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 有算盘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在室内响起,听着特别的清脆利落、极富节凑之感。
李纯意趴在紫檀木的雕花圆桌上,看着不远处那垒起来的几乎小山一样的蓝皮账本, 第一千零一次的在心中感叹道:我男人尊是太能干了!
既能在朝堂上□□定国,也能在家里管着柴米油盐。
什么都能干!
什么都会干!
还什么都干的那么好!
活该你是一辈子操心的命!!!
“要是困倦了的话就先去睡吧……”男人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听到你打哈欠的声音了。”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某女假模假样的推辞了一下下。
“反正你在这里除了挡亮以外也帮不上什么忙。”男人却毫不客气揭穿了她虚伪的真面目。
“那,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晚安,辛苦啦, 别熬的太晚, 我去睡觉啦……”女人穿着自己毛茸茸的室内拖鞋, 欢乐且迫不及待的就这么走掉了。
所以说半夜里红袖添香啥的,在他们家都是不存在的啊!朗世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提问:在宰相府, 谁才是管家的那个人?
答案:既不是母亲周氏, 也不是父亲郎英,而是朗世轩自己。
这里面有一些是历史原因造成的,还有一些单纯就是因为郎世轩真的是太能干了的关系,于是不知不觉的他就“能者多劳”了起来。本来, 他原先以为在自己成亲之后, 这份工作自然而然地就会交到当家主母的手里, 然而现实却是——
李纯意非但没有替夫分担, 反而把自己的嫁妆和财产也一并交给他来打理。
于是:任务更重了!!!
朗世轩算了整整一夜的账, 堪堪到天明的时候, 才把一切整理完毕。
李纯意最大的经济来源, 毫无疑问是来自于岭南商会每年分给她的那两成干股, 因为这些年商会越加的蓬勃发展,她每年能够得到的钱财也是越来越多,譬如说光是去年一整年, 就有足足有十万两白银的收入。
简直就是暴富。
然而——
郎世轩伸了下腰肢,眼神扫过桌面上那一本本厚实的账册,双目之中不禁划出了一抹笑意。
然而,妻子却把自己大部分的得益全部捐献了出去。
一百九十三家遍布全国的孤幼堂和敬老院得到了她的帮助。
“我姐姐说了,人要多做好事,积德行善。你知道我这辈子为什么能过的这么幸福吗?那是因为我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很多很多的好事”李纯意振振有词地对着朗世轩说道:“所以为了我下辈子还能继续幸福,这辈子更要做多多的好事!!!”
真的是非常有长远的投资眼光,这不,这辈子没玩完下辈子都给安排上了。
“而且,我来生还想要再嫁给你呢!”女人挽着他的手臂,甜甜蜜蜜地说道:“咱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想到这里的男人眼神深处划过了一抹深刻的笑意。
所以,为了和老婆生生世世都在一次,他也要当一个大善人呢!!
“二爷您醒着呢吗?”突然地,有声音在门口处小声的响起,这让本来准备去休息一下的朗世轩疑惑的挑了下眉头。
然而,门外之人却继续说道:“若是您醒着,请去书房一趟,老爷找您有急事。”
郎世轩听到这里就知道父亲肯定是有什么及其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商量,否则不会这么着急的。
遂,随意地披了件衣裳,打开门,脚步匆匆的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了。
李纯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巳时左右了,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摸身旁,一点余温都没有,还真算了一整夜的账吗?
李纯意模模糊糊的想起了自家姐姐曾经在小时候讲过的:一个叫做周扒皮的故事。
我好像一个不注意,就剥削了相公呢!女人羞涩地如此想到。
听见动静的丫鬟们如同往常那般进来服侍,等到一切都打理妥当也吃过早膳了后,李纯意就去静安堂请安了。
贤姐儿不在……
人早上学去了。
不过大嫂赵绘心倒是在,见到了李纯意还主动的对她笑了下,说了声:“来了啊!”
李纯意就点了点头,傻乎乎地说了声来了。
大概是有了工作的关系吧,现在的赵绘心看着可比以前有精气神多了,起码不在像过去那样总拉拉着一张晚娘脸。
在静安堂这边坐了一会儿,周氏嫌她烦人,就把她给撵走了。
于是,无所事事的李纯意就只能回去继续睡午觉啦……
生活真的是好腐败!!!
然而,当天晚上朗世轩下班回来的时候,却突然通知了李纯意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
“什么?”她愕然地问道:“你要出远门?”
“嗯。”朗世轩平静地说道:“有一些事情要去办。”
应该不是公事。某种直觉这样告诉李纯意,所以就只能是私事了。
“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吗?”女人眼巴巴地望过来。
朗世轩却犹豫了一下,实际上如果他要说谎的话,可以有一百种理由。但是莫名的,他并不想对妻子说出任何的谎言……
“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郎世轩叹了一口气后,轻轻地问道:“可以吗?”
李纯意点了点头,笑了——
“傻瓜,当然可以了。”
看来是现在不方便说的事情呢。
虽然还是很好奇啦,但李纯意却并不打算再继续问下去了,毕竟他已经说过以后一定会告诉自己的。如此,等到第二天清晨天才刚刚亮起来的时候,朗世轩就出发了,据李纯意所知他这一次就只带了两个小厮在身边,看起来似乎并不太想让别人知道他行踪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大概二十几日之后,郎世轩方才再次返回京城。
“以后你们母子二人就暂时住在这里吧!”朗世轩亲自推开了一座青砖小宅的院门。
这处宅院它地处京郊,但环境却非常便利,周围都是一些中等富户,无论是交通方面还是安全方面都不需要担心。
“这、这真是太麻烦您了!”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但眉宇间却依然掩饰不住美色的女人,脸上露出了浓浓的感激之情。她哽咽地说道:“您不仅出钱给我们母子治病,还带我们来京城,我们真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才好了!”
说着,她就要带着孩子给朗世轩跪下。
“不必如此。”郎世轩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与黄兄乃是旧相识。他如今身死,你们身为他的遗孀我理应代为照料。”
对于朗世轩说的这番话,女人心里其实是有疑惑的,因为在丈夫生前她从未听其提起过自己认识这样一位友人,然而彼时她们母子两个贫病交迫,离丧命只有一步之遥,对于这位从天而降的又肯始于援手的恩人,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留下了这座宅院的房契,以及一些钱财,并承诺自己有时间就会来探望他们母子后,朗世轩就离开了。
女人亲自把恩公送到了门口。
“您慢走。”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叔叔再见。”看起来有七八岁大小的男孩怯生生地跟着母亲说道。
朗世轩点了点头:“尽快的安顿下来,我会再给你们送两个伺候的丫鬟过来,还有——这孩子总不能总一直这么飘着,像他这样年龄的,还是应该进学堂去读书的。”
“铁生能去读书?”女人的眼睛霎时间变得无比闪亮起来。
这大概就是母亲吧。
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可一旦涉及到儿子的前途了,就会变得非常非常在意。
“当然可以。”朗世轩温和地看着女人:”只要他自己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当然愿意。”女人都没问孩子一句,就忙不迭的应承了下来。
朗世轩见状莞尔一笑,说了声:好。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朗世轩回到家里的时候却被无情的告知他老婆带着孩子们打包进宫玩去了,已经去了六天,并且至今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叹了一口小小的失望之气,说了声知道了后,郎世轩就踱步去了书房,而书房里郎英已经在等待着他了。
“如何?”从来都是稳如老狗的宰相大人第一次露出了有些迫不及待般地表情。
“应该是她。”朗世轩回身关上房门,然后沉声把自己是怎么找到人,又是怎么把人接回京城的事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
“已经暂时把她们母子两个给安顿下来了。”郎世轩声音停顿了一瞬,然后问道:“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给娘知道?”
郎英似激动又似惆怅,只见他背负着双手来回在屋子里面转了整整三圈。
最后却说道:“不急,这件事情让我再仔细想想。”
“多少年了……”郎英满是伤怀地说道:“没想到,她竟真的还活着。”
郎世轩听了这话却微微的垂下眼睛,然而心中却是古井无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