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曲瑶瑶用敛朝驱散了四周的地狱鬼手。
她站在泥泞的土地中, 衣发被雨尽数打湿，阿绛连忙撑着伞朝她跑来，把雨伞罩在她的头顶。伊青紧跟其后, 将自己的伞罩在阿绛头上。
“瑶瑶, 你没事吧。”
阿绛上下检查着曲瑶瑶的衣服, 担心道：“你有没有受伤？”
曲瑶瑶摇了摇头，“我没事, 倒是他们……”
地狱鬼手虽然都散了，但它们给修者造成的伤害无法消除，在场百人中大半修者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还有几人奄奄一息, 正在被几名医修救治。
“那是凤凰吗？”确定曲瑶瑶平安无事, 阿绛才抬头看向天空。
暗沉的天色下, 在雨中飞翔的凤凰是唯一色彩，它初从曲瑶瑶手腕飞出时，着实惊艳了好多人。如今鬼手消散，曲瑶瑶却并未选择将惹眼的凤凰收回, 而是任由它在雨中盘旋。
“是凤凰。”曲瑶瑶抬起手臂，伸指间凤凰挥动着大翅膀靠近，用尖锐殷红的喙轻轻蹭了蹭她。随着它靠近, 周围火红一片, 如同朝霞散落到地面。
“咦, 是雨停了吗？”阿绛从伞下探头, 看到凤凰四周的雨自动避开, 很是神奇。
这并非是真实的凤凰，只是由剑灵化为的凤凰虚像，看得见摸不着。哪怕是虚体, 它也极通人性，性子倨傲难以接触，不等阿绛伸手摸一摸，就高傲的展翅再次飞起，用庞大的身形挡住四周的阴雨。
“它好厉害。”阿绛感慨了句，看着天上的凤凰眼里要冒出星星。
这是纯正的火凤，它的靠近不仅帮曲瑶瑶遮挡雨水，还能用暖烘烘的翅膀烘干她湿透的衣服。只是并不是所有修者都同阿绛这般无所顾忌，一看到凤凰出现，大部分修者的脸色都不好看。
“你根本不是瑶莲仙子，哪有修仙人会用凤凰法器！”
“刚才那些鬼手就是这只魔凤引来的吧，这妖女和它们是一伙的，她想害死我们！”
也不怪这些修者们如此激动愤怒，修仙界与凤族积怨已久，甚至一些修仙世家出生的孩子，打小就要接受魔凤洗脑，认为凤凰是邪魔的象征，任何与凤凰有关的东西都要摒除。
阿绛所在的苗乌教并非正统仙门，对古凤了解不多。她并不知凤凰究竟是怎样凶神恶煞的邪魔，只知道这只凤凰救了他们，曲瑶瑶是好人，这些就足以让她无条件站在曲瑶瑶这边。
“你们忘了刚刚是谁救的你们了吗！”
“要不是瑶瑶，你们早就被这鬼东西抓成白骨。既然这么讨厌凤凰，刚刚它救你们时，你们怎么不说别让它救。”
阿绛凶巴巴的掐腰挡在曲瑶瑶面前，黑衣乌唇的怪异打扮，让一些修者也将她打成妖女。
倒也有些明理博学的修者为苗乌教说话，还有些参加过百年前的那场大战，冷哼了声解释：“你们知道什么，瑶莲仙子的剑就是凤凰，当年她便是用把这敛朝剑亲手杀了青熙魔头。”
“是啊，这只凤凰的出现，恰好证明了她就是瑶莲仙子。”
修者中还是好人多，很快，众人的风向变了。他们埋了那几名伤势过重已经咽气的修者，追随着曲瑶瑶重新上路，有人不解，“仙子为何不收了你的剑？”
不少修者都不敢抬头了，“这凤凰在天上飞的我心里发慌。”
曲瑶瑶从现出敛朝剑就变得话很少，刚刚也不曾为自己辩解一句。如今有人问，她也只是简单解释了句：“玄曜天尊看到它，会过来寻我们。”
这是她放出的信号。
众人纷纷表示了解，上路的心情也轻松了些。
经过刚才的大劫，已经没有人再敢随意乱碰东西，都乖乖跟在曲瑶瑶身后。寻了处看似安全的地方，她让众人停下休息，将敛朝收了回来。
她相信莫玄霄已经确认了她们的位置。
曲瑶瑶寻了处安静的角落坐着，抱膝望着周围的景色。
“给。”阿绛拿着干粮塞到她手中，一屁股坐在她身边。
“你怎么啦？”阿绛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细腻，她歪头看着曲瑶瑶道：“其实从船上我就发现了，你心里好像藏了好多事情，每当独自一人时，就看起来好难过。”
曲瑶瑶接过阿绛的干粮咬了口，硬邦邦的有些噎人。
“每个人，都会藏心事吧。”她回着，就比如莫玄霄，比如崇安、黄瑛，还有晁渊。
阿绛有些得意道：“我就没有呀。”
“心里藏事如同藏石头，你每天揣着块大石头多累呀，不如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总好过自己闷着天天难受。”
曲瑶瑶诧异看向阿绛，好似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最初的影子。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呢？
……大概是从她喜欢上谢青洵之后吧，她变得越来越不快乐。
阿绛说，如果你喜欢的人让你感到不快乐，那他便是不爱你，也不值得你继续深爱，既然两人加在一起是相互折磨，那就不如就此放手。
曲瑶瑶感觉自己从阿绛身上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也不由开始质疑她对晁渊的心思。
“我……”曲瑶瑶正要在说些什么，不远处的树丛中飞鸟齐飞，周围震颤，有什么东西正以极快的速度靠近。
又有东西过来了。
“大家小心！”曲瑶瑶将阿绛护在身后，伊青也急忙跑到她们身边。
所有修者起身，边后退边戒备的看向树丛，曲瑶瑶将敛朝横在他们身前，看到树丛中蹭的冲出一只通体雪白的怪物，紧接着冒出头的越来越大，张着血盆大口见人就咬。
“啊，这是什么东西！”修者们连忙抵挡。
砰砰——
震颤声还未停止，曲瑶瑶在四周撑起结界，浑身紧绷盯着颤动的树枝。
刷——
一只毛茸雪白的大手拨开树枝，嘶吼着大步朝他们走来，这只怪兽足有几丈高，人身蛇尾三头六臂，嘴巴大张时如菊花展开，露出嘴里的舌蛇。
“呕，这是什么东西。”阿绛抽出了自己的鞭子。
她被这怪物的相貌震住了，捂住嘴巴直泛恶心，从未见过如此丑陋的怪物。
曲瑶瑶也是第一次见这般吓人恐怖的怪物，但一直护在阿绛他们面前没有退缩。她很清楚，这只怪物才是群怪中最难对付的，见修者都被怪物缠住，于是握着敛朝主动迎击。
“护好阿绛。”曲瑶瑶交代着伊青。
伊青为阿绛斩灭冲上来的怪物，眼看着曲瑶瑶离开无法抽身去帮忙，他着急下难得大声吼了句：“你们快去帮她啊！”
哪有一群男修躲在女修身后的。
有能力者击散四周的怪物，连忙冲上去给曲瑶瑶帮忙。
他们面对的怪物极为厉害，舌头上沾染毒液，尾巴又如蛇般灵活有力，被它卷住的人能生生勒成两半。这东西应该是属于昆仑神山的生物，对上敛朝剑也并不退缩，曲瑶瑶同他对了几招，用剑划伤它的手背时，发现它身上烧灼冒烟，好似怕火。
“大家用火来对付它！”曲瑶瑶发现它的弱点。
会火系法术的修者纷纷出手，怪物嘶吼着左右闪躲，身上冒烟却没再出现烧灼的痕迹。
“……不够。”曲瑶瑶看出普通的火无法重伤怪物，要用红莲业火。左手抓住右手，曲瑶瑶挥动敛朝形成保护屏障，再一次对怪物出手。
嗖——
敛朝化为凤凰，穿破屏障挥洒出漫天红莲业火，烧缭到怪物身上。
黑烟升腾，噼里啪啦的在它身上烧出一个个黑洞。曲瑶瑶浮在半空，看到怪物身上开出的朵朵红莲业火，发出痛苦愤怒的吼叫。
【谢青洵……】
【谢青洵你在哪里。】
【我好害怕。】
红莲烈火越开越烈，染红周围的天空，曲瑶瑶晃了下神，看着满身红莲的怪物似乎又看到梦境中的自己。这些红莲从她的骨肉中开出，明艳张扬带着灼人的温度，朵朵将她吞噬。
“瑶瑶小心——”下面忽然传来阿绛焦急的提醒。
曲瑶瑶回神，看到一条大张嘴巴的舌蛇从火中冒出，直冲着她的脖子扑来。关键时刻，敛朝不在她身边，她没有趁手的法器可挡，只能撑着术法用自己的手臂去挡。
满眼火红，曲瑶瑶感受到烫人的温度。
砰——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袭来，舌蛇不等碰到曲瑶瑶，就被一柄锋利的玉扇拦腰切断。玉扇的力道极为猛烈，重重刮下血肉飞溅，连带着它身上的火焰都散出火星，点点溅到曲瑶瑶的手臂上。
这扇子是……
曲瑶瑶缓缓放下手臂，不等去寻扇子的主人，身后有人将她拦腰搂入怀中，拉离她避开战场。
“瑶瑶。”低沉温和的声音在头顶传来，曲瑶瑶抬头看到莫玄霄的面容，他紧抱着她为她抵挡四周袭来的火焰伤害，低头问她，“有没有受伤？”
曲瑶瑶有些发愣。
这时，耳边又传来怪物尖锐的嘶吼，她扭头看到怪物在她面前被火烧为灰烬，玉扇所过之处，群怪四散逃窜。
“玄曜天尊真是捡得一手好漏。”
火光下有人缓缓落下，暗红的蓬衣不沾雨火，迎风轻荡如盛开的红莲。晁渊乌发微微散开，噙着冷冷的笑注视着他们。
两人同时追来，是晁渊帮曲瑶瑶挡了袭来的舌蛇，却是莫玄霄不费丝力将人抱出战场。
曲瑶瑶自信莫玄霄看到敛朝会来找她，却没想过晁渊也会出现，同时出现的两人一前一后堵在她面前，曲瑶瑶被晁渊冷冽的目光刺的浑身不自在，低头才发觉自己还被莫玄霄抱着。
“你还要他抱到什么时候？”晁渊收回玉骨扇，刷的一声用很大的力气阖上。
在看到曲瑶瑶挣开莫玄霄的怀抱时，他脸色稍有好转，语气依旧很差，“过来。”
“瑶瑶！”阿绛等人出现的很及时，看到曲瑶瑶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他们只看到有人帮曲瑶瑶挡了伤害，却不知抱住曲瑶瑶的和救人的并非同一人。阿绛最先注意到曲瑶瑶身边的男子，见他白衣乌发头戴宝银发冠，挺鼻薄唇俊美无俦，好看的宛如仙人。
“这、这是……”阿绛眼中发光，缠着曲瑶瑶身上的双手握拳捂到嘴边，一脸被惊艳的样子。
伊青不高兴了，忍不住拉了她一把。
曲瑶瑶见他们来缓解了些许尴尬，连忙解释：“这就是玄——”
话不等说完，便被阿绛打断，“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他是谁！”
在曲瑶瑶诧异的目光下，阿绛指着莫玄霄看向曲瑶瑶，“他是不是你口中那位你很深爱，他却抛弃你让你天天不开心的渣仙君？”
长得这么好看，又是白衣飘飘看着修为很厉害的样子，就是他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周围寂静无声，认出莫玄霄身份的修者看了看他又去看曲瑶瑶，一副挖到秘密的样子。曲瑶瑶也被阿绛的话惊呆了，她反应了一会，张口正要解释。
啪。
是玉扇打在掌心的脆声。
这声音惊醒发傻的众人，他们寻声扭头，才注意到暗处还站着一名红衣男子。暗红鸦羽蓬衣披身，男人身量极高束着金冠，垂下的乌发尽添美感，肤白貌美额点花腾，看起来阴气沉沉又勾人优雅。
“这、这怎么还有一个？”阿绛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莫玄霄的出现已经让她觉得不真实，如今晁渊的现身更是让她心跳加快，两种截然不同的好看都直撞她的心灵，她不由疑惑，“这位又是？”
曲瑶瑶拽了拽衣袖，这次启唇却不知该如何介绍。
她该说什么呢？
他就是那位恶名在外的妖魔界新主，晁渊魔君？还是大大方方承认他是阿绛口中的白衣渣仙君，虽然晁渊现在已经不穿白衣了。
见曲瑶瑶迟迟不说话，晁渊难得主动开口，话却是对着阿绛说：“你怎么不猜，本尊是她那位深爱的仙君？”
“你一看就不是啊。”
在他面前，阿绛说话的声音不由就变小了，“瑶瑶喜欢的仙君不仅好看，还喜欢穿白衣，你自称本尊，难不成是玄曜天尊？”
晁渊眯了眯眼睛，在昏暗的树荫下赤金瞳眸泛沉，一时并未让人察觉到异常。
阿绛脑子转的很快，再去回忆那日曲瑶瑶在船上同她说的话，她这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仙尊并非口误，而是指的玄曜天尊。
是了，瑶瑶是瑶莲仙子，住在仙墟中与玄曜天尊日日相伴，看着这么好看的男人，时间久了心生爱慕也是自然。
“原来你喜欢的是玄曜天尊。”阿绛自以为自己猜中了曲瑶瑶的心思。
她声音并不大，却让晁渊听得清清楚楚。
……她同别人说，她喜欢的人是莫玄霄？
晁渊暴戾心起，握着玉骨扇的手指根根收紧。玉骨扇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也跟着颤动散出杀气。
“魔君。”涂陵追了好久才追来。
她将赤伞小心撑到晁渊头顶，察觉出他的杀心小声提醒：“他们人多势众，冒然暴.露恐会影响我们后面的进展。”
晁渊面色冷淡，还在注视着曲瑶瑶。
眼下的局面根本不是曲瑶瑶能控制的了，在阿绛说完之后，久久不说话的莫玄霄瞥了晁渊一眼，温和出声道：“我便是玄曜天尊。”
说着，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他执起曲瑶瑶的手，拧眉低下面容道：“你受伤了。”
曲瑶瑶被舌蛇身上的火星溅到，在手臂上留下一片烧灼印子。好在，烧到她的并非红莲业火，而是修者用来攻击的普通火苗。
“疼吗？”莫玄霄看着心疼，这百年来，他护着她见不得她受一丝伤。
让他更为心疼的，是从不对他喊疼的姑娘，罕见对他喊了一声：“疼。”
是真的疼。
曲瑶瑶是雪莲，由寒水孕育而出，火是她的克星。她怕火更怕火烧，自从做完那场怪梦，她更加的怕火。
此时被烧灼的手臂因为心理作用，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痛。普通的火焰都让她如此疼痛，红莲业火究竟该有多痛。
这么想着，曲瑶瑶遥遥再次望向晁渊，看到他依旧站在暗影中，身边多了柔媚含笑的涂陵。
注意到曲瑶瑶的目光，涂陵故意把伞往晁渊身上倾了倾，连带身体也跟着贴近，如同依偎在他身上。
晁渊不躲不避，就这么面无表情回视着曲瑶瑶，似在无声炫耀。
离了她曲瑶瑶，他身边也可以有别人。
曲瑶瑶看着眼眶发酸，又想起阿绛那句，‘他让你不快乐，那他便是不爱你，也不值得你继续深爱’，而解决痛苦的方式便是放手。
曲瑶瑶睫毛颤动，正准备移开目光，晁渊启唇对她无声说着什么。这时莫玄霄将手覆在她的手臂上，裹着温和的灵力为她疗伤。
“很快就不痛了。”莫玄霄哪怕成了天尊，医术也未落下。
涂陵是借位看似靠在了晁渊身上，而莫玄霄和曲瑶瑶是实打实的触碰。两人一个娇美可人的抬头，一个高大英俊的低头，靠在一起的画面十分养眼。
养眼，也刺眼。
“很好。”见曲瑶瑶满眼被莫玄霄占满，晁渊怒极发笑。
“我们走。”他会让曲瑶瑶知道忤逆他的下场。
阿绛看够了莫玄霄，准备再看看那位红衣美人，踮起脚尖却发现那处没了人影。
“咦，他怎么不见了。”
曲瑶瑶听到并未回头，看着莫玄霄搭在她手臂上的手，她心不在焉想着的都是晁渊那句唇语。
——若不想给这群废物陪葬，就回到本尊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