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三更合一

并不是赵书记家孩子怎么着, 这只是厂子弟的通病,学前班倒是上了两年了,可他玩心重, 子弟学校的老师看他爷爷是书记, 哪里敢下狠心管哟?混着混着就混成七岁的大孩子了。

黄文是个急性子, 懒得听老赵抱怨孙子,直接瞪着铜铃大的眼睛问小野:“丫头你真七岁?你真上学期就上三年级?”

小野眨巴眨巴大眼睛, 这位爷爷虽然凶巴巴的,但她觉着这就跟以前的石伯伯一样,是假坏人,真好人:“嗯呐!我想上五年级, 爷爷您会让我上五年级吗?”

黄文这样的硬汉大直男, 家里全是清一色的臭小子, 整天不上屎尿屁就是上房揭瓦,哪里享受过一个漂亮小女娃奶兮兮撒娇的待遇哟?当时心里就说不出的受用, 大手一挥:“能!我看谁敢说不能!”

安然:“……”这丫头啥时候学会跟第一次见面的人撒娇了?这怕不是只猫猫哦?只要是自己看得惯的人, 挨着蹭着就过去了?

其他人似乎是已经习惯黄文这样的行事风格, 都不出声,只有赵广德轻咳一声, “老黄咱们别把话说这么死,怎么说也要让她先考考试看看,看有没有学校同意。”跟初中部一样, 这里的小孩子也有两个选择, 要么子弟小学,要么区二小。

考试?小野眼睛一亮,那可是她最喜欢最有成就感的事哦!

“我妹超厉害,她是前年数学竞赛省级第一名, 你们不知道吗?”包文篮顿了顿,一副很诧异的语气说:“那姚汉光老爷爷知道吧?我妹可是……”

安然“嗯哼”一声,就差扶额了,这个包文篮,这语气真是,她这俩娃,真的很让人头大,一个扮猪吃老虎,一个嘴上没把门。

赵广德一愣,“前年的数学竞赛?你妹是不是叫什么野?”那年那个小姑娘他印象深刻,因为当年他们家大孙子也进了决赛,全家人都去现场观看了比赛,最后决赛竞答变成了那个五岁小姑娘的个人专场,他还以此为榜样念叨自家大孙子呢!

“对鸭,我就叫安文野。”

这下好了,刚来没几天,传说中的天才宋所长还没露面呢,风头先被他天才闺女给抢了,安然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没事先交代他们啥叫低调做人。

接下来两天,前院的街坊邻居们都来问她闺女是不是小状元的事不算,还有三个学校的校长亲自登门拜访,想要抢安文野这个优质生源。

子弟学校和区二小也就罢了,毕竟603厂本来就在他们的生源范围内,很对口。可八小又是怎么回事?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可是未来鼎鼎有名的,全省都知道的树人学校!小初中一条龙的,光一个小学入学名额就价值一套房子的树人学校啊!

只要是这个学校高中部出去的,大学重本升学率百分百,其中40%是全国几大军校,40%是京大和青桦,10%是其它国内排名前五的大学,剩下10%则是世界名校,省内985和211那都是差生才去的。

小野:妈妈你现在就要考虑我上什么大学了吗?可宝宝才七岁耶……

***

书城八小并不是第八小学的简称,而是八一小学,就是后来改组后闻名全国的树人学校。

更令安然意外的是,八一小学的校长是个非常文气的女同志,气质上跟贺林华非常像,居然也姓贺,安然真想问问她是不是贺林华的亲戚……不过忍住了。

贺校长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安文野的消息,亲自来到家里劝说安然,甚至开出只要安文野去,她能把包文篮也带到初中部,也就是八一中学的条件。

这个,就有点诱人了。

安然多方打听过,范围内的子弟学校教学质量真不咋样,虽然就在厂区,上下学方便,但因为老师们跟家长都是拿的603的工资,带的603的编制,是同事关系,对孩子们管教很松……以包文篮那样的脾气,不严一点还不行。

而区二中呢,黄文厂长说的“来回四十分钟”,其实不是双边四十分钟,而是一个单边,而且是跑步急行军需要四十分钟……包文篮倒是很想去,可安然觉着太远了。

把精力体力都花在上学路上了,那还学啥哟?坐教室里都能打瞌睡,学个寂寞。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枕头就送上门了。

八一中学就在八一小学旁边,同样隶属于石兰省军区的军属学校,它的“成人”版本就是全国有名的几所军委直属高校,当然这还是义务教育阶段,跟军事院校又有本质区别,但能去入学的学生都无一例外是非常优秀的。

安然上辈子也是为学区房头疼过的,没想到现在这么快就要操心孩子占个好学区的问题了。

但幸运的是,八一学校离603不远,骑车的话一刻钟就能到达,如果开车会更快一点。赵广德和黄文没提这个学校是因为这个学校全靠考,603里每年也就十几个孩子能考上,他们一开始以为宋所长家俩孩子都不怎么样。

安然是个很会把握机会的人,也不用跟孩子和宋致远商量,当即答应,下个礼拜就去参加学前军训。

是的,军训,这个学校每一个孩子,除非是身体条件确实有限的,其他孩子每一个学年开学无论新生老生都要参加军事训练,开展国防教育。里头的孩子身体倍儿棒,也得到一些军人英雄的优秀传统,走出去抬头挺胸,很像那么回事。

安然不图别的,就图它教学质量和孩子身体好,就这两条安然就必须让他们去上。

晚上,安然把事情告知一声,而非征求意见,兄妹俩倒是没意见,反正只要能离家近不住校就行,外头千好万好终究不如有妈妈的地方好,妈妈做的饭菜是他们一辈子的牵挂。

这不,安然为了奖励他们听话,晚饭就包了一菜板的芹菜猪肉饺子,本来想吃韭菜的,但厂区菜场今儿没韭菜。芹菜猪肉馅儿既有浓浓的肉香味,又有芹菜独有的清香,馅儿大皮薄,包文篮一口能吃两个。

小猫蛋拿出她的虾酱,用饺子蘸着吃,香得直摇头晃脑,嘴巴还故意吧唧吧唧的,引得哥哥也跟她学吧唧,一个比一个吧唧大声,安然看在他们马上就要参加军训的份上,也懒得说了……可劲作吧,你们的好日子也没几天了。

正想着,门忽然本人轻轻敲响,母子仨有点奇怪,自从他们搬来后,还没邻居来串过门呢。

“我去我去开。”小猫蛋放下饺子,横着袖子擦擦嘴,哒哒哒跑过去:“哇哦!爸爸!是我爸爸耶!”

安然愣神的工夫,风尘仆仆的男人已经提着旅行包进门了,他一手牵着闺女,一手放下东西,眼睛还得四下里打量,“怎么这么小?”

“就这还是我妈费了老大劲抢来的。”包文篮噘着嘴说。

安然也懒得跟他计较,毕竟宋大工程师是住惯大房子的人,他们适应这套“小”房子也花了好几天呢。“怎么回来的,这个点才到?”

“飞机,那边的工作中午才验收完毕。”他还没坐下,小猫蛋已经乖兮兮提来拖鞋,“爸爸快换鞋,换了吃饺子,妈妈有我爸爸的饺子吗?”

安然没好气说:“没了,就这么多。”就知道关心你爸爸。

小猫蛋张了张嘴,纠结片刻,“那我不吃了,我的给爸爸叭。”可看着哥哥大口大口吧唧饺子,她的口水却十分不争气,一个劲往外冒,她咽了一口,又咽一口,后来干脆拿袖子擦。

她反悔了:“我的给,给爸爸分一半叭。”全部给太多了。

安然哈哈大笑,进厨房下了剩下的半砧板,“就知道关心你爸爸,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小猫蛋忙抱着她腿,拱了拱,“小野爱妈妈哟。”

“有多爱?”

“一百分爱。”

安然这才开心起来,小丫头现在知道害羞,已经好久好久没说爱她了,真是想念以前那个满嘴甜言蜜语的小猫猫呀。

宋致远估计是真饿惨了,一碗饺子端来,都顾不上烫,一嘴一个一嘴一个,跟嚼也没嚼似的,几下就扫光了。安然看他可怜,估计是在京市这一年多就没好好吃过几顿饭,干脆就全给添他碗里了,“吃吧,吃完明天再包。”

不过,宋大工程师明天还在不在家,这也是安然关心的。

“放心吧,以后我都在这儿,每天回家吃饭。”

“真的吗???”小猫蛋高兴得又蹦又跳,安然却很冷静,毕竟“按时回家吃饭”这句话他说了六年半,但真正做到的时间大概也就四分之一?每一次都是正常几天,忽然又这个事那个事,反正总有事情打乱正常节奏。

这一次,安然不信了。

他的衣服,出门时带啥回来还是带啥,但知道给孩子们买点吃的了,京市那些老字号的小吃,孩子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次,都很开心。至于妻子,感受到上一次妻子的嫌弃后,他这次学聪明了,买了一套百雀羚的护肤品。

算他有点长进。

晚上洗漱完毕躺床上,他饿狼似的扑过来,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们这一“别”可是快两年了,虽然中途他曾回家过一次,但那只是顺路回家看看她们,秘书在门外等着,没办法“胜新婚”,后来安然上京市去团聚,又正巧赶上生理期,外加刘美芬的事,俩人心情沉重,压根没兴致……于是,安然再次体会了一把热辣的疼痛,宋致远再次来了个三分钟缴械投降。

两口子搂着,哭笑不得,不仅以前剩下那几个保险套过期了,就是身体,也得重新适应了。

顺便,安然就把孩子上学的事说了,并打算把自行车给包文篮,以后兄妹俩每天一起上下学,想骑车就哥哥骑车载妹妹,不想骑就走路前进,锻炼身体。

宋致远听得心不在焉,对孩子安排没啥意见,反正妻子在这一块上历来做得很好,绝对比他考虑长远……他现在,就只想再来一次,搂着搂着就又滚到一处去了。

第二天,宋致远早早起床去了半山腰的研究所,听说阳城市的团队大概这两天也要来了,安然就收拾收拾家务,帮孩子准备开学的书包和衣服,主要是俩孩子要军训,得准备两双好穿耐磨的鞋才行。以前穿的千层底布鞋不适合,她正准备上市区逛逛百货商店,门口就来了个小媳妇。

“嫂子,今儿出门不?”

这是邢小林的新婚妻子,彭晓丽,麻花辫,一对小虎牙十分可爱。

“打算去市里一趟,咋,你们有安排?”

彭晓丽眼睛一亮,“那我能跟你一块去吗?我想去自由市场扯几米布。”

“成啊,但车子还给厂里了,咱们怕是只能骑车去。”

“不怕不怕,我就喜欢骑车,坐汽车我还晕呢。”厂区有专门往返市区的班车,但就跟后世的城乡公交一样,又挤又颠簸,车上锅碗瓢盆鸡鸭鱼狗都有,气味难闻就不说了,还得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口水飞沫里艰难求生,安然还真不宁愿坐。

“晓丽上哪儿去呐?”

“上市里,嫂子你们去吗?”

其实这几个妇女本来就正好要去,一听礼貌性邀约立马就跟上来,再看宋所长家的漂亮家属主动跟她们说话,大家挤眉弄眼都在笑。

这些都是前头宿舍区的家属,对于后面这几栋四层小楼房,多少人都看着呢,听说是专门盖给研究所的家属住的,大家就一直盯着,看“家属”啥时候来。

等啊等,等了快两年,终于来了个小媳妇,拖着俩孩子,听说是研究所所长家的,这段时间安然母子三人毫无疑问是整个603厂的话题人物,尤其是昨晚宋所长回来后,她家里的灯早早就熄了,今儿等着八卦的人多的是。

在没见过宋所长之前,大家都以为能当上所长那肯定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咋他的家属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呢?各种猜测早就满天飞了。

当然,安然虽然已经努力想要营造一个好的,温柔的人设,尽量少发火,或者要发火都是躲家里,可她那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架势,大家一看就知道不好惹,所以也只是背后好奇,不敢搭讪。

妇女们好奇啊,抓心挠肝的好奇,又不好直接拉住安然问,俩孩子也是相当聪明的,一听话风不对立马就溜了……今儿,她们一肚子的好奇可终于得到了解释。

人宋所长可不是糟老头子!

人宋所长的家属也不是啥二婚小娇妻!是妥妥的明媒正娶的原配!高中生,以前还是做妇女工作的干部!

得吧,弄清楚这几件事,安然就能成功打入内部了。

她的主动搭讪,算是破冰之旅。

603待遇比阳二钢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妇女们几乎是人手一辆,就是暂时没有的,也都跟身边人拼着坐,有说有笑。在钢铁厂闻惯了煤灰,再来吹这阵清新自然的山风,海拔一低,含氧量增加,头也不昏不疼了,安然觉着整个人生都圆满了,早知道这边的生活这么舒服,她应该早早搬过来的。

从厂区到市区,依然是走小路,但因为经常有大小车子来往,路面压得很平整,像专门修缮过一样,道路两旁是绿油油的大树和野草,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庄稼地,枯黄的玉米地仿佛给大地上了一层金黄的底色。

安然真是爱极了这边的风景,一路上都在问她们最近有啥好玩的,平时大家没事的时候都在干啥,以及最重要的——春夏季山里有没有野菜野蘑菇。

“哎哟喂,你要喜欢这些,那你可就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别的没有,就是不缺这些山货。”

“但就是稀罕得很,大家都爱进山捡,你要进迟了就没啥了。”毕竟只要是能吃饱肚子的,无论省城还是地州,那都是受欢迎的。

“你别说,昨儿我还看见王满银家媳妇说捡到木耳呢,要不咱们明天进去看看?”

安然第一个举手,好啊!说实在的,她虽然两辈子都在乡下待过,但时间都不长,对这些山货那是天然的好奇和热爱,总觉着只要是山里捡的,就比买的好吃。

来了趟市区,除了鞋子,还得再买点鸡鸭啊啥的,从去年国家开始确立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经济政策后,安然看省城的自由市场比阳城热闹得多,以前在阳城黑市上多的是倒爷,逛来逛去就那么几个老嘴老脸,可这里大多数是周边农民,单说吃这一块,卖的不仅有工业制品,盐巴味精红白糖这些,还有很多都是农民自己种的菜,青翠欲滴的青菜苗,通红的看着就味儿特足的洋柿子,还带着泥土气息的拳头大的土豆……在厂里吃了半个月食堂的安然,见啥都想买。

“你要买老鹅吗?”有个妇女走到安然身后问。

安然还记得,刚才大家都叫她兰花嫂,也是603的家属。

“别在这儿买,这儿贵,你看那鸡脖子,吃饱了粮食又喝足了水才来的,压秤,你要买待会儿回去路上我带你去,直接上村里买,啥也不喂的,全是肉。”

安然一愣,那几只鸡鸭鹅的脖子下方确实是胀鼓鼓的。

兰花嫂是家庭主妇,有段时间还在厂食堂帮过忙,帮着买菜啥的,对这些门道熟得很。安然欣然应允,正好可以去看看附近的村子都长啥样,在什么方向,以后可以进去买点鸡蛋鸭蛋啥的,给孩子补充营养,以前还小,早饭全吃碳水也没啥,可现在两个都正是生长发育高峰期,得多补充蛋白质才行。

果然,在兰花嫂的帮助下,安然以非常低的价格买到了一只老鹅和三十个草鸡蛋,运气好遇到一家养奶牛的,还买了几斤鲜奶。

兰花嫂听说她不会杀鹅,自告奋勇说她会杀,把活鹅提回去,一会儿就提着一只干干净净的老鹅来了,人还把肠肚心肝啥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鹅太大了,杀出来还有八斤多,单手拎挺沉的。安然想也没想,用大砍刀砍下三分之一送给兰花嫂。

“哎哟你可别臊我,我不要,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就图你这点肉呢!”

安然使劲塞,她愣是不要,再塞眼看着就要生气了,只好作罢,要留她和孩子在这儿吃,她也不愿。

好吧,这一家子,真是热心肠。因为这边待遇还不错,加上又是省城,经济条件明显比阳二钢好,安然刚来的半个月还没想好怎么跟她们打交道,现在看来,咱石兰人哪儿哪儿都是一样的热心肠哟!

老鹅斩小块,扔两块拍绒的老姜,和着半碗风干的酸木瓜片炖上,味道一会儿就出来了。

“好香呀妈妈,饿死小野啦!”小猫蛋跑上楼来,满头大汗。

这四层高的小楼,倒是正适合她俩锻炼身体,呼啦呼啦跑一圈,刚吃的饭就消化去一半,胃仿佛就是无底洞,一天吃四顿还叫饿。

安然掀开衣服看,以前圆滚滚的小肚子下去了,倒是平坦很多,像个小姑娘了,“你这胃里是不是住着一只饕餮啊?”

“涛铁是什么呀妈妈?”

“不是涛铁,是饕餮。”包文篮也回来了,他这年纪就喜欢显摆几个生僻字,“我不仅知道饕餮,我还知道貔貅呢。”

“皮袖又是什么?”

“唉,文盲,貔貅,来哥给你看。”说着,就神秘兮兮从书架上摸出一本杂书来,熟练的翻到某一页,“看见没,就是这玩意儿,龙头貔貅,最招财的。”

小猫蛋看着那本书,看着看着忽然就眉头一皱,“这个皮袖我也有。”

“怎么可能?”

“真哒!”小丫头不服,回自个儿房间里,也不用乱翻,她的空间感很强,记性也好,东西放哪儿稍一回想就能找出来,平时爸爸妈妈要有找不着的东西,只要问她就行。

她保准给你准确无误找出来。

这不,她拿着一块婴儿巴掌大的米黄色东西出来,“哥你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包文篮拿在手里颠了颠,又比对着杂书看了看,“还真是,你哪儿来的?诶等等,妈你快来看,我妹这东西像不像玉?”

玉镯子安然也从寄卖店收过几只,他偷偷下去地下室里看过,觉着有点像。

可又不是很像,因为那几只玉镯子都是碧绿或者翠绿色的,这块貔貅却是米白色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米白,白得十分匀净细腻,看着就十分温润,想让人上手摸一摸。

他刚要摸,安然就阻止了:“别!”

俩孩子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为什么不能摸呀妈妈?”

“因为这是坟……”安然及时刹住,剩下的话憋回肚子里,她还有啥不明白的呢?

这不就是当时白香桃一直找不到,而刘美芬也不承认自己偷过的和田玉貔貅吗?当时的情形是白香桃找到一个买家,手头紧就准备把它出手,而正好被公安盯上,情急之下只能暂时藏在刘美芬卖芒果的筐子里,而她们一开始就以为安然是看到这个东西才想要连筐子买走的。

安然:“……”搞半天是闺女捡了便宜啊,估摸着当时看见妈妈挑回家的筐子里有这么个东西,她以为是啥好玩的,就拿起来自己玩了。

这大半年刘美芬坐着轮椅出院了,白香桃一口咬定东西是被她昧下来的,因为偷的东西太多,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家祖坟里偷来的,公安那边也贴出去告示,至今没找到苦主。

小野一听是坟肚子里刨出来的东西,立马小手一背,“那小野不要,妈妈你找石伯伯,让伯伯还给人家好不好?”

安然故意逗她,“这可是非常值钱的宝贝,卖了能给咱们小野换套大房子,说不定还能给你和哥哥每人买辆新自行车,再给小野买很多漂亮的花裙子……你真要还回去?”

小野是犹豫的,这么多好东西是她做梦都在想的,她马上上五年级,很想像哥哥一样拥有一辆自行车,更别说这里厂区的小姐姐们个个都有漂亮裙子穿,她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呢。

但她的犹豫也就几秒钟,随后立马很坚决的说:“妈妈我不要,咱们还给别人叭,是人家的好东西,很好很好的东西哟。”能跟去世的老爷爷老奶奶葬一起的,肯定是那个家里最好的东西,爷爷奶奶生前最喜欢的东西。

安然再一次被自己闺女给优秀到了,她平时虽然也教他们不能贪小便宜,可没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真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就是成年人如她,也曾犹豫过一下的。

“好,咱们家小野真棒,妈妈明天就去给石伯伯打电话,让他帮忙找失主。”

“嗯呐,小野有粉项链就够了。”小丫头摸了摸胸前的磨玻璃片,很满足地说。

***

晚上,一顿铁锅炖大鹅后,安然把闺女的光荣事迹转述给宋致远,两口子少不了又要在被窝里夸奖一番,这娃三观可真正,以后不用担心她走歪路。因为那可是个经受过大风大浪考验的孩子,啥样的诱惑都见过了。

没几天,因为要军训,孩子们就提前开学了,安然送他们报到的时候去了一趟,距离不算远,因为是进出工厂的路,铺设了柏油,外侧还修了一圈栏杆,夏天路旁的大树底下还能乘凉,关键是一路上都有人,厂区工人和家属,附近农民,以及山背后的军区家属们……安全是有保障的。

送了一次,兄妹俩就不让她送了,每天早中晚四趟哥哥载妹妹,开始军训后中午那顿在学校吃,他们不回来,安然就不用做饭,两口子上食堂打俩小菜,就着咸菜馒头也能对付几顿。

男人忙工作,孩子忙上学,只剩安然一个无业游民在家,厂里倒是给她安排过几份工作,譬如工会、厂办、广播室这些,要是以前的安然就去了,可现在她想做点更有意思的,全给拒绝了。

于是,厂里也不知道是谁先说起的,就流传出“宋所长家属好吃懒做逃避劳动”的话来,李小艾和萧若玲杨宝生等人全都搬过来了,这流言还热乎着呢。

安然倒是没往心里去,因为她没时间想这些,工作没下来她比谁都着急好吗?宋致远倒是乐得她天天在家给一家子做饭,可她安然是真待不住了,跑去催催吧,自己也拿不准这事该去催谁。

毕竟,研究所是省管,可到底是省工业厅还是军人事务部门,又或者是劳动局,她也拿不准……就这么心急火燎等了一个礼拜,连萧若玲都知道她着急,“你要真着急,就找你家小猫猫那个小竹马家问问去。”

安然也懒得再跟她解释严斐不是小野的竹马,两个屁大的孩子说啥青梅竹马啊,“可高书记是大忙人,我要是拿这么点事去烦人,也不好。”

这只是表面的借口,最主要还是安然不想因为私事动用这层关系,两家人关系好,而她也能看出来高书记对她的欣赏,如果她厚着脸皮求上去,高书记也许会帮忙,也许还会给她想办法找个好单位。

可高书记历来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走后门的人,为了她个外人破例,这就是她的不对了。

萧若玲见劝了没用,冷哼一声,准备给便宜闺女办转学手续去了。他们家就在安然家隔壁,只不过因为职称不够,只分到小房子,她大手一挥,干脆贴钱置换一套大的。反正她家有俩孩子。而石万磊,因为工作还暂时调不过来,只能暂时两地分居,她带孩子……其实是小野在替她带。

毕竟这个当妈的可是连饭也不会做,整天钻研究所的人,孩子饿死在家她还以为孩子上哪儿玩去的“妈妈”呢。

她刚出门,站走廊往下一看,“嘿,老太太来了。”

安然一看,“婶子咋来了?我那天还听文静说您上京市开会去了。”

高书记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从一辆红旗小轿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不知道是秘书还是什么的年轻人。“甭客气,我这次来是谈工作,家里方便吗?”

这是不想当着这么多家属的面谈,也不方便去研究所里,安然赶紧一面说方便,一面把他们往家领。高书记这几年工作量大,头发又白了不少,腿脚也没以前利索了,安然走几步等一下,走几步还要再等一会儿。

“我这腿,你先上去,别等我。”高书记扶着墙,有点喘。

明明以前还是一个很矫健的中年女同志呢,这才几年,当大官也不好当啊。听胡文静说,她婆婆书房的灯经常亮到夜里两三点,要是遇上啥重大公共事件,应急处置的,那就是连夜连夜的在外头,回来就要瘦两斤的,总这么伤身又伤神的,不老得快才怪。

四个人爬到四楼,安然把他们请进屋,高书记边打量边点头,“这住宿条件还行吧?”

“好得很,就连小野他爸也说好,虽然他也住不了几天。”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可不是嘛,把家当旅馆的大忙人们,家里就是建成高尔夫球场那么大又有什么用?

高书记这次来,是亲自给安然带来两个半工作机会,一个是省委宣传部干事,因为她有过基层和市级单位的工作经验,这算是非常对口的,也很符合她头脑灵活、能说会道的性格。

另一份是书城市总工会的女工处副主任,那就是以前工作的延续,无非是换了个地方,闭着眼睛都能做。

这两份工作,一份是省级部门,平台足够高,但只是普通干事,去就是跑腿的;一份是毫无难度,熟练到就像喝水吃饭睡觉一样的,按部就班就行,而且单位也是省会城市部门,级别也不低……说实话,非常有吸引力。

安然深吸一口气,“那另外一份,哦不,半份呢?”

高书记笑起来,转头对秘书说:“看见没,我就说小安肯定不走寻常路,没说错吧?”

两个年轻人都笑了,手上的记录却没停,高书记带来的工作机会其实跟她本人没多大关系,组织部只是请她做个代表来谈话而已,谈话是需要记录的。

“我之所以说只算半份工作,是因为谁也做不了主,目前已经发了通知,我打算采取竞聘上岗的方式,把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那些老头子老太太就别去掺和了。”

安然一听竞聘上岗,更加来了兴致,到底是什么工作,居然搞这么大阵仗。

安然一面拿出干净的搪瓷口缸,给三人每人倒了一杯白开水,一面听他们说。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去年冬天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改革开放的伟大畅想后,高书记响应中央政策,打算在地方上也搞改革,而且是打算从轻工业搞起。谁都知道轻工业是民生,主要生产生活消费品手工工具为主,而重工业是为国民经济各部门提供物质技术基础的主要生产资料【1】,譬如采掘、燃料动力资源这些,是国之根基,轻易不能动的。

所以高美兰提出从轻工业开始,是非常明智的,把硬骨头留到最后来啃,符合从易到难的事物发展规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改革的阻力。可轻工业有食品、纺织、造纸等几个大类,光一个食品工业下头又有烟、酒、糖、茶和粮食加工等等若干个分支,到底要从哪一个行业改起,这也是个大问题。

经过省委多次会议,最终决定从纺织行业开始。

“我们打算在书城和阳城之间建造一个大型纺织厂,现在需要几名有一定工作经验、有能力、有闯劲的年轻领导,做得好这将成为以后纺织行业的领军式人物,甚至是咱们石兰省改革的急先锋。”

光听着,安然就热血沸腾,自从穿越回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热烈、刺激的感觉了。每天坐办公室,看报纸收发文签字写总结,她是闭着眼睛都能干,是安稳,可不是她安然女士最满意的状态,既然重生一回,她就想干出点什么来,让她的猫猫以后回想起来,能挺着胸脯跟人说:这是我安文野的妈妈!全世界最棒的妈妈!

而且,安然也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她本来就不是甘居人下的,她就是喜欢指手画脚,号令他人,她并不觉着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小心思,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你就说吧,她会不争取?

不可能!

高美兰被她眼里的光给惊讶到了,原本只是当半个备选项说的,谁知道前头两份在普通人看来十分完美的工作她眼睛不眨就给避开了,直接冲着这半份没啥把握的事来?

“你想好了吗?省委宣传部和市总工会这两头的话,回了就没机会了。”

安然一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想好了,谢谢组织上的栽培,我还是想试一下。”

高美兰再次提醒:“通知发下去一段时间了,目前看来报名人数不少,需要通过三个阶段的选拔。”

先是笔试,笔试包括公共基础常识和专业知识,就跟后世公务员考试差不多,这在一定程度上能筛掉一批理论基础不扎实的竞聘者。

笔试后按成绩排名进面试,面试是做主题汇报,相当于申请课题或者基金时需要做的开题报告,简单来说就是用自己的设想、计划打动别人。

第三步才是试岗,这是考验实际工作能力的,面试和试岗安然倒是不担心,她担心的是笔试。因为笔试里头有语数外政史地物化生,几乎整个学生生涯学过的科目都会囊括其中,而几门理科,她是想到就头疼不已。

高美兰前年还专门打电话问她怎么不去参加高考,她的理由就是理科太差了。

所以高美兰现在提醒她也是出于好意,毕竟要是这头竞聘砸了,想去另外两个部门也是不可能的,这么大的部门不可能一直虚位以待,拒绝了就没回头路。

安然很坚定地点头,“嗯,想好了。”

高美兰看她实在是铁了心,又好心说了句体己话:“书记是省里定的,这次选的是一个厂长三名副厂长,我看那意思厂长是男同志,三副里会有一个女同志。”

也就是说,在性别这一块上,安然的几率就只有男同志的三分之一……这算是把她当自己人才说的。

“放心吧高书记,不管选不选得上,我都想试试,要是落选了,我就专心致志干别的去。”反正大不了她干回上辈子老本行呗,只要有台缝纫机,那都不是事儿,再大不了就来603呗,继续做工会或者厂办,也能有工资挣。

可安然并未把这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当一个选项,她就是铁了心必须上,必须争取到这个机会的,她只能告诉自己:安然你没有任何退路,你不想老来后悔没为自己,为女儿,为这个国家做点有意义的事的话,你必须上!

谈话记录完毕,谈话人和被谈话人以及记录人分别签字按手印,高书记一行就走了,安然把他们送到厂区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很多汗。

安然笑自己,这几年心理素质退化了,不行,得把上辈子那种干劲和冲劲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