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看起来是在教认字, 实际上倒是在说对于“钱”的观念。
如今这年代,沿袭了旧习俗,文人雅士们依旧觉得谈钱是一种非常俗气的事情, 而对于普通的老百姓们来说,虽然整天将钱放在嘴边,但他们对于如何处理钱,实际上心里并没有概念。
“你每个月挣多少钱, 而又会花多少钱在日常开支上, 剩下的钱又会怎么处理,你们有没有想过?”
邵瑜问的既是在场的女学生们,也是在问她们身后旁听的那些家长们。
所有人都顺着思路想了起来,但没有人开口,似是生怕被人知道自己挣了多少钱, 毕竟钱这种东西, 说少了被人笑,说多了又怕人惦记。
邵瑜见他们不回答, 便开始举例, 说道:“比如我, 这个月挣了一百个洋钱。”
立马有街坊说道:“老邵你就吹了,一个月一百个洋钱,你不早就当了大老板了吗?”
街坊们没人相信,倒是邵英娘听了一愣,她还记得刚来沪城, 邵瑜就给了她一张欠条, 头一个月,邵瑜每日里在码头搬货,但在第二个月就将欠她的钱全部还清了。
那时候邵英娘不懂, 如今她在外面工作,接触的人多了,对于码头搬货工人的收入自然是一清二楚,因而她察觉到,邵瑜应该还有别的收入。
所以旁人不信,但邵英娘心里却隐约觉得,邵瑜有可能说的都是真的。
邵瑜笑了笑,说道:“就当我在举例子。”
街坊们这才笑着放过他。
邵瑜又说道:“我家的日常开支,假设一个月一个大洋,那剩下的九十九个大洋该怎么办?”
“如果是你们,你们怎么处置?”
在不暴露自己收入的情况下,底下的学生们,倒是个个都在踊跃发言。
“那我要拿着钱买个房子,这样就有了住的地方。”说话的是在娘家住得极不顺心的赵春梅。
“我会给爹娘,让他们过好日子。”这是个孝顺孩子。
“那我要去娶个媳妇。”这是巷子里的单身汉。
“攒着,以后要给儿子娶媳妇哩。”这是个老父亲。
“我要去楼里耍一耍,那么多漂亮姑娘,够耍一次了。”这人刚说完,就被他媳妇扯着耳朵往外拉,很快,众人立马竖起耳朵听外面的骂声。
邵瑜咳嗽一声,倒是将众人的注意力又唤了回来。
“我说说我的想法,也不一定正确。”邵瑜说道。
众人立马看向他。
邵瑜说道:“如今黑市上,一根金条八十个大洋,我会用八十个大洋换一根金条,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
“买金条有啥用,这玩意最近价格在跌,前段时间九十个大洋一根,现在只要八十一根,再过段时间,估计就只要五十了。”有街坊说道。
其他街坊们纷纷附和,显然是觉得邵瑜买黄金的这个举动很傻。
邵瑜笑了笑,说道:“如今是什么世道,买的房子都可能转眼不是自己的,起码黄金还可以贴身藏着,哪怕到了别的地方,也还是硬通货。”
在场不少人倒是沉默下来。
他们在租界里过自己的安稳日子,但实际上别说沪城外面,就算是租界外面,都没有一天太平。
且如今租界虽然安稳,但谁又知道,这样的安稳可以持续多久。
但很快,又有人说道:“我们待的是法租界,有法国人罩着,不会有事的。”
邵瑜直接说道:“依靠法国庇护,若是法国自身都难保呢,那还能庇护这一个小小的租界吗?”
“不可能的,法国那么强大,怎么可能自身难保?”
邵瑜笑了笑,说道:“我们国家从前也是很强大的,盛唐时期,还曾经万邦来朝,即便是前朝乾隆爷年间,西洋人来了也只能盘着,可如今呢?”
所有人顿时不说话了。
他们不知道什么资本主义封建主义,但如今明明白白的,却是眼前整个民族的困境。
“从前的东瀛,是什么样,如今的东瀛又是什么样,一切都是在变化当中,厉害的会变得虚弱,弱小的也有可能变得强大,没有谁能保证永远是同样的状态。”
街坊们听了全都沉默下来。
“往前数几十年,大家用的还是铜钱,如今用的却是角子和大洋,谁又能保证一直都用这个钱,但金子不一样,过了几千年,它还是硬通货。”
邵瑜又问道:“你们身上有钱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心里特别有底?”
在场的人点点头。
“金子这种硬通货,以后就算不在沪城,不在国内,也都有用,但大洋就不一定了,况且,金子的价格从来都是起起伏伏,但它却有自己的价值在。”
“这段时间跌下去了,可能过一段时间就涨上来了,说不定到时候变成两百大洋一根金条,你们都还不舍得卖。”
“你就鬼扯吧,金条再涨,怎么可能涨到两百大洋?”有人反驳道。
邵瑜没有跟他据理力争,而是说道:“等十天,看看金条价格涨不涨。”
邵瑜如此笃定,倒是让这人心里没底,甚至在场的街坊中,还有人私底下想着,要不要先把家里的钱换成金条。
邵瑜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你们觉得有钱人快乐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没有半点争议,所有人的回答都是相同的。
邵瑜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快乐呢?”
“住大房子,娶漂亮老婆,还有佣人服侍着,想买什么招手就来,当然快乐。”有人回答道。
“那你们想不想变成有钱人呢?”邵瑜又问道。
这次又是一个没有任何争议的回答。
“我想有什么用,又不能重新投胎。”有人说道。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想要有钱,其实也不难。”
“说得好像你有钱一样。”
邵瑜看向说话之人,道:“我有没有钱,你又没见到我藏着的钱包,你怎么知道呢。”
“老邵有话就直接说,别吹牛了。”有人起哄道。
邵瑜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的想法是,用合理的办法跟自己的钱打交道,那就能变得越来越有钱。”
立马有街坊反驳道:“钱都不够过日子,还怎么越来越有钱,压根就省不下来。”
“省不下来那就想办法多挣点。”邵瑜想也不想就说道。
“现在外面都是人,有一份工都很难了,还能想着从哪里挣钱,去偷去抢?”
邵瑜望向那说话之人,便直接道:“老王,我记得你很会编竹筐,倒是不见你常编。”
“这种东西,平常用到的地方不多,编那么多个干什么?”老王回道。
“你把平常打牌的时间用来编竹筐,编好了拿出去卖,总能挣几个钱的。”邵瑜说道。
“那能挣几个钱,没意思。”老王说道。
邵瑜计算道:“五个竹筐成本一个银角子,一个竹筐卖一个银角子,一次卖五个,那两个月就能挣三个大洋,而一年就比现在多挣十八个大洋。”
一个银角子不多,但十八个大洋就不少了,老王顿时不说话了。
邵瑜接着说道:“如果你将大竹筐改成小竹筐,做得精致一些,送到花园街卖给那些喜欢新鲜的阔太太阔小姐,说不定能卖到一枚银元呢。”
听到邵瑜这样说,老王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很快,他又说道:“算了算了,那些阔太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能看得上我的破竹筐。”
邵瑜笑了笑,说道:“你这还没去,就知道自己不成了?”
老王听了一顿。
邵瑜又道:“你要是这样的想法,一辈子都发不了财,你还是继续打牌吧。”
老王还没说什么,但一旁老王的媳妇,却已经将他的耳朵拎了起来,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正经事不做,明天、不,现在你就去给我做竹筐,要做得精致一点!”
老王闻言,立马诺诺点头,瞪了邵瑜一眼后,就灰溜溜的回了家,倒是老王媳妇还在这里听课,朝着邵瑜道:“老邵,你放心,我回去一定督促他。”
其他人听了这话却没有动,一来大家对邵瑜的话将信将疑,二来也不是人人都会编竹筐。
邵瑜笑着点点头,接着说道:“如果没有办法挣钱,那就要在日常更加注意支出,一些不必要的支出,可以去掉。”
听了这话,有街坊叹息道:“开支都是必须的,我们连活着都很难。”
邵瑜朝着这街坊道:“柳姐,你们家明明是四口子人,为什么要租那么大的房子,租个小点的房子,不好吗?”
柳姐却道:“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要么太小,要么更大,只能租这么大的。”
邵瑜又道:“你多余的一间空房,也别放那些杂物了,整理一下,转租出去,不也是一笔收入吗?”
柳姐脸上有些纠结,那些杂物在邵瑜眼里是废物,但在她眼里都是宝贝。
什么漏水的水壶,什么去了一条腿的凳子,她全都留在家里,如今让她处理掉,她如何肯舍得。
“柳姐,您算算这空房子的房租,和你这些杂物比,到底哪个更值钱。”邵瑜说道。
柳姐心下很快就开始算起一笔账来,末了,只能心一横,说道:“罢了罢了,我收拾出来就是。”
“有个人跟你分摊房租,那这样不就是节省了开支吗?”邵瑜笑着说道。
“她能节省,我又不行。”另外一个街坊说道。
邵瑜看了他一眼,说道:“老李,你把烟戒了,伤身还费钱,你算算一年在烟上花了多少钱。”
老李还没算明白,老李媳妇就闹了起来,说道:“一年抽了这么多烟,也不见你有点用!还天天咳嗽,吵死人了!”
邵瑜没想到自己上个课,居然上的好几对街坊家里闹了起来,他也没啥自责,继续说道:“什么酒啊烟啊,这其实都是不必要的花销,但一年细算下来,在上面花的钱却不少。”
“有钱人不也抽烟喝酒。”有人反驳道。
邵瑜说道:“那是人家有钱呀,做什么都可以,你有钱吗?”
这人立马不说话了。
邵瑜又说道:“要想有钱,最快速的办法,就是双管齐下,既要节省,又要想门路多挣钱。”
女孩子们倒是听得认真,但是大人们再没有见到实绩之前,多半还是将信将疑的状态。
如此热闹了一整夜,邵瑜第一次上课就这般落下帷幕。
街坊们本就没什么夜间活动,邵瑜愿意耗费家里的电给大家上课,街坊们也乐得凑这个免费的热闹,甚至一直到结束后回到家,还在讨论着邵瑜的这节课。
“老邵道理一套一套的,自己日子过得也不咋地,你可别乱听他的,拿家里的钱去买金条。”老赵叮嘱自己的老伴。
他老伴听了这话,却顿时不高兴了,说道:“什么叫他日子过得不咋地?”
老赵一愣,没想到自己老伴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老赵成日里早出晚归,不知道巷子里的情况,但他老伴却十分清楚。
“你知道每天中午,就是整条巷子里的女人最难熬的时候?”老伴问道。
老赵:“啊?你说啥难熬?”
“你知不知道邵瑜天天吃什么,我又天天吃什么?”老伴问道。
巷子里紧凑狭小,谁家吃了什么好东西,整条巷子可能都闻得到,而邵瑜又特别会烧菜,那更是让整条巷子的女人们都嘴馋。
“今天八宝鸭,明天老母鸡,后天就是大鲤鱼,刘翠芬和英娘也没给他钱,但他天天就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你呢,你行吗?”老伴质问道。
老赵脸上满是迷惑,说道:“他哪来这么多钱买好东西吃,刘翠芬不管他吗?”
“刘翠芬管他做什么,反正又不需要给他钱,还能跟他一起吃好东西。”老伴说道,邵瑜经常拿着餐盒去西餐厅送饭,这事她知道。
老赵脸上迷惑更重,说道:“邵瑜也没啥进项呀,不就天天在家带孩子呢,他哪来的钱呀。”
“人家有别的进项,能告诉你?”老伴反问。
老赵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紧接着说道:“不对啊,他自己不是说要少开销吗?怎么还天天大鱼大肉的,这不是自打嘴巴吗?”
老伴幽幽说道:“这说不定是人家的正常花销呢。”
巷子里的女人们早就在私底下将邵家的账算了好几遍,在她们看来,像邵瑜这样天天大鱼大肉,要不了几天就能破产,偏偏他几个月了,日子却越过越好了。
原本她们还不明白,今天听了课之后,她们全都明白了,邵瑜一定还在别的地方偷偷摸摸挣大钱。
“老邵这人怎么这样,有挣钱的机会,为啥不告诉我。”老赵有些委屈的说道。
老伴立马说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要是有挣大钱的机会,会告诉别人吗?说不定你连我都不告诉,自己偷偷就在外面养了二房。”
老赵顿时觉得像是掉进黄河都洗不清,但心底倒也不像之前那样,对邵瑜充满了怨念。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还要拿着银元去换金条?”老赵问道。
老伴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想换,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家底去换?你没听邵瑜说吗,就算要换,也要留够三个月用的银元之后再去换!”
老赵叹了口气,只能作罢。
邵瑜本来预测十天内金条会涨价,但实际上第二天下午金条的价格就涨了上去,早上还是八十个银元,下午就涨到了八十一。
虽然只有一枚银元,但对于街坊们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有些下午去兑换金条的街坊们,得到这个消息,立时恨得捶胸顿足,活像是损失了一个亿一般。
这日晚上邵瑜上课,街坊们来得更多了,也比前一天更加积极,只是邵瑜却开始正式教授认字。
虽然他在教认字,但邵瑜知识量很丰富,提起每一个字,都能说出一个小故事来,街坊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一直到课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个身影直接冲了进来。
“老邵,老邵,我卖掉了,我卖掉了!”
老王直接跑到黑板前,拉着邵瑜的手,脸上满是兴奋。
“老王,你……你卖掉了什么?不会是你那些竹筐吧?”有街坊试探着问道。
老王摊开手,露出了手心的一枚银元。
他此时全都沉浸在激动当中,倒是忘了要藏一手,而是倾诉欲爆棚。
“我晚上去花园街,但街上没几个人,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有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坐着黄包车停在我跟前,买了一个竹筐。”
“她连价格都不讲,直接就买了一个。”老王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真的诶,真的是银元。”有人感慨道。
街坊里也不乏有老色鬼,此时的关注点也完全跑偏了,反而追问道:“那女人到底有多漂亮?”
“百乐门的玫瑰小姐知道吗?那女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老王说道。
倒不是他进过百乐门,而是百乐门外面贴着自家头牌的照片。
邵瑜闻言笑了笑,说道:“都长得一模一样了,那多半是一个人。”
老王立马反应过来,说道:“对,应该就是一个人,瞧我,这是老糊涂了。”
街坊里面老色鬼终究还是少数,大多数人此时更关心的是老王的挣钱经历,虽然只是一个银元,但如果按照一个月算下来,那就是三十个银元,都能换小半根金条了。
“老邵,你别光顾着指点老王,也多指点指点我们呀。”街坊们蜂拥过来。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呢。”
街坊们立马说道:“等下课了你指点一下啊。”
虽然有人心里觉得,这破课有什么好上的,但如今邵瑜是爸爸,他们还想要靠着邵瑜挣钱,自然不敢违背邵瑜的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这节课结束,街坊们已经等得心痒难耐,此时全都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每个人我都要指点?”邵瑜问道。
街坊们立马众口一词:“他们就算了,但我们关系这么好,你一定要帮我。”
每个人此时俨然都变成了邵瑜最好的朋友。
邵瑜叹了口气,问道:“你们有什么一技之长?”
大部分人都是理直气壮的回答道:“我没有!”
偶有少数几个人,还回答“能抽烟”“会喝酒”之类的鬼话。
“能抽烟的会不会做土卷烟?能喝酒的可以喝几斤?”
会做卷烟的不少,但做的像是市面上卖的那么好的,却没有几个。
而会喝酒的,也没有几个能一次喝几斤。
“连自己的看家本领都不咋地,还想靠着挣钱呢?”邵瑜说道。
擅长抽烟喝酒的街坊们,闻言顿时羞愧得低下了头。
邵瑜倒也不知道在鼓励他们抽烟喝酒,而是要剔除掉一些捣乱的街坊们。
邵瑜随便在几个人里点了一个人出来。
“老赵。”
老赵听道邵瑜的声音,立马一脸惊喜。
邵瑜接着说道:“我记得你会拉二胡?”
老赵立马点头。
邵瑜就说道:“你要是不能收徒弟的学费,闲着没事去借口拉一曲,也可以挣点打赏钱呀。”
老赵却苦了脸,说道;“我可丢不起这人。”
邵瑜立马道:“那就算了。”
老赵见邵瑜这样说,立马急了,说道:“老邵,你可别不管我啊。”
“路都给你说出来了,你还不走,我也没办法呀。”邵瑜两手一摊。
倒是老赵的老伴,此时推了他一下,说道:“家里都成啥样了,你还要面子呢?”
老赵无奈点头。
其余的街坊们还想要邵瑜继续指点,但邵瑜却说道:“方法就是这么个方法,要么看看自己有什么特厉害的,要么看看别人有什么特别缺的。”
“别人缺啥,我哪里知道。”有人说道。
邵瑜看着这人,说道:“你不是卖油条吗?你可以问问你哪些熟客,家里有点钱但没有钱到请佣人的,问问他们要不要每天定时送油条过去,跟他们收点跑路费,让你家那几个混小子跑着送一下。”
卖油条的得了这话,立马千恩万谢。
其他认得了启发,也纷纷用这种激将法的方式询问邵瑜,但邵瑜却不想继续一一回答。
“诸位,饭都放在锅里了,动动脑子,就能盛起来。”说完这句话,邵瑜就直接回了屋里,再也不管这些人。
但街坊们还聚在他家里。
很快,刘翠芬就从里面出来,虎着一张脸将人全都赶了出去。
待回了屋,刘翠芬却直接冲到邵瑜面前,说道:“他爹,你看看,我有没有什么能挣钱的新门路?”
邵瑜上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现在上班时间那么长,多余的时间都要学洋文,还有精力做别的?”
刘翠芬听了倒是一顿,十分可惜的说道:“确实,我还真没有时间了。”
邵瑜又说道:“不过,最近确实有个挣钱的机会。”
刘翠芬立马眼前一亮,急切追问。
邵瑜笑了笑,说道:“大洋换金条。”
“还能涨?他爹,你就告诉我,还能涨多少,我把我全部家当都砸进去。”刘翠芬说道。
“你全部家当也就够买半根。”邵瑜没好气的说道。
刘翠芬讪笑一声,又说道:“我去跟闺女借点钱。”
邵瑜立马说道:“你闺女可不会要你还钱,你这是算准了,连闺女的钱都挣?”
刘翠芬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以后会还给她的。”
“以后?那时候的大洋,能有现在值钱?”邵瑜反问。
刘翠芬不懂什么通货膨胀,立马说道:“大洋就是大洋,哪有啥值不值钱的。”
“一年前大洋能买多少东西,现在大洋能买多少东西,你算算。”邵瑜说道。
刘翠芬心里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立马又朝着他问道:“他爹,难道大洋还会越来越不值钱?”
邵瑜冷笑一声,低声说道:“靠着这个节节败退的,连沪城都丢了的国民政府,你觉得以后会怎么样?”
刘翠芬慌忙捂住了他的嘴。
刘翠芬又不是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的家庭主妇,她在餐厅里从客人嘴巴里听到不少消息,她自然知道,谈论政事,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邵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刘翠芬却已经懂了。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咱们若是能熬到盛世,倒是可以屯一批古董。”邵瑜说道。
“我们真的能等得来盛世吗?”刘翠芬问道。
邵瑜目光坚定,说道:“一定可以的。”
邵瑜不打算屯古董,但却给了刘翠芬这个建议,他虽然打算做一些实事,但却不会强求全家人跟他一起。
邵瑜手里还有一批黄金,他这段时间也在思考,该如何才能将这批黄金利用最大化。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上交,而是如今那一边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药。
黑市上现在西药十分昂贵,但中药材涨价却没有那么夸张,如今沪城中药材不少,若是能做成见效快的丸药送出去,才是最大的支持。
邵瑜也不是没有想过办厂,但制药和服装厂不一样,邵瑜需要一批足够信得过的人,才能确保这件事顺利进行下去。
街坊们虽然各有各的缺点,但哪些人可以信任,邵瑜心里其实也有谱,只是如今他们这样,还需要磨一磨,否则做事很容易出错。
刘翠芬最终也没有买黄金,而是跑到那些搬家的人家里捡漏,低价买了一些古董,她看不出好坏来,全靠邵瑜给她长眼。
而邵瑜在这些街坊们跟前吊了五天的胃口之后,终于磨磨唧唧的开口:“我倒是知道一家小的药厂,似乎需要人帮忙。”
许多没有一技之长的街坊们,得了这个消息立马沸腾起来了。
眼见这别的街坊一天比一天挣得更多,这些人早就急死了,此时甚至都没有判断,就直接求着邵瑜帮忙引路。
邵瑜自然不能暴露自己,而是让阿欢来假装背后还有一个大老板。
阿欢给众人培训,教他们如何制作丸药。
这些街坊们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邵瑜早就将流程简化成了流水线,因而对于他们来说倒是没有太大的难处。
偶有人询问这丸药的功效,邵瑜从来不说是止血,只说是让人健胃开脾,这样一个烂大街的功效说出来,倒是也没有多少人怀疑。
再加上最后成丸那一关,全是邵瑜信得过的人,因而也一直没有出什么大乱子,邵瑜的小制药厂就这样办了起来。
邵家这边的动静,关杨哪怕天天早出晚归,但也有所察觉。
对于邵瑜开班授课,关杨自然持赞同态度,但等到巷子里药香弥漫的时候,关杨便忍不住过来询问。
邵瑜没有暴露身份的意思,只是隐晦的向关杨表明,药方幕后的大老板有一批止血药丸,想要捐出去,但苦于没有门路。
关杨立马秒懂,但当场也没有任何表示。
只是没过几天,就有人乔装打扮,带着那边的信件过来和邵瑜进行接洽。
邵瑜又立马安排出来一个不存在的老板跟接头人见面。
双方各自都上了几层伪装,邵瑜又要求千万不要提这个药厂的具体信息,如此倒是达成了一致。
邵瑜将大部分的药丸全都送到敌后根据地,小部分药丸搭配着一些美容丸送到了港城。
港城的人不关心这止血的药丸,倒是对美容丸十分感兴趣,港城的贵妇们纷纷追捧,甚至在一时间成了上流圈里的硬通货。
邵家的小药厂越办越好,邵瑜也不怕巷子里的人使坏,毕竟整条巷子里除了关杨,哪怕是张妈家,都有人在这里做工。
整条巷子的利益都是一体的,因而即便是张妈这样的搅屎棍,为了自家的这份进项,都不敢使坏。
“爹,我想进药厂上班。”这日下班,邵英娘忽然拉住邵瑜这般说道。
邵瑜有些诧异,问道:“你在西餐厅做得不开心吗?”
邵英娘叹了口气,更多的却不想多说。
反倒是一旁的刘翠芬不乐意了,说道:“那些人就是自己没本事,还要乱嚼舌头根子,你别管他们,只做自己的,最好是做到餐厅经理,直接气死他们。”
邵瑜听出了这里面有故事,便忍不住问道:“西餐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翠芬没好气的说道:“就是几个小蹄子,在背后说我们英娘的坏话。”
邵英娘面色不好看。
“到底是什么话?”邵瑜问道。
“就是传那些闲话。”刘翠芬含糊道。
邵瑜立马让英娘去里屋烧水,英娘知道这事要将自己支开,也没有拒绝。
孩子不在跟前了,刘翠芬终于能说出来了,道:“他们总觉得餐厅经理格外关照英娘,这一来二去的,明明没什么事情,倒被他们传的有鼻子有眼。”
邵瑜顿时明白是什么样的闲话,便又问道:“餐厅经理没有辟谣吗?”
“他说了,但那些人该传还是传,我也解释了,但他们就是死活不信。”刘翠芬又道:“本来这经理对咱们英娘有点意思的,但也不知道谁说了她有三个孩子,经理便改口说是英娘在纠缠他,这都是什么人呀。。”
邵瑜闻言微微皱眉,问道:“经理这样说,你和英娘没有骂他?”
“他都是背后说,我又没有抓到先行,怎么说他呢?他爹,你快劝劝这孩子,这么好的工作,哪里能说辞就辞。”刘翠芬更怕女儿负气辞职,怕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
邵瑜点点头,说道:“我去跟她谈谈。”
邵英娘正在厨房里守着路子,见到父亲过来,立马站起身。
邵瑜在她身旁坐下,第一时间开门见山,说道:“事情的原委我已经知道了。”
邵英娘叹了口气,问道:“爹也不同意我辞职吗?”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不同意你辞职,而是希望你对自己正在经历的事情,对外来想要做的事情,心里都有数。”
邵英娘说道:“我知道餐厅的工作很好,若是继续熬下去,说不定我能去新店当经理,但那些人无风也能掀起三层浪,我实在是烦了。”
“我想着现在辞职,现在药厂里做一段时间,等过渡一段时间,我会去做想要做的事情。”
邵英娘想要换个新的环境,但邵瑜却不希望她是这样逃避着离开。
“你其实还是害怕那些流言,害怕面对那些人,对吗?”邵瑜问道。
邵英娘几乎每一次上厕所,都能听到别人在背后的嘀嘀咕咕,甚至几乎每一次同僚在她背后偷着笑,她都会觉得是在嘲笑自己,而这些人,也确实是在对着她指指点点。
如邵瑜说得一样,她确实有些怕了,她害怕这样无孔不入的诋毁。
邵瑜很理解她的痛苦,但因为她还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吃人的前夫,因而邵瑜难免对她报以更高的期待。
“你要离开,我希望你是趾高气昂的离开,而不是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灰溜溜的离开。”
“那我该怎么做?”邵英娘无助的看向邵瑜,她只觉得自己如今面临的是无解之举。
邵瑜却问道:“还记得你是怎么和王继宗离婚的吗?”
邵英娘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