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焦头烂额的众人, 全都傻眼了,又惊又喜。
“这孩子,怎么是宋厂长抱来的呢?”
“大家找她都要找疯了, 她咋就回家睡觉了呢?”当然, 倒不是责怪, 所有人都庆幸,虚惊一场。
不敢想象, 这孩子要真丢了,安干事和宋厂长估计得疯。谁家的孩子都是心头肉,可他们家的却是心头最最软,最最嫩, 最最碰不得那块肉。
安然强打精神, 让母亲和陈叔先带大家伙去吃饭, 她要看孩子就不去了。包淑英也担心坏了,哪里还有心思吃席啊, 可今儿是她结婚的好日子, 安然不同意, “妈你别冷落了陈叔,反正孩子找到了, 也没事,你们快招待客人去。”
平时馋得啥似的铁蛋,对于心心念念很久的吃席也不去了, 亦步亦趋跟着他们回家。
“姨, 姨父,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妹妹。”他低着头,认错。
安然浑身无力, 像虚脱了一般,但还得强打精神安慰他:“没事,妹妹没事就好,看好妹妹是咱们全家人共同的责任,不能光靠你,知道吗?”
孩子丢了,所有人都有责任,单怪谁,问责谁都不公平,安然目前没精力想别的,脑海里只有四个字——找到就好。一切问题,等过了这头再说。
直到回到家,安然的腿还是软的,浑身使不上力气,居然连小小的门前台阶都上不去,腿抬不起来。宋致远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搀扶着她,慢慢的像蹒跚老人,一步一步上台阶。
“没事了。”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安然的喉咙特别痛,估计是说话太多,一路喊“安文野”给喊哑了,她想说点什么说不出来,只能使劲咽口水,进屋第一件事先灌下一杯白开水。
她一面灌水,宋致远一面把他回来发现的事给说了。
安然心疼得都快滴血了,赶紧摸了摸闺女的眼角,那里还带着未干的泪水,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家哭了多久。想想吧,两岁的孩子就这么孤零零,害怕怕的蜷缩在床上哭到睡着,那个画面安然眼泪都要下来了。
“乖乖,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让你去看热闹。”当时要是心再硬一点,再有原则一点,就不会让她受这样的苦。
忽然小猫蛋就睁开惺忪的睡眼,张手朝妈妈要抱抱,“妈妈……呜呜……”
安然浑身好似又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赶紧接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对不起啊宝贝,妈妈让你受苦了。”
小猫蛋脑袋就在她怀里拱啊拱的,真是委屈死了那小样子,安然和宋致远眼泪都要让她拱出来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委屈,这么让人心疼的孩子呢?于是,两口子晚饭都没顾上吃,啥也不说了,就这样轮流着抱着孩子,从楼下走到楼上,又从楼上走到楼底下,明明是个二十多斤的大宝宝了,可却还像几个月的小奶娃娃似的哄。
小人儿受委屈了,别说抱几个小时,就是抱到地老天荒他们也舍不得撒手。
安然心里有一千个疑问,关于她今儿去了哪里,被什么人带走,又是怎么回来的,可她不敢问,不敢在她刚平复下来的时候又刺激孩子回想起害怕的事。好在小猫蛋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心理素质是真得了她爸爸真传,哄了两个多小时就说:“妈妈,肚肚饿。”
哎哟,知道肚子饿想吃东西,那就是没啥大事了,安然赶紧问她想吃啥。
“肉肉。”
安然想起来,冰箱里是还有一块五花肉,也来不及慢慢解冻了,直接用水煮软后切薄片,刷上秘制的甜辣酱,放进烤箱里,几分钟滋滋流油的烤肉就出炉了。
铁蛋跟着找孩子,急得嘴唇都冒烟了,现在一闻肚子咕咕叫得厉害,赶紧跑屋后的菜地里,现扒一把生菜叶子来,随便洗了洗,卷着五花肉就开吃。小猫蛋一看到这熟悉的吃法,人也精神起来,“哥哥,我也要菜菜。”
铁蛋觉着是自己没看好妹妹,看着妹妹像一只哭得伤心得力气都没了的小猫猫,顿时大手一挥:“等着,哥给你卷。”
“不!”
她还不让别人帮她卷,就得自个儿笨拙的用嫩绿的菜叶包住油滋滋的五花肉,裹啊裹,卷啊卷,像给肥兔子做冰棍儿似的,卷出个完美的形状来才送进嘴里,“哇哦,真好吃!”
她开口说话,大家伙的情绪又好了点。铁蛋故意逗着她,想让她多说点话,“小野你看,我能裹个三角形的。”
小猫蛋经常看爸爸的图纸,知道啥叫三角形,也跟着他裹,裹好几大嘴吃掉,那叫一个爽快。
“小野你看,这是头巾形哦,就跟海盗的头巾一样。”小姨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为了形象,都会画几个简笔画,这是兄妹俩从小就根植在心里的。
小猫蛋立马说:“妈妈,我超棒哒,我找海带伯伯帮忙。”
大人们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怎么天马行空说起另外的话题。可铁蛋却是天天跟妹妹在一起的,立马灵机一动,“你说是,你今天找了海盗伯伯帮忙回的家吗?”
“对鸭。”
安然心头一精神,试探着问:“海盗伯伯亲自送你回家的吗?”
“对鸭,公共厕所,伯伯嘘嘘,帮我骑墙,还,还有……”嘚吧嘚吧,虽然断断续续,不太清楚,可对于跟她有特殊沟通技巧的妈妈来说,要还原当时的情形也不难。
安然是怎么也没想到,她两岁的闺女居然完成了被拐后的自救?而且是教科书级别的!她虽然也会时不时给讲点“遇事不要慌”“要找可靠大人帮忙”的道理,但压根没抱希望两岁的她能听懂,都是绞尽脑汁掏空了睡前故事用来充数的。
安文野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还付诸行动了。
安然抱着她,亲了亲她糊满泪水的小脸,咸咸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安文野你真棒!有你,妈妈真骄傲!”
小猫蛋瞬间挺了挺胸膛,“我不害怕坏人,我超棒哒,对不对?”
“对对对!”大家异口同声肯定她。
小丫头,说什么都要问一句“对不对”“是不是”,非常喜欢那种被别人肯定和赞同的感觉,简直可爱得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
不过,安然还是没忍住,想要趁热打铁,怕她睡一觉把细节给忘了:“那大院里的孩子看见你让一个老奶奶抱着,是真的吗?”
前一秒还骄傲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猫蛋,立马缩了缩身子,紧紧靠进妈妈怀里,“嗯呐,坏奶奶。”小手掀开小裙子,大家这才发现她肚子上,腰上好几个红紫的手指印,当时也不知道下了多大劲,孩子得痛成啥样,别说安然和铁蛋,就是历来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宋致远,也给气得气血逆流而上,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明显是在咬牙。
安然也顾不上吃,让他去找热毛巾来给孩子捂捂,“不怕了不怕了啊,咱们安文野特别勇敢,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会保护你的,坏奶奶再也伤害不了你了。”
小猫蛋点点头,“坏奶奶,戴眼镜。”
看来,跟别的孩子说的对上了,而且听小野的意思,这个坏老太太想把她带去一个叫“故事会”的地方,而阳城市没有叫“故事会”的,估计是她听岔了,或者自个儿发音不准。
不过,事情并不难办,知道他们夫妻名字,还知道小野家住哪儿,应该是跟踪过的,阳城市本地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哪怕不是,那也得有个固定住处,租房子探亲访友什么的。
第二天,安然把母亲请来帮忙看着小猫蛋,自己亲自去市公安局一趟。
昨天,严厉安和胡文静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倒不知道还发生了惊魂事件,此时一听安文野差点被人偷走,顿时气得青筋直冒:“王八蛋!”
他对这种事情是有切肤之痛的。
“难道又是当年那个刘美芬干的?”这是人的直觉,两个孩子都曾经被偷过,总感觉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可刘美芬当年被判了五年刑期,安然一直关注着,至今还没出狱,还在蹲大牢呢。不可能分身乏术出来偷孩子,而当年她的帮凶护士杨荔枝,听陈六福说也结婚怀孕了,最近刚生了孩子在坐月子……没有偷孩子的条件。
“我看不像,严哥你这儿能不能查到全市戴眼镜的四十岁至六十岁之间的妇女有多少人?头发是扎起来的,露出额头,不是短发。”小猫蛋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安然必须试试,坏老太太能偷一次,就会偷二次三次,说真的她要真对她和宋致远怎么着,安然还不怕,自信能见招拆招。可对小猫蛋,她一丁点风险都不能冒。
她必须尽快查出坏老太太是谁,然后一把摁死,快刀斩乱麻。
严厉安沉吟片刻,“我建议不要打草惊蛇,有可能是针对你家宋厂长的团伙作案,可以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让全市各个单位报一份近视人员的情况,但走程序需要时间……”
安然了解,慢慢地,不动声色地一网打尽,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可涉及到小猫蛋,她就没办法等,只想把所有她能想到的线索都告诉警方。“对了,孩子还说什么故事会,坏奶奶要把她带去故事会,那里有很多我们的仇人,阳城市内有这样的社团组织吗?”
严厉安思索片刻,“斗天会,雄鸡会,倒是知道,这个故事会还是第一次听说。”
好吧,安然彻底放弃这条线索了,这个“故事会”要么不存在,即使存在,也是没在公安这里备过案的非法组织,要查也难。
不过,捉了她的是坏奶奶,帮了她还把她送回家的海盗伯伯,安然倒是很想见一见,亲自感谢他。“严哥您看您这边方不方便帮我找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独眼,左眼蒙着黑胶眼罩。”
“怎么?”
“主要是他救了小猫蛋,我们全家都想感谢他。”把孩子放下就走了,这是无名英雄啊。
她安然历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救了她的小猫蛋,以后就是她安然的大恩人。
***
回到家,小猫蛋虽然还是蹲地上跟兔子玩儿,但明显感觉到,整个人恹恹的,没以前活泼了。安然更心疼了,问她想吃啥也说不出来,只看见她就扒她身上,怎么都不愿下去了。
明显,是吓坏了,现在见到能让她感觉安全的人,她就扒拉着不放。正好工会有事,陈媛媛在隔壁喊,让她过去办公室一下,安然就把小猫蛋兜在胸前过去,带孩子上班,就让她破例一次吧。
到的时候,牛正刚王建国也都在,顾慎言一个人坐主位上,春风得意地说:“安副主席来了就好,先坐下吧,咱们开个会,说说最近的工作。”
小猫蛋很乖,静静地趴在妈妈胸前,不说话也不乱动,陈媛媛悄悄给她塞了一根大白兔,她捏在手里悄无声息的有下没下的舔吧着,时不时还好奇的看看大家。倒是不像别的孩子,早闹开了。
“两个月前咱们工会的劳动节晚会办得不错,市里点名表扬了咱们,接下来我打算再接再厉,再办一场国庆晚会,争取超越以前的成绩,大家觉着怎么样?”顾慎言端起搪瓷茶缸子,学着那些老干部们,吹开茶叶沫子,大大的喝了一口。
牛正刚和陈媛媛对视一眼,悄悄做了个挤眼睛的动作,意味不言而喻。劳动节晚会那可是小安(安姐)自个儿费心费力操持的,得了表扬那也是应该的,你心不小啊,一来就要超越安姐以前的成绩?所以大家都不说话。
只有王建国附和道:“对,我们应该再接再厉,不能故步自封,满足于眼前的成绩。”
牛正刚:“……”
陈媛媛:“……”
顾慎言偏要让安然表态:“安副主席,你觉得呢?”
安然笑笑,“顾主席跟咱们生分了,什么副主席啊,直接叫我名字就是,我没意见。”她咋觉着“副”字这么刺耳呢?不过,她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工作,也倒无所谓他是不是故意提醒这个“副”字了,谁让自己没关系,不如人家有靠山呢?
这顾慎言,为了仕途还是挺舍得下功夫的,听说他现在的对象,也就是总厂厂长的闺女,长相跟他并不是很般配,女孩是个足有二百斤的胖子,大眼睛大脸庞跟她的厂长父亲长得非常像。安然倒不是说胖女孩就怎么样了,毕竟胖瘦只是形体的差别,真正重要的是有没有一颗有趣的灵魂。她只是觉着以她对顾慎言的了解,应该是个外貌协会资深骨灰级会员才对,毕竟从小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都是很漂亮的。
如果因为长时间接触,发现女孩内心的真善美和有趣的灵魂,日久生情,那是有可能的。
可她听说的版本,俩人认识才一个礼拜不到,他就对人家展开猛烈的追求攻势……这爱情,来得也太快太猛了。
陈媛媛十分费解。
安然却门儿清,这就是典型的凤凰男嘛,他要的并不是爱情,不是如花美眷,而是能给他助力的老丈人。本来陈媛媛对他的好感仅次于严厉安和宋致远,一听安然分析,立马就脱粉了,现在看他真是跟看吃软饭的小白脸似的。
不过,她还真冤枉顾慎言了,人不是没能力只会靠女人的小白脸,相反他能力还很强,很有想法,也很有执行力一人。这不,安然话音方落,他就拿出四份资料,一人发了一份,“这是我做的晚会策划方案,大家看一下,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咱们商量着改改。”
这叫啥,有备而来啊。
安然认真看了一遍,确实写得也挺好的,但因为主题太伟光正,不是她这种信奉实用主义的人感兴趣的,也什么都没说。牛正刚和陈媛媛虽然嘴上还不服,但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搞文字工作顾慎言是非常在行的。
王建国说:“顾主席这方案写得真好,要不是您这么写,我都想不到呢。”
陈媛媛背后悄悄吐舌头,这见风使舵的家伙可真会啊。
“既然大家没意见,那就按这个方案实施吧,下来我写一个详细的计划,大家按照计划分工,各司其职吧。”
安然乐于不用动脑,领导安排干啥就干啥,可偏偏顾慎言又说:“咱们工会人手不够,不如咱们从车间调个人来吧。”
工会虽然是闲散部门,但工资拿的是基本工资加全厂平均绩效,一个月下来比一线工人还高两块钱呢,没关系的一般人,想从一线调到工会来那可难于上青天,里头待着不挪窝的,那也是有点关系的,譬如陈媛媛,人父亲是校长,牛正刚,人爱人是总厂老会计,就连王建国,他爱人也是总厂管后勤的。
安然十分好奇。这位能让顾慎言开口调来的人,会是谁。
“进来吧。”顾慎言朝门外说。
安然看着进来的女同志,心里很不舒服。这顾慎言很会嘴上民主行动独裁啊,明明都早早把计划做好了,还来问意见“商量”,明明要提拔的亲信都早早的站门口了,还假意跟大家“商量”……关键他要提拔这人,安然还不喜欢。
这人也不是别人,就是上次无缘无故放了安然鸽子的刘小华。安然不是圣母,她特别记仇,像这种放鸽子差点害得她收不了场,事后还失忆一般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的人,别说做同事,就是做路人她都嫌碍眼。
谁要跟她做同事,还不知道要被她怎么坑呢。
“我觉得刘小华同志平时工作认真,特别富有钻研精神,很适合来做工会的工作,小安你觉得呢?”
既然问到自己这个副手了,安然也就直说:“上次刘小华同志说家里有急事临时放鸽子安排给她的工作,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什么解释?”要是真说出子丑寅卯,真能说服她,安然也不会计较。
可刘小华太蠢啊,她居然嘴一撅:“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我爸生病住院了。”
“可是我们工作人员去到你们家了解情况,你父亲好端端的压根没住院。”
“谁去啊,压根就没人去我家找我。”她梗着脖子,笃定一赖到底。
牛正刚也是气啊,这黄毛丫头害得他跑了好几趟,本来他年纪就大,中年发福,那大肚子是好跑的吗?现在不承认,不就是说他没好好干工作,小安让他去他没去呗?顿时也较真了:“谁说没人去?我和机修车间的徐建东一起去的,还去了三趟,你父亲亲自告诉我们他没病。”
刘小华真是蠢得都没边了,顾慎言预感不对,眼神示意她别狡辩,赶紧示个弱先,谁知道她不仅不示弱,声音还更高了,“徐建东跟我有过节,他作不了证,我说我爸爸住院就是住院了!”谁都知道她养鱼不成的事。
牛正刚气得脸红脖子粗,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年轻人,关键是还说得振振有词,好像说谎的人是他一样……感觉大半辈子生的气都没今儿半天多。
他本来就胖,高血压,这么一气,安然都担心他会不会被气出问题来,赶紧看着刘小华说:“既然你还要狡辩,那就只能去医院调病案了,你倒是告诉大家你父亲住哪个医院,哪个科室,我们立马就去调病案。”
“对!”
“调病案,要真是我胡说八道我给你赔礼道歉。”牛正刚气得牙痒痒。
这不,刘小华才瘪了气焰,嘟囔道:“多大点事儿,当时不说,现在关键时刻故意为难人。”
陈媛媛也被气傻了,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白的硬要说成黑的人,多大点事儿啊,她要一开始就承认错误,道个态度诚恳的歉,这事也就翻篇不提了……现在,连她也气得不行。
陈媛媛直接说:“对工作不负责任,对同事不负责任,这还叫多大点事?刘小华这样的同志,咱们工会可要不起。”上次是临时找到大院妇女们来唱歌,宋工程师又鼎力相助,可谁敢保证每一次都能想到办法过关?
鬼知道还会不会被她坑死。
顾慎言皱眉,他没想到,这几个老员工居然这么抗拒他的安排。抱着侥幸心理说:“要不咱们还是举手表个决吧。”
他率先举手同意调刘小华,王建国这根墙头草啊,是左摇摆,右摇摆,看了又看,缩着手。
终于,顾慎言在工会的第一次独断专行被群众们无情的挡了回去,大家伙一言不发,留个后脑勺给他。
顾慎言看谁也不理他,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不该把手伸太快太长,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两颗奶糖:“来,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猫蛋自经过昨天那一遭,正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接触的时候,闻言立马扑妈妈怀里,留个后脑勺给他。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坏叔叔妈妈一点儿也不喜欢他。
顾慎言:“……”
“安干事,外头有人找。”隔壁综治办的人站门口喊。
安然赶紧把小猫蛋带离这个压抑的环境,“小野你看看谁来啦?”
“姨姨!妹妹!”大眼睛一亮,蹬着腿就要下地。
胡文静把手里的盒子放地上,一把搂进怀里,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没事吧?中午严厉安回家吃饭说你去报案,小野被拐了,可差点没吓死我。”
所以这就第一时间提着东西来看她了。
安然很感动,她上辈子是没有朋友的,上天让她何其有幸,能遇见这么多真心朋友。“没事,就受了点轻伤。”
“在哪儿?我看看。”
小猫蛋已经很自觉的掀起衣服,指指圆溜溜的小肚子,像在介绍自己的功勋章:“这儿痛痛。”
孩子皮肤奶白奶白的,几个青紫手印那是分外明显,胡文静是又气又心疼,“小野放心,我一定让你严伯伯把坏人抓到,让她再也伤害不了你。”
“好。”
“我看看,我看看。”小严斐踮着脚,急得不得了,“姐姐还痛吗?”
面对着爱自己的姨姨,小猫蛋就是个需要人关注的小孩,没事也要哼两声,可对着比自己小的“妹妹”,她立马就化身小大人,“不痛啦,妹妹别害怕。”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简直哭笑不得,小丫头这角色转换还挺快。
“狗狗,我爸爸给你的狗狗。”严斐弯腰,想要努力把纸箱子抱起来,结果力气太小以失败告终,还把盒子里的小东西吓得嗷呜嗷呜叫。
原来是严厉安听说小野差点被拐,又听安然的意思是,放家里她心里也觉着不放心,刚好想起队里的母警犬生了一窝崽崽,本来这种父母皆是优秀警犬的幼犬,外头是基本买不到的。但这窝警犬有八只,经过初步训练和筛选,有做警犬潜力的有六只。
淘汰的两只,许多人都想要呢。
他就跟队里申请,能不能领养回来,家里一只,送安文野一只。
“两只都是牙狗,我们家那只小点,这只长得大点,能吃剩菜剩饭了。”胡文静拎出一只黄黑色交织的小狗。
“什么是牙狗?”小猫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好奇极了。
安然想解释来着,胡文静却打哈哈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快看看喜不喜欢。”
这家伙,怕是面对严斐的问题也是这样,有耐心就解释一下,不方便解释的她就打哈哈,尤其是涉及到性别话题的,总是扔一句“你长大就知道了”过去。
说小狗狗也不是小奶狗,因为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大概三个月的样子,狗的筋骨也出来了,长手长脚长腰的,甚至腰臀比很好,一看就是能长成大狗的。
“别看它小,其实很厉害呢,特警觉,稍微有点响动都别想瞒过它。”胡文静顺了顺小狗的脑袋,就见它果然不像别的狗会摇尾巴舔人手啥的,人一本正经,竖着耳朵,歪着脑袋,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在认真倾听呢。
“那为啥淘汰的啊?”
“贪吃呗。”说着,胡文静随便捡起个小石子扔出去,这狗子就屁颠屁颠跑过去,闻啊闻,拱啊拱的,一会儿张嘴居然啃起草来。
就几根绿油油的花坛边冒出来的野草,没啥特别的味道,大院里老太太们养的鸡也不一定看得上啄的,它居然嚼得津津有味。
安然傻眼了:她没养过狗,但也知道狗不吃草,这只傻狗是怎么回事?!
胡文静无奈:“看见了吧?就因为一张嘴,它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见啥都要闻闻,拱拱,啃一啃,这要是当了警犬,那不就是犯罪分子的朋友嘛?人家随便扔个吃的就能引开。
“要靠他抓坏人是不可能的,就先让它帮着看家,有生人来吼几声你们也知道。”
安然一想也是,只要它能在坏人扔过来的肉包子大骨头落地之前吼两声也够了,“不过,它这么爱吃,牙口很好吧?会不会拆家?”
“什么意思?”
“就是,会不会见啥咬啥撕啥?家里的家具衣服窗帘这些,能保住吗?”她现在可没条件坏了换一套啊。
“应该……不会吧?”胡文静心里也有点打鼓,没听说队里的狼狗乱撕乱咬。
安然还没说啥,小猫蛋已经抱着狗脖子说:“谢谢姨姨。”一副“不管怎么样我要定了”的样子。
“我家的叫黑虎,姐姐给它取个名字吧。”小严斐虽然话少,但一开口都很溜,吐字非常清晰,也非常连贯。
“那就叫黑……黑花叭。”
“黑花?”安然一愣,这孩子是还念着送人的花花姐妹团啊。
“好听!”严斐立马摸着黑花的狗头:“以后你就叫黑花啦,保护姐姐。”
“汪汪——”
好吧,就这样,安然家在有一只肥兔子后,又多了一只小狼狗……真狼狗。
安然也不会做手工活,宋致远不在家,她只好请银花男人来帮忙,用厂里的废钢筋头子焊一个钢的框架,搭上两把稻草屋檐下,就是黑花的小窝了。
中途宋致远回来,看见这黑黑的小臭狗,脸色倒是难得的很好,还带着女鹅训练它。其实也不用怎么训练,只要手里拿点吃的,它在警犬大队学到的技能就能百分百还原。
“爸爸,黑花嘘嘘。”
“嗯。”
“为什么它要站着嘘嘘?”
宋致远一顿,“因为它是公狗,雄性。”家里安然是下过死命令的,让他和铁蛋上厕所必须关门,无论大小,不能让小猫蛋撞见。
“雄鹰(性)是什么鸭?”
宋致远难住了,这问题应该怎么解释?安然听见,瞪了他一眼,边儿去,什么雌啊雄的,小孩你跟她用这么科学,这么生猛的词汇,她哪儿懂啊?
“宝贝,因为黑花是男孩子,男孩子站着嘘嘘,女孩子蹲着嘘嘘,我跟你说过的,还记得吗?”
小猫蛋点点头,她记得很清楚呢!
安然冲宋致远得意挑眉:看见没?你要用她听得懂的语言来沟通,不然就是鸡同鸭讲。
两口子“眉来眼去”,小猫蛋就在一边忙着劝架,黑花和白白又打架了,白白就是肥兔子,现在已经肥得圆溜溜的不怎么跳得起来了,整天就在瓜棚豆蔓底下吃了睡,睡了吃。可黑花是个好动的家伙,一来就把它的兔子窝拱翻,还追在它屁股后头,一对上就是鸡飞狗跳,小院里热闹得很。
有房有车有院子,种瓜种豆养兔子,整个二分厂再也找不出比他们更好过的人家。可安然和宋致远,并没有外人看起来的轻松和快乐,只要拐孩子的坏人一天没逮到,他们就一天不可能放心。
严厉安那边传来消息,说排查难度不小,因为全市包括下辖六大县区一共几十万人,等把要求传达到每一个单位,再层层落实下去,填报完成,经过各人核对签字确认,再层层汇总返回到市公安局,没三个月压根做不完。
而有了名单不算,还得一个个亲自排查,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靠这个办法,至少需要半年才能见成效。而安然也理解,公安局事情很多,如果光她的案子就要动用大批警力……警察局不是她家开的,占用社会资源却做无用功,她心里也很愧疚,干脆就让他别费心了,她再想想办法。
而用什么办法呢,安然又暂时想不出来,只能寄希望于找到“海盗伯伯”,或许他作为成年人,能提供更多更有用的线索。
***
阳城市周边不是有军区和农场嘛,也少不了火车经过,只不过不停而已。用剩的钢筋头子,铁蛋跟一群孩子学着大孩子,把它们放在火车必经的铁轨上,重达六十吨的火车皮哐当哐当压过去,这节压过去,那节又压过来,拇指粗的钢筋头子,愣是让他们给压成了薄薄的铁片。
长长的铁片,薄薄的,再打磨个“刀尖”和“刀柄”出来,可不就是一把剑了吗?
不过,他们管这叫“武士刀”。最近,新上任的工会主席想要收买人心,不知道哪来的人脉,找到红星电影放映厂的关系,给二分厂的职工和家属们引进了一个日本电影——《椿三十郎》。
刚开始,孩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头可断血可流,打死不看鬼子电影,可耐不住里头刺激麻溜的打斗场景,哐哐当当的,简直勾得他们身在曹营心在汉,后来干脆全跑出去,远远的“看一眼”。
自此,天天把“真正出色的剑客把剑放在剑鞘里,而非常常拿出来使用”【1】挂在嘴边,一个个都快成小哲学家了。
这天,他们又背着自制的武士刀,大摇大摆绕过铁皮房子,跑到安文野家门口来,一个个冲楼上喊:“包文篮,走!”
黑花“汪汪”叫了两声,懒洋洋趴地上,竖着尖尖的耳朵看着他们,百无聊赖……他们又不给吃的。
“来者何人?”铁蛋脑袋从阳台伸出来。
“武士会,赵小三十郎。”
安然在厨房里听得好笑,啥狗屁赵家三十郎,银花家小老三就小老三呗,还非得给自己安个日本名字,男的带“郎”,女的带“子”,小猫蛋被安了个“安文野子”,气得她不要不要的,说还不如叫韭菜盒子呢!
小姑娘,那可是非常不喜欢鬼子名儿的。
“故事会,妈妈他们是故事会的,坏奶奶。”小猫蛋忽然抬头,害怕地说。
安然一怔,“上次你说的‘故事会’,其实是武士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