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极度不祥的孩子。
“老爷听了后当时就让人把那和尚打了出去,但太太却是将信将疑的,可后来发生的几件事情却又似乎从某些方面印证了那和尚的话……”
郑姨娘说了三件事情。
“这第一件也是最让太太落下心结的就是二爷吃了自个双胞胎兄弟的事情。”
李纯意听到这里,整个人简直惊骇到要从地上蹦了起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相公他怎么会、会去吃人……”还有,他哪来的什么双胞胎兄弟。
“二奶奶您听我慢慢说啊……”郑姨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当年周氏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但是在生产的时候,一个活下来,一个却死了。
如此这般便也就罢了,但奇就奇在,死的那个是个畸形,而活下来的那个也是个畸形。
“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二爷的双脚,其实各自多长了一颗脚趾。”
旁人的都是十根脚指头,偏偏他却是十二只。
当年为他们接生的产婆吓的几乎后半生都疯疯癫癫的。
足可见,其场面之惊悚。
“打那以后夫人就认为是二少爷在腹中吃了自己的亲兄弟。”郑姨娘说到这里,整个人也情不自禁的抖了一抖。
胡说八道!
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痛之感,顿时浮现在心头上,李纯意紧紧闭了下自己的眼睛,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她一定会当场哭出来的。
“那么第二件事呢?”她声音发哑地问道。
然后,郑姨娘就告诉她,郎世轩出生的两个月后,夫人唯一的女儿就在正月十五的花灯节中走失了。
“可弄丢姐姐的是大伯父啊!”李纯意漂亮的小脸上布满了委屈:“为什么要把这笔账算在一个小婴儿的身上。”
“夫人当然是怪大老爷的,但她也怪二爷,觉得这一切的灾难都是二爷这个魔星带来的。”郑氏看着李纯意那一副又愤怒又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喃喃道:“二奶奶,其实太太心里也不好过,夫人只大小姐一个闺女素来都是当眼珠子般的疼宠着,骤然失了她,夫人……夫人的心都要碎了……”
所以就能把所有的愤怒和怨恨都转移在一个无辜的婴儿身上吗?
抱歉,恕她不能苟同。
李纯意深吸一口气:“还有吗?”
郑姨娘艰难的点了点头。
“二爷考中秀才那一天……身为兄长的大爷,去世了……”
郎家大爷郎世贤的事情,李纯意也是听说过的,他自出生起就胎里带弱,常年都是药不离口,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做妻子(赵绘心进门多少有点冲喜的意思)。
他会早亡,那几乎是人可预见的事情。
不过就是死的日子巧了些,可总也不能把这个也跟什么克命不克命的联系在一起吧!
“总而言之,经了这么几件事,太太在心底彻底对二爷有了成见,母子两个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李纯意郑重的谢过郑姨娘,然后就一脸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挥退了所有伺候的下人,因为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呆会。
我真的是一个不称职的妻子啊!
李纯意流下了眼泪,既难过又羞愧。
她甚至连……
连相公长了十二根脚趾的事情都没有发现。
明明两个人都肌肤相亲了无数次,但是她却粗心大意的什么都是没有察觉。
李纯意的心里实在是堵的慌,这让她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与往常一样,郎世轩踩着点回到了家里,只不同的是,今天他的手中拎着只荷叶包的酥皮肘子是东兴楼新出的菜色,专门给家里那个小馋猫买的。
“相公,你回来啦!”也与往常一样,听见他脚步声的小馋猫笑容洋溢的从门内钻了出来看着他的脸上充满了无限的欢喜。
然而——
郎世轩的视线在妻子那水灵灵却明显比以往要更大了一圈的眼睛上划过。
这是哭过了?
一抹狐疑之感从心里快速的划过,郎世轩不动声色地对她点点头,并说了一句:“嗯,回来了。今天乖不乖?”
“乖啊。”小姑娘靠过来,一下子就缠住他的手臂,看着比往常似乎更加腻人了:“就是特别的想你。唉!我要是可以变得小小的就好了,这样就可以钻进你的口袋里,让你带着我一起去上差了。”
郎世轩闻言脑海里面立刻就浮现出袖珍版本的某人形象,想象着白白嫩嫩的小人儿在自己掌心里连站都站稳的样子,忽然就觉得,那样子似乎也很不错呢!
“嗯?这么什么味道?”秀挺的鼻子轻轻抽动了一下,美丽的小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郎世轩见状便抬起自己拎着酥皮肘子的那只手。
不出所料的,对方立刻欢呼一声,麻利儿地接过肘子,然后迫不及待的就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相公,你快去洗漱一下,我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有!”
郎世轩看着妻子活泼离开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脑袋。
之后,他唤来了一个面目平常的小厮。
再之后,郎世轩就知道了,今日二奶奶去给老夫人请安,出来的时候却是红着眼睛,并且还去拜访了郑姨娘的事情。
郎世轩何等的聪明,当他听完这些话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悲伤吗?
并没有,这么多年了,他的心早就已经麻木了都已经不记得悲伤是什么滋味了。
但郎世轩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一丝恐惧的。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妻子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她会不会也和母亲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只能给别人带来不幸的灾星。
从来都是冷淡自信的男人却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崇拜,喜爱,亲密无间他已经完全习惯并且热爱上了这种相处模式,所以也就格外不能容忍,这份感情中有一丝一毫其他的东西。
“你不喜欢吃这酥皮肘子吗?”忽然的一声疑惑,把郎世轩某种恍惚中叫醒了过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人已经坐在圆桌旁正在准备用晚膳了。
大概是他迟迟不动筷子的缘故吧,对方一下子就疑惑的看了过来。
郎世轩垂下眸子,淡淡地说了句:“你多吃一点吧。”
相公他好像有心事啊!
李纯意面上不显,但心里面却叹息一声,因为自己也有啊!
总而言之一顿本来很丰盛的晚膳,就在夫妻两个各自的心不在焉中悄然而过。
就是可怜了那只胖乎乎的酥皮肘子。
只被心事重重的女主人啃掉了一半而已。
三更时分,万籁俱静,靛青色的富贵绒花床帐内响起了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李纯意小心翼翼的在床上爬了起来。她先是确定了一下身边的男人是真的睡着了,然后才掉过头,朝着床尾的位置挪去。
没错,她想要亲眼看一看丈夫的双脚。
这本来也并不是什么有困难的事情,所以很快的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掀开水红色的鸳鸯锦被,男人的双脚清清楚楚地就暴露了出来。
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双脚,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但当你仔细看去的时候……便能清楚地看见,在两只小脚趾的侧面各有一处鼓起的小凸节。李纯意颤抖的伸出手,轻轻地去触碰那凸起的部分,她心里知道,这肯定是被生生砍掉脚趾后,才会留下的疤痕。
这得有多疼啊!
李纯意的心忽然就像是被刀子一下下扎进了般,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死死的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哭出声音来,但实在是太难过了,所以在寂静的房间内,还是传来了一声声断续却激烈的抽泣声。
就那样哭啊哭的不知道哭了多久,李纯意红肿着眼睛,重新默默地爬了回去,然后,躺下,伸出手,圈住了男人的脖子。满是泪水的湿乎乎的小脸同样贴在男人的脸上,她喃喃地说道:“……喜欢相公……你能被生出来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房间里面渐渐开始安静了下来,哭的累了的某人,终于含着泪花陷入进了睡眠之中。
郎世轩却在这个时候悄然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居然伤心成这个样子,真是个小傻瓜啊。
想是这样想,但他紧紧抱着李纯意的样子,却像是在抱着世界上唯一的珍宝。
独属于他的珍宝。
是嘛,喜欢身体残缺的我。
觉得我被生出来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
郎世轩的嘴角无法自抑的开始往两边翘起,然而一双眼睛却在黑暗之中微微变得湿润了起来。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说过的话,也从来没有人这样真挚的爱过他。
生平第一次郎世轩确切的有了一种,啊,活着还是很不错的念头。
那大概是因为,我终于遇见你了的缘故吧!
低下头,轻轻地在那张泪泪痕般般地小脸上吻了一下,这一刻,他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深深地包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