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玄羽的住处是四名弟子中, 距离仙尊寝宫最远的一位。
曲瑶瑶去过其他三位弟子的小院,最奢华的当属顾天慈,其次是黄瑛、地沭。她没想太多, 所以当找到莫玄霄的院子时, 着实愣了片刻, 对比其他三位,莫玄霄的住所说是荒院也不足为过。
好在莫玄霄本人会收拾, 虽然院子外在看起来落败,但内里有花有草干净整洁,而且因为住所太过荒僻落败,莫玄霄分到的住所其实是最大的。
“瑶夫人?”看到曲瑶瑶来, 莫玄霄表现的很惊讶。
在自己的住所中, 他依旧是穿的简洁窄袖黑袍, 墨发高高束起,眸亮肤白,看起来干净利落。
曲瑶瑶见他碎发黏湿,呼吸微促, 抱着书不解道:“你很热吗?”
这几日天气转暖,风确实没那么寒了。
莫玄霄擦了擦脸上的汗,“我在练剑。”
仙剑大会在即, 这是莫玄霄第一次参加。他不求第一, 只求能够顺利挺入最后一轮, 最好能进入秘境修炼。
曲瑶瑶不懂这些, 只能鼓励着他, “你剑术这么厉害,一定可以。”
莫玄霄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愿吧。”
并非他自谦, 而是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怕他有天大的天赋,也架不住谢青洵什么也不肯教他,自他拜入师门,脏活累活没少干,能学到的东西还不如总宗那些弟子多。
显然,曲瑶瑶并不知道这些。莫玄霄也不准备同她说这些事,“夫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她将手中的医书递给他。
医书虽破旧,但年代久远,哪怕曲瑶瑶对此一窍不通,直觉告诉她此书不凡。解释了此书的由来,她见莫玄霄翻开看的认真,凑近问:“这本医书能帮到你吗?”
莫玄霄粗略扫过几页,总觉得此书哪里怪怪的,但出于修养他回答的却是:“我很喜欢,多谢夫人。”
“你实在太客气啦。”曲瑶瑶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敛朝不小心伤到你,我还没来得及同你道歉。”
“敛朝?”莫玄霄显然忘了此事,不知何为敛朝。
曲瑶瑶晃了晃自己的手腕,笑眼弯弯道:“就是我的佩剑。”
“原来它叫敛朝。”莫玄霄了然,见曲瑶瑶笑,他不由也露出一抹笑容,轻念着这个名字道:“敛尽朝光,盛明在掌,很美的名字。”
这几个字从莫玄霄口中说出,让曲瑶瑶惊艳了一把,她不由道:“这是谢青洵取得名字。”
莫玄霄笑容微滞,轻垂目光道:“师尊定是很爱你。”
若非爱,怎会赐予道侣的仙剑如此蓬勃向阳的剑名。莫玄霄在这个名字中感受到谢青洵寄予这把剑的希望,浪漫又温柔。
他默默暗叹,原来他的师尊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可惜,他永远不会这么对他。
“瑶瑶。”这时,曲瑶瑶耳边忽然想起崇安的声音。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乍一听到有些发愣,崇安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道:“告诉莫玄霄,认真钻研这本医书,日后定有所成。”
曲瑶瑶忍着崇安出现的激动,刚刚将话重复完,崇安又道:“再告诉他,此次仙剑大会对他是一个机会,可机会并不是次次都有,若只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他永远都只配在仙墟里干杂活。”
这话说的有些狠,曲瑶瑶说不出口,于是换成了较为温和的语气,她问:“你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做什么吗?”
“难道你想一直当谢青洵的徒弟?”
莫玄霄不想。
他平静的内心因曲瑶瑶一番话泛起波澜,但还是不解:“你怎会忽然……”
忽然同他说起这些。
曲瑶瑶也不知道啊,但她察觉到崇安有意要培养莫玄霄。
她心思细腻,不是看不出莫玄霄在仙墟中处处被人欺负压制,在了解崇安的意图后,便掐指做了个夸张的动作,“我会算。”
她掐指摆弄了一通道“我算出你命格不凡,日后定有所成,天道有眼,只要你肯努力,就连老天都会帮你,你终会变成你最想成为的那人。”
“莫玄霄,你知道自己最想成为怎样的人吗?”
莫玄霄一脸复杂望着曲瑶瑶,迟疑摇了摇头。
曲瑶瑶笑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没关系,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他究竟想成为怎样的人呢?
鼻间还残留着浅浅莲香,在曲瑶瑶走后,莫玄霄站在原地静静想了很久。左手捏着曲瑶瑶送给他的医书,莫玄霄右手握着自己的剑。
剑身横划过眼前,在他闭眸间剑尖指天,莫玄霄睁眸在剑身看到自己的面容,平庸稚嫩,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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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瑶瑶从莫玄霄院中出来,直接寻了处安静的树下坐。
她握紧吊坠一下下抚摸,隔了片刻才出声:“崇安……你还在吗?”
“我在。”崇安回道。
曲瑶瑶松了口气,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她又高兴又觉得心里酸涩,小心翼翼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崇安似乎有些惊讶,“生气?”
“瑶瑶,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曲瑶瑶闷声:“你已经好久没理我了。”
自那晚‘争吵’后,两人再无交谈,这在心思细腻的小女孩儿眼中,无疑是崇安气她执拗不肯听他的话,不愿理会她了。
“我没有。”吊坠散出微光,直接将曲瑶瑶的神识吸入。
进入这片蔓延着火光的世界,她看到火光中现出的身影,殷红的长袍从火中脱离,崇安戴着金色面具走到曲瑶瑶面前,温和道:“瑶瑶,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理我?”曲瑶瑶好久没看到他的真身了,试探着去抓他的衣袖,毫无意外扑了场空。
崇安笑了笑,他金色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薄唇润红,肤色苍白笑起来明媚惑人。他反问道:“你不是也没有理我吗?”
“是你说,想要静一静。”
这话曲瑶瑶确实说了,她无言反驳。
“那你这段时间都在吗?”
“并未。”崇安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但只要你唤我,我就会在。”
这话听得曲瑶瑶心里暖极了,她欢喜时总喜欢亲近人,可眼前的崇安她看得到却永远抓不到,不由感慨,“好想抱抱你。”
可惜抱不到。
崇安面具下的长睫垂了垂,轻声道:“我也好想抱抱你。”
但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拥抱她。
崇安眨了眨眼睛,抬起胳膊虚虚去描绘曲瑶瑶的眉眼,“这段时间来,你考虑的如何了?”
他在问她和谢青洵的事,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的断断续续。
曲瑶瑶身体僵住,最不想面对的终究还是来了,她有些不敢去看崇安,支支吾吾道:“我、我考虑好了。”
“崇安。”
“嗯。”
“我还是喜欢他。”
崇安动作僵住,他低眸静静看着矮他许多的小女孩儿,似不确定,“你……喜欢谁?”
“我喜欢谢青洵。”
曲瑶瑶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说的那些我都有听到心里去,可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的心,只要一想他,我就会心跳加快像是吃了好多糖。”
“好像只要有他在,我就什么都不会怕。”
余光红影荡漾,在曲瑶瑶说完这番话后,崇安落在她眼尾的胳膊缓慢放下。质感上乘的华袍,穿在他身上尊贵又优雅,随着他退后,披散的银白长发晃动,看起来有些冷漠。
“崇安,你怎么了?”曲瑶瑶担心看向他。
崇安直直看着她,他不言不语,盯着她看了许久后,唇中溢出极凉的笑,轻轻抚过面具道:“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她总是不听他的。
倔强又纯粹,让他看的心疼喘息不能。
“你究竟喜欢他什么?”
曲瑶瑶感受到崇安低落的情绪,已经不能再用难过来形容。那是哀伤,是她如今还未曾经历过的痛苦,曲瑶瑶受他的情绪感染,也有些呼吸困难。
“崇安。”曲瑶瑶轻轻唤他,“你能告诉我,你同谢青洵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她试探过谢青洵很多次,发现他对凤凰的态度明显不一样。
崇安眼睫轻颤,在面具的遮掩下,他赤金的瞳眸有些暗沉,望着曲瑶瑶认真道:“他害死了我最爱的小女孩儿,我好爱她,却再也无法拥抱她。”
曲瑶瑶愣了下,“你喜欢的人……是谁?”
银白的发轻晃,崇安摇了摇头道:“你之后总会明白。”
明明看起来这么温和的人,在谈起谢青洵时总有种尖锐的冷漠。哪怕崇安此时用面具遮掩着面容,曲瑶瑶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透出来的冷意,森寒阴戾,是曲瑶瑶不曾熟悉的气息。
他道:“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
曲瑶瑶想说话被他打断,他继续道:“若有一日我死了……”
“瑶瑶。”
在谈及死时,崇安唇角的笑意扩散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倾身靠近呆滞的小女孩儿,银白的发荡在她颊色,一字一句道:“若有一日我死了,而谢青洵还活着,这便证明他是爱你的。”
至少,他不会伤害你。
哧——
身后的红莲业火忽然燃烧剧烈起来,崇安扭头去看,微微眯眸道:“仙剑大会是不是要召开了?”
曲瑶瑶愣愣点了下头。
像是预料到什么,崇安淡漠道:“他的报复要开始了。”
“瑶瑶,你且看着,看看你喜欢的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你爱。”崇安心下冷然,是他将曲瑶瑶保护的太好,所以才会让她被谢青洵的假象蒙蔽。
或许,只有让她看看谢青洵的真面目,她才会死心。
“出去吧,他来找你了。”
崇安挥袖,正要将曲瑶瑶送出这里,目光忽然触及她腕上的凤形手镯。一些他还未曾接收的记忆缓慢而来,他不由念出手镯的名字:“……敛朝。”
他竟将敛朝送给了她。
最后的意识,是崇安僵直站在火色下。银白的发与艳红的衣袍纠缠,他痴痴低念:“敛朝极厉,伤人最狠。”
“尤其……伤己。”
曲瑶瑶被推出了吊坠,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她很快便想起来,这句话谢青洵也曾说过。
除了,“伤己?”
曲瑶瑶看向腕上的手镯,喃声道:“你会伤害我吗?”
不,与她签了血契的佩剑已经认她为主,敛朝不可能伤害她,崇安定不是这个意思。
正闷头想着,眼下笼下一片阴影,一角白衣轻晃,谢青洵站在她面前问:“怎么在这里坐着?”
曲瑶瑶仓皇抬头,眼眶发红湿意还未消下,她连忙放下手找着理由,“我我脚腕有些发疼,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哪只脚?”谢青洵颦眉蹲身,抬起曲瑶瑶随手指过的右脚,褪下她的鞋袜查看。
曲瑶瑶的脚丫白嫩,脚趾圆润可爱,一直在不安分的扭动。谢青洵低眸看了片刻,见她扭动灵活脚踝没有红肿,随意按了住,“这里疼?”
“不……”对上谢青洵抬起的目光,她吞下原本的话用力点了下头,“对,就是这里疼。”
“之前还好痛,我在这休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应该就是累着了。”
明明早上练剑时步伐轻快恨不得起飞,这会儿走几步就脚疼了?
谢青洵注意到曲瑶瑶脖间的吊坠,明明之前都死藏在衣服里不肯露出,这会儿就这么大喇喇暴.露在衣服外。
血红的水滴吊坠,妖冶透彻,盯久了总觉得里面有东西在流淌。谢青洵眯了眯眼睛,不等多看,敏感的姑娘接触到他的目光连忙将吊坠塞回衣服里,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好像又开始疼了。”
谢青洵心下了然,随意又帮曲瑶瑶按了几下,他问:“这里也疼?”
曲瑶瑶点头,“疼。”
谢青洵嗯了声,“先前也有人和你同症状脚疼,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她瘫痪在榻动不了了,后来还变得越来越丑,连话也不能说了。”
曲瑶瑶啊了声,正要多问两句,她身体腾空被谢青洵打横抱起,搂住他的脖子不解道:“你抱我干什么?”
谢青洵长睫轻掀,冲她笑得动人,“你这病治不好了,为防止你变成丑八怪,我带你去把这只脚剁下来。”
曲瑶瑶: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