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来了, 安干事上家坐坐吧。”徐建东小两口热情邀约,这可是他的红娘啊,要不是安干事, 他现在还在鱼塘里等着刘小华垂青呢, 哪能遇到这么好的爱人。
但他还算有点脑袋, 从没跟黄咏梅提过“前任”的事儿。
安然早看透他的小心思了,他不主动提, 她肯定也不会露一个字。他们的房子跟二分厂差不多大,不难看出黄咏梅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还有几件家具, 看起来比二分厂大多数人家要体面。
果然, 这父母双职工的就是要比农村出来自个儿打拼的轻松不少。
小猫蛋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盯着人家门窗玻璃上的红“囍”字目不转睛, 一颗水果糖在她嘴里一会儿顶到左边脸颊, 肉乎乎鼓出来一包, 一会儿又顶到右边去,又是一个小包, 时不时还把糖水吸得滋滋的,甭提多可爱啦。
黄咏梅又给她泡了一杯麦乳精,抱着她小口小口的喂, 没办法, 刚结婚的小女人就是馋孩子。
安然跟徐建东出门转悠,特意看了一遍糊火柴盒的操作流程,倒也不难,就是工序多一点, 得分工协作,做好以后确保形状方正硬朗,没有褶皱就行。用到的各种原材料都是火柴厂给准备好的,不需要任何一分钱的投入,这对于经济困难的二分厂职工家属来说,倒是非常友好。
“建东,你老丈人这火柴盒工作能不能分点儿给咱二分厂的家属做?也不多,就暑假里让孩子们挣点零花钱就行。”
“成啊,这有啥能不能的,我老丈人前几天还让我找几个人帮忙呢,我妈嫌干这个伤眼睛。”徐建东父母都是教师,有固定收入,还真不缺这三瓜俩枣。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午我拿着介绍信过来找火柴厂可以吗?”
“行,不用介绍信,我待会儿就去找老丈人,他正好管的就是火柴包装这一块。”
安然一听,这不就成了吗?婉言谢绝了他们的留饭,安然牵着小猫蛋,慢慢的走出了火柴厂大院,“宝贝儿,你说妈妈搞这场联谊会是不是搞对了呀?”
“对鸭!”
“看来有些事啊,做了或许短时间内看不见效果,可它的效果都是隐藏在一个咱们暂时不知道的地方,对不对?”
“对鸭!”
得吧,小丫头,不管妈妈说啥她就这俩字,小肚子都让麦乳精和水果糖填饱了,经过卖熟食的窗口居然也不馋了。要知道以前她可是过一次馋一次,一馋安然就得买,那些啥卤肉卤香肠卤鸭子的,她一个人也能吃不少。
想到这儿,安然忽然想起来,“乖,张开嘴巴,妈妈看看你小牙齿。”
自从跟着大人吃东西,牙齿就出得快了,现在已经有十六颗小牙齿了,不错不错,形状可以,方向也没歪,还挺整齐,白白净净的……看来每天早晚抓着刷牙还是很有效果的。
安然很满意,那就不用上医院了,省得她去一次陈六福笑一次,总觉着她大惊小怪,屁大点事儿就要折腾花钱。
两辈子就只有这么个宝,怎么能不心疼呢?安然很想把她抱在怀里,“妈妈抱你走好不好?”
“不要!”小丫头哒哒哒的,虽然走不快,还踉踉跄跄,可拽着妈妈暖暖的大手,她就是喜欢。
***
当天下午,安然把这好消息告诉工会几名同事,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居然就出趟门的工夫,就给大院熊孩子找到事情做了。也不用她交代,消息像插上翅膀,飞得整个单位都知道了,没一会儿刘宝英就跑来问。
“小安,咱们能糊火柴盒是真的吗?”
“真你给我们找到的吗?”
“哎呀这可太好了!我家仨小子特聪明,一教就会,他们也能帮忙吧?”
安然全给了她肯定的答复,当天晚上把所有人召集起来,愿意干的举手,找她登记,第二天黄咏梅的父亲就拉来了三车皮的材料,还有两名熟练工人手把手教大家,直到看着所有人都上手了,他们才回去。
别说有愿意的,就没一个不愿意的好吗?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大人孩子老太太们,每家先领了七百个火柴盒。
二十个火柴盒三分钱,七百个就是一块钱,够买两斤肉吃的啦!在车间一个月也才三四十,约等于一块钱一天,手脚快的妇女同志,带着几个孩子,一天就能糊完,你说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呀?有这样的活计干,谁还天天窝在家里啊,哪个孩子还有时间上房揭瓦?全都搬着小板凳,来院子里坐着,边聊闲边干活呢。
就是包淑英也眼热,想要跟着挣点零花钱,只不过安然不让:“妈您别去了,太伤眼睛,您帮我好好的带好猫蛋就行了。”
这点辛苦钱,她还有。
可包淑英没说话,那天晚上小两口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他们想换房子,她一分钱的忙帮不上,每天还有蛋有肉的吃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相处这么久,安然其实已经非常清楚母亲的脾气,搂了搂她:“妈,以后挣钱的机会多的是,可孩子最需要陪伴的就只有这几年,您是姥姥,这世上再没有比您更疼她的人,我上班的时候您陪着她就相当于我陪着她,我不想让她长大以后回想不起跟自己妈妈有多少交集。”
本来,她说的是上一世,她忙着糊口那几年把宋虹晓交给保姆,才让保姆把她带坏。可包淑英听来,却是闺女在埋怨自己离婚后没能照顾她,让她长这么大回想起来居然母女之间没多少交集,顿时悲从中来。
红着眼圈出门,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她现在吃女儿的住女儿的,既恨自己以前不够勇敢,不敢去看女儿,是又恨自己没能力给女儿改善住房条件……百感交集。
别人家的老人,既能提供房子又能补贴小辈,她倒好,一点忙帮不上还给闺女增加负担。
安容和今儿刚从外头办事回来,骑着自行车来到街口,准备回小白楼去,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很不是滋味。许红梅的娘家侄子,今年刚十九岁插队回城,磨着让他给安排个工作。他虽然是阳三棉的副厂长,可因为为人软弱,总是被其他几个强势的副厂长压一头,要安排个亲戚进厂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要麻烦一些。
他才是把难处说了一下,许红梅就大发雷霆,说他屁用不管白当领导啥的,又扯到她年纪轻轻黄花大闺女就不明不白跟了他,到头来连娘家侄子一个工作也没捞着……看样子,是真恼了他。
他很奇怪,许红梅以前从没闹过这些,怎么最近一吵架就要提她年纪轻轻跟了他老头子,提起就怒不可遏,像是被谁洗脑了一样。
他自诩是个事业成功的男人,这样的男人需要的女人是温柔的,漂亮的,在外给足他面子,在家伺候好他的贤内助,以前的许红梅完美符合这个标准。
正想着,忽然发现前头阳钢二分厂大门口,有个清瘦高挑的背影。
女同志能看出来不年轻了,可她头发乌黑亮丽,齐肩以下,还带着微微的卷翘,腰背挺直,藏蓝色的裙子特别合身,露出的小腿有着精瘦而健康的肌肉,白皙,光滑……光看背影就觉着,风姿绰约。
说实在的,他活到这把岁数,啥样的女人没见过?可这等风姿的还是第一次。
年轻的没她有气质,中年的没她挺拔和面条,这个女人虽说没啥特别出彩的地方,可组合在一起就是让他眼前一亮,他决定,必须走过去打个招呼。
自诩文人墨客的安容和,原本想要跟这绰约美妇来个小巷里的邂逅,可女人难过了一会儿,擦擦眼泪就头也不回的进大院去了。
安容和真是惆怅极了,仿佛连天空都变成了淡淡的丁香色,却哪里晓得这女人就是他二十年前抛弃的糟糠之妻哟。从这一天开始,这个淡淡的绰约的身影,就像一颗野草的种子,落入他心内的荒原。
***
有火柴盒糊,大院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大人们更和气了,再也没听谁家跟谁家吵了闹了,老太太们都不说长道短了,孩子们也不闯祸拆家了,挣钱忙着呢!
只有小枣儿小猫蛋这么大的孩子,啥也干不了,每天就在院里这儿看看,那儿抠抠,时不时捡几个糊坏的纸盒子,装土玩儿。这时候的小兔子已经长成一只快五斤的大肥兔,小猫蛋交给它一个任务——拉土。
她们把装满土的盒子,用草啊头绳毛线啥的绑在大肥兔身上,让它从小枣儿那头跑到小猫蛋这头,换一盒又跑回去。每天看着那四个雪白的小爪爪飞来飞去,两个女娃娃的笑声就没停过。
刘宝英那叫一个羡慕啊,“喂,银花,你家枣儿有四岁了吧?咋说也能做点事了,也别总这么天天玩儿,人小猫蛋那是有个好爸爸,咱们跟她不一样……”
赵银花被她说中心事,“谁说不是,可人小安说了,女娃娃就要富养,爹妈不疼,难道指望以后公婆疼她?”
刘宝英一梗,她可是吃过婆婆苦的,“呸!天底下哪有疼媳妇儿的婆婆,不把人逼死就算好的。”
“可不是,不过我觉着她说的也有道理,我就这么个闺女,不疼她疼谁?干活就该让仨小子去,你家的不也被你支使得乖乖坐那儿吗?”
刘宝英家三个儿子是真努力啊,为了妈妈答应的做到开学给一人做条内裤,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就是糊火柴盒。
刘宝英骄傲的挺了挺胸膛,还想谦虚两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家这仨算啥,你是没看见邱雪梅家那三个,那才叫真努力,跟老黄牛似的,早上五点多就起来做,一直糊到夜里十二点,谁家的孩子有这么卖力?”
赵银花是知道的,她因为看不过意,还劝过邱雪梅,让她说说孩子们,这么干熬坏了眼睛怎么办?可邱雪梅也说了,老大就是要带着弟弟们,说是趁着暑假多糊几个,能帮妈妈补贴家用,以后开学了每天晚上做完作业也要继续糊,给自个儿赚学费呢。
孩子懂事好啊,可是太懂事,当妈的又不好受了。
“那个张得胜真是的,让他去帮扶农民不是让他去当农民,这一去就是五个月,挑大粪还挑上瘾了!”银花埋怨道,“要不是他不在家,仨孩子又何至于……”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回来过,不是不想回来,是他儿子不让他回来。”刘宝英努努嘴,指着那个清瘦的少年,欲言又止。
她虽然不上班,可消息来源是真多,很多事安然赵银花都是从她嘴里听说的。譬如,最近张得胜好容易结束挑大粪的苦日子,回家来住了两天,寻思着马上就能回车间工作了,心情一好,喝了点酒,又打了邱雪梅几下。可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他们大儿子张卫东居然敢硬着气跟他讲道理,被他甩了一耳刮子……后来不知道怎么着,父子俩大干了一架。
“那谁把谁打服了?”安然也从家里下来,加入她们的八卦。
“你们肯定想不到,居然是小的把老的打得屁滚尿流。”
其实,安然也没想到,她的魔法打败魔法居然这么快见效,张得胜挑了五个月大粪,吃又吃不饱,睡又睡不好,人瘦得都不成样子了,再加上又喝了点酒,人迷迷糊糊的,居然打不过他十五岁的瘦弱儿子。
“而且,卫东还发话了,要是以后再让他知道他打他妈,他怎么打他妈的他就怎么打回去……哎哟,那气势,狠着呐!”有个这么争气的一心向着母亲的儿子,哪个女人不羡慕呢?
三个女人都很羡慕,尤其是也有三个儿子的刘宝英赵银花,那是真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就这样,被儿子打了两次的张得胜,心灰意冷了,觉着这个家已经不是他的家了,因为儿子们勤快又努力,给置办上好几样家具,给他们母亲穿上了新衣服,而他原本睡觉的地方也让儿子们拆了……他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存在。
可能是几个月的“身体折磨”,让他心理也不怎么正常了,居然觉着那小小的臭烘烘的劳改屋更适合他……就这么,他跟厂里申请,继续回去挑大粪了。
厂里让他去一段时间,那是为了工农大团结去的,开着工资呢,好好一工人不当偏要跑去当农民,厂里不可能还给他开工资。但安然问过,别的地区不清楚,石兰省山区的接班顶替制度要求子女要年满十六周岁才能接替父母的工作,张卫东还差一年半呢。
怎么说,也得让张得胜再挑一年半的大粪,所以她愣是凭着一张嘴,“保住”了张得胜的工作。
“哎你们说,张得胜到底得罪了谁呀?咋就这么惨呢?”
安然,当然是深藏功与名。
***
不过,最近她心里终究是记挂房子的事儿,专门特意出去转了几次,想看看有没有要卖房子的。
因为时代局限性,有的人即使想卖房子也不可能像后世一样贴出广告来,想要买,都只能等熟人介绍。
她是真想换个好点的居住环境,私底下也托同事和宝英银花帮她留意,她要求不高,哪怕有个六七十平也比现在好啊。主要是铁蛋也七岁,已经算半个大孩子了,总跟她和姥姥睡,不像话。
要是能有个六七十平的房子,她就能让车间给焊一张上下架子床,反正宋致远不经常在家,偶尔回来的话他们俩男的一个睡上床一个睡下床,也能将就一下。
可对现在的普通职工来说,六七十平的房子也是“大房子”,就连另两个副厂长和其他所有车间主任都跟她们一样住大院小房子,她要提出让厂里给领导们修建几栋小白楼,那就是妥妥的资本主义享乐作风。
安然再一次看向小白楼,惆怅啊。
“安干事在吗?”忽然,门口来了个皮肤白白的女人,不正是邱雪梅嘛。
“在呢雪梅姐,进来坐吧。”
“不了,你上次不是说想去看看茜草根啥样嘛,我今儿正好出去,你要想去咱就一起,要忙的话我就多挖一点,给你送点过来?”
对哟,安然都差点忘了这茬,没想到她还记着。反正今儿也没事,“走吧,我跟你去。”
小猫蛋听说妈妈要出门,立马就小布熊猫放回床上,“妈妈妈妈。”等等你的宝贝女鹅哟。
安然看她确实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就给戴上小阳帽,兜胸前一起去了。
***
邱雪梅带她去的地方,是阳城市南面,临着一条清水河,山上郁郁葱葱,河水清澈见底,风景十分不错。
“这河水是从红星海子流出来的,我小时候能直接喝呢,现在上游建一养猪场,大家都不敢喝了。”
养猪场的猪尿粪水之类的脏东西,虽说是卖给周边农村生产队的,可总有些是排进河里,就是不直接排到河里,那也是渗透到土壤里,又通过地下水汇入河里。
安然倒是没那么讲究,在农村的时候,哪条河不泡点牛屎猪屎的,她带小猫蛋去河边,帮她脱掉小猫头鞋,白胖胖的小脚丫子泡进凉润润的河水里,别提多舒服了。
这孩子怕热到什么程度呢?就走了这么四十分钟,还是妈妈兜着呢,她就热得满头大汗,头发一缕缕粘在脑门上,像只落水猫儿。
“鱼鱼!妈妈,鱼鱼!”小丫头眼睛尖,居然还看见水里游着一尾小鱼。
安然一看,“太小啦,吃了可惜,想吃鱼待会儿回去经过菜市场咱去买一条大的,好不好?”
小猫蛋可能真是属猫的,对鱼那是真爱啊,别管煮的糖醋的她一个人能吃一条!关键人还特聪明,知道自个儿把鱼刺隔出来,有一次铁蛋给她剔鱼刺没剔干净,她吃着吃着给淡定的挑出来放桌上,跟没事人似的。
在吃的这口上,安然从来不吝啬,只要在能力范围内都会满足她。再说了,鱼肉本来就是高质量蛋白,对她生长发育很好,多吃也有好处不是?
可这次的小猫蛋似乎不怎么配合,“鱼鱼,妈妈,多多,鱼鱼呜呜……”意思是她看见好多好多鱼。
安然本来没在意,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啥也没有啊。“这孩子,哪有什么鱼,乖啊。”
邱雪梅也下来,顺着小猫蛋的手指看过去,忽然说:“咦?那不是鱼,是鳌虾呢!”
安然一时没反应过来“鳌虾”是啥,待看见那棕红色的背壳和长长的触须时才想起来,是小龙虾。石兰省本来是没什么水产的,可清水河因为紧挨着最大的红星海子,有点龙虾实属正常。
而且,小猫蛋说“多多”还真不是夸张,安然大略一数,居然有十几只呢!每一只都很大,足有成年人手指长,比手指还粗。
“清水河这一段很少有人来,虾子都比别的地方大。”邱雪梅咽了口口水,“我小时候吃过这种鳌虾,腥味重,不怎么好吃。”可绕是如此,也馋啊。
只要是肉,哪怕是记忆中不好吃的肉,是个人都馋。
安然一愣:“小龙虾居然不好吃?”
“啥小龙虾?”邱雪梅也不知道啊。
安然恨不得捶胸顿足,麻辣小龙虾这种东西,那就是每年的过夏天的仪式感啊!“等着吧,我给你做个好吃的,保准你对这玩意儿刮目相看。”
她们带着镰刀,安然砍了两根细细的竹子,“你会挖蚯蚓吗?知道哪儿有吗?”
邱雪梅点头,她可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你要钓虾吧,我知道,这里土又松又软,肯定有。”
安然实在是不敢看那玩意儿,要是有猪肝啥的腥气重的东西就好了,没有就只能用蚯蚓替代。邱雪梅很快挖来两条长长的卷曲的东西,又从随身带的棉纱线手套上拆下两根线,一头绑在竹竿上,一头绑紧一段蚯蚓,就这么摔下去,两秒钟的时间竹竿一沉,猛地一拉,就是一只红色的大大的肥肥的小龙虾!
虾没鱼狡猾,这里的鳌虾又没被人类钓过,没有御敌经验,一根直线就能让它们上钩,一拉一个准,都是大家伙。
安然没想到啊,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邱雪梅她居然是个钓虾小能手!本来打算装茜草根的背篓,也让她拿来装鳌虾了,左一只右一只,小猫蛋坐在大石头上看得高兴极了,“姨姨,棒棒!”
邱雪梅斯文的笑笑,“我从小在海子边长大,别的不会,跟着我哥钓鱼钓虾倒是没少干。”
只不过后来嫁给张得胜,整天在厨房里埋头苦干,倒把这项技能给忘了。
人都是这样,不熟的时候相互也不了解,总是给对方留下刻板印象,可熟了以后发现,邱雪梅也不是那样沉默寡言懦弱胆小,安干事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不近人情。
两个小时,她们一只背篓就给装满了,足有二三十斤,为了防止它们爬出来,安然还把衣服蒙在口子上,用绳子一结,乐颠颠就往家赶,挖啥茜草根哟,吃虾才是第一要务!
“哟,你们这背篓里装的啥,咋往下滴水呢?”院里糊火柴盒的老太太看见了忙问。
“没啥,不碍事儿,婶子你们忙啊。”
小猫蛋一根手指头含在嘴里,大眼睛眨巴眨巴,也跟着妈妈摇头,她啥也不知道鸭,她才不会说里头装的是好多好多鱼鱼呢!
回家先倒洗衣服的大铁盆里,装了满满一大盆,安然直接往里倒了半瓶醋,搅拌均匀后分成几个小的盆子,泡上俩小时。
就在这俩小时里,可把猫蛋馋坏了,她一会儿溜达过来,使劲嗅了嗅鼻子,“妈妈鱼鱼?”
“不是鱼鱼,是虾虾哦。”
“夏夏。”
“乖,再等等啊,咱们要给它们洗个澡,搓搓身上的泥,才能开始下锅。”她爱吃小龙虾,却不爱吃虾头和手脚,干脆用剪刀剪去头和身子,只留一段肥肥的虾尾,再抽掉虾线,完美。
反正数量足够多,两个女同志蹲着搞了快仨小时才把所有虾处理完毕,剪出满满一大盆净净的虾尾,得有七八斤。你就说吧,得有多少!邱雪梅这钓虾技术得有多高!
“雪梅姐,你家里有白酒吗?”宋致远不喝酒。
“有,你等着。”
等半瓶二锅头拿来,热油,下各种香料,爆香,下虾尾,倒几勺白酒,整个楼道瞬时香得不像话,别说刚放学的孩子们,就是院里的老太太们,火柴壳也不糊了,颠颠的跑宋厂长家门口站着:“安干事,厨房炸了?”
“锅子着火把调料都烧了吧?多可惜啊……”
“没烧也没炸,正做饭呢,时间也不早了,婶子你们还不回家做饭,待会儿孙子回来就得饿肚子啦。”安然可不客气,这年头谁家都缺吃的,一开始她同情孩子们,要是正赶上自家吃好吃的都会给一点,可搞着搞着大家都知道安干事出手大方,有的家长挺不厚道,一到饭点就让孩子来守着。
她不开心被人当冤大头,爱看就看呗,反正她家人多,再加上邱雪梅家四个,一盆子虾不够吃,她还得再切几个土豆和洋葱进去呢。
卫东带着弟弟们,从家里提了两根大莴笋来,小老二还说放学的时候从国营菜市场门口路过,捡到两根挖坏的扔掉的胡萝卜,不好意思的明知故问:“阿姨这还能吃吗?”
其实,他们天天都吃呢,只是怕安阿姨笑话他们。
小家伙,“能,咱们把坏的地方削掉,还新鲜着呢。”
加进去四五样菜,分成三锅来炒,足足炒出三大盆来,卫东下去他家把吃饭小桌子搬来,跟安然家的拼接在一处,满满一锅米饭端上,一顿丰富的小龙虾盛宴不就出来了吗?
安然可是不亏待自己的,又掏钱使铁蛋和小老二去街口商店买了四瓶啤酒四瓶汽水,抱着进来的时候裤子都给坠脱了:“姨,这啤酒可真贵。”
“不贵怎么会好喝呢。”
一想也是哦,铁蛋大手一挥:“等我长大,我天天请你喝啤酒吃鳌虾,天天给你吃辣条冰淇淋哟!”
“得吧,我可等着呢。”安然把饭菜端上桌,包淑英也正好回来了,她最近不知道在忙啥,总见不着人。
虾肉鲜嫩麻辣,哪有邱雪梅说的“腥味”?里头的土豆莴笋胡萝卜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四个男娃娃吃得满头大汗,不知道是热得还是辣得,反正一面喝啤酒汽水一面吃虾,简直爽飞了!卫东和三个大人一样,是能喝啤酒的,其他四个小的就只有汽水儿的份。
正吃着,门响了,回头一看,哟,宋大工程师回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一股陌生又熟悉的麻辣味直冲天灵盖,激得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邱雪梅怪不好意思的,本来人家里就挤,他们一家四口还来蹭吃蹭喝,反倒把主人搞得没地方坐了,忙起身道:“卫东我们吃好了,宋厂长快坐下吃吧。”
张卫东闻言立马放下碗筷,擦了擦嘴,“对,我们吃好了就先回去了,待会儿来帮阿姨洗碗。”
人长得帅,知道保护女同志,为人处事又懂进退,这将来做了谁家女婿可都便宜那家人了呀!这么一对比,安然觉着宋致远真可以扔了。
不过,她想扔人家,可小猫蛋喜欢人家呀,颠颠的抱来小奶瓶:“水水,辣辣。”
她还记着,她的废物老爸不能吃辣,要喝水鸭。
宋致远这一路的奔波好像都值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闭着眼睛抱起女鹅,就当没看见她满嘴满手的油污。
“猫蛋快下来,让爸爸好好吃个饭,待会儿再抱啊。”包淑英把自己没舍得喝的啤酒递过去,“女婿辛苦了,喝点酒吧。”
安然知道,宋致远好像不喝酒,无论白酒还是啤酒。
果然,他没接:“谢谢,我不喝酒。”
“姥那给我喝吧,我是男人我能喝。”铁蛋大咧咧的说,故意内涵他小姨父呢。
怎么着?我就不是男人了?
当然,宋大工程师也想不到内涵,他的味蕾已经被龙虾盛宴给勾走了,一直以来的理智也没了,埋头就是一个吃。辣是辣,但美也是真的美,就像姚刚说的,有的女同志就是这样。
他总觉着姚刚的话意有所指,又不知道他说的谁。倒是姚刚那战友,笑了一路。
吃过晚饭,安然也不让大功臣邱雪梅收拾残局,更不可能让母亲去,支使着四个男娃娃:“你们,把锅碗瓢盆给我洗刷了。”
卫东和铁蛋还好,都是做惯了的,他俩弟弟那叫一个苦哈哈,厚厚的一层红油,吃的时候好吃,洗的时候可就遭罪了。
安然不管过程怎么样,她只看结果,男孩子怎么了?男孩子不也照样能洗碗刷锅,她以后还想把铁蛋培养成做饭小能手呢!不为别的,就为了给自己省点力,天天做饭其实也挺累的。
等天一黑,铁蛋溜下去玩,包淑英又不知道去哪儿的时候,小猫蛋打个哈欠,居然破天荒的就开始揉眼睛了……她以前可是八点半才愿意睡觉的宝宝呀。
安然找不到人帮忙,就自个儿把洗澡水提进屋,一面兑凉水一面安排宋致远:“把孩子衣服脱掉,抱过来。”
宋致远倒是给穿过几次,脱却是第一次,只见他笨手笨脚搞半天,孩子折腾得满头大汗,“妈妈,不要不要!”
“乖,爸爸是个大笨蛋,让他好好学学,你不能乱动,要配合知道吗?”
终于在小猫蛋委屈得脸都快红了的时候,宋致远如释重负,光溜溜的小猫崽崽被提溜进温水里,顿时瞌睡也醒了,“pia pia ”的玩起水来,“妈妈妈妈。”
安然被她水花打湿了衣服,“宋致远你来帮她洗。”
宋大工程师画过很多图纸,攻克过不少难题,可帮人洗澡……还是个一岁多的崽崽洗澡,他还是生平第一次啊!崽崽还是活泼好动一刻也停不下来那种,一会儿要坐着,一会儿要站起来,一会儿双手拍水,一会儿又用脚跺,他得护着她别摔倒,又要防着衣服被弄脏。
反正孩子嘛,小便本来就不像大人一样容易控制,一遇到温温的水,小猫蛋站着就给嘘嘘出来了。
宋致远:“……”换水换水,快换水!
然而,下一秒,小猫蛋又一屁股坐下去,捧着掺了尿的水到处洒,等他反应过来要躲的时候,脸上已经挨了一捧水(尿),整个人都不好了。
安然没看见吗?不,她看见了,她就是要让他看看孩子好不好带,洗澡只是她一天吃喝拉撒里很小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他要连这么大点事都办不好,还觉着孩子不叫他“爸爸”委屈。
委屈个毛线哦!
“没水了,将就着用用吧。”安然甩下这么一句,悠哉悠哉进卧室叠衣服去了,反正天热,孩子不会着凉,冬天她肯定不会这么心大。
宋致远觉着,今天应该是他人生中比较灰暗的一天吧,因为他被女鹅用尿洗了脸,还差点呛了一大口,从小到大他哪怕是下乡那几年,他也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可看着小丫头高兴得快玩疯了的模样,他又没办法拒绝。
他宋致远,从今天开始,不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