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三更合一

小野一走, 老太太跟着陈六福在医馆里忙事业,两个年龄加一起能有120的老头老太,把医馆打理得井井有条, 整天不是忙进货就是忙着培训新员工, 经常是几天也没时间来603看一眼。

从此以后, 这家里就真只剩安然和宋致远了,就连黑花, 似乎也知道小主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偷偷的,破例给它肉也不香了。

整天就趴在家门口看着远方,或者大院里晒晒太阳, 睡睡觉, 偶尔有生人的时候吼两声, 显示它这只英雄狗还在,大家不要害怕。

小野一走, 大院里的孩子们仿佛没了主心骨, 尤其是石榴和李忘忧, 做啥都没劲了,说是也要去港城跟小野一起上学, 可惜她俩一个还在小学五年级,一个还跟严斐一样上初三,明明是同一年开始读的书, 人小野已经是大学生了, 他们还没上高中……你就说吧,这心态,这对比,谁受得了啊?

据胡文静说, 严斐难过了好几天呢。

大人们都以为这就是小孩子之间正常的比较,觉着是同样的起点同样的年纪,忽然有人狠狠超越了他们,心里失落和一点轻微的自卑,调整一段时间就好了。

而严斐也确实是调整一段时间就好了,但好了后他忽然提出他的大学也要出去外面上,而且就要跟小野上同一所大学。

“我说好啊你要能考得上你就去,尽管去,反正我家小斐数学不好,但外语好啊,到时候说不定就真去了呢?”胡文静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着说,可能压根就没把儿子的想法当回事。

因为孩子教育她从来没操过心,所以对孩子每一个阶段能去什么学校她也不是很清楚,更不知道去这个学校的难度。

因为万事轮不着她操心,所以心态还跟少女时期一样,安然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这不就是她一直希望自家闺女能过上的躺赢人生吗?

“小安快告诉咱们亲闺女,让她脚步慢点,等等小斐,这差距不能拉太大。”

安然想起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景,暗自较劲的情景,还想起了那次刚搬来书城,小野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严斐弟弟长得高的时候,疯狂比身高垫脚尖走出芭蕾舞步,甚至每天吃很多胡萝卜喝三斤牛奶的情形来了……这俩,明显是在较劲呢。

“放心吧,不用等,小斐会奋起直追的,咱们先祝小斐早日成为大学生。”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孩子的事孩子自己想去,他们现在忙着聊天呢。

“对了,你邻居的大伯哥,就是京市来的,本来在军区工作那个叫啥房什么来着?”

“房平东吗,那年去了房管局,咋啦?”

胡文静小声说:“对对对,去年不是从房管局调到市委去了嘛,昨儿来找老太太帮忙,他想再进一步,可惜老太太也没办法帮他。”都退休了,怎么还来求人,这不是求人,是为难人,一来就说跟小安是好朋友,搞得老太太都不好意思直接拒绝。

不过,老太太是什么人呀?她自己一琢磨就知道,这应该不是小安很要好的朋友,不然小安不会允许他自己提着东西就上门的,估计交情是有过一点,但现在已经淡了。

所以,当胡文静说要打个电话给小安确认一下的时候,老太太不让她打,反正拒绝了就是,没必要搞得大张旗鼓,可胡文静终究是憋不住,要跟好友吐槽两句,“人倒是看着怪体面,就是……”做事有点投机了。

安然苦笑连连,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扯着虎皮当大旗的一天,“他那人就那样吧,你们别放心上,倒是他儿子还不错,叫房明朝,应该是去过你们家的,假期里跟小斐他们一起出去玩那个男孩子。”

胡文静这才高兴起来,“原来是明朝的爸爸啊,看不出来……”这父子俩差距有点大啊,不仅外貌,行事做派也大相径庭,“听说明朝上了京市政治学院?”

对于明朝的录取结果,安然也很意外。

实在是没看出来,一般上这个学校的或多或少都有点想往仕途发展的样子,可明朝平日里也没听说有这方面的抱负,倒是他爸估计有点……莫不是他爸让他选的志愿?

两个女人叹口气,终究是别人家的事,你管太多不好的,当年被张怡撺掇着做错事,安然能冲到房平东家里大闹一场,那是因为明朝还是个孩子,没办法给自己做主,没有正确的三观,可现在,他都成年人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就是天塌下来安然也不该再多管闲事。

你喜欢这个后生是一回事,但他家长拉胯,你也没办法。

不过,安然意外的是,看不出来房平东还有再进一步的想法,他的年纪比房平西大好几岁,现在已经四十三四了,如果进不了那就是真的进不了,政治生涯也是讲究个年龄限制的。

看来,他这次没成的话,一辈子就止步于市委常委了。安然对他感观有点复杂,说他不怎么样吧,但他偏能在所有人甚至亲生父亲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逆风翻盘,前面三十几年他的成就是远超有亲生母亲保驾护航的房平西的。

可你要说他厉害吧,他又屡次在女人的事上栽跟头,眼神总是有问题。鳏夫找续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连续两次找的都不靠谱……刚要说他这人不行吧,他又没有抛弃毫无依仗和利用价值的陈静,还跟她和和美美……安然都不知道说他啥了。

就这样吧,反正老宋要跟他来往那是老宋的私交,她是不会再跟这种人来往了。

两个好友又聊了几句,挂掉电话,安然正准备做饭,门口进来个高挑美人,十分贴身的真丝衬衫扎进普通的有点洗白的牛仔裤里,脚蹬一双棕黄色小皮鞋,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就算不看脸,光看身材和打扮,那也是洋气至极的,要是再看脸,那就是个妥妥的大美人啊!

别的安然都不羡慕,就是那平坦紧实的小腹,以及恰到好处的腰臀曲线,四十岁的女人还能保持这样,真的除非是不生孩子。

安然已经是很注重保养,生孩子后恢复得非常好的女人了,可跟她站一起,也是不如的,用以后的网络词汇来说那就是一股“妈味”。

气质这个东西说不清楚,哪怕脸上没皱纹,皮肤再嫩,打扮再年轻,终究是被柴米油盐腌入味儿了,装不了少女。

她故作嫉妒地皱着鼻子,“萧大美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呐?”

萧若玲却没有往日的风情,也来不及跟她斗嘴,“你得帮我个忙。”

原来,姜丽娟这几年在这个有爱的环境熏陶下,居然彻底改掉了以前的“疯病”,不仅不再乱打乱骂,学会了说很多话,做很多事,现在心智一开,成了个正常人,甚至在安然看来是比常人还机灵一些的。

大姑娘很漂亮,水灵灵的大眼睛,白白的瓜子脸,黑黝黝的麻花辫,玲珑有致的身段,以前还“傻”着的时候就有好几个家里有儿子的老太太来问过。

不过当时石万磊和萧若玲都看不上那些人,普通工人而已,在他们这些走南闯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眼里,真的配不上自己“闺女”。

现在大家伙一看,那说话做派,为人处事,哪一样不是正常大姑娘?大院里想跟她处对象的男青年没十个也有八个,石榴上学后,萧若玲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家里,寻思着给找个工作,慢慢融入正常人的社会。

603,终究是把她保护得太好了。

这就是安然虽然看不惯萧若玲,但依然能成为好朋友的原因,她总是嘴上嫌弃这嫌弃那,但到了石榴和丽娟的事上,她想的做的比人亲妈也不差。

“行,我看我们厂里能不能给她安排进去。”

目前东纺各个岗位都不缺人了,但这只是目前,用不了多久等她的计划上马,到时候肯定要照一批人的。而丽娟虽然没上过初高中,但以前的基础还在,萧若玲也经常教她,常用字都认识。

最关键的,她做得一手很好的缝纫手工活,这可是厂里接下来最需要的女工。

***

“厂长,咱们仓库里已经有五十吨积压了,是不是……”孔南风很忧虑地说。

眼看着成品越来越多,账上的钱早就用光了,现在用的是从省信用社贷的二十万贷款。

用贷款生产卖不出去的东西,一想到每天只出不进还要支付那么多利息,他也坐不住了。

“厂长说的那位‘老师’到底啥时候来啊,工人听说会补奖金倒是不着急,可换咱们着急了。”杨靖搓搓手,焦灼得嘴里都起泡了。

安然神色淡定,“我知道大家着急,但时机还没成熟,这位老师一定会来,他来得越晚,咱们准备越充分,可谈判的筹码就越多。”

宋明远说来,也没给具体时间,只说是“过几天”,安然就以为怎么着也是五六天一个礼拜左右吧,谁知小野都去到海城一个多月了,他还没来。

可安然平时急躁,在这种事上却很沉得住气,宋明远是个纯粹的利己的商人,他这么久不来,不就是知道东纺的情况,想要再拖几天,拖得越久东纺越着急,一旦着急了,那心态就不稳了,到时候就只能由他牵着鼻子走吗?

别以为安然没想明白他跟老宋说“合作”是什么意思,那段时间忙着处理刘雨花,她无暇多想,现在越想越发现,这个宋明远就是只成精的老狐狸!为了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可以眼睁睁看着“弟媳妇”的厂子拖到负债累累。

老宋还说他是好人,真是有够天真的。

而安然一直不打电话也不写信去催,其实就是想看看谁先熬不住罢了。她安然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他想要利益最大化,她安然比他还想。

他以为自己厂里积压这么多布肯定会炸毛,可安然就偏不。

她不仅不炸毛,不着急,不停工,她还得继续加大产能,机器二十四小时不能停,“钱没了就再贷点,老孔你看改天能不能把你三姐夫请出来,咱们请他吃个饭?”

孔南风的三姐夫是省行的领导,管的就是企业贷款这一块。

孔南风大惊,“你还要继续贷款?”

“对,咱们这时候只能一鼓作气干下去,千万别泄气。”以后到底是吃肉喝汤还是不温不火,就看这一次了。

孔南风咽了口唾沫,“这次还要贷多少?”上次的二十万是抵押厂子部分资产贷的,这次不知道还能抵押啥,总不能把整个厂压上吧。

“看看能不能再贷二十万吧。”安然也知道没啥能抵押的了,所以想请老孔找找关系,能多一点是一点,如果他三姐夫那里也走不通的话,安然准备从自己手里垫点出来,十万块她凑一凑还是能凑出来的,只是这是国营厂,自己的钱放进去以后怕说不清……别好事没干成,还背了个坏名声。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她不希望真走到那一步。

再贷二!十!万!所有人紧张得不敢说话,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安然环视一圈,发现大家是不赞成,是担忧,是紧张,但都没有一口否决,她还是很感动的,看得出来大家本质上是很相信她的,这就是当年一起考进来值夜班喝小酒喝出来的交情啊!她安然何其有幸,能遇到这么优秀,又这么信任她的工作伙伴。

“我安然今儿就把话撂这儿,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厂子亏本的,如果亏了,我来赔。”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赔?那可是几十万啊,不是几百几千。

当然,安然一直很低调,他们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有多少资产和钱,他们理解的是——小安敢这么承诺,一定是百分百确定不会亏,一定能处理出去的。

她到底是哪来的信心呢?

这是所有人都忍不住想问的,明明每天上一样的班,吃一样的饭,怎么她脑袋瓜里就是那么多想法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算继续推老秦出来问,毕竟大家都知道小安对老秦比别人多一种亲情一样的东西在,谁会跟亲人生气呢?对吧?

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拍响了,声音太突然,吓得众人一抖擞,张卫东皱着眉头开门,是门口保卫科的老刘。

老刘这才发现自己莽撞了,“对不住,打扰领导们了,是门口来人了,是不是要出事了?”

所有人都被他这摸头不着脑的几句弄愣了,“老刘你好好说话,别不吉利。”本来就欠这么多债了,人人如临大敌,可别再添乱了。

老刘这才咽了口唾沫,说:“大门口来了十几个穿黑西装戴镜的男人,一个个黑梭梭的,吓人得很呐。”

安然心头一动,忽然问:“哪儿口音?不是咱们石兰人吧?”

“他们说他们是港城来的,口音有点烫嘴。”

众人不解,东纺没有港城客户啊。

安然抚掌大笑,“唰”一下子起身,高声道:“这就是我给厂里找的老师,走,咱们迎接‘老师’去,张秘书找几个人把这里布置一下。”原本愁眉不展的人,一下子就眉开眼笑,跟饿了几天的人看见肉包子似的,走路脚下都带风呢。

宋明远这人,说他商人习性吧,又不全是,因为他不遵守商业规则,事先也没告诉一声,下飞机直接就奔到东风纺织厂来,杀个东纺猝不及防。

远远的,安然就看见一行十三个黑西装戴墨镜的男人,黑皮鞋红花领带,这不就是电影里演的高级古惑仔打扮吗?难怪保卫科不让他们进来,不知道还以为来闹事呢!

为首的正是宋明远,年近五十的老大哥,看起来很精神,跟一般这年纪的成功商人不一样,是一个很清瘦的中年人,背着手正在冲安然点头。

“宋厂长您好,请进请进,几位大师傅们辛苦了。”

宋明远也很给面子,跟她用别口普通话打招呼:“小安你好,多年不见,风采依旧。”

其他人一看:哟,很熟啊,莫非是安厂长去特区学习时候认识的?

“我给大家伙介绍一下,这位是港城明远服装厂的宋总,大企业家,在港城做服装外贸生意,专门出口欧美,他带来的这几位大师傅就是服装厂的骨干,我没说错吧?”安然笑着问,她可是很能屈能伸的,虽然上次见面对这个宋明远感观一般,但在商言商,这是她的原则。

果然,宋明远被她恭维得很舒服,“安厂长太谦虚,想必这几位就是你的得力干将?”

他主动伸出手,杨靖等几位副厂长依次跟他握手,自报家门。

有了这个愉快的开场,接下来安然就请他们先去会议室休息,不仅有茶水,还有好几样书城特色的小点心和水果,清洗干净,摆放整齐。坐了好几个小时飞机,一下飞机就往这边来的大师傅们听说叫吃,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

两地口味相去甚远,对于不知道的小食品,张卫东和钱文韬就细心地,慢慢地给他们介绍,是书城市的什么特产,味道怎么样,怎么做的,什么历史由来……一来二去,不就跟他们有话聊了嘛?

而且这些大师傅以前都是两广过去讨生活的,祖籍还在华国境内,虽然大部分口音是不一样,但说慢点还是能听懂,沟通起来几乎无障碍。

看见大家伙眼里的满意,安然冲卫东悄悄竖大拇指,她只让准备茶水,他倒好,把点心水果都给准备上了,水果是临时叫人去买的,零食却是银花她们食品厂出品的,安然每年都会给厂里采购一点来备着,要么逢年过节联欢会时候用,要么招待客户用,反正花的都是小钱,挣来的利润却是谁也说不准……卫东真是个好秘书。

杨靖等人忙着给宋明远介绍厂子情况,好秘书过来问安然:“厂长,待会儿午饭……”

“去小厨房,让做三桌酒席,尽量清淡一点,但又要有书城风味,再让钱主任提几瓶茅台下去备着。”

论招待客户,安然是有经验的,也不看看她上辈子是干啥的,不过跟别的招待不一样,她是好吃好喝只要是不违背工作纪律她都愿意招待,但坚决不能出现女人,别的厂子喜欢把单位上最漂亮那几个女工或者播音室的小姑娘带着陪酒,可安然却坚决不搞这一套。

要聊业务,她手底下这几个副厂长谁的业务能力不强?

要论夹菜倒酒,张卫东和钱文韬哪个没眼色?

要说喝酒,有她这个“酒中女杰”在,哪个大老爷们敢跟她喝?小厨房里多的是烧刀子。

所以,安然跟客户谈生意的时候,还真不需要小姑娘,更不可能去什么地下舞厅歌厅的。

等厂子看回来,小厨房的饭菜也捯饬好了,一群人移步小厨房,顺便还能让他们看看东风纺织厂每天饭点的盛况:大食堂里人山人海,尤其是打荤菜那几个窗口,哪怕你是个身强体壮的男青工,进去之前饭缸是圆口的,出来就给你挤成椭圆形你信不?

这群工人,除了女工们他们不好意思挤人家,只要是个男的进去那就准备饭缸变形吧。

这不,宋明远直接咋舌:“这是有多少工人?只有一个食堂吗?”

“目前一共七百名左右,这个点来吃饭的怎么也得有三百人左右。”有的是还没杀到食堂,有的是歇班在家自个儿做,也有的是门口下馆子去了。

宋明远挑眉:“这么多?你们厂规模不小嘛。”

安然笑笑,当然不小,这可是石兰省整个系统内最大的,名副其实的大厂了,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大厂已经拿不出一分流动资金还倒欠一屁股债了。想到这个,安然也不跟他绕圈子,早一天达成自己的目的,就能早一天把钱挣到手,她现在可是等着资金的人,“是不小,怎么样宋先生有没有信心,合作一下?”

宋明远老狐狸的笑笑,“先吃饭,咱们的老师们也累了半天。”

“行,咱们边吃边聊,下午大家先休息一下,我让人给你们安排酒店。”

宋明远一点也不客气,答应了,看得出来他满世界做生意,这样的招待标准是家常便饭。

不过,等吃上正宗石兰省风味的饭菜时,他就维持不住镇定了,据宋致远所说,他大哥以前最爱面食,是一个无面食不欢的人,而石兰最出名的是啥?当然是面食呗!

不仅他吃得爽,大多数老师傅们都是爽的,就算有偶尔几个吃不惯的,也还有米饭和小米粥,这是小厨房特意准备的,吃得时候安然也识趣的不再提合作的事,只让大家伙给他们倒酒,不必喝得大醉,就微醺最好,这时候人的戒心是最低的,张卫东等人很快把他们底细打探清楚了。

这十二名老工人,有的是打版的,有的是裁缝,有的是做设计的,还有的则是直接资深老推销员,宋明远这一趟,相当于是搬了个小型的工厂过来,就连会计也带来了!

明摆着,他是有备而来,而且必须是准备大干一场的!

打探清楚,安然就大致心里有底了,这一次宋明远压根不是来谈什么“师父带徒弟”的生意,而是真正的合作:因为英国环保法案的通过,目前港城对工厂的环保要求相当高,一旦环保不达标而私自开工的话,需要付出数十倍于生产额的高额罚款,一罚一个破产。

资本主义吃人本性,暴露无遗啊。

倒不是说那边的环保要求多么严格,多么苛刻,所有厂子都做不到,而是光宋明远的服装厂做不到。

当时安然去参观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服装厂建在入海口附近,那里海运倒是方便,甚至走私的都有,可问题是距离居民区远,公共基础设施不发达,想要修建排水管道费用太高,只能把废水排进海里……而这,恰恰是法案所不允许的。

等把他们送到安排好的酒店,安然把所有人召集过来,把大家打探到的消息汇总,得出这样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是的,在宋明远眼里,这是资本主义吃人不吐骨头想让他破产,可在东纺,那就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这意味着,宋明远这次来,压根就不是传授知识给他们然后不带走一片云彩,他是想直接把自己的服装在这边生产,而到底是把东纺发展成他的代工厂,还是怎么着,这里面的区别也很大。

安然眼睛发亮,里头像有两簇小火苗,“同志们,明年到底是吃肉还是吃糠,就看这几天了。”

众人都明白,撸起袖子,齐声说:“厂长放心,咱们豁出去了这次。”

按照齐心协力田忌赛马的原则,商量好对策,分配好任务,确定下重点“攻克”对象,安然就让大家先回各自办公室或者家里休息一会儿,晚饭时分再去书城饭店。她嘛,自然是要回家去的,得把这一身衣服换掉,再洗漱一下,虽然没喝多少,只是小酌怡情,但身上总是有股酒气的。

“你喝酒了?”老宋居然也在家,他皱着鼻子闻了闻,又用手扇了扇。

安然搂着他的腰,忍不住点了点他挺拔的犹如雕刻出来的鼻尖,这个鼻子小野跟他真像,只不过小野的鼻尖更翘一点,有种少女的俏皮和可爱。“就喝一点点,没醉。”

她心里有数呢。

老宋显然正在厨房洗刷刷,身上还围着围裙呢:“跟谁喝?”

“你大哥。”

“他来了?”别说,神情里还有点激动。

“来了,中午刚到的,先给安排到书城宾馆住下,晚上你跟我一起去,过去看看他。”

都没说诉衷肠啥的,安然可不会侥幸地觉着,如果兄弟俩诉衷肠诉得好,情到浓时说不定宋明远能放松警惕,或者手指缝多给东纺漏点出来,也是够厂子吃段时间的。

因为宋明远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这么多年没见弟弟的人,来到书城第一件事不是来看弟弟,而是先杀到厂里,他对他手底下那群骨干的上心程度都比对老宋强。

但安然不断安慰自己:或许这人是近乡情怯,没做好思想准备呢?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更不能给老宋泼凉水。

宋致远这才擦了擦手,“他……有没什么变化?”

“老了点,不过也快五十的人了,你们老宋家的人都没你经老。”除了有点白发和皱纹,现在走出去说是三十多岁也有人信。

说完,安然就迫不及待洗澡换衣服,睡觉去了,小酌之后再睡一觉,那是最舒服,最惬意的享受。

老宋洗刷好,把卫生搞完,进屋一看,妻子睡得呼呼的。因为刚换了睡衣,那白色的纯棉的小裙子有种若隐若现的风情,他难免就有点意动。自从他出国回来,先是忙着小野的病,忙着高考,给她选志愿,后来又是刘雨花的破事,再然后小野去港城了,刚去这一个月他们真是提心吊胆,每天一个电话的问着,现在好容易姚老也说了,没事,孩子好着呢……整整五个月没那啥了。

老夫老妻留下难以置信的泪水,说出去没人敢信啊!

不是他不想,他倒是想得很,可小安一会儿忙这个一会儿忙那个,整天脚不沾地的奔走,挨着枕头就睡,他在一旁看着帮不上忙,也不忍心再用这种事打扰她,对吧?

今天事情终于出现转机,安然也有点意思,两个人就把门一插,纵情了一把,舒服是舒服了,可能是许久不做这么高强度的运动,安然居然累得老腰酸痛,像扭到了似的,“哎呀呀老宋,扶我一把,疼。”

宋致远没来得及打扫战场,慢慢搀起她,“怎么,真扭到了?刚才那动作难度也不大啊,就是腿分……”

“滚。”安然一个枕头扔他脸上。

老宋嘿嘿一乐,真是越来越没脸没皮了,“下次我幅度小点。”

安然白他一眼,让他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慢慢地坐起来,又去洗了个澡,“你怎么还不去洗漱?赶紧的,还得去接人呢。”

老宋懒洋洋的,把地上的卫生纸打扫干净,又把床单被罩拆下来,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屋里还是有味儿的。

不过,现在好的是,家里就两个成年人,就是放浪形骸一点也没关系,不怕尴尬。

这就是两个人的快乐生活,除了有时候会挂念俩孩子,其他时候真是方便太多了。单不用做饭这一条,安然就觉着自己身上被腌入味这股“妈味”都淡了很多。

老宋把衣柜打开翻了翻,翻出一件白底绿碎花的连衣裙,“穿这个?”

这是儿子买的,包文篮拿到第一笔奖学金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他妈买了条新裙子,看质量是非常高档的,安然都没怎么舍得穿。不过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这是披荆斩棘的战袍。

换上战袍,果然是娇俏得不得了,就连老宋都要多看两眼,“就该这么穿。”包文篮的审美可真在线。

不过这孩子最近有点生气,他正在京市望眼欲穿等着妹妹去,好带妹妹看看他们的飞机呢,妈妈居然直到妹妹都到港城了才跟他说不去京市了,这真是……气得他一个礼拜不理妈妈。

妈妈太过分了,那可是他的妹妹,妈妈居然等妹妹去到那边了才说,哼!

而安然呢,真不是故意或者把这个好大儿给忘掉,而是自己决定好要尊重小野选择的时候就给他打电话了,可宿管阿姨找不到他,说是出去拉练了啥的。后来又打了好几次都是人不在,他现在已经到飞机上实操系统了,经常是跟着老师去沙漠里一去就十天半个月,等到真能联系上他本人的时候,小野不就去到学校了吗?

文篮与其说是跟妈妈生气,不如说是生自己的气,他觉着自己真没用,妹妹人生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居然缺席,还事后很长时间才知道,不仅妈妈给他打过电话,就是小野去到港城也给他打过的……居然全都没接到。

现在还生着气呢,安然看着心爱的“战袍”,寻思晚上再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从牛角尖里出来没有。

这身材该有的都有,裙子长度刚到膝盖,露出一双白净匀称而修长的小腿,安然有点怕冷,外头再套一件米色风衣,看上去还真有两分成功女企业家的样子。老宋则是一身米白色的笔挺西装,擦得锃亮的棕色皮鞋,同样一件薄款风衣,头发胡子一拾掇干净,就是个十分洋气的成熟男人了。

安然连连点头,老宋就该多拾掇,本来多好看个人啊,整天在实验室里穿着工作服防护服,小野送他这套西装多少年了穿过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他们这一耽搁,出门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到达书城饭店门口,已经灯火通明。

快走到包厢门口,安然忽然想起自己的东西忘在车上了,老宋一听是那个从不离身的笔记本,“你先进去,我去拿。”

安然女士入场,原本喧闹的包间立马静了一静,宋明远起身,邀请她坐自己右手边,安然没直接坐过去,而是给老宋留了个空位。

“三弟呢?他没来吗?”

“回车上拿东西了,宋先生休息得怎么样?”

一边客套着,安然一边观察,就孔南风和秦京河还没到。自从那天看见他们的事后,安然也一直装不知道,估计杨靖家大儿子也没说出去,不然杨靖不可能一窍不通的样子,看来这孩子嘴巴倒是挺严的,看得出来教养不错。

今天白天秦京河没跟着去大门口,也没去小厨房吃饭,老孔说他最近胃不好,大家都很照顾他……也不知道今晚会不会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孔南风和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就走到包厢门口,宋明远顺着安然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颤抖着,几乎是小跑着过去,一把将门口的男人抱个满怀,带着哭腔说:“三弟,三弟……”四十年了啊,终于再见了。

港城来的大师傅们,纷纷笑着打趣,说宋老板一路上就在念叨这个弟弟,因为历史原因让他们在阻隔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见面,场景实在是感人肺腑之类的。

只有东风纺织厂的几个领导面露尴尬,当然也不是很尴尬,毕竟这种错刚开始他们也犯过。

毕竟,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这个是老秦啊。

就是安然也傻眼了,这乌龙可闹得真是……当然,她倒是觉着正常,毕竟上一次见面是快四十年前了,当时他走的时候宋致远还只是个小孩,这么多年他能一眼认出“宋致远”的长相,也属实不易。

要是宋致远像宋家人,他能认出不奇怪,可明明不像,要认出来就需要从非常遥远的记忆里调了。

毕竟是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大客户,甚至是“尊贵的客人”,秦京河又不好太猛烈地推他,倒是让身边的孔南风脸都黑了。

兄弟见面喜极而泣的画面,更让拿了笔记本刚走到饭店门口的老宋尴尬,安然三两步出去,挽住他胳膊,笑眯眯走过来,“宋先生你好,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宋致远。”

“宋致远?”宋明远一愣,看了看刚被他抱着哭的“三弟”,又看看正牌宋致远,脸色忽然就一白。

这下,安然觉着更意外了,一般正常人遇到这种状况应该是脸红,道歉才对,怎么会脸色一白呢?那不是羞赧,不是愧疚,而是惊恐!

秦京河身上有什么让他惊恐的?或者是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一起,为什么会让他感到惊恐?

安然眯了眯眼,看来这事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接下来的酒席,虽然都是味道相当不错的石兰风味,可宋家兄弟俩都吃得味同嚼蜡,宋明远脸色一直白着,像重感冒未愈,要不是心理素质的确足够好,安然得担心他会不会出冷汗了。至于宋致远,则是被一头冷水兜头泼下来的感觉,这么几天的紧张和期待,瞬间就没了。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觉着是自己苦难人生里为数不多美好的回忆,似乎别人并没有这样认为。

安然在这一刻,无比的心疼这个男人。

老宋虽然从一开始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这都是情有可原的,跟他的家庭和成长环境密不可分,最关键他态度好,愿意学,这就是安然愿意一次又一次被他气个半死的时候还能跟他过这么多年。而事实证明,只要给他机会,给他时间,他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了。

那些天赋异禀,生来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能做到这个份上安然只会觉着是天经地义,但在这么个情感匮乏的直男身上,那是不一样的。就像小野常说的,别人的爸爸的爱是有一百块给五十块,虽然给的是不少了,但还是不如她的爸爸,她的爸爸有十块给十块,有九块给九块,他就是能把自己的一切全给你那种爸爸。

她的男人,值得世间最好的爱。

安然女士不动声色地磨了磨后槽牙,谁要是让她男人伤心,不管是谁,这个人都得出点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