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安然大惊, 一般科研人才公费出国的机会应该不少,这是毋庸置疑的,咱们国家最早一波出国热就是从公费出国开始的。
可就是因为他太顶尖了, 很多他这样在一个领域已经做到最前沿的人才, 轻易也不会允许出国,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
安然还记得不久前宋致远说过,有个分子材料领域的专家就是出国以后再也没回来, 在国外寻求到政治庇护,听说人走之前半年就已经把老婆孩子送到港城海岸,他刚下那边的飞机老婆孩子就在机场等着了,开放了有开放的好处, 可很多一辈子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的清贫一代们, 被国门外的繁华给闪花了眼, 以前只知道资本主义世界水深火热,现在发现那就是个福窝窝, 有些心智不坚定的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恨得牙痒痒, 这种人不仅败坏了知识分子群体的名声, 还让国家蒙受重大损失,妥妥的叛国罪。
安然表示理解这种现象, 但鄙视这些人,国家为了培养他们付出多少心血,耗费多少资源?他们说走就走, 国外给了他们什么?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只不过是看中他们身上携带的这个国家最前沿的科研水平罢了。
如果没有这个东方古国自带的光环,他们会得到这样的重视吗?安然觉着未必。
“回去再说。”宋致远似乎是不想聊这个事,转而说起闺女参加比赛的事,“今天我去拜访姚老, 姚老的意思是明年七月份有场数学竞赛,想让我们猫猫去。”
安然吃了一肚子的羊肉羊杂,此时喝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下去,整个人熨帖得不得了,“哦?在哪儿?”
“初赛在京市。”代表的是整个石兰省。
初赛都能在首都,那复赛决赛还不得去亚洲冲出亚洲?安然有点想笑,“你们就这么肯定猫猫能替咱们石兰省争光?”
宋致远眉毛一挑,“自然。”
好吧,安然无语了,这人真是,对闺女的信心到底是哪来的?
“我宋致远的闺女。”他似乎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义正言辞的说。
安然大笑,好吧好吧,你宋致远的闺女就是牛批,我安然的闺女也不孬,好吗?
晚上到家,关起门来,宋致远才详细说起自己要出国的事儿,算是机密,具体去干嘛他没说,他只说是因为自己参与过研究,又懂英语,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不然他也不愿去那个沙漠国家。
沙漠国家啊,又不是咱们北方那个,那应该就是西边那几个之一,安然知道这是机密他不能说,也只能忍住好奇心,反正知道大概会去半个月就行了。这半个月对外宣称是去京市开会,需要她作为家属来向外界证实,毕竟谁也不敢保证603内还有没有间谍。
必须防范于未然,哨点查得再严,那也只能初步排查,真正的间谍可不是像前几年农药厂那俩,仨孩子就能把他们逮住,这不科学。
“好,放心吧,我可是你的‘贤内助’,正巧接下来等成绩也要一段时间,我会在大院里帮你好好宣扬的。”其实也不需要特意宣扬,就别人问起的时候说一下就行了,不然太反常的话还更容易引人怀疑。
对于闺女去参赛的事安然暂时不担心,因为还有一年半呢,再加上如果是姚老让她去,那肯定是觉着她能行,自己一个理科差生能有人自成一派的大数学家厉害吗?担心也是白担心。
小野丫头现在是没心没肺,等期末考结束,安然就打算让她一个礼拜学四天,剩余三天痛痛快快玩儿。而且学四天的要求是不能有家庭作业带回来,看着大院里那么多孩子漫山遍野的疯跑,闺女却要去苦哈哈学习,安然还怪心疼。
商量好孩子教育问题,两口子就睡了。
接下来几天,宋致远还没走,安然就耐心等考试的消息,据说需要两道人工复核,所以成绩会出得比较慢,至少二十天左右,而那时候都春节了。
期末考一考,孩子们就放假了,家属区开始被各种孩子的声音充斥着,不是打架了就是闯祸了,反正无论别人家的怎么闹腾,她家这俩是很自律的。
玩归玩,基本不闯祸。
当然,主要是也没人敢惹他们,这可是宋所长家的孩子!
“小安你咋还在这儿站着呢?你儿子出事了!”兰花嫂跑进大门,抬头一看四楼走廊上站着的人,大喊起来。
安然一愣,“我家包文篮?他咋啦?”
“跟人打起来了,就在后山呢,你快看看去。”
安然满头黑线,前一秒钟有多岁月静好,后一秒就有多暴躁。披上军大衣,她撒丫子就往楼底下跑,以前跟菜疙瘩三天两头打架她不担心,因为知道他能打赢,顶多是钱包吃亏。
可现在家属院这边,比他大的孩子好多呢,而且因为是军工厂的子弟,多少有点目中无人和争强好斗,不比以前的菜疙瘩。
后山,两个精瘦精瘦的少年扭打在一起,因为都是一样的发型一样的满脸血,安然一时还真分不清自家儿子是被打的那个还是打人的那个……
“都别打了,赵建国,包文篮,不许再动手了啊,你们家长来了。”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妇女们叽叽喳喳劝着,可拉不开。
还是安然叫了四个下中班的工人过来,俩人拉一个才把他们拉开。
赵建国他爸上去就对着一个少年甩了一巴掌,把那人鼻血都甩出来了,安然定睛一看发现不是自家儿子,松口气。
那另一个带血的就是包文篮,安然见他依然怒目而视,而对上自己的视线时又有点闪躲,他当然知道她不可能打他,但估摸着是有点心虚的。
众人拉住赵建国他爸,“老赵别打了,孩子本来就受了伤,你别让他伤上加伤了。”
安然趁乱把儿子拉到一边,“低头,我看看伤到脑袋没?”
一米七多的大小伙子,只能低头,屈着腰让她用手帕轻轻擦去血迹,额头上有个一公分的口子,鼻子也出血了,“头痛不痛?”
“不痛。”
“晕不晕?”
“不晕。”
“想不想吐?”
“不想。”
于是,安然也就放心了,反正血一时半会儿也擦不干净,只尽量别糊住眼睛就行。“赵大哥您看这样行不行,俩孩子都受了伤,咱们先带他们上厂卫生所,先包扎一下,晚上咱们再坐一起问问来龙去脉,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老赵对外倒是挺讲道理:“成,那就先各家治各家的,到时候该怎么赔再商量。”说着拽过儿子就准备走。
忽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女人,一把死死拽住安然,“都不许走,欺负了我儿子想走没门儿!得赔钱!得向我儿子道歉!”
安然的军大衣被她抓住,微微动了动肩膀就甩脱她的钳制,只是有点冷。她缩了缩肩膀,“有话说话,被动手动脚。”
“我怎么动手动脚了我?你儿子都快把我儿子揍死了我就要个说法我有错吗?这事就是说到天边也没错!”
安然实在是烦透了她翻来覆去说这些车轱辘话,“两个孩子都受了伤,先去处理伤口。”
“不许,我说不许就不许!”女人声嘶力竭,泼妇似的叫着。
安然翻个白眼,也不跟她客气,要比谁更泼妇是吗?“我管你许不许,我儿子我自个儿带去看伤,你自己儿子你不心疼那是你的事儿,死了也不该我埋。”
说着安然拉着包文篮就走,女人还想追下来阻拦,被老赵一把抓住:“你还不嫌丢人?你儿子啥德行你不知道吗?都是你个泼妇惯的,咱们老赵家安分守己这么多年,要不是娶了你这个泼妇咱们……”两口子这不就干起架来了吗。
安然拉着只会傻笑的包文篮走到山脚,忽然听见“妈妈”一声,小野和几个女孩子跑下来了,小姑娘怀里还抱着比她大比她长的军大衣,“妈妈你的衣服哦。”
安然笑了,忙着带儿子下山她都忘了,她闺女可真是啥时候都不会让她吃亏啊。
小野身后是悠悠小石榴和丽娟,以及虎虎生威的黑花,个个跑得呼出大片白雾,安然心疼道:“你们快回家暖暖去,我带哥哥上卫生所看伤。”
来到卫生所,护士给清洗伤口,消毒,幸好口子不大,也不用缝针,给涂点药就行了。安然又让医生把他全身体格检查一遍,确保没事才放心。酒精涂在伤口上,包文篮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没吭,就呆傻傻的看着安然,时不时还傻笑。
安然打他:“你再笑,信不信我让护士给你缝两针?”
“不会,我妈才不会。”
安然白他一眼,受不了这臭小子,回去路上问为啥打架,他居然前后看了看,见有人就不说,“回家告诉你。”
安然也不勉强,在大院人的心里,她估计就是那种孩子闯了祸不仅不教育还帮着兜底的熊家长吧。像那赵建国,直接被他爸打得眼冒金星,这是这年代家长对付打架斗殴的孩子的正确方式。
不过,赵建国这人安然有点印象,因为刚来没几天的时候兰花嫂就说了,让他们家俩孩子离这个赵建国远一点,不是好人。据说是去年上半年刚满十八岁没几天,跟着人学抽烟,家长不允许啊,自然不给钱买烟,他就跟着人上山偷东西,想偷点现在研究所所在那几栋老房子里的废铜烂铁,谁知好巧不巧居然被巡夜的保卫科抓个正着。
因为是厂子弟,家里又是赵广德书记的远房亲戚,保卫科也不好真把他送派出所,虽然事情以赔钱写检讨和保证书了结,可厂里的人都知道了,以后教育自家孩子都是不许跟他玩儿。
安然作为外来户,第一个月就被真诚的告诫了。但她没往心里去,一方面是觉着青少年为了抽烟偷东西不是大错,只需要正确引导和教育也能改邪归正的,所以也没特意跟俩孩子说让他们远离赵建国。另一方面嘛,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这么容易被带坏,包文篮要真想抽烟有私房钱,就是没有也会找她要,才不会偷东西。
只是没想到赵建国都已经十九岁了,比包文篮大了五六岁,居然没打过包文篮,看来这半年锻炼身体的效果不错嘛,没白瞎她那么多高蛋白。
回到家,家里是装了空调的,小房子也有小房子的好,就是哪儿哪儿都暖和,四五个女孩子正在小野房间里玩耍,黑花趴在门口,暖得直闭眼睛。看见主人回来也只是懒洋洋的摇摇尾巴。
安然把儿子带进自己屋里,往书桌前一坐,“说吧,为什么打架。”
“他是个流氓。”
“怎么说?”安然坐直了身子,包文篮虽然有时候说话会口无遮拦,但还从来没说过谁是流氓,毕竟这年头骂人流氓可不是小事儿,坐实了流氓罪搞不好会枪毙的。
“哼,他想占丽娟便宜。”包文篮不屑的撅起嘴,还像小时候一样倔强。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他像往常一样上山练习拳脚,练了一个小时觉着累,也出了不少汗,就找个背风的地方坐着休息,想休息一会儿再接着练。因为休息不在他平时常练的地方,也没出声,就没人注意。
一会儿看见来了群青年,他只认识赵建国,其他的都是生面孔,看着像附近村子的村民孩子。他本来也不想听小青年吹牛皮,可正准备走开的时候居然听见他们提到了丽娟的名字。
丽娟是个傻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本来这一带还没出过傻子呢,搬来个“傻子”肯定会额外关注一些。再加丽娟还是个年轻漂亮花儿一样的大姑娘,那更是被人关注的对象。
其他人关注她,也就是觉着可惜,同情几句,感慨几次,不会有人为难她。可这群流氓不一样,他们居然商量着,要让赵建国把丽娟骗到山上来,他们要跟她“玩儿”。
虽然没细说怎么个玩法,但包文篮已经是少年了,他完全能听懂他们语气里的不怀好意,仿佛这个女孩是可以任由他们欺负的,欺负了也不会告状的,即使告了也不会有人信一个傻子的话……没有任何尊重。
他本以为赵建国作为邻居,会否决他们的提议,还应该义正言辞教育他们一番,谁知他也半推半就答应了,这才恼火极了,等着小流氓们一走,赵建国落单,他就上去揍人了。
每一个拳头都打在他肚子上,下了死力,不留情面那种。
安然现在的心情说怒发冲冠也不为过,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多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丽娟是傻子又怎么样?他们凭啥就把这种恶心人的主意打她身上?幸好包文篮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当年,小海燕村的杜鹃就是被人这么害死的,这几乎成了包文篮一生的遗憾和阴影,现在遇到一个跟她一样的女孩子,他肯定得做点什么。
安然想了想,很快冷静下来,“接下来你想怎么办,说来我听听。”
如果可行,就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
包文篮一跺脚,“我想收拾他们所有人,所有对杜鹃有坏心思的人,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你得讲究个方式方法,不能蛮干,把自己给套进去就不值了。”
“回来路上我想好了,这次我向他认错,就说是别的事打他,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了,接下来我想设个套让他们往里头钻,最好是钻公安的铁拳上。”
母子俩小声说了几句,安然连连点头,这才真的发现儿子居然这么有勇有谋,能屈能伸,说认错就能硬着头皮认,关键他想的办法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些地方欠考虑,需要把尾巴扫干净,她帮着提点几句,就商定好了。
丽娟在暖洋洋的安阿姨家一直玩到后半夜,小野的空调房可实在是太舒服了,床褥子铺得厚厚的,床又足够大,几个小姑娘直接就睡在小野家。
其实丽娟这姑娘,不仅不会乱打人乱抢人东西,还特别勤快的,安排她干啥她都干,给安然发炉子,择菜,揉面,擀饺皮,她啥都会,也愿意干。
要是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她好,敬她爱她的男同志,其实也不是不能结婚。安然一开始也跟石万磊一样觉着,怕她嫁出去受委屈什么的,但现在发现,要是不找个人护着她,以后说不定更危险。
毕竟,大姑娘现在的身形发育得完全是大人样,不看脸的话,跟萧若玲走一起很容易被误认为姐妹。这在普遍营养不良的年代,身形太丰满(窈窕)其实也是一种危险。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无主的宝物更容易受人觊觎。
一个漂亮的,窈窕有致的傻姑娘,石万磊和萧若玲小石榴能护她的时候没事,可要是哪天护不住了呢?安然想的是,哪天石万磊来探亲,她得好好跟他们两口子聊聊。
当天晚上,老赵知道自家儿子肯定没干好事,拦着老婆带赵建国来找安然要赔偿,当然安然也不会带包文篮去,算是心照不宣的,谁也不提了。
当然,第二天包文篮看见赵建国,瞅着家属院里人多的时候,居然还好声好气当众说了声“对不住建国哥”,随便扯个谎掩饰过去了。
赵建国还开心得傻子似的。
安然笑而不语,接下来几天该干啥干啥,本来说要出差的宋致远,结果有一天脸色严肃的说,有事暂时不去了,什么时候重新启动或者再也不会启动,谁也不知道。
也是很久以后,安然才知道,这一次出差确实是去沙漠国,现在叫沙漠国,很多年后就是有名的土豪国,很多国人开玩笑闹着要去捡垃圾的土豪国。他们这一次本来是打算去谈一谈,关于用自己手里的技术换外汇的事,可这等好事M帝国主义肯定是不会允许的,有的是办法从中阻挠。
当然,现在的华国,不仅M帝见不得好,就是北边的熊国也不乐意看咱们赚外汇,只要这两个世界上最大的代表两大意识形态阵营的国家都想阻挠,这事再想启动就难了。
全世界的围剿,让宋致远等人筹备的第一次技术输出,失败。
你说他心情能好吗?心情不好就算了,又遇上实验室出了点故障,外头冰天雪地不好试飞,里头设备维修需要时间,他一个人火急火燎的也没办法。
“你要闲得慌,就去把咱妈和陈叔接来,快过年了,省得他们还单独置办年货。”
回阳城大房子过年安然是想过的,可那里没空调,太冷了,正巧陈六福上个月彻底辞职了,也不用坐班,包淑英更是闲得无聊,把他们接来书城也就一家团聚了……还能省掉被陈爱农打扰的烦恼。
宋致远一想也对,开着车子就去了,当然还得带上小野这条万年狗尾巴,她闹着要去接姥姥呢。
傍晚,吃过晚饭,安然看包文篮出去,心里就提着根弦,虽然计划是万无一失的,但不知道他能不能沉住气,毕竟这孩子有时候也很冲动啊。
在家坐不住,她干脆拿着一团毛线和两根竹签子毛线针下楼,来家属院里跟大伙聊天。603位置极佳,有山有水,山上的树木有些是允许砍伐的,家属院里冬天的时候就轮流上山砍柴,院里支两个火盆,一烧周围坐着纳鞋底缝衣服的妇女们就热乎乎的。
当然,这是不下雪,天晴朗的时候才有,要是雪天那谁也不愿出门,盘自家炕上比这暖和多了。
“安姐来这儿。”彭晓丽挪了挪屁股,腾出一个热乎乎的位置。
“哟,小安你这毛线是啥色啊?还怪好看。”绿不是很绿,但黄又算不上黄。
“哦,这是苹果绿,我自个儿染的,小野说喜欢这个色,让给她织两双睡觉穿的袜子。”
“你家不是有那啥,那叫啥,空调嘛,睡觉哪还需要穿袜子?”兰花嫂很是羡慕地说,“我听悠悠说你家空调特暖和,又干净,不像我们,一身炕味儿。”
小野就是个臭美的丫头,看见妈妈睡觉时候穿袜子,她也想要。可安然那是著名的编外非专业老中医,养生养习惯了,最爱看那些朋友圈养(造)生(谣)小文章的。
“是啊,咱们这身上臭烘烘的,人小安那是随时干干净净。”有妇女接话,大家互相嗅了嗅鼻子,炕味是真的有。
安然只是笑笑,宋致远会做简易空调这事,她从不隐瞒,也教大家做过,可这时候电费多贵呐?为了冬天暖和那么几天就得多花那么多电费出去,大家宁愿忍忍。
再冷的冬天,扛一下也就过去了。
书城下雪的天数比阳城还少,也就几天而已。
大家的顾虑安然表示理解,她实在是大手大脚习惯了,有时候算算自家一个月开支够人家过一个季度甚至半年的,她也心疼啊!
没办法,谁让自家有个娇气的小姑娘呢?
正说着,忽然听见后山传来一阵嚷嚷,像什么人吵起来一样。大家伙抬头看一眼,天都黑了也看不清,不以为然道:“又是那几个臭小子闹起来了,甭管,冻死他们活该。”
“该!”大家该干嘛干嘛,还真没人去看。
安然想站起来,又忍住了,不能露馅儿。
一会儿,嘈杂声更大了,像是几群人又跑又嚷嚷的,那强光手电筒照出来的光线一束一束的,老远射到院子里来,一忽儿忽然响起“嘭”一声,有人说“这咋听着像枪声”,大家全都竖起耳朵,想看又不敢去看。
也有的家长着急忙慌叫着自家孩子名字,叫他们赶紧回家,黄文正好大踏步从门口进来,一听这声音立马大喝一声:“谁赶在603的地界上放枪?”
说着,叫着几个保卫科的就大步往山上跑去。安然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怎么还放枪了呢?不是说就叫严厉安找几个公安来,把这几个不坏好意的小混子抓回去关几天就行了吗?毕竟他们也没在实质上对丽娟造成伤害,只是意图犯罪……难道是他们反抗,公安开枪了?儿子会不会受伤啊?这一枪是打在人身上还是打空了啊?
安然心里七上八下想了一会儿,正准备出门去看看的时候,黄文一群人又大声嚷嚷着回来了。
院里很多妇女不怕这个大嗓门的厂长,直接上去就问:“后山咋了厂长?”
“发生啥事啊黄叔?”
黄文粗着嗓子,冷哼道:“哼!你们当得好家长!赵建国的爹妈在哪儿,给老子滚出来!”
刚才还嬉皮笑脸得意洋洋的老赵媳妇,瞬间战战兢兢,扶着身边人小声的不知道是安慰自家还是说服别人:“我家建国肯定没干坏事儿,他是多乖个孩子呐?”
身边谁也不敢接茬。毕竟赵建国的熊,这家属院里谁不知道啊,就是老赵自家也是知道的,狠起来用皮带抽,用钢筋打,这世上也就只有孩子妈还觉着她的孩子是个好孩子。
“即使,即使真做了错事那也不是他有意的,一定是那些坏孩子教唆的,对不对?”
这下,大家更不敢接茬了,她啥意思?莫非在座的有坏孩子带坏他?可要说坏,这院里能有赵建国坏吗?班不上,偷鸡摸狗拔蒜苗,每天他们家门口的啤酒瓶不会少于五个,这不就是跟狐朋狗友瞎混嘛?
老赵战战兢兢出去,黄文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家那狗崽子闯大祸了。”说着背着手大跨步又走了。
不过他一直是这副模样,安然也习惯了他随时一副张飞样,要是哪天温和下来大家伙心里还没底呢。其他人忙着找孩子,看见自家孩子好端端找着那就放心了,只有安然还在往门口张望,不知道自家儿子怎么样了,以及萧若玲怎么样了。
是的,萧若玲。
包文篮的计划就是让萧若玲假扮丽娟,因为她是跆拳道黑带四段,一般小流氓别想占她便宜,要真有危险的话她也跑得快。当时安然把小流氓们打丽娟主意的事一说,萧若玲就气得想去跟他们拼命,对于这个计划十分配合。
其实计划也很简单,让萧若玲趁着天黑穿着丽娟的衣服,假装被张建国引诱进山,小流氓们欺负人肯定想趁天黑每人看得见的时候,别人看不见他们作恶,他们自然也看不清到底是不是丽娟,正要伸出咸猪手的时候被早就埋伏好的公安一网打尽。
自从农村包产到户后,村里就多了很多无业游民,都三三两两往城里跑,而作为远近闻名的军工大厂,603就是他们最喜欢来的地方。当然,这两年社会治安肉眼可见的大不如前,严厉安工作压力也很大,正愁抓不到典型呢,这几个王八羔子送上门来就是业绩啊。
到时候萧若玲和包文篮再伺机离开,功成身退就行。
只不过,计划很完美,就是不知道实施得怎么样,安然心急如焚。
忽然,漆黑的厂门口,忽然打着电筒走过来俩人,不正是戴着黑斗篷,穿着丽娟衣服的萧若玲吗?她身边的包文篮高兴得龇牙咧嘴,“妈,成了!”
“嘘……”安然把他们拉回屋里,俩人就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相容起来,大致跟计划的差不多,公安出现把一窝小流氓打个措手不及,大部分人是吓傻了的,听说上头准备严打,狠狠地抓一批典型,搞不好要重判。出意外的是,有人一害怕,心一横,就从腰里掏出一把老来福手枪,对着公安就是一枪。
“啊?那有公安受伤了?伤得重吗?你严伯伯没事吧?”
“没事儿,那小流氓枪法差劲得很,虚晃出去打在树上,没伤着人,但可把严伯伯气得够呛,说这种手枪已经是淘汰的款式,他来路肯定有问题,要好好查呢,说不定能钓到大鱼。”包文篮跃跃欲试地说着,兴奋得手舞足蹈,“妈你说我这次是不是又立大功啦?”
安然这才松口气,没人受伤就好,“别想立不立功,咱低调点成不?”万一赵家人记恨这不是留下祸端吗?
安然一贯奉行的就是在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才能做好人好事,无论干啥尽量把自己撇干净,将自己藏在暗处,这样即使事情没成也还有回环余地,事情要成了也不至于做被枪打的出头鸟。
萧若玲却有点遗憾,看着自己保养不错的手,“公安要晚一点动手就好了,我能让他们尝尝我的拳脚,也不是盖的。”
安然:“……”姐姐您几岁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这家伙倒是真不错,对丽娟也是没话说的,要是一般人还真不愿蹚这浑水,她愿意以身饲虎,亲自去做诱饵,安然也是佩服她的。
正想说让她快回去休息吧,过几天他们还得回阳城过年呢,楼底下就传来车声,黑花在四楼“汪汪”叫着摇着尾巴往楼梯冲,安然伸头一看,嘿,接丈母娘的女婿回来了。
宋致远的车上不仅坐了两个老人一个闺女,还坐着石万磊,他好容易提前调休,搭顺风车来接妻女了,萧若玲顿时笑得一朵花似的,摇着腰肢就下楼了。
小野是睡眼惺忪被爸爸抱回家的,“路上睡着了,你看咱妈怎么安排,我洗个脸去。”
半年没见的包淑英,精神很好,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打量着房子说:“小野还说是小房子,我看也不小啊,够住就行,已经很好了。”
安然笑着说小野这丫头就是跟她爸爸学的,把小野的房间让给老两口,床铺已经换好了,都是洗干净的,还散发着肥皂香气。包文篮是小伙子,自己睡一间,小野自然是就跟爸爸妈妈睡一个屋了。
不过,因为七岁半也不小了,安然给她换的睡衣睡裤,又让宋致远必须穿长袖的睡衣睡裤,也就是现在没条件得将就,睡沙发他又长手长脚伸不开。
倒是宋致远想了想,“我去跟她哥哥睡,你晚上给她盖好被子。”抱着自己的枕头就过去了。
小野已经睡成了小猪,哪里知道是跟谁睡,反正半夜就是哪里暖和往哪里拱,拱几下还要闻一闻,摸一摸,吧唧吧唧嘴,“妈妈。”
第二天一早,一大家子还睡着呢,门就被人砸得砰砰响,安然披着宋致远一件军大衣去开门,心里把砸门的家伙骂个半死,王八蛋大清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结果门口的居然是黄文厂长。
“小安你们还没起吗?包文篮呢?”
安然心说这黄厂长也真是,这么冷,又是寒假,外头还下着雪呢,就让孩子睡个懒觉怎么了?
“咱们院里的孩子跟村里那些小流氓昨晚准备对女同志耍流氓呢,被公安逮个正着,你猜怎么着?就是你家……”话未说完安然就把他拉进屋,板着脸说:“厂长您能不能咱们求您个事,包文篮还是未成年孩子,有些事还是要保密的,就是未成年犯了法上法庭,案情细节也是不能向社会披露的,因为这有可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
黄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还真没想这么多,他就是单纯的热心肠,公安里有熟人,说是包文篮帮的忙,他这不就来夸夸这孩子嘛。
他摸了摸鼻子,很虚心的说:“对不住,是我欠考量了,我保证这厂里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要是有人知道了,还对你儿子造成困扰,你直管来找我。”
“这可是你说的厂长大人。”
黄文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放心吧!我今儿来是来收你儿子做徒弟的,他不是一直磨着我要学黄家拳吗,我今儿就破例收他为徒。”
安然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拳,她只知道咏春拳。
“妈你就不知道了吧,黄家拳以前的名声可不比咏春拳小,这几年是没了传人,我以后可就是嫡嫡亲的黄家拳第十五代传人了,对不对师父?”包文篮只穿着个大短裤,站卧室门口冻得瑟瑟发抖。
不过,安然怀疑,他发抖并不全是冷,还有可能是激动,夙愿得偿的激动。
黄文嗤笑一声:“瞧你那弱鸡样,穿上衣服走,师父带你打拳去。”
安然:“……”我的儿子的发展,好像也要脱离“掌控”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