩也罢,最好的归宿便是有自己的本事,这样无论外面怎么变化,她总能靠着本事挣一口饭吃。”

白三爷轻笑一声,说道:“有人遮风挡雨,不好吗?”

“等着别人来遮风挡雨,自己当遮风挡雨的那一个,不好吗?”邵瑜反问。

“那样委实太过辛苦了。”白三爷说道。

“辛苦,但也值得,这个道理,三爷你应该也明白的,毕竟你也辛辛苦苦将女儿送出国学医了。”邵瑜笑着说道。

白三爷听了这话,心中却惊起巨浪。

他对外一直说是没有任何子嗣,可实际上他有一个独女,他早些年做生意不讲规矩,害怕被仇家牵连,所以秘密将女儿送到国外读医。

这件事白三爷自认为瞒得死死的,却没想到居然被邵瑜知道了。

邵瑜似是明白他的心思,直接说道:“大家都是有女儿的人,因而我们为人父母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盼着她们平安喜乐,盼着她们和顺一生,三爷,你说对吗?”

白三爷定定的望着邵瑜。

邵瑜也回望着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威胁却是明明白白的。

白三爷心底那个念头彻底打消,反倒将手里的一个白玉扳指递了出去。

“丫头,看着你我就想起了我女儿。”白三爷笑得像个和蔼的长辈。

邵英娘看向邵瑜。

邵瑜轻轻点头,说道:“白三爷虽然盘子在沪城,但在港城那片,也是大有名声的。”

白三爷是个人精,听到邵瑜提起港城,便问道:“难道我这大侄女要去港城发展?”

“她未来想去哪里,我不能替她决定,但也不乏要去港城的可能。”邵瑜没有将话说死。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得到允许之后,手下便带着一个穿着浅色长衫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三爷,秦老板来了。”手下说完,眼睛却看着邵瑜。

邵瑜立马带着英娘避到一旁。

秦循经常在白三爷身边看见有女人的身影,因而对此时的邵英娘,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邵瑜带着女儿进了隔间时,恰好听见秦循开口,对方操着一口带着粤语口音的官话,听起来有些别扭。

“爹,您为何还懂针……”邵英娘忍不住问道。

邵瑜:“嘘。”

邵英娘立马不说话了。

父女俩在隔间里静静等了半小时,方才有人过来寻他们。

邵瑜回去时,恰好听着台上唱着“国将不国”之类的戏词。

“如今整个沪城的角,都被那些东瀛人逼着不敢唱了,倒是在您这里,还能见到周先生排新戏呢。”邵瑜一边说着,一边将白三爷身上的针慢慢取下来。

整个沪城的名角,大多不愿意配合东瀛人的拉拢,因而此时大多都寻了借口不再唱戏,唯独台上正在唱的这位周先生,还在继续排新戏,只是这一次排的戏却多是“靖康”“文天祥”之类与亡国有关的戏,其中之意,自是不言而喻。

白三爷闻言笑得有些自得,说道:“旁人我护不了,但周先生对我的胃口,我得护着。”

邵瑜笑了笑,说道:“护得了一个,护不了万千。”

白三爷听了,顿时脸色铁青。

邵瑜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给白三爷诊治结束后,便打算带着女儿离去。

但白三爷这里,今日倒是格外的热闹。

两人刚刚出了包厢的门,便见到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上旗袍裁剪合身,脖子和耳朵上都戴着珍珠首饰,脸上也全然没有从前的瑟缩羞怯,反倒在满身华贵的衬托下,显得像是一个被娇养深闺的富家小姐。

看清那年轻女人的模样后,邵英娘立马眼神一凝。

年轻女人也看到了邵英娘,但却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走进了包厢里。

那女人不是旁人,正是餐厅出事那天,给白三爷讲述更衣间事件始末的那个小姑娘,看她如今的这幅打扮,俨然已经当了白三爷的姨太太。

“爹,她还小,怎么……”邵英娘忍不住说了出来。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们管不了。”

邵英娘将心底的诧异压下,见了昔日同事如今身着华服,却没有半点羡慕,反而暗自警醒。

隔日,邵英娘换了一身利落的装扮,跟在关杨身后去了织布厂。

织布厂的人见到来得记者是一男一女,倒是皱了皱眉,说道:“关记者,您这是在带徒弟呢?”

关杨点点头。

织布厂的人立马说道:“你带徒弟归带徒弟,这篇稿子,可不能让她写。”

显然,这是对于邵英娘极大的不信任。

邵英娘只是借了一个徒弟的身份,也不是真的报社员工,因而对于织布厂的人如此不信任,她心下也没什么感觉。

反倒是关杨听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趁着织布厂的人让他们在接待室里等待的间隙,关杨朝着邵英娘说道:“英娘,我从来不因你是个女人而轻视你,他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邵英娘赶忙摇头,说道:“没事,只是陌生人随口的一句话而已。”

关杨又问道:“你对织布机这么好奇,难道自己也打算买一台吗?”

邵英娘如今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也打算开一家织布厂。”

关杨虽不明白邵英娘到底哪来的这么多钱,但他却立马对邵英娘改了看法,说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有志气。”

邵英娘见关杨没有嘲讽自己,心下也是一松。

很快,织布厂里安排他们去看机器的师傅到了。

师傅年纪不大,派头却很大,据说是港城那边外派过来,在织布机的问题上,一直是说一不二,不容旁人半点质疑。

关杨拿着相机,在师傅的允许下拍了几张粗糙的照片,在他想要拍更多细节的时候,却被师傅制止了。

“拍得那么清楚干什么,刚才那几张就够了。”师傅的港城口音很重。

关杨无奈,便只能又问了一些关于织布机的事情。

特别详细的事情,师傅并不愿意说,但是却能根据他提供的信息,推断出织布机一天的织布产量来。

偶尔邵英娘也会提几个问题,但师傅一看她是个女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完全不回答。

而当这些问题,被好心的关杨重复一遍的时候,师傅虽然极不情愿,但却多半会老老实实回答。

师傅的歧视之意表现得十分明显。

邵英娘却没有多少气馁之感,也没有放弃提问。

有了关杨的帮忙,邵英娘勉强将自己想要了解的都问清楚了。

等到下午,两人离开织布厂的时候,关杨面上还带着不少歉意。

“要不是跟我一起,你也不会遭受这些。”关杨没有瞧不起邵英娘,但今天织布厂里的那些人,却没有给邵英娘一个好脸色看。

邵英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在意这些,今天的事,多谢你。”

关杨看着邵英娘满脸毫无芥蒂的模样,面上一顿,慢慢的竟然耳根子都红了起来,说道:“没……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邵英娘笑了笑,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关杨立马说道:“怎么能让女士请客,应该由我请。”

邵英娘看着他说道:“为什么女士就不能请客?”

关杨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生怕邵英娘生气,很快改口说道:“可以,女士可以请客。”

等到晚上,关杨坐在邵家的餐桌上,身旁左右全是人,邵英娘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他只觉得离得是那么远。

关杨以为的请客吃饭,是两人在餐厅里单独吃饭,餐厅里幽暗的灯光、清雅的环境,一定会拉近两人的关系。

而此刻邵家餐厅里格外明亮的灯光,饭桌上孩子们欢闹嘈杂的声音,面前餐桌上是一阵阵冒起的白色烟雾,似是将他从满是暧昧的场景中,直接拉入了人间。

“这个卤猪脚,我整整卤了一天,味道都揉进去了,你一定要尝尝。”邵瑜催促着关杨尝菜。

关杨还没有从失去一场约会的遗憾中缓过神来,但邵瑜都这么说了,他如果毫无表现,那就是不太懂事了。

关杨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卤猪脚,伸出筷子夹了一块。

他本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但猪脚入嘴,咸香似是钻入喉间,关杨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真香!

关杨吃了一块,又忍不住再夹了一块。

美食是世间最能抚慰人心的东西,关杨此时哪里还记得什么遗憾,只用心品尝着面前满满一桌子的美食。

偶尔夹菜的间隙,他会看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邵英娘。

但从头到尾,邵英娘却没有给他太多注视,只是满脸温柔的照顾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关杨见此情形,知道对方终究是无意,他心底的那一丝绮思也逐渐消失。

等到离开邵家的时候,关杨的肚子圆滚滚的,撑得差点走不动路,离开时还一直朝邵瑜说着:“叔,您的手艺太好了,下次做卤猪蹄,您一定要给我留一份。”

邵瑜笑着点头,将人送了出去。

隔日,邵英娘便将昨天在织布厂的收获一一告知邵瑜,对于她在织布厂受到的歧视,她自然是只字未提。

“你打算在哪里办厂?有想法了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目前的想法,是在郊外买一片地。

郊外的地相对便宜,也是她目前的积蓄可以负担得起。

邵瑜又问道:“那织布机呢,你是要去港城买吗?”

邵英娘点点头,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亲自走一趟。”

如今东瀛人虽然封锁码头,但依旧还有正常的船只往来,只是比以前数量少,检查也更加严格。

对于邵英娘这样真正想做生意的人来说,这些检查倒不算什么事。

“你第一次去港城,我陪你去。”邵瑜说道。

邵英娘却想到这一大家子,担心邵瑜不在家可能会有所影响。

“没事,让你娘跟餐厅请一段时间的假,回家照顾几个孩子,街坊们如今都要靠着我吃饭,自然也会护着你娘。”邵瑜说道。

邵英娘心下确实有些不太敢独自出行,见邵瑜安排得如此周全,她便应了。

邵瑜虽然是因为不放心女儿,但他自己也确实有别的事要去港城办理,这一趟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早晚的问题,此时倒是正好一举多得。

确定了行程,邵瑜便慢慢安排起来,邵英娘这些天见天往郊外跑,到处物色地方,邵瑜也每天里早出晚归,白天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很快,便到了要出发的那天。

父女俩同样都是轻车简行,两人各自都只是带了一只小提箱。

这样简单的行李,上船检查自然是轻松过关。

邵英娘头一次出海,倒是颇有些不适应,邵瑜早有预料,为她准备好了丸药。

这日邵英娘好转之后,便陪着邵瑜在甲板上放风。

邵英娘看着面前海天一色的场景,感慨道:“若是没有爹爹带我离开王家,我如今估计还在对着王家洁白的墙壁。”

邵瑜想到原剧情里的内容,若是邵英娘没有离开,此时估计已经迎来她第四个女儿。

父女俩耳边忽然传来有人满是抱怨的声音。

“少爷明明晕船晕得厉害,还非要跑这一趟,现在好了,又要难受一遍。”

“无事,多坐几次,习惯了就好。”

这次说话的声音,邵瑜觉得有些耳熟,循声望去,竟然是在白三爷处见过的那位年轻的秦先生。

秦循此时满面蜡黄,整个人都趴在栏杆上,哪里还有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邵瑜将手里的一副丸药递给女儿。

邵英娘立马意会,将丸药送到秦循面前。

秦循最先见到的,是一双纤纤玉手,紧接着,他见到了手上戴着的那枚白玉戒指。

那枚戒指他眼熟得很,顿时十分诧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抬起头来,看清楚邵英娘后,忍不住问道:“姑娘为何会在此处,可是白三爷一起?”

邵英娘皱眉,说道:“我为何要与白三爷一起?”

秦循一愣。

邵英娘接着说道:“这是治晕船的药丸,我爹调配的,很有用。”

秦循接过,看向一旁不远处站着的邵瑜,拱手道谢。

邵英娘不再与他多言,回道邵瑜身旁时,脸上还有几分恼意,说道:“这人还以为我和白三爷是一起的。”

邵瑜笑了笑,说道:“人没有出头的时候,就像是别人的附庸,等一旦除了头,别人就成了附庸。”

邵英娘听了若有所思。

船在海上航行数日,终于抵达了港城。

如今的港城,比沪城还要繁华不少,在码头上也能随处都见到洋人。

而这里的人,穿着打扮也更加洋气,街道上不少穿着西洋服饰的男男女女。

秦循倒是邀请邵家父女一起去秦宅小住,但却被邵瑜拒绝了,关系本就不深,邵瑜拒绝之后,秦循也并不强求,只是又跟邵瑜求了一些治晕船的丸药。

邵英娘只感觉,哪怕父亲和自己同样是第一次来港城,但父亲对于城中各处,却都十分了解,就好像曾经来过这里一般。

父女俩找了个地方修整一日后,第二天就出门去港城那两家制造织布机的厂里实地考察。

第一家工厂生意很好,对于穿着不算特别突出的邵瑜父女,这家工厂并不在意,派来的接待员态度也十分敷衍。

饶是这般,邵瑜父女俩还是认认真真的在工厂里转了一圈,将邵英娘想看的东西全都看了个明白。

等到出了这家工厂,邵英娘才说道:“沪城织布厂的织布机,就是从他家买的。”

“这种织布机的优缺点,你看明白了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细细跟邵瑜解释起来,显然她对于新式织布机也下了一番苦功夫,一个明显文科生的妹子,对于机器的事情,也能侃侃而谈。

邵瑜听了暗自点头,邵英娘比他想象的更加内行。

两人又去了第二家工厂。

这家工厂规模要小很多,但也许是因为生意被另一家厂子抢得差不多了的缘故,这家难得来一单生意,甚至接待两人的都是工厂的经理。

“别看我们厂子不大,但生产的机器却非常耐用……”经理对着邵瑜说个不停。

邵瑜却道:“要买机器的是我女儿。”

经理顿时尴尬一笑,没想到自己竟然认错了主顾,立马朝着邵英娘道歉。

邵英娘当然不会计较这点小事情,而是一连问了数个有关机器的问题。

经理本来没有多瞧得上邵英娘,但一听邵英娘开口,便知道这姑娘虽然面嫩,但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邵瑜在两人交谈的时候,跑到那台样机旁边,仔细看了起来。

见他只是背着手打量,并没有在机器上乱动,经理也没有阻止邵瑜。

邵英娘越问,经理越发紧张,最后甚至直接说道:“姑娘,我们机器虽然不如别家,但是我们的价格也便宜许多呀。”

“价格再便宜,机器不好有什么用。”邵英娘叹了口气。

她心中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这家工厂竞争不过对手,也是有实实在在的原因。

经理此时也有些泄气,说道:“我知道我们的机器不如别人,是我们技术不够好,但我们真的已经够用心了。”

邵瑜此时忽然出声,说道:“技术虽然不行,但所幸还有挽回的余地。”

经理回头,满是诧异的看着邵瑜。

邵瑜说道:“两成股,我帮你们改进技术,保证机器不会比别家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