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烤得金黄酱香, 油水“刺啦刺啦”的冒,小猫蛋眼睛不眨的站在三米开外,等着。
宋致远抱着衣服, 进房间洗刷身上的泥巴, 因为没专门的洗澡间, 家家户户都这么躲在自个儿屋里随便擦擦。一会儿湿着头发出来,嗅了嗅鼻子, 饥肠辘辘。
不用问,安然就知道,他这两天肯定没好好吃饭。白花花大馒头配着表皮焦香,内里鲜嫩流油的烤排骨, 再就着小黄瓜, 他一口气吃了四个。
当然, 再饿,再狼吞虎咽, 他的吃相都不难看。
两天没见爸爸, 小猫蛋似乎挺想他, 抱着一根排骨,一面啃一面“强行“挤到他和妈妈中间, 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安然本来想叨两句,看你闺女想你都想成啥样了, 但想想人家昨晚还知道让人带个话, 比起刚开始动辄三四天不回家也不放个屁来说,已经进步了。
唉,想她安然女士,谈的几个男朋友都要么有才, 要么有钱,要么有颜,但最基本的要素都是嘴甜,现在居然跟这么个木头桩子过日子,被他气疯的时候总是在问自己:我到底图啥?
“对了你倒是快说说,怎么把船弄上来的?”
宋致远优雅的放下骨头,又帮闺女擦了擦两个小爪爪,才说:“浮力原理。”
“就没了?”
“不然呢?”
倒是铁蛋,他现在还是一年级下学期的半文盲,一个劲追着问什么是浮力,对于这种理论性的东西,宋致远很有耐心,一讲,兄妹俩巴巴的听。
“浮筒打捞法就是最大程度的利用水的浮力,使浮力大于船体重力,自然就能飘起来了。”
“哇哦!爸爸棒棒哒!”
铁蛋却愁眉苦脸,他没怎么听懂,可又说不上哪儿不懂,脸都皱成了“囧”字。“妹你别瞎起哄,你听懂了吗?”
我这么大都听不懂,你肯定也听不懂。
“懂啦!”
所有人,包括宋致远和安然在内,都以为小猫蛋是顺口说的,两岁不到的娃娃,压根不知道大人说什么。
“姨父那你知道船上装的啥吗?”
“不知道。”
“那你猜猜看呗。”
宋致远揉揉太阳穴,“睡吧,也许明天就知道了。”他实在应付不来问题一箩筐的孩子,他们太难缠了。
第二天,安然还在办公室背发言稿,牛正刚很激动的跑进来,“小安你家宋厂长让军区的车接走了!”
“是吗,谁啊?”
“我也不知道,听刘厂长叫他‘孙团长’,听说是船打捞起来了,但得让宋厂长去看看里头有啥。”从昨天下午开始,宋致远就成了阳城市最大的名人。虽然很多老百姓不知道他全名,但围观了全程的都知道阳钢二分厂有个很厉害的姓宋的工程师。
孙志祥也倒是条汉子,虽然面子上无光,但涉及到国家安全的大事儿他还是不含糊,今天就负荆请罪来了,顺便要把宋致远接去军区。
“你家宋厂长可真是神了,啥都能做,听说还在家做个台电冰箱?”
安然一听就知道,牛志刚也想要,因为这年代国内拿着钱也难买,而国外呢,又不是谁都能出去的。他们两口子日子好过,吃喝不愁,可能还真需要个让食物储存保鲜的东西,这是提高生活质量的东西。
“行啊,我跟他说一声,不过你知道的他工作忙,不知道啥时候才有空做……”
“不急不急,哪天得空就行,到时候叫我啊,我去帮忙打个下手。”说着,牛志刚塞过来五十块钱。
“牛哥这是干啥?”
“耽误小宋厂长时间,他做也得四处找材料,这点钱估计连材料费都不够。”他是想等做成了再给点,怕一次性给多了,他们不做也得碍于面子做,要真耽误了实验室的研究,他也过意不去。
安然想把钱塞回去,可他已经跑了,还给留下一条小鲫鱼。
得吧,原来是又用上班时间钓鱼去了。
安然能说啥?不是领导她啥也说不了,但心里还是暖暖的,她的同事们虽然各有各的小毛病,但也真的很照顾她。
不过,她开心,铁蛋却不怎么开心了。自从吃过一次烤排骨后,铁蛋要么是放学不回家,要么是回来也爱答不理,有时候安然问他作业写完没问三四遍他都没听清楚。
安然可以肯定,他的听力没问题,“包文篮小朋友,你最近怎么啦?”注意力涣散到小猫蛋都受不了了。
铁蛋倔着个脑袋,“哼”一声,写作业去了,就跟作业本上有钱似的。
小猫蛋正玩着一真一假两只兔子,闻言抬头说:“妈妈,哥哥哭哭哦。”
“我没有,你别瞎说。”铁蛋小拳头捏得紧紧的,一双小眼睛里是满满的委屈。
安然怔住,至今为止,铁蛋只哭过一次,还是他误以为她不要他和姥姥的时候。难怪他最近的眼睛有点肿,问他还说是蚊子吵得他睡不着。她还找邱雪梅要了两把驱蚊草来放他床头,原来是哭肿的啊。
不过,铁蛋没给她机会细问,卷起作业本溜了。
到吃饭时间他没像平时一样百米冲刺回来,安然更觉着事情不简单,“妈你发现铁蛋最近不对劲没?”
“怎么不对劲?”
“小猫蛋说他偷偷哭鼻子,是不是谁欺负他了呀?”一般来说大院里没孩子能欺负他,但学校里的就不知道了,她始终觉着要给孩子充分的自主权,能让他们处理的她绝不插手,所以平时也不会管他跟谁玩,跟谁闹矛盾。
包淑英想了想,“从啥时候开始的?”
因为这孩子每天回来书包一扔就没影儿了,晚上也睡得比较早,包淑英忙着带小的,还真没发现。
“烤排骨第二天吧。”
包淑英神色一紧,“难道是因为我说的话?”
原来,她跟陈六福的事俩人已经说好了,他最近已经在着手工作调动的事,如果真能调到市医院来,医院会分配一套职工房,她白天在闺女这边煮饭带孩子,晚上回去医院那边的“家”。
这是俩人都没意见的,可包淑英一说,铁蛋却生气了。
安然了然,“行吧,我知道他怎么回事了,妈放心,他的思想工作我来做。”
她现在是真觉着,还好只有一个小猫蛋和他,要是多来几个孩子像人家生七个八个的,今儿这个不高兴,明儿那个不听话,她光操心也得累死。
所以啊,要想生活幸福家庭和睦多活几岁,还是少生孩子。
没几天,陈六福也来了,把工作调动成功,房子分好的事说了,还给了包淑英一把钥匙。当然,年纪大了也害羞,不好意思说让她过去玩儿,只说他怕弄丢,让她帮忙备份一把。
他把诚意拿出来,安然也就努力促成,尽快促成他们的事儿,找先生看了个农历六月二十的黄道吉日,到时候在陈六福的房子里摆几桌酒席,请同事和亲朋吃顿饭。
主要一个二婚,一个三婚,快半百的人了,也不喜欢搞形式,反正把证一扯就行了。
安然没意见,也准备给母亲置办点嫁妆,拿上这两年来攒的各种票和手里为数不多的钱,“走,小猫蛋叫上你哥,咱们逛百货商店去。”
“哥哥,哥哥,买买买!”
铁蛋不情不愿跟在她们屁股后头,看着她们一样挺拔的背影,一样黝黑的头发,忽然就更不得劲了。
他的头发很黄,身上长了肉,但头发还一直是营养不良的样子,看起来跟她们真不像一家人。
“过来。”小姨冲他招手,他刚走过去,一只暖洋洋的大手就伸过来,紧紧牵住他的,另一只则是牵着妹妹。
他忽然又有点不那么难过了。
“铁蛋我问你,你姓啥?”
“包。”他不情不愿的说,这不是废话嘛。
“那你姥姓啥?”
他低着头,不说话。
“你跟姥姥相依为命,是最亲最亲的人,你的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血跟她一模一样。”
“你只要记住,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以后长大了,出去外面上大学,工作,结婚,成家,到时候你会离开姥姥,对不对?”
“我才不结婚呢。”多臊人啊。
“不管你结不结婚,你长大都会慢慢的,顺理成章的离开姥姥,你会因为离开姥姥就不爱她了吗?”安然弯着腰,直视他的眼睛。
“肯定不会。”
“那姥姥会因为不在家里住就不爱你了吗?”
铁蛋咬着嘴唇,好像是这个道理诶。
“你需要爱,需要别人的关心照顾,姥姥也需要,对不对?你陈爷爷也是为了能关心照顾姥姥,才跟她结婚的,多一个人爱姥姥,这是好事,你觉着呢?”
铁蛋似懂非懂,可他还是不舒服,咬着嘴唇,目不斜视。
走了一段,安然还是觉着他这个态度不对劲,很符合一个成语——色厉内荏。
他一定是还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但又不敢说出口的事。
“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吗?悄悄跟小姨说,小姨给你保密。”
“你说话算数吗?”
安然给他脑袋上弹了个“花生米”,“这还用说,我啥时候骗过你?”
这倒是,小姨要么就不说,要么就说出来一定会做到,“行吧,那你说,我姓包,是我姥唯一的后人,对吧?”
安然还没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被他下一句话雷得外焦里嫩——“那要是我姥生了孩子,我就不是她唯一的后人了,咋整?”
安然嘴角抽搐,“你咋说她会生孩子?”毕竟,看着他俩过分着急的长相,她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铁蛋翻个白眼,小姨真傻,“大人结婚不就是会生孩子吗?不然睡一个炕干啥?”
“不是,什么睡一个炕就要生孩子,你从哪儿听来的?”她没给他讲过这些性教育啊。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姨父一回来,我姥就让你和他睡一个炕,不就是想让你生孩子吗?最好生个儿子。”
安然:“……”得吧,母亲这是自个儿挖的坑。
“对,小姨也不骗你,有的人结婚睡一张床上,就会生孩子,可不是所有人都想生孩子的,你知道吗?”
譬如年纪大的,像陈六福和包淑英这把年纪,过好晚年才是最重要的,她也相信他们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的晚年生活找不痛快。
譬如丁克,天生就是不喜欢孩子,或者不想生孩子。
不想就是不想,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呢。
“那不生孩子还结婚干啥?”
“结婚是因为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想要一起生活,生孩子不是唯一目的。”身边就没有结了婚不生孩子的,安然想要给他找个特例还真找不出来。
铁蛋的眼神更迷惑了,这种说法跟他在大院里听来的不一样啊。
安然知道,这么多道理要让他一下子吸收太难了,也不多说,但也不放手,就这么一拖二,慢慢的走到人民路上的百货商店三门市部去。街角那家近倒是近,可东西不齐,有些没票的东西比三门市贵不少呢,她现在除了吃的还“大手大脚”,其他方面真是一分钱掰三瓣花了。
“姨姨!”小猫蛋一眼就看见柜台后的胡文静。
昏昏欲睡的胡文静赶紧出来,一把抱起来,“叭叭叭”亲了三口:“乖猫蛋可来啦,我上次就说让你妈带你们来玩儿她这么久才带来,可想死我啦!”
白胖,漂亮,还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呢?尤其是刚在家被熊儿子折腾了一天的胡文静,那真是爱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安然发现,她的黑眼圈比较重,整个人精神也不如以前。
胡文静一个人稀罕还不行,“姐妹们快来看看,这就我跟你们说的小闺女,我亲生的。”
一群售货阿姨围过来,纷纷打趣:“哎哟,可真像你呀,啥时候生的?是不是忘记请客了?”
“我不信,除非你让她叫声妈妈来听听。”
小猫蛋吓得眼睛溜圆:“是假妈妈!”最近学会说反义词了。
众人大笑,有的抓来两颗水果糖,有的拿来一块鸡蛋糕,就投喂她的“亲生小闺女”了。
当然,小猫蛋可是不会吃独食的,她看见哥哥和妈妈在一边站着,没有吃的,立马东西放柜台上,小手一划拉,一分为三:“妈妈,哥哥吃糖糖。”
围观阿姨们“啊”一声,都快惊呆了!
这年代的孩子,兄弟姐妹多,有啥吃的又不够的时候都是自个儿吃自个儿的,这才两岁的娃娃居然就知道分给妈妈和哥哥,关键还分得那么均匀,三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哪怕只有两份的东西,她也会用差不多的补齐……
“这小手,可比我这卖糖的准多咯。”
众人又是大笑。
安然能说她爸爸摸一下钱就知道总数吗?这就叫遗传。
反正现在也没顾客,大家搬来几个小板凳,让安然和铁蛋坐,团宠小猫蛋那是不需要板凳的,因为阿姨们都争着抢着抱她呢!
胡文静一看表,“哎哟,小斐醒了,我得回去几分钟,安然你们坐一会儿啊。”
公安局家属大院其实就在隔壁,跟三门市一墙之隔,公公婆婆都还没退休,丈夫是经常见不着人的,最近保姆回老家了,她只能自己一面上班,一面带孩子,平时孩子闹腾就背背上,睡着就放回家里去,看着点儿回去再带来单位。百货商店和供销社这样的单位,带孩子上班的妇女也不是没有,可像她这么累的却很少。
为啥呢?
就是严斐比一般孩子调皮多了,别人的孩子放柜台后能玩一天,严斐顶多半小时就得搞出事儿来,不是这儿弄坏了就是那儿打碎了。要只是调皮也就罢了,他还挑食。
有多挑呢?
奶蛋肉不吃,葱姜蒜不吃,胡萝卜和菠菜不吃,番茄不吃,豆类不吃……凡是菜市场能买到的蔬菜他基本都不吃。
胡文静是被他折腾得整个人都瘦了好几斤,再没有以前那种白白胖胖满面红光的滋润了。
安然听着她同事们的形容,莫名的就打了个冷颤,幸好,幸好她家这俩是有啥吃啥,吃啥啥香,要是生了个严斐那样的她可能会直接被逼疯。
没一会儿,胡文静匆匆赶来,后背上还背着个瘦条条像筷子一样的孩子,这娃的身高跟去年一样,似乎压根没长,脸却更瘦了,显得两只眼睛又圆又大,头发还带了点自然卷,不知道的很容易把他当女孩。
“漂酿妹妹!妹妹!”小猫蛋激动坏了,嘴里含着块奶糖就要去拉“她”的手。
严斐恹恹的,不知道是起床气还是怎么着,胡文静其实有点担心,怕他发脾气不给小猫蛋面子,更怕他推人家什么的,所以忙伸出手隔在他俩中间(主要是护着小猫蛋),心里都快祈祷观世音菩萨了:小祖宗诶,你可别犯浑啊!
她之所以有这种担心,是有前车之鉴的。前几天同事家一个小妹妹也是把他当成了“姐姐”,想要拉他一起玩,被他恼羞成怒推了一把。那孩子刚好坐在柜台上,要不是旁边有人护着,直接就给头朝下摔地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当场就把他好好教训了一顿,回家一说,丈夫和婆婆也打了一顿屁股,小子倒是保证不推小伙伴了。可孩子话说了他自个儿都不知道啥意思,胡文静不敢冒险啊。
谁知,就在她胆战心惊护着小猫蛋的时候,严斐居然就这么被小猫蛋牵着手,乖乖的坐过去了。
胡文静:!!!
“妹妹,糖糖,超甜哒!”小猫蛋递过来一颗大白兔,还非常贴心的帮着剥开。
于是,再次让胡文静惊掉下巴的事发生了:她那个任凭他们如何威逼利诱也不吃一口肉蛋奶的儿子,居然吃起了奶糖!小猫蛋舔吧一口,他就跟着也舔吧一口,跟俩小哈巴狗似的。
安然听她说了一堆,也以为会是个刺猬一样不好相处的孩子,可看样子,也挺软萌的呀?漂漂亮亮的,只是不怎么说话,可任何一个不爱说话的孩子,跟安文野玩久了都会变话唠。
莫非,是这俩孩子独有的缘分?因为当初出生时间就相差一天,又是在同一间病房里,还都差点被偷走……嗯,也算“生死之交”了。
不过,小猫蛋能多个比她“小”的好朋友也不错,因为她现在的小伙伴都是比她大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比较照顾她,让着她,安然不想让她只会当“妹妹”,还想让她当“姐姐”。
多重角色更有利于性格发育。
安然时常复盘自己的人生,她之所以这么泼辣、强势,有时甚至强势到让下属害怕,背后给她取很多外号,就是因为从小在家里当惯了小保姆,一家子衣食住行都要操持,一面形成了大包大揽啥都得亲力亲为的性格,一面又因为在小白楼过分压抑,后来有钱后本性反弹,别人干啥都爱指手画脚……现在想来,确实挺不招人待见的。
她吃过的苦,走过的弯路,不希望女儿再重复。
安然掏出各种票来,非常大手笔的买了八米的确良,六米条绒,一米红色灯草绒,还有几双白棉袜,几块纱布……可把其他人惊呆了。
这也太豪了吧!
安然装作没看见大家的眼神,这可是她攒了两年的布票呢,要不是母亲结婚,哪舍得用啊。好在她手里还有肥皂票、牙膏票,可以再置办一套完整的洗漱用品,钢厂福利好,这些劳保用品都是免费发放的。
除此之外,还得趁着淡季,置几床棉絮,母亲嫁妆里要有两床,他们以后搬新家也得用不是?再加上搪瓷盆、洗脸毛巾、漱口缸、牙刷,满满当当就是一座小山。
看着看着吧,忽然想起来还有梳子镜子和雪花膏,再看看忽然又想起还得买月经带。
说起月经带,安然也是哭笑不得。本来,因为常年劳苦和营养不良,包淑英的例假已经回去半年多了,可安然去到小海燕后,给她营养追上来,心情也好了不少,居然第二个月例假又来了。
以安然上辈子了解的医学常识来说,她们这个年纪如果已经绝经了又有出血的话怕不是好事儿,多半是激素异常引起的,第一反应就是考虑肿瘤啥的。可拉她去市医院看过,做了很多检查,看了好几个专业的妇科大夫都说没事,她现在的身体条件就是该来例假。
这一下,包淑英可成了小海燕妇女们羡慕的对象啊!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很多农村妇女都是四十出头就绝经了,她四十五了,居然走了还能来?!这不就是俗称的“回春”嘛。
包淑英被臊得不好意思出门,更别说买月经带了,都是自个儿用点灶灰啥的敷衍。
那既不卫生,也不舒服,安然得趁着手里有月经带票,给她多买几条,让她也体会一把年轻的感觉。
东西太多,她和铁蛋还拿不回去,正巧严厉安开着车来接老婆孩子,就顺便把他们一家子送回二分厂去。一路上小猫蛋和“妹妹”都乖乖的坐在后排,甩着小脚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当然,主要是小猫蛋在说。
“妹妹,海咕好吃,香香哒!”
安然给一头雾水的胡文静解释:“她说的是排骨。”
“妹妹,生意快快,高高。”
“她说过生日可以吃蛋糕。”
“妹妹,大船票票我爸爸哟!”
“她爸把沉船打捞起来。”
……
胡文静家两口子,肚子都给笑疼了,一个说不清,一个还听得煞有其事,不停的点头,要说婴幼儿之间没有特殊交流方式谁信啊?
到了家里,看着一堆的兔子熊猫玩具,尤其是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肥兔子,严斐忽然就不愿回家了,他妈喊就一个劲摇头:“我要跟姐姐玩儿!”
现在正是饭点,胡文静不想让安然破费,也怕他因为吃饭问题发脾气丢人,想着先弄回去,“明天再来,明天下了班妈妈带你来跟姐姐玩好不好?”
“不好。”
嘿,小子还挺倔,胡文静把眼睛一瞪,他居然转个身,背对她。
严厉安赶紧拉住老婆:“算了,他不想回去就先在这儿玩着,拜托小安帮我们照顾一下,我们晚上再过来接,怎么样?”
安然本就觉着愧对于他们,这点小忙算啥,就差拍胸脯保证了。不就是不爱吃饭还挑食嘛?等着吧,她得做一个让他挑不了的东西。
两小只玩了一会儿,家里这么小个地方已经不足以吸引他们了,这就手牵手的下楼,找小枣儿她们玩去啦。安然把半斤半肥半瘦的猪肉剁碎,加点盐巴和生姜调味,再剥半根嫩嫩的玉米粒,切两根胡萝卜剁碎,拌匀,拿出上次让宋致远找来的锡纸,把碎肉玉米包裹在里头,做成小棒棒形状,放烤箱里烤上。
她要做的,就是烤玉米肠。昨天买给小猫蛋喝的鲜牛奶还有不少,在冰箱里,她全拿出来,打俩鸡蛋清,合着白砂糖,因为没有打蛋器,纯手动模式要搅到起泡可是累坏了,一只胳膊都酸得不像自己的了。
蛋清液混着牛奶,赶在玉米肠出锅之前分成七八个小碗,放蒸笼里蒸上,铁蛋已经闻着香味,带两个“妹妹”上楼了。
“妹妹,洗手手哟。”小猫蛋蹲在地上,拿起肥皂,给自己小胖手上打了一圈。
在她的亲自示范下,严斐也有样学样,洗洗手,还好奇的闻了闻,一下就笑起来了:“香。”
小猫蛋双手叉腰:“那是,我妈妈买哒!”
安然这越看是越觉着严斐好看,五官精致得像个瓷娃娃,要是穿个小裙子,那跟猫蛋简直就是姐妹花啊。难怪安然纠正了几次,是弟弟不是妹妹,小猫蛋都不听,坚持认为他就是妹妹。
小孩子的漂亮嘛,很多都是雌雄莫辨的,长大几岁就能区分了……安然想。
“小斐你会自个儿吃饭吗?”
“会。”
于是,安然就不用喂了,每人一碗雪白的,嫩嫩的,香喷喷的东西。
“这是什么?”严斐好奇的看着,很想摸一下,但小猫蛋看着呢,她像个小老师似的,“烫烫烫”的叫。
“双皮奶。”
果然,本来还挺好奇的严斐,一听“奶”字整个人都不好了,把头一扭,“我不吃。”
安然笑得很“阴险”,“不吃是吧?那别后悔哟。”给小猫蛋和铁蛋碗里洒几粒香香的花生碎,甜甜的葡萄干,和半勺金黄色的枇杷果酱。
兄妹俩就这么美美的吃起来了,嘴巴“刺溜刺溜”的吸,说明口感相当丝滑,还把勺子舔得贼响,一副恨不得连勺子一起吞下肚的样子……安然发现,严斐开始疯狂咽口水了。
小崽子,这就耐不住了?看你能撑几分钟。
“妈妈,nie nie甜,我还要。”安然给女鹅加了一碗,看铁蛋的空了,也给他加了一碗,然后顺便看了眼蒸笼,“哎呀,没有啦,你们比赛谁先吃完,桌上剩那碗就归谁,好不好?”
“好!”铁蛋可是铁打的胃,吃啥都是呼啦呼啦,按他的速度,顶多五口,一碗双皮奶就没了,而就在他的魔爪伸向桌上唯一一碗的时候,严斐一把给抱起来,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呢?甜,嫩,滑,香,一切他喜欢的味道都有!
可安阿姨家的碗太小了,一碗也就那么点,几口就没了,他忽然就开始后悔了,要是自己没说“不吃”,是不是也能跟猫蛋姐姐一样吃两碗呢?
安然不管他的小眼神,当然更不可能告诉他蒸笼里还有三碗,小家伙不让他知道说“不吃”的后果,过了这次他照样记吃不记打。
接着,孩子们看见她又从烤箱里拿出几个亮银色的东西。剥开锡纸,里头的的肉圆圆的,长长的,还烤得金黄金黄的,特别香!
安然拿筷子,戳起三根,问:“这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铁蛋还真没见过,歪着脑袋想,小猫蛋就比较有创造力:“棍棍!”
安然大笑,“这叫烤肠,你们想吃吗?”
“当然想!小姨你快给我吧,我肚子都饿瘪了你看。”吸吸吸疯狂吸肚子。
“那小斐你想吃吗?”
严斐刚在楼底下玩了一个多小时的追兔子,跑得大汗淋漓,中午又没吃多少东西,现在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刚才肚子里的馋虫又被一根烤肠勾出来,怎么可能不吃啊,现在就是给他块石头他也吃啦,“吃。”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里头有肉,胡萝卜和玉米呢,你吃不吃?”
严斐挣扎,这几样东西妈妈奶奶每次喂他的时候都会说,是好东西,吃了长高高的,可是那就是不好吃啊,每次一听到它们名字他就下意识摇头。
那边,小猫蛋和铁蛋却已经等不及了,抬着筷子,“嗷呜”一口,肉香,玉米甜,胡萝卜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俩也不喜欢,但混在一起烤出来,那就是——“美味!”
小猫蛋学着妈妈,竖起大拇指。
严斐立马打消了犹豫的念头,吃就吃,反正猫蛋姐姐都说了好吃!
安然终于露出姨母笑。看吧,对付挑食的小孩,她有的是办法,以前宋虹晓也跟他一样,穷的时候啥都吃,有钱了这不吃那不吃,不就是毛病嘛!
不吃她肯定想办法多做几个花样,好好讲道理对不对?
要是还冥顽不灵,甚至发脾气的,那就饿着呗!
安然奇怪的是,她记着去年周岁生日前几天她们去严家的时候,严斐除了调皮一点,没听说挑食啊,捣蛋啊啥的,怎么一年时间变化这么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terrible 2”吗?幸好,猫蛋是个省心孩子,目前看来也有不错的自律能力。
一连吃了两根烤肠,又喝了半杯鲜奶的严斐,哪里还记得不吃啥哟,他现在就想尿个尿,然后睡觉,家也不想回了,反正这儿挺好的。
嗯,就这样,想着,他就尿也不尿了,自个儿哒哒哒跑钢丝床边,踩着小板凳爬上去,躺平。
安然忙着洗碗刷锅,等她把卫生搞完,发现三个孩子已经挤在一张小小的钢丝床上,睡得呼呼的。三颗脑袋挨在一起,两白一黑,还挺有喜感。
宋致远依然回不来,听说军区要留他至少半个月,留守妇女安然同志就继续背她的发言稿,明天就得上场了,她紧张倒说不上,就是想多熟悉几遍,多找几个亮点。
晚上八点多,严厉安来接儿子了。不过意外的是,跟他一起来的居然不是胡文静,而是严老太太。只见她先站门外,客气的招呼一声,听见安然说“请进”,她才进去。
“婶子你们来了,我给你们倒点水?”
“别了,小斐在你们家叨扰了,我们接了就走,你快坐下吧。”老太太还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但熟悉她的人知道,她心情不错。
“最近你们工会的工作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吗?”
“谢谢婶子关心,一切正常。”
这一年来,老太太虽然啥也不说,可她都静静地看着呢,安然组织的每一次活动她都尽量抽空来,来不了也会让其他人来,回去她总要仔细问问。
当然,安然都不知道,她只是感觉老太太应该对她有好感,但还不至于达到“喜欢”。对这样的老太太来说,对下属的正面态度她只有好感和欣赏,安然也很知足了。
去年见过面以后,她总觉着严老太太眼熟,其实真不是当时瞎说的,后来她仔细回想了几天,把她上辈子接触过的人挨个复盘一遍,忽然发现她忘了八零年代的石兰省曾经出过一任女省长!
这也是整个华国在八零年代唯一一位女省长,当时因为上过报纸,她见过照片,所以有印象。但当时她的生意也还没做大,只是一个不用为吃穿发愁的个体户,没机会跟女省长见面。
后来,等她能接触到这个层次官员的时候,女省长已经不在了,听说是有一年特大洪水考察的时候,因公殉职了……多么可惜啊,一个女同志能做到一省之长,能号令整个石兰省将近一亿的人口!
她去世很多年,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依然有人在怀念她,歌颂她,她的名字叫高美兰。
安然看着现在还红光满面年富力强的高美兰,心里是既崇拜,又惋惜。自己虽然称她“老太太”,只是尊称,其实在旧社会普遍早婚早育,她今年也才四十五岁不到,比包淑英还年轻一点。
平时总是不苟言笑,又是当领导的,所以整个人气质看上去就比较老陈,也是跟陈六福一样“长得挺着急”那一类。
安然觉着,自己在心里不应该再给她打“老太太”的标签,因为她主政那一年,石兰省农林工商医教法各个行业都发展得非常好,尤其是个体经济这一块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就这份精力和干劲,跟“老”字压根不沾边!
四十五岁,正是一个女性阅历丰富到一定程度,又没有家庭、婆媳、生育困扰的年纪,甚至绝经早的,连例假困扰也没了,劲头应该最足的时候。
高美兰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对自己星星眼起来,自个儿循着呼噜声,找到三门柜后,看见并排睡的三个孩子也笑了:“这小子就睡了。”平时在家可是十点都不睡呢。
因为孩子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全家人追他屁股后头喂饭就得喂一两个小时,随便吃几口他还得玩一玩,跳一跳,一磨蹭刚吃的又消化了,饿着肚子怎么可能睡着嘛?
“臭小子在你们家没少添麻烦吧?”她擦了擦孙子额头的汗,又摸了摸小猫蛋肉乎乎的脸颊。
“没,小斐很听话,吃了一碗双皮奶两根烤玉米肠呢。”
“哦?”高美兰一顿,显然意外极了,这哪是她的孙子,怕是个小猪仔吧!“双皮奶是牛奶做的吗?烤肠里有肉吗?”
“哦,别误会,我只是好奇。”
安然把剩着的包淑英也吃不来的双皮奶端出来,又拿出最后一根烤肠:“您试试看。”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未来的成就,安然就叫不出“婶子”,得用敬称才行。
高美兰先闻了闻,又轻轻的尝了两口,“哎哟,这么浓的奶味和肉味,还有胡萝卜,玉米……他真吃完了?”
安然笑着点头。
高美兰高兴得在屋里走了两圈,“好啊,终于有人能治他了,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