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泰六年十一月二十五, 刑部尚书齐昌林登大理寺,自陈其罪,称七年前先太子谋逆案乃冤案。
十一月二十八, 成泰帝令内阁次辅朱毓成暂理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重审先太子谋逆案。
“听说没,原来七年前那案子是冤案!我就说先太子若是想当皇帝,当初先帝被人刺杀时, 他就不会冲上去替先帝挡那支毒箭了!要不是中了毒,他的身子哪会变得病恹恹的?”
“可不是嘛!那会都在传先太子命不久矣,先帝为了震慑朝堂上下, 还亲自接了先太孙入宫,以此来表示对太子府的偏爱。都说先太孙是先帝抱着坐在龙椅上, 手把手教出来的。先帝年岁不小了,皇位早晚都是先太子先太孙的,他们怎可能会以身犯险去谋逆呢?”
“听说是凌首辅在背后策划了这次的冤案, 就因着先太子有意要请卫太傅出青州。凌叡不得先太子看重, 又怕他的首辅之位不保,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地构陷先太子府。先除掉先太子先太孙, 把康王扶上皇位。等到时机成熟, 再把康王赶下皇位,自个儿做皇帝。”
“真是狼子野心!前些日子青州与肃州差点儿就出事了, 不就是因为这位凌首辅迫不及待要做皇帝了嘛!唉, 最无辜的就是卫太傅一家与霍老将军, 那样的忠臣良将,竟然就因着这样一个小人没了。”
“谁说不是呢!还有当初长公主的那位驸马爷, 不就是为了替先太子陈冤一头撞死在登闻鼓上吗?”
盛京的老百姓亲眼目睹了当年的先太子府是如何在短短七十二日内彻底覆灭的, 那时心里虽疑惑重重, 却无人敢提。
眼下大理寺重申旧案,倒是将众人埋在心里好多年的困惑给解开了。
果真是冤案啊!
若非是冤案,怎可能会重审?
再想想皇陵里先帝功德碑泣血,卫氏先祖在大相国寺灵牌擘裂,可不就是因为有冤吗?
要知道,当初先太子先太孙,就因着谋逆的罪名,甚至都不能下葬于皇陵。
先帝那般疼爱先太子先太孙,自然是死不瞑目了!
还有卫家霍家一共三百多条人命,也是一夜间消失在一场大火里,又怎能不觉得冤屈呢?
若这一切当真是有人蓄意为之,真应该将那些人千刀万剐!
“那怎地还不抓人呢?不是说那劳什子首辅又跑去皇宫喊冤了么?金銮殿那位皇帝是这位首辅亲自登门恳请登基的,他可别因为这就饶了这劳什子首辅!”
霍珏与姜黎进京那日,百姓们已经沸沸扬扬地讨论起锦衣卫怎么还不抓人的事了,还有人担心皇帝会因为旧情就徇私而放过凌叡。
姜黎放下车帘子,好奇地问霍珏:“那人当真跑去喊冤了?皇上会听吗?”
方才百姓们说的话霍珏自然也听到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舆论往一边倒,一方面自然是因着七年前的案子的确太过不同寻常,另一方面大抵是有人在后头引导着舆论。
霍珏放下手上的茶盅,道:“不过是人云亦云。那人这几日告病在家,连早朝都没去。”
姜黎“呀”一声:“皇上可别因为他病了就心软,做了坏事,就是病得只剩一口气也要让他接受审判自食恶果。他那样的人,死后就算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赎罪的!”
小姑娘越说越气愤,那双湿润的眼用力地瞪了瞪,恨不能马上就能朝凌叡身上骂几句。
霍珏看得好笑,周元庚怎可能会心软?
凌叡此时大抵还在想着只要他手里有周元庚的把柄,周元庚就不敢对他赶尽杀绝。
可惜啊,那两封密函早就被齐昌林李代桃僵换走了。
七年前的谋逆案是凌叡谋划的,周元庚那人胆小若鼠,生怕会被人察觉,根本不敢同凌叡有任何明面上的往来。
也因此,凌叡为防日后周元庚过河拆桥,留下了两封与北狄、南邵往来的书信,里头白纸黑字写着当初康王对北狄太子与南邵皇帝的“承诺”。
只不过凌叡一直以为他藏得隐秘的密函,实则已经落入了朱毓成手里。
周元庚对凌叡不满已久,青州与肃州之事是导火索,彻底点燃了他这些年对凌叡的不满。
再有长公主在一旁推波助澜,只要七年前的案子不将他牵扯进来,他定然会同意重审先太子府的谋逆案。
事实亦是如此。
凌叡此时的处境,说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也不为过。
很快他便会知道什么叫做众叛亲离。
他当初扶植的皇帝要杀他,他亲手提拔的亲信背叛他,他自以为深爱着他的女人利用他、唾弃他,就连细心教导的儿子都死在他前面。
“他会自食恶果的,”霍珏抬手掐了掐姜黎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声音里带着点哄,“至多再过一个月。阿黎再等等,到年底,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姜黎不晓得三法司审案,尤其是那些重大的案子,究竟要审多久。
这会听霍珏说还有一个月,倒是比她意料的还要快。
一个月,她还是等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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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时间,姜黎等得起,可凌叡却是等不起的。
“将此药送到王贵妃处,十日内,本官要周元庚死。”
凌叡用力握紧手上的药瓶,递与乔装出宫的内侍,素来儒雅的脸遍布阴霾,瞳眸里尽是狰狞的杀意。
那内侍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闻言便恭恭敬敬地接过那药瓶,声音尖细道:“大人放心,奴才定会将药送到乘鸾殿。”
凌叡颔首,望了望窗外纷扬的大雪,道:“眼下都察院与大理寺的人盯得紧,本官不方便再去净月庵。你同贵妃娘娘说,为了大皇子,周元庚不能再留,若不然,他早晚会察觉到大皇子的真实身份。”
凌叡顿了顿,又交待道:“另外,余掌印那头让他稍安勿躁,莫要自乱阵脚。他与周元庚毒杀先帝之事,除非周元庚这皇帝不想做了,否则定然不会让人查到先帝的死因上。”
内侍低头应一声,很快便悄无声息地出了凌宅。
他人才刚走,书房里马上又进来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丧服,素容憔悴,头簪白花,正是凌叡的发妻,慕氏。
慕氏进来后,便瞪着一双赤红的眼,望着凌叡,道:“方才来的那人是谁?梵儿的遗体,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给我要回来?”
凌叡紧紧皱起眉头,慕氏是大家闺秀,二人成亲后,她一贯来是知情达理、温柔体贴的,是个称职的贤妻良母。
可自从梵儿的遗体被送回盛京后,她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时不时就跑来寻他麻烦,哭哭啼啼的,越来越没有一个当家主母的气度。
现如今他正是如临深渊薄冰的处境,一个不慎,便会人头不保。她不给他慰藉便算了,还一改从前的贤惠,动不动就怪他没护好梵儿。
凌叡望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沉着声道:“不是同你说了?再过十日!慕氏,我的事你莫要再过问,你——”
他话未说完,慕氏便疾步冲向他,“啪”一声狠狠打了一耳光。
“莫要过问?”慕氏冷笑一声,讥讽道:“你与宫里那位的事,你以为我不知?你以为你去净月庵的事当真是人不知鬼不觉?”
凌叡被她这几乎用尽全力的巴掌打得头一偏,脸上被她的指甲划出了一道细细长长的口子。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慕氏,随后脖颈青筋凸起,怒吼一声:“慕氏!你疯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死?”
慕氏强忍住泪,凄厉一笑:“凌叡,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你,为何死的是我的梵儿?你就是个畜生,早晚会遭报应!”
说罢,她在眼泪落下之前,转身跑出了书房。
凌叡咬牙盯着慕氏的背影,旋即身体重重一晃,他“哐”一声紧紧扶住桌案的一角,喃喃道:“我不会输,只要周元庚死了,他们便定不了我的罪。大皇子是我的儿子,他怎会不帮我?还有王鸾,她本来就恨周元庚,一定会借此机会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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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乘鸾殿。
“他想要周元庚死,那便自个儿杀他去,同本宫说这些话有何用?”
王鸾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上的药瓶,对马嬷嬷道:“你说他是多自负,才觉着本宫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替他杀人?还拿旭儿来威胁本宫,简直是痴心妄想!”
“娘娘心里清楚便好,凌首辅说不得马上就要……娘娘自当是离他远些好。”马嬷嬷说到这,便上前拿走王鸾手上的药瓶,道:“这药瓶里装的多半是毒药,老奴拿去处理了,免得被人看到,惹来一身腥。”
“慢,嬷嬷,”王鸾拦住马嬷嬷,“这药以后兴许能用上,先留着吧。”
马嬷嬷脸色一变,“娘娘!”
王鸾笑道:“不是用在皇上身上,嬷嬷不用担心。”
马嬷嬷蹙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将药瓶藏了起来。才刚做好这些,便有内侍通传,说皇上来了。
这几日宫里的人谁不知晓成泰帝的心情糟糕透了,养心殿里的茶盏镇纸都不知被他摔碎了多少个。
也就在乘鸾殿这里,才能消停些。
马嬷嬷忧心忡忡地望着王鸾,正欲开口,却见王鸾抬了抬手,道:“嬷嬷退下吧,皇上不喜欢有外人在。”
马嬷嬷只好将到嘴的话咽回去,领着守在外间的一众宫女退了出去。
成泰帝进来内殿,见王鸾正要往一边的金丝楠木柜子里取东西,便道:“今日不必吃那神仙丸,阿鸾,过来陪朕说说话。”
王鸾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掩下眼底的异色,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对成泰帝道:“那臣妾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便在成泰帝身旁坐下。
成泰帝将头枕在她腿上,闭上眼,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在春和殿,他便是这般枕着母妃的腿,听她温言细语地同他说话。
王鸾跟了成泰帝那么多年,早就知晓他爱听什么话。
这会说的话自然都是哄他开心的,偶尔会捡起几句大皇子的事来说。
成泰帝闭眼听着,听到一半,忽然打岔道:“凌叡是你表哥,秦尤是你姐夫。若是朕要治他们的罪,阿鸾可会生朕的气?”
王鸾唇角的笑意不减,轻轻揉着成泰帝的额角,温柔道:“皇上说的什么话?臣妾不过一妇道人家,朝廷的事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任何伤害了皇上的人,臣妾都不会原谅。若是表哥与姐夫做错了事,皇上该罚就罚。臣妾啊,只要皇上开怀便心满意足了。”
成泰帝睁开眼望着王鸾,道:“你别怪朕心狠。朕待他们不薄,加官进爵,让他们位极人臣。可他们竟然为了一己之私,想要祸乱朕的江山,朕不能忍。况且,正如惠阳说的,七年前,若不是他们蛊惑朕,朕怎会伤害太子与父皇?”
王鸾轻轻附和:“表哥那人能说会道,连臣妾的长辈,瀛洲王氏的族长都对他言听计从。臣妾许多年前便觉着不妥,眼下他既然触怒到皇上,那皇上不必顾及臣妾的脸面,依照大周的律法处置了便是。臣妾的依仗,从来不是旁的人,也不是家族,而是皇上。皇上可不许因着表哥与王家犯了错,就厌弃臣妾。”
王鸾说到这,那双柔媚的凤眸浓情蜜意地望着成泰帝,带着点儿娇嗔。
成泰帝提了提嘴角,心底那点子怀疑瞬时便烟消云散。
阿鸾一直以来都那么崇拜那么爱慕他,视他做天,怎可能会背叛他?
成泰帝拍了拍王鸾的手,温声安抚道:“阿鸾是世间最懂我的人,我怎会厌弃你?”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王鸾垂下眉眼,轻轻笑了笑,道:“臣妾与旭儿就只有皇上了,皇上可得记住您今日说的话。”
成泰帝在乘鸾殿呆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回去养心殿处理政事。
此番大理寺重审先太子谋逆案,他几乎日日都派人盯着。
那日宗遮前来求见,将手上的证据还有齐昌林的证词都一一上禀,同他道:“青州之案,主谋乃秦尤,凌若梵手上有秦尤通敌之证据,却不上报,至多只能治个包庇隐瞒之罪。眼下臣搜集到的证据尚且不足以定凌首辅的罪,除非皇上能同意臣重审七年前的谋逆案。罪臣齐昌林已对当年之事供认不韪,还请皇上允臣重审旧案。”
成泰帝让赵保英将齐昌林画押的证词仔仔细细念给他听,里头字字句句指向的都只有凌叡一党,半个字都没提到成泰帝。
可饶是如此,成泰帝还是不放心,日日都要赵保英到大理寺盯着。
他翻了翻手上将将送上来的案牍,对赵保英道:“宗遮还有朱毓成怎地还不派人将凌叡捉到牢房里?既然要重审旧案,那就越快越好!快些将这案子结了!”
赵保英躬身道:“两位大人办事一贯来铁面无私、律法严明,想来是要等证据确凿了才会下令逮捕人。眼下凌大人告病在家,若是强行将他下狱,在狱中出个什么事,恐怕要落人话柄,说大理寺屈打成招、陷害忠良云云。奴才瞧着,两位大人应当心里有数。”
成泰帝闻言,微蹙的眉心总算展平,“如此,倒是不必再催他们。”
却说成泰帝离开乘鸾殿后,马嬷嬷便进去内殿。
见王鸾平安无事,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才刚松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又抿了起来。
王鸾睇她一眼,道:“方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马嬷嬷迟疑了片刻,道:“方才皇上才刚进乘鸾殿没一会儿,大皇子便从乾东殿过来。奴婢谨记着娘娘的吩咐,并未让殿下进来,差人将他送回去乾东殿了。”
王鸾淡淡“嗯”一声。
乾东殿就在养心殿东侧,旭儿大抵是瞧见他父皇的轿撵了,想同他父皇说话,这才跟过来的。毕竟旭儿小的时候,最爱在乘鸾殿里缠着他父皇说话的。
只是从三四年前开始,也不知道为何,他忽然便同他父皇不怎么亲了。
王鸾揉了揉额角,说实话,成泰帝喜怒不定,旭儿在这,她反倒会提心吊胆。
她私心里也不大希望旭儿同周元庚亲近,嬷嬷将他送回去乾东殿,自是最好。
“明日让阮嬷嬷带他过来用午膳罢,”王鸾叹了声,“明日皇上应当不会来。”
马嬷嬷忙答应下来,小殿下前几日才失去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内侍,想来还在伤心着呢,明日来乘鸾殿同娘娘说说话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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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盛京的老百姓们虽说因着三法司要重审旧案一事而多了不少谈资,但也就茶余饭后说几句罢了。毕竟日子还是要自个儿过的,眼见着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都开始备年货。
这几日前来状元楼定酒的街坊可不少。
姜黎自从回了盛京后,虽说风寒之症已经好得差不多,可杨蕙娘见她瘦得下巴都尖了不少,硬是将她拘在家里又养了几日,方才让她去酒肆。
姜黎离开盛京两个多月,再回来时,状元楼隔壁的两间门面都已经被杨蕙娘盘了下来。
如今的状元楼可是不小了,原先的人手自是不够。
杨蕙娘又招了一些人,连余秀娘从前的婢女小月也来了酒肆做酿酒娘子。
姜黎与小月有过一面之缘,二人寒暄几句后,姜黎往后厨看了眼,忍不住问道:“秀娘子今日怎地没来?”
小月沉默了片刻,十日前,老爷去了大理寺认罪。
没多久,这盛京便多了许多流言。
都说老爷助纣为虐,替那什么凌首辅害死了先太子,还有青州的卫太傅与霍老将军。
如今受良心谴责,这才连命都不打算要了,去大理寺自揭七年前的罪行。
可小月知晓的,老爷会去认罪,多半是因为夫人。
而夫人今日之所以不在酒肆,就是去了大理寺狱看老爷。
小月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对姜黎道:“夫人去了大理寺狱。”
其实在姜黎回来之前,夫人便同杨掌柜还有如娘坦白了过往的一切。
夫人怕老爷的事会牵连到酒肆,打算坦白后就离开酒肆的,却被杨掌柜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犯错的是你前夫,与你何干?”杨掌柜恨铁不成钢道:“我又不是那等子不讲理的人,你安心给我留在酒肆。若是有人敢骂你,我替你骂回去!我那女婿在都察院当御史可不是白当的!”
夫人说酒肆里这几位娘子都是好的,小月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怕姜黎会担心,她在说完方才那话后,又赶忙补了句:“前几日去大理寺认罪的那位刑部尚书,是夫人从前的……夫君。夫人,就是去大理寺狱看他的。”
姜黎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
万万没想到与秀娘子和离的人竟然是刑部尚书齐昌林,这盛京里的二品大员稀缺,十个手指就数得过来,真想不到秀娘子的前夫就是其中一人。
说起来,那人在七年前的先太子谋逆案里也是不无辜的,这么看来,他也算是害了霍珏与阿姐的人之一。
只不过他如今既然认了罪,又愿意指认旁的同谋者,也算是做了点该做的事。
夜里霍珏回来,姜黎便忍不住同他说起这事。
“小月说秀娘子以前的夫君就是刑部的齐尚书,今日秀娘子没来酒肆,就是到大理寺狱看他去了。”姜黎上前半步,给霍珏解官服,继续道:“秀娘子素来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那齐尚书犯了那么大的罪,她愿意去看他,大抵是为了全了从前的夫妻情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小姑娘说完这话,便抬眼看了看他,打量着他的神情。
见自家郎君垂眸望着她笑,似是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也跟着笑了笑,道:“我听娘说,秀娘子怕我们还有酒肆会受她所累,都同娘提出辞呈啦,好在被娘劝住了。那齐尚书不是好人,可秀娘子是好人。你,你别怪她。”
“嗯,别多想,我不会迁怒到秀娘子身上。”霍珏低声应她,换好衣裳后,便抱起姜黎,让她坐在膝头上,问道:“今儿嗓子可还会咳?”
姜黎忙道:“昨日就不咳了,方神医开的药还剩下一剂,娘说不能浪费,非要灌我多喝一日药。”
霍珏捏了捏她圆润润的手指头,道:“病去如抽丝,娘也是为你好,方神医说了这些药一剂都不能落下。”
方嗣同开的药效果极好,姜黎吃了几日便好得差不多。
可老人家说她这次的风寒之症太过厉害,为防落下个寒底,又给她开了几日药。
提起方神医,姜黎不免又想起刚回京那日,定国公府的人匆匆忙忙来霍府将他接走的事。
“阿姐当真没出什么事?”姜黎拽了一下霍珏的袖子,担忧道:“那日我瞧着暗二过来接方神医时,还挺急切的。”
霍珏道:“别担心,阿姐没事。”
不仅没事,兴许还是有好消息了。只不过阿姐既然不说,那他便也装作不知。
阿姐……大抵是有她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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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为何不同世子说?”
此时的无双院里,佟嬷嬷也说起了同一件事,“世子盼星星盼月亮地想要同姑娘生个小女郎,若是知晓姑娘有孕,指不定要多欢喜呢!”
“方神医说了,眼下日子还浅,还不能断定是不是真的有孕。若过几日小日子来了,岂不是空欢喜一场了?况且——”卫媗摸着小腹,垂下眼睫,道:“就算是真的有孕,眼下也不是说的时机。”
佟嬷嬷不解:“那什么时候才是说的时机?”
卫媗望了望外头簌簌落着的大雪,轻声道:“再等等罢。”
“等什么?”薛无问从外进来,恰巧听见她说的这话,下意识便问了句。
卫媗见他身上的大氅还沾着雪花,忙上前替他解开大氅,道:“等腊梅树的花开得再艳些。”
薛无问望了眼窗外的腊梅树,只见上头窜出了一朵朵花苞,铺满了枝头。
卫媗喜爱腊梅,往年腊梅花期一到,就爱领着丫鬟婆子在院子里摘花,烘干了来调香。
他收回眼,目光又落在她脸上。
前两日方神医给她把了脉,说是积了食,又开了几剂药。药吃了两日,她的胃口的确是恢复了些许,脸也回来些血色。
薛无问眸色深了深,扶在卫媗腰侧的手微微有些滚烫,他摩挲着她的腰,低头在她颈间嗅了嗅,开口时声嗓带了点哑。
“卫媗……”
卫媗动作一顿,下意识便往后退了步,道:“今儿不行。”
薛无问从来不在这事上勉强她,忍了忍,便将手从她腰侧挪开,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天知道他都多久没碰她了。
卫媗抬眸看他一眼,转身将大氅挂起,慢悠悠道:“等我身子完全恢复吧。”
大约也就一年……
薛无问心里想着她再吃几日药应当就差不多了,左右不过几日,忍忍便过去。
卫媗可不知他心中所想,挂好大氅,便在贵妃榻上坐下,问道:“你回来前去见朱次辅了?”
薛无问嗯一声:“还有那小子也去了,就在绣坊街的面铺里。”
“我知你想问什么。”他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拥入怀里,道:“朱世叔说,他与宗大人、鲁大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明日便会差人逮捕凌叡,后日正式提审。你放心,这一次,凌叡插翅难飞,希望他死的人可不仅仅只有我们。”
“卫媗,”薛无问低头碰了碰她的眉眼,认真道:“很快你就不再是无双院的魏姨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