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意一连在宫里住了三天, 然后才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元锦,带着整整五大车各地而来的贡品——珍贵的布匹、毛料,以及各种吃喝回到了家里, 用婆母周氏对自己的乖孙女说的话就是:“你娘这个人脸皮真是天下第一的厚,知道的她这是去探望亲人,不知的还以为她是去打秋风了呢!”
贤儿闻言小嘴儿微抿, 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很显然,她娘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就这么说吧, 只要她进宫一趟, 准点从宫里淘回来好些东西。
本着我吃肉, 大家喝汤的准则。
李纯意把从宫里拿回来的一些新鲜而难得的水果,譬如葡萄、荔枝、江橘等全部分成了若干份, 给静安堂, 几个孩子、隔壁西府、甚至是陶春花、褚子君,和郎蔓蔓处全都送去了一份。
然后就在东西送出去的第二天,就有下人过来禀告说:西府的白姨娘求见。
李纯意闻言眉头微微一挑,然后问了句:“她来干什么?”
丫鬟道:“听那意思好像是特地来感谢您赏过去的那些个水果。”
李纯意诧然片刻, 然后说道:“不见, 叫她回吧!”
“是。”丫鬟很快就把自家主子的意思代为转达了。
连院子都没进来的白云晗瞬间就露出了一个大失所望的表情, 她原以为李纯意无论如何都会见她的,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啊, 但万万没有想到, 却被对方这样干净利落的给拒绝了。
于是只能咬着贝齿, 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夫人见见她也没什么吧。”私下里, 禾儿有些不解地喃喃道:“夫人不是很讨厌那个邹心雨吗?”
“你是傻子吗?”半年前由李纯意作主,嫁给了一个管事的穗儿,此时变得越发泼辣起来, 忍不住的伸出根手指重重地戳着禾儿的脑瓜们:“她是什么身份,夫人是什么身份,区区一个妾室,也配和咱们夫人交往?”禾儿被她戳的是前仰后合,果然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时间就这样渐渐过去,转眼就又是一月,今天是科举放榜的日子,听说端午门前已是人山人海了,李纯意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也能遥想出此时的盛况。
啊,终于考完了,她男人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李纯意站在半人高的水银镜前,企图让自己的看上去憔悴一些,然而最近燕窝鱼翅啥的吃的有点多,她非但没有为君消得人憔悴,反而看着还稍微丰腴了一些。
这可尊是太可怕了。
李纯意叹息,叹息,一个劲儿的叹息。
“二奶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急促的声音骤然突兀般的在外面响了起来,那声音说道:“二奶奶,您在吗?老太太请您立刻去静安堂一趟。”
李纯意一愣,她听出来了,那声音是朱妈妈。
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的话她不会这样焦急。李纯意一想到这里便立刻抬起脚步快速的朝外走去,掀开青玉色的细条竹帘后,入目的果然是朱妈妈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的一幕。
“怎么了?”李纯意严声问道:“谁出事了?”
朱妈妈叹息一声,急道:“您跟奴婢来,咱们边走边说。”
于是二人便脚步匆匆的一同往静安堂的方向走去,而在这一路上,李纯意也从朱妈妈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半刻钟前,芳儿小姐的陪嫁丫鬟柠儿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说……小姐病重,怕是要不好了!”
李纯意一听这话立刻就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这嫁过去还不到一年呢,怎么就不好了呢?
几分钟后,两个人匆匆忙忙地抵达了静安堂。
很明显,赵绘心比李纯意还要早一些的接到了通知,而此时正跪在地上崩溃的嚎啕大哭着。
“娘,我要去看芳儿,我一定要去芳儿!”她哭着说道:“我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病成这样了。”
她哭,一个穿着绿衣服的看起来神情憔悴的少女也跟着哭,李纯意眯着眼睛认出来她应该就是跟着芳姐儿陪嫁过去的丫鬟了。
“够了。”对于遇到事情只会嚎啕哭泣的大儿媳,周氏的脸上闪过不悦的神色,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丫鬟,寒声道:“芳儿病重为什么不是侯爵府来报?而是你偷偷摸摸的回来?”
“老夫人……”柠儿哭着说道:“因为侯爵府里的人亏心,咱们家小姐病成这样就是她们那一起子人害的……呜呜……”
这丫头也是个唇齿厉害的,很快地就把前因后果给说了出来。
原来自芳姐儿嫁进侯爵府后,处境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风光无限——
“老夫人与侯爷,那叫一个母子情深,侯爷几乎每一件事情都要听母亲的,每日吃什么,穿什么样颜色衣裳,甚至几时休息了,夫人全都要过问。”
走到门口处的李纯意立刻就在脑海里浮现出:妈宝男这三个字。
该死的许蔚,看着精精神神的一小伙,没想到就是万事听妈的软蛋。
“如此这般便也算了,谁想成亲不过七日,夫人就往小姐房里塞了四个长相俏丽的小丫鬟……”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刚成亲就开始给儿子塞人?
这是活生生的要打郎府的脸吗?
“一群废物!小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你这个做下人的就不知道回来报信吗?现在人要死了,才哭着跑回来,早干什么去了!”还有芳姐儿那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就算是禀性纯良也不应该纯良到这种地步吧,连回娘家告状都不会吗?”
结果,柠儿说的这些还没完——
“呜呜……婆婆难为儿媳,她家的那些妯娌姑子们,也没有一个省心的,全府上下因为分家的事情闹的不愉快,所以她们就把所有的怨气都洒在了姑娘身上,明里暗里的找她麻烦……”
独占欲极强的婆婆,妈宝的丈夫,不好对付的各路亲戚,繁重的侯府内务,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芳姐身心疲惫,身体也每况愈下。
而且别忘了,她是个哮疾患者。
最忌讳的就是身体劳累和强大的精神压力。
柠儿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了好多芳姐儿平日里受到的委屈,而每一件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让人蛋疼。
李纯意浑身发抖的站在那里,妩媚的双眼之中燃烧着熊熊火焰。
“娘,这事您怎么说?”她质问道。
周氏垂眸,手腕上的佛珠轻轻撵动了几下,而后静静地说道:“我们家的孩子,自然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你去,替芳儿讨回这个公道。”
一抹妖娆的笑意终于在唇角绽放,李纯意对还跪在那里六神无主的赵绘心大声道:“哭有什么用,快去看看芳姐儿啊!”恍然大悟的赵绘心这才擦了擦眼泪,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子,实际上她现在的脑海里完全是蒙的。
她一直以为女儿过的很幸福。
京城中最年轻的侯夫人。
夫婿年少有为,夫家簪缨几代,这本该是锦绣一生、富贵一生的剧本啊,怎么转眼之间竟连命都要赔进去了呢?
她不明白,完全不明啊!
既然要【杀】上门去讨公道,那自然是要带够人手的,于是业大嫂子,胜二嫂子都被紧急传唤过来,除此之外,李纯意还点了三十个壮硕家丁,坐着马车,带着人一路就这么轰轰烈烈的杀去了承平侯府。
两刻钟后,目的地抵达。
李纯意下车一看就见这侯府大门紧闭,心里的气顿时又往上窜了一层。
实际上当接到郎府二夫人带人上门的消息时,整个承平侯府其实是处在震惊状态中的。
特别是已经升格为太夫人的文氏心中更是升起一种大事不妙之感。
果然,对方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一进门,二话不说,直接奔向了她儿子所居住的小院,不用说定是去看儿媳妇去了。
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就在文氏慌慌张张地赶来的时候,李纯意她们已经见到了房间里的芳姐儿。
看见女儿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赵绘心双腿一软差点没昏死过去。
“芳儿,芳儿,呜呜……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扑在床前,身为一个母亲她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芳姐儿闭着眼睛昏迷着,即便是如此的急声痛哭,都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两位太医,快去给她看看。”李纯意冷静地说道。
与她同来的两位太医点点头,很快地就步了过去。
再然后,便是一系列的诊脉和针灸,太医告诉众人:芳姐儿这是典型的因为哮症造成的严重窒息——
“哮症者,生来体弱,平日除了不能使用刺激性的食物外,还要注意室内的通风,以及避免熬夜,风寒等等……还有就是对居住的环境要格外的仔细……”
“府里有一颗木棉树。”这个时候,一个一直守在床头的,同样是芳姐儿陪嫁丫鬟的女孩子,满脸是泪的含恨道:“该死的棉絮没完没了的漫天飞……”
“你这丫头休要胡乱攀扯,弟妹会生病是因为她本身就有急症,与我家的木棉树有什么关系!”随着这道声音进来的是一个个头高调,五官却有些轻浮的女子,只听她高声说道:“你要知道,这棉树可是许家的第一代侯爷,从番邦带回来的战利品,它的年头啊,比在座的岁数加起来恐怕都要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