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心头一跳, “死的是男是女?”
“是男的,目前身份还尚未辨认清楚。”
安然忍住脱口而出的身份,谢建安死了就死了, 关键是另外一个:“重伤的是哪个女的?不是开枪的吧?”
“你怎么知道是两个女的?”石万磊有点诧异, 但并未深究, 他的辖区内出了人命案,还是一起枪支相关案件, 这事非同小可,接下来有他头疼的。
如果没有伤及路人的话,那就是谢建安死亡,白香桃和刘美芬其中一个重伤。安然料想到白香桃看见被搬空的藏宝阁, 又听见奸夫淫妇的阴谋, 一定会去找他们算账, 只是没想到她会直接杀人。
不过一想也能想通,任何一个女人, 为了生计去当盗墓贼, 进了监狱为了把东西留给丈夫和儿子, 没有把东西吐出来,好容易出狱了以为能好好过日子了, 结果却是引狼入室,好心收留的“好姐妹”居然是白眼狼,睡了自己男人, 还想生个私生子分老娘家产, 甚至还想来个夺财害命,这换谁能忍?
白香桃没当场发作已经算有城府了,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早就当场发难, 弄不死也挠死他俩了。
不过,安然今晚看的不就是热闹吗?
“重伤的是孕妇,据说是遭受枪击的时候用尚未显怀的肚子挡了一下,不然肯定已经当场没命了。”石万磊唏嘘不已,“大夫来了,她还说只保大不保小,只要能救命把她子宫摘掉都行。”
他摸了摸鼻子,“你说就三四个月的肚子,有纠结保大保小的必要吗?”
安然冷笑,看吧,这就是刘美芬,任何时候都只会想到自己,怀孕只是为了上位,并不是多么爱这个孩子。而一旦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也只会把肚子献祭出去,那条三个多月的小生命,希望还有机会投胎的话,请一定不要放过这个恶魔母亲。
倒不是说要道德绑架,母亲就必须为孩子牺牲什么的,安然只是觉着她献祭如此之麻溜,如此之敏捷,就像事先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说明心里是早就做好最坏打算的,打算好任何时候都是能用肚子换自己一条生路的人。
安然想了想,“那行凶的人呢?”
“倒是不严重,应该明天就能去做笔录了。”
安然松口气,虽然盗墓贼也不是啥好鸟,但该让她怎么死,或者坐多久牢,那是法律的事,她只关心刘美芬怎么死。
想着,安然加快脚步往家走,她现在特别想抱一抱她的宝贝,想摸一摸她的小手,她怕她会控制不住掉眼泪,她真的太想她的闺女了,像两辈子没见那么想。
正想着,不远处忽然闪过两道电筒光,“妈妈是你吗?”这是铁蛋的声音。
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两点,就是她的儿女。“诶,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我们来接妈妈。”小猫蛋哒哒哒跑过来,雪地太滑,还差点摔了一跤,安然一手抱住她,颠了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随时能兜在胸前呼呼睡觉的小宝贝了,说实话抱起来还挺吃力。
更何况还穿着厚墩墩的棉衣棉靴,她蹬蹬腿,“妈妈你放我下去叭,我可重啦。”别累坏你哟,我的好妈妈。
安然想好好抱抱,但抱不动也是真的,只能放下去,一手牵一个,“这么冷的天,以后不许出来了。”
“我们不冷,我们有棉衣穿呢。”铁蛋已经比她高多了,被她牵着不是很舒服,但心里很受用,嘴角翘得高高的,“妈你没去单位加班吧?”
“去了啊,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安文野憋不住:“我们去妈妈单位,办公室没人,也没亮灯,邵叔叔说妈妈没去。”
安然老脸一红,被孩子戳穿谎言,只能含糊其辞,“哎呀谁说加班一定要去单位,我在外头照样可以加。”
兄妹俩对视一眼,摇头晃脑,妈妈说谎了哟,但他们很聪明,看破不说破。
慢慢的,天上飘起了雪花,母子三人衣服厚,还带着伞,就这么慢悠悠的,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刚走到巷子口,看见有个大娘推着手推车卖烤红薯,雪大也没人,她就躲在屋檐下搓手。
“哎哟你们仨这是去哪儿?”大娘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在街口百货商店当售货员的张阿姨,去年退休后闲不住,就在这大街小巷卖点小吃,夏天是冰棍儿和糖葫芦,或者啤酒,冬天就是烤红薯烤土豆。
“我们接我妈妈。”安文野很自豪的说,脚却有点走不动了。
安然一看,俩孩子大晚上出去接她,她得有点“表示”才行啊,搓搓手,掏出钱,“我要吃烤土豆,你们要啥?”
因为烤红薯是甜香甜香的,烤土豆没有甜味,能加酱料,譬如辣椒面啊椒盐粉,或者蒜油折耳根,都是麻辣口的,安然喜欢。
烤红薯它就是比烤土豆香,甜香甜香的,还软糯糯入口即化,肯定选烤红薯啊!
一人拿一个,安然嘱咐张大娘快回家休息吧,烫呼呼的东西抱手里,实在是太暖了,大家都舍不得吃,就一路闻着回到家,坐空调房里才开始大快朵颐。
烤红薯的皮已经很焦了,完全和肉分离,轻轻一撕就掉,里头是金黄色的流蜜汁的红薯肉,安文野一面叫烫死了烫死了,一面吃得停不下来。“妈妈,我爸爸哪天回来呀?”
馋狗黑花立马哒哒哒把红薯皮风卷残云,嚼吧嚼吧,嗯,真香!
安然看了看日历,“估计过年前两天吧。”
“真好,还能过个年。”安文野很平淡的说,已经习惯了爸爸的常年不在家,尤其今年下半年,直接就去京市了。
安然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甚至觉着还不错,毕竟孩子懂事啊,还知道太晚了她没回来要出去接一下,要是宋致远在,他肯定想不到,到时候还得惹一肚子的气。反正去京市有补贴,工资几乎翻倍,她宁愿他天天待京市别回来呢。
说着,安然披上斗篷,准备去屋后捉鸡。白天有点太阳,十几只鸡是放在院里跑的,晚上有的鸡就比较笨,不知道自个儿回圈里去,前几天突然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还冻死了一只小公鸡,安然就养成了习惯,每晚天黑就要把鸡赶回圈里,赶不动的还得上手捉。
“我哥已经捉了,妈妈。”
安然心头一暖,臭小子,那刚才还不说。
第二天,安然很想去问问石万磊,有没有审出点什么她不知道的,但又怕自己昨天已经说漏嘴了,现在再这么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万一引起他的怀疑解释不清楚。石万磊肯定没恶意,现在两家人是非常好的朋友,可安然谨慎习惯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巧,她正想去呢,萧若玲就带着小石榴和丽娟来了,新婚三个月的她真是幸福得都快没边了,原本瘦削的脸蛋已略显圆润,散发出已婚妇女特有的红润,安然还没说啥呢,安文野先捂住自己胸口,一件棉衣一件毛衣,再加一件超保暖的线衣下,那是她的宝贝,被萧阿姨觊觎的宝贝哦。
萧若玲揉她脑袋,“哎呦喂,我不要你那块粉色玻璃,看你那样儿。”
小石榴是有点好奇的,毕竟俩人是好朋友,一年多了她也没见过妹妹脖子上到底挂着个啥,别问,一问就是妈妈给的好东西,再问就是粉色玻璃,紧张得不得了。
不过,她跟石万磊一样,虽然武力值不低,但很不喜欢钻营那些小事情,她最近迷上了一个好东西,硬要拉着小野给她看,三个女孩叽叽哇哇上房间里看宝贝去了。
安然这才问萧若玲:“怎么着,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是来问问你,你知道有啥特别好的避孕法子没?”
安然一愣,把她叫进屋里,“你真不要孩子,想好了吗?”
“想好了,反正我工作忙,不想浪费时间在生孩子和养育一个孩子身上……也没耐心。”她之所以觉着愿意给小石榴当后妈,其实也是看中省时省力省心这一点吧,毕竟小石榴已经是个“半成品”了,她亲眼看着李小艾和安然在孩子身上的投入,有点惧怕把一个吃奶的小家伙养到能生活自理的这一过程吧。
这么多年的朋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安然也表示支持,毕竟看小石榴现在跟她的相处,不像母女,更像朋友,或许这种毫无压力的关系更适合一个没什么情商的人。
“你又不是文盲,问我怎么避孕干嘛。”
萧若玲红着脸,轻咳一声,“老石的意思是,如果我想清楚的话他尊重我,他去做结扎。”
安然一愣,“果真?”
毕竟,石万磊那是典型的石兰汉子啊,理智、清醒,难免也有点大男子主义,居然主动去做结扎手术避孕?
“嗯。”
哟呵,说来说去,名义上是来问有没有什么好的避孕方法,实际就是想说这个事吧,这萧大小姐是在凡尔赛啊!
才反应过来的安然,真是恨得牙痒痒,太凡了太凡了,受不了了。
萧若玲脸上的红晕也就一会会儿,很快就冷静下来:“我家老石是个好人,可不是房平西那样的绣花枕头。”
安然一愣,有点八卦的问:“嗯?咋说?我最近都没遇见小艾,他俩咋了?”女人嘛,哪有不喜欢听八卦的,就连安文野平时也是听见就挪不动脚的,回来一定要嘚吧嘚吧跟妈妈说一下才行。
原来,房平西和李小艾最近也准备结婚了,京市房夫人打死也不同意自己儿子娶个二婚女人,更别说这女人的出身一点也不红。可房平西不像房平东,他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小两口已经商量好悄悄去扯证的事了。
不过,最近说到以后生孩子的问题,房平西希望至少生两个,一男一女。可小艾已经经历过生下和养育一个孩子的辛苦,不想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当然也有想要给悠悠全心全意的爱的打算,让她跟小野一样成为这大院里的独一份。
可房平西一个青头小伙子,有生育需求,也是完全能说得过去的。
于是,为这事,俩人最近闹得不大愉快。
安然觉着这事也挺矛盾的,确实是双方的理由都挺正当的,不过因为房平西的母亲对房平东做的事,她对房平西实在是提不起好感,别说什么他不知情,他的出生不是原罪,毕竟他的出生本身就已经威胁、损害到原配和房平东的利益了,当年他可是私生子一样的存在。房老爷子在未确认原配是否真的死亡时就迫不及待娶了新的妻子,对两个女人不公平,对下头的两个儿子也十分不公平。
说来说去,男人的错,死了也就死了,活着的女人和孩子却还要意难平一辈子。
安然和萧若玲对视一眼,叹气。
“对了,老石说你肯定着急想知道昨晚的事儿,男人赤身裸体死在炕上,现在全城都传遍了,外头流言十有八九是添油加醋的。”
原来,昨天白香桃拿着气枪出门,第一反应就是去枣子巷找奸夫淫妇,毕竟那是他们的老巢,刘美芬很爱玩灯下黑那一套。结果还真让她找着了,两个人恩爱完后并未第一时间去藏宝阁拿东西,他们压根想不到白香桃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谋并且杀到老巢来。
白香桃在外头偷鸡摸狗一辈子,还真不是温吞水,冲进门去不由分说对着炕上就是一枪。天冷,俩人是盖着厚被子的,里头啥也没穿,那一枪正巧打在了谢建安的肚子上,当时就脾脏破裂造成了大出血,可那种紧急状况下两个女人压根不管他死活,刘美芬趁白香桃分神抢过气枪,也对着她来了一枪。
但她没学过真正的射击技术,后坐力又强,随便一枪只是打中白香桃的小腿,白香桃趁机抢回武器,用黑漆漆的枪口对着她说:“原来是你,抢了老娘的男人不算,怀了私生子不算,还抢了老娘两屋子的东西,打算把老娘送进监狱是吧?那我今儿就先送你上西天!”
刘美芬只觉着自己比窦娥还冤:“抢你的男人是我没错,可我没抢你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还想狡辩,老子两屋子的东西都让你们这对狗男女搬走了,我是真傻啊,当时还信你说的什么安然偷了我的东西,那个貔貅就他妈压根就是你偷的,当时有人追上来,我一时找不到地方藏,只能藏在你的芒果筐里,不是你偷还能是谁?”一想到这么长时间自己还被她耍得团团转,顿时急气攻心,也不管刘美芬怎么辩解就是一枪。
所以,安然和石万磊听到的三声枪响才会是间隔开的,第二声和第一声之间间隔很短,但第三声和第二声之间就稍微长一些。
至于那块和田玉貔貅,刘美芬不承认又能怎么着?只要白香桃认定了就行。
而作为最开始被怀疑的对象,安然也很冤,她连貔貅影子都没看见。
当然,对于过程,萧若玲才不会这么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呢,她就简短的说了下事情没外头流传的那么香艳,什么三人行啊,娥皇女英上一炕啊,其他都是安然自个儿脑补出来的,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结局就是谢建安因为脾脏破裂大出血死了,当场死亡,都没等到医生来急救。而白香桃只是小腿伤,不致命,做个小手术取出钢珠后今天就被带回公安局了。
而刘美芬,则是同时失去了孩子和子宫。
当然,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因为气枪是自制的,子弹是钢珠,射进身体好几颗分布在不同部位,其中有一颗好巧不巧伤了脊椎,命虽然是救回来了,可却是要一辈子瘫痪了。
“听说她还是只有一颗肾的,神经敏感药物很多都有肾毒性,还需要经过肾脏代谢,不出三年,怕是要成肾衰。”萧若玲冷哼一声,“活该。”
她要跟谢建安有瓜葛其实也说不上多大的错,毕竟男女都是离异单身,白香桃的离婚不离家在法律上是不受保护的。她错就错在不该背叛把她当朋友当好姐妹的白香桃,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安然也高兴,一次性让她死了其实还便宜她呢,就这么她珍视什么,夺走她什么,珍视孩子就夺走孩子,珍视那个能为男人生儿育女的子宫就夺走子宫,珍视能靠姿色和肉体换来美好生活,那就让她下半身瘫痪……曾经的宋虹晓肾衰熬了那么多年,相信她也能熬的。
毕竟,母女同心嘛。
反正,安然没动一根小手指,只不过动了动脑袋而已。
最关键的是,她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了,她还不知道安然才是幕后最大的推手,她的人生从出狱那一天开始就被安然所掌控,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安然的眼睛里,这种感觉像不像上辈子她设计安然母女还害得安然惨死呢?直到死后安然才彻底搞清楚她们做了什么事。
跟安然失去的生命和女儿被错换的人生,缺失的二十五年比起来,她这点苦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然会就这样放过她吗?
肯定不会,但得等她能出院再说。
现在弄垮了一个,尾巴也扫干净,就是石万磊去查,也绝对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安然的心情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她终于能睡个好觉了……不过,她不知道的是,重生这种机缘,有可能也眷顾了其他人,甚至,至今她也不知道上天为何眷顾她,给她重生。
这些问题,终有揭晓的一日。
送走萧若玲,家里留下俩蹭饭的,小石榴和丽娟因为天冷,也不愿回金鱼胡同。萧若玲和石万磊都不在家,整天只知道忙工作,炕都经常是冷的,更别说中午那一顿,都是家里有啥孩子随便吃点啥,要啥也没有的话就拿着钱出门胡吃海喝。
是的,胡吃海喝。
石万磊的工资交给萧若玲,可萧若玲自己就是个宋致远那样的甩手掌柜,拿着两个人的工资奖金,再加海城爹妈补贴的不菲的嫁妆,她也不知道怎么花,就每次回家的时候给小石榴塞十块八块,让她带着丽娟姐姐出去吃好吃的。
而小石榴呢,那是半个小野人啊,数学都是从来没考及格过的差生,压根没有任何金钱概念,经常是揪着一张大团结上国营饭店说要吃饭,人家问要吃啥,她就指着柜台里的熟食和桌子上其他食客的菜,点兵点将啥都点,点了一堆,饭店再三确认都要吗吃得完吗?她很肯定的点头。
结果就是,俩人花完十块钱,吃了一大桌子的菜,还真大部分都给吃完了!
就这样,饥一顿饱一顿加上偶尔的暴饮暴食,小小年纪就胃不好,安然实在是看不过意,对于她们的蹭饭蹭空调行为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幸好,没几天孩子们就放寒假了,不用再一下班就往家赶做饭,她还是轻松不少的。
“小野起了吗?”安然敲敲闺女的卧室门,也不进去,尊重小姑娘的独立空间。
“醒了妈妈。”
安然这才推门进去,被宋致远装饰成全粉色的大床上,三个小姑娘并排躺着,开着空调,也不需要盖多厚的被子,一条中等厚度的被子三个人挤挤也不成问题。
小野揉着眼睛努力想要爬起来,安然赶紧给她塞回被窝里去,“外头下着雪,还早呢,你们多睡会儿,早饭我给你们放灶台上温着,待会儿起来记得叫哥哥和两个姐姐吃,如果冷了就在炉子上热一下,好不好?”
“好。”小丫头乖兮兮的,躲在被窝里答应。
安然亲了亲她额头,这才去上班。
外头的雪下得还不小,安然戴着帽子手套,围上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可依然有不少冷风卷着雪粒子吹进嘴里鼻子里,冷得她直哆嗦……真是分外想念其他三个季节啊。
有雪,安然也不想骑自行车,慢慢的走到单位居然花了二十分钟,差点就迟到了。到办公室,第一件事是灌一缸开水捂手,整个人慢慢的才算活过来。
其实,她还真不喜欢上班,在家多好啊,三个房间有空调,楼底下还有炉子,哪怕是洗菜洗碗也能烧热水用,在单位就是啥也没有,全靠硬扛,不喝热水吧,肚子里冷得慌,喝了还能暖一暖,可喝吧,一会儿就要上厕所,上厕所就得洗手,那水管都能冻住的温度,她是真受不了。
挨近年关,其实单位也没啥事了,都在陆续做各种工作的收尾。她就看会儿报纸,有要签字要看的看一下,偶尔有时间还能看一下自己的杂书。
“主任,快来这边吃栗子。”杨芳芳在门口喊。
安然从善如流,端着茶缸子过去她们那间,一堆人围着一盆热乎乎的金黄色的炒栗子呢。这个时节吃炒栗子,而且是刚出锅没多久的,那真是幸福得都没边儿了,大家一边吃一边说最近的新鲜事,无非还是枣子巷那一死一重伤的情杀案,虽然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可大家每次都能挖到不一样的八卦点。
“听说没,那个开枪的盗墓贼,她伤养好后主动交代说窝点里有些啥,都让情敌挖走了,还把他们一整个挖人祖坟的团伙也给交代了,牵出不少人呢!”
众人很感兴趣,忙问都有些啥,其实说来说去能传到外头来的都是公安同意外传的,无关痛痒的小事。安然知道的也差不多是这样,就是白香桃一直坚信东西是被刘美芬偷走的,反正自己也完蛋了,为了让公安多多的,重重的判刘美芬的刑,她把所有东西交代得一清二楚,哪怕小到一串铜钱,一根簪子,她都在心里有本账呢。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诬陷刘美芬,她还把盗墓团伙也交代了,想让其他人的证词来证明,她这几年干了几起案子,偷过些啥东西,又是怎么分赃的。
这一对,刘美芬没对上,却把团伙全军覆没了!石万磊这一次,不仅找回大笔巨额的古物,还端了一个盗墓团伙的老窝,顺便也牵扯出一个在私自制作、售卖改装过的具有巨大杀伤力的气枪的窝点,立下的功劳可不小,光奖金就发了三百块,羡煞所有人,更别说年后还能升到区里去。
当然,这是后话,安然只要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就行了。
中午到家一看,嘿,四个孩子已经忙活上了:包文篮个子高,像个大人似的在那儿蒸米饭,刷锅;小石榴手脚十分灵活,在砧板上叨叨叨切着;小野做事认真就择菜洗菜,而丽娟呢,别的不会,给灶膛里加柴火却是很熟练的。
“妈妈你快去坐着休息叭,我们饭马上就做好啦。”小洗菜工说。
“对,妈你今儿只管吃现成的。”大厨说。
哎哟,养儿(女)千日用儿(女)一时啊,安然笑得眉眼弯弯,“成,那我就妥妥的等着,今儿咱也吃一顿现成的。”
院里静悄悄的,就连黑花和白白也乖乖躲厨房去了,十几只鸡也静静地猫鸡圈里打瞌睡。安然把稻草掀开,发现嫩绿的韭菜被他们割了一把,菠菜苗也拔了一小片,还有嫩绿的蒜苗也是有被割过的痕迹。
这蒜苗啊,安然以前不知道能割着吃,每次都是连根拔起,一株蒜苗拔了就没了,可有一次小猫蛋告诉她可以试着像韭菜一样,每次不拔根,只割苗,然后过几天就能发出来,又是一茬,这么一茬又一茬的,总有源源不断的青蒜吃,多美啊!
几个孩子今儿做的也是好东西,一盘蒜苗炒鸡蛋,虽然鸡蛋有点点焦了,但焦香也是一种风味,韭菜则是炒了前几天熬的油炸,菠菜烧了个汤,放一勺白糖进去,连汤都是甜丝丝的。
别说,虽然卖相还有待改进,但味道是不错的,安然真心诚意夸他们。“做的不错,以后继续啊。”
“那当然,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厨的人。”包文篮大言不惭的说。
安然笑笑,不以为然,这孩子的理想从六岁到现在已经变了几十个了,昨儿想当老师,今儿想当大厨,说不定明天就想当裁缝了,后天又是钢铁工人……反正,啥吃香,他就想干啥呗。
不过,这一次,包文篮同学是真让她刮目相看了,因为这家伙的“大厨”理想居然持续了很长时间,只要他在家都是他抢着做饭,过年宋致远人没回来,来了个电话,说可能要四月份才能回来,安然气哼哼骂了一顿,连年夜饭也没心思做,还是包文篮掌勺的。
到了四月份,宋致远人是回来了,可也是来去匆匆,看一眼孩子,待了半天又走了……安然已经连生气都懒得生了。
能怎么样呢?人家现在可是在连人上交国家了,她能跟国家抢人吗?只能看着工资条尽量开心一下呗。
不过,一直到1979年夏天,兄妹俩过完生日,小野正式成为七岁的大宝宝,宋致远也没时间回来陪过,倒是包文篮的厨艺精进的厉害,妈妈常做的家常菜已经很会做了,十次里最多翻车两次的水平,就连一贯挑剔的房平西吃了,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你家这儿子,以后说不定能当国宴大师。”
“啥是国宴大师啊爸爸?”五岁的小悠悠哒哒哒过来问。
自从五月份俩人结婚后,李忘忧也改口叫爸爸了,房平西对这个闺女是真的很疼爱,走哪儿都是架在脖子上驮着,小艾母女也带着海燕搬出大院,住到了房平西在农场的独栋小楼里,安然确实有段时间没看见他们了。
“我儿子大师不大师的不重要,你怎么想起来我家呢?”安然擦着手问。
“给你送好消息来。”房平西抓起几粒包大厨炸的花生米,咔嚓咔嚓嚼着,把悠悠放下,让几个孩子出去外头玩,才说:“你就一点不好奇你家宋工的事?”
安然烦他,没好气,“不好奇。”最好永远别回来。
“那你就不奇怪他怎么一直不回来?”
“我巴不得他永远别回来,反正啊,孩子都忘记爸爸长啥样了。”
房平西笑了,“变怨妇了哈,不过这事你是真冤枉他了,你要是知道他这一年干的事,就不会这么说了。”
安然怎么可能不好奇呢?可她信里不敢写,电话里不敢问,每月一通电话都是京市那边主动打来的,她这儿查不到来电号码,每次都是后半夜,这样的架势她还能问啥呢?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装作不好奇。
“你家宋工啊,这一年被抽调去研究的是那玩意儿,能射到太平洋对岸那玩意儿。”
安然一惊,莫非是导弹?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不过,这房平西在京市有人,他能知道也不奇怪,安然要是知道却奇怪了,所以她只是假装好奇的问:“能飞到太平洋对岸的不就是飞机嘛,他们不是已经研究出来了吗?”
房平西愣了愣,看她脸色不像是知情的,干脆就笑笑,“算了,我也不能跟你多说,他已经向上头申请,会有一个礼拜的假期,但不能离开京市,你们可以收拾收拾,准备上京去看他吧。”
安然一愣,惊喜极了。
没办法,她告诉自己,这就是老夫老妻久了,培养出来的战友情作祟,去看看关禁闭的战友,有错吗?
没错!
当天晚上后半夜,安然果然就接到京市打来的电话,预计上京时间是下个礼拜四,票已经订好了,到时候会有人上门来接,母子仨只需要简单的收拾几样行李就行。
当然,怕孩子嘴巴不严,安然可不敢把这消息告诉他们,都是藏在心里,一个人偷着乐,心想到时候临出门告诉他们就行,省得不小心嘚瑟出去让别人知道。毕竟,这俩孩子可是还没去过京市呢,让他们提前知道,那得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天,安然正在悄悄咪咪收拾行李,准备给宋致远油炸点能久放的吃食,忽然就听见一声急吼吼的“妈妈”,她赶紧出来一看,小野神色肃穆地站外头:“妈妈,哥哥跟人打架了。”
对于荷尔蒙无处安放的年满十三周岁的大儿子,安然是不怎么担心的,她一面揭下围裙,一面问又怎么回事。
“又是菜疙瘩,他又来惹我哥,他讨厌哼!”
这俩就是宿敌,安然还真不想去,因为她相信自己儿子不会吃亏,去了看着被打得惨兮兮的菜疙瘩说不定还得揪住她让她赔医药费呢,她已经赔了好几次,安然说真心的,不想再花这冤枉钱。
为啥?
每次明明也不是多重的伤,顶多就是点皮外伤,鼻青脸肿一点,蔡家偏要让他在医院躺十天半个月,把全身上下甚至便秘近视的老毛病都赖包文篮身上,仿佛便秘是因为挨了包文篮的拳头,近视也一样。这折腾来折腾去,可没少花安然的钱,她现在越来越不爽了。
更别说这一家子还逢人便展示菜疙瘩的鼻青脸肿,把那惨相当军功章四处炫耀,当然安然知道他们主要目的不是炫耀自家儿子多扛揍,而是想要寻求外界的认同,跟着他们一起骂包文篮几句才开心呢。
得益于他们孜孜不倦的“宣传”,现在包文篮这个“野孩子”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爱打架爱斗殴的刺头了。
安然真是想想就来气,要平时就罢了,现在这个即将上京团聚的紧要关头,可不能再出岔子。
可她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蔡家却不这么想。这不,她正准备当没听见转回厨房呢,蔡家那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就被人搀着,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来了,刚到门口“噗通”一声就跪下去,“安主任啊,我求求你别再让你家孩子打我家孙子了,谁不是娘生的啊,你们一个劲把他往死里打,他才十五岁的孩子,哪里受得住啊?”
“青天大老爷啊快睁开眼看看吧,这世上还有王法吗这?”
她一嚎,前后院的居民都过来,一看八十几岁的老人家都给安然跪下了,顿时吓得够呛,忙让安然把她牵起来。
安然翻个白眼,真是一段时间不凶一下就不知道她是干嘛的了,牵啥牵啊,她爱跪就跪,算上上辈子做鬼那些年,她安然也不比这老太太年轻几岁。
再说了,她跟这家人的仇可不止孩子打架这么点,本来想着京市回来再算的,既然齐齐整整都送上门了,那就一起清算清算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