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洵带曲瑶瑶上了棵参天大树。
粗壮的树枝比曲瑶瑶的大腿还要粗, 曲瑶瑶不敢独自坐，紧拽着谢青洵的衣袖趴在他身上。
高处空气稀凉，被冷风这么一吹, 曲瑶瑶睡意消散, 她见谢青洵没准备继续压制煞气, 闲着无事道：“你见识多，不如给我讲故事听吧？”
曲瑶瑶最近爱上了听故事。
谢青洵本来没准备讲, 转念想到了什么，他慢悠悠开口：“那本座便给你讲讲山鬼的故事。”
花植能吸收天地精气成精，动物能靠修炼成妖，而山鬼, 则是由山中灵气所化, 虚无缥缈无形无踪, 却又能幻化成山中万物。谢青洵说，每个山鬼都渴望走出山林，而它们由山林孕育，走出山林便会消亡。
“那怎么办呢？”曲瑶瑶听得认真。
谢青洵探指点了点她, “这个时候就需要你了。”
“我？”曲瑶瑶不懂，“我能做什么？”
谢青洵道：“山鬼想要出山，就不能是鬼形, 这个时候它需要一张人.皮, 而单纯没有防备心的小女孩儿肉香好骗, 最适合让它们饱餐一顿穿上人.皮。”
曲瑶瑶惊了一下。
山鬼吃人是真的, 它们确实也能幻化成万物, 渴望披上人.皮出山。
曲瑶瑶胆子不算小，但她惧怕这种猎.奇残忍的事物，一想到被山鬼盯上的人会被剥.皮吃掉, 她弱弱道：“这座山里应该没有鬼吧？”
“你怎知没有？”
谢青洵笑了笑，“你明明已经见过。”
曲瑶瑶下意识攥紧了谢青洵的衣摆，“我什么时候见过？山鬼在哪儿？”
“在这。”头顶上方传来幽幽低低的声音。
清月下，谢青洵缓慢将手扣在曲瑶瑶的后颈，他眸色黝黑噙着古怪的笑意，贴近曲瑶瑶轻蹭过她的脸颊，“你难道就没怀疑过，我是山鬼幻化的吗？”
一股寒麻从脊背窜起，曲瑶瑶微微瑟缩。
她先前确实没怀疑过什么，如今被谢青洵这么一问，她忽然觉得谢青洵出现的有些诡异。是啊，就算是来下界办事，他怎么就偏巧路过这里，还特意来寻她？
越想越觉得诡异，曲瑶瑶忽然大喝一声：“敛朝剑！”
刷——
赤金凤凰化为凌厉长剑，落入曲瑶瑶的手中。
她怕极了，以为这只扮成谢青洵的山鬼要吃她，当即就要劈头给他一剑，谢青洵愣了一瞬，速度极快避开她的攻击。
“瑶瑶。”
又是一剑刺来。
“瑶瑶……”曲瑶瑶不肯再听他说话，谢青洵只能侧身又避开一剑。
在山鬼的恐惧下，她打不过就要跳树，被谢青洵一把搂住腰身。
“放开我！”曲瑶瑶慌急了，不由大喊：“哥哥救命！”
“地沭，哥哥，快来救唔唔唔——”
谢青洵把人按入怀中。
他不是山鬼，是真的谢青洵，刚刚不过是故意吓唬曲瑶瑶，想让她长点心不要再轻信于人。在这种危险的山林中，除了山鬼还有各种精怪，她确实不该毫无防备，甚至任由不认识的人抱。
只是如何想也没想到，他装的太真把人吓到了。
“瑶瑶。”用力圈紧控制着挣扎的姑娘，他叹了声气解释：“听我说，我刚刚是在逗你。”
曲瑶瑶如何再信他。
见小女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一副怕狠了的模样，谢青洵头疼啧了声。他不敢放手，若此时他放松怀抱，他敢保证曲瑶瑶会从树上跳下去。
没有办法，谢青洵只能继续用双臂圈拢着她，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曲瑶瑶还在怕，谢青洵只能越发放柔力度，沿着她的眼角缓慢下移，他轻轻含住曲瑶瑶的唇瓣，在她不时的瑟缩抵触下，以温柔撩拨作为安抚，唤醒她熟悉他的一面。
“我是真的。”漫长一吻过后，谢青洵嗓音微微发哑。
不再是先前抱有玩弄性质的撩拨，这次谢青洵有些动情，用脸颊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嗓音低哑性感。
“瑶瑶。”感受到怀中姑娘逐渐安静下来，他附耳低问：“感受到了吗？我是真的谢青洵。”
曲瑶瑶身子逐渐软下，在谢青洵耐心的轻啄安抚下，她呼吸微促微微张开嘴巴，彻底失了攻击。敛朝不知在何时重回她的手腕，曲瑶瑶呼吸间有着谢青洵身上浅淡的雅香，确实是她熟悉的气息。
“你、你真的是谢青洵吗？”曲瑶瑶还没平复，这次终于变得谨慎。
谢青洵又亲了一下她的眼睛，低低的笑溢出几声，他问：“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能相信？”
曲瑶瑶想了想道：“让我摸一摸。”
谢青洵挑眉，“你想摸哪里。”
若只是脸也就算了，可曲瑶瑶毕竟是那个执着于他身体的小流氓，她张嘴就道：“哪里都要摸。”
谢青洵呵了一声：“你想的倒挺美。”
他不给摸，还恢复成之前那副高贵冷艳的模样，曲瑶瑶这下信了，“你是真的谢青洵。”
谢青洵就从来不让她摸，小气的要命。
谢青洵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抬手掐了把她软软的脸颊，注意到她腕间的敛朝。
“收好了。”指腹轻轻触过凤凰手镯，他语气平静道：“敛朝极厉，伤人最狠。”
“以后不要用它对着我。”
曲瑶瑶乖乖点了点头，“那你也不准再吓我。”
“……”
山中寒冷，高处更寒。
曲瑶瑶跑出来时没有披外袍，这会儿冷的有些哆嗦，不由往谢青洵衣服里钻了钻，却发现他的身体不比寒风温暖。
困得迷糊之中，她感觉自己背上一暖，睁眸看到谢青洵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你不冷吗？”曲瑶瑶在谢青洵外袍里拱了拱。
外袍宽大，残留着谢青洵浅浅的气息，曲瑶瑶感受到温暖不由抓紧了一些。
谢青洵自然也是冷的，不过他的冷不受外界影响，寒凉是从骨血中透出，不是多穿几件衣服就能暖化的。曲瑶瑶不知这些，所以她用手臂抱紧了他，试图用外袍将两人一同裹住，软声嘟囔着：“我抱紧你，这样我们都会暖”
谢青洵轻轻嗯了声，唇边勾起浅浅笑意，他道：“那你就抱紧一些。”
不要放手。
曲瑶瑶应声抱紧，埋首在他怀中哈了几口热气。
有了对比，曲瑶瑶发现谢青洵的身体远比软草舒服，枕在他身上虽然凉一些，但抱紧了睡起来很有安全感，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香香的，有种类似她身上的莲香，很安眠。
就这样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她莫名梦到了曲迎丝。
打了个哆嗦，她很快惊醒，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两下，谢青洵的声音很清醒，“怎么了？”
“没，没事。”曲瑶瑶有些心神不宁，重新闭上眼睛。
隔了一会儿，她又忽然睁开，仰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
已入深夜，林中寂静，偶尔传来动物的叫声。背靠着枝干，谢青洵凝视着头顶的月亮下巴微抬，眼睫一眨不眨似在出神，确确实实是睁着眼睛。
“你……不睡觉吗？”曲瑶瑶小声问道，想起来曲迎丝那天对她的质问。
谢青洵很轻垂了垂睫毛，目光落在曲瑶瑶身上道：“我已经睡得够久了。”
“骗我。”曲瑶瑶哼了声：“我就没见过你睡觉。”
“你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比如呢？”曲瑶瑶听得不是很懂。
谢青洵溢出几声笑，“就比如你从未见过我睡觉，但我其实一直在睡。”
睡了好久好久，久到人们生老病死又轮回转世重来，久到他所熟悉的天地早已更迭，睡成了人们不曾见过的神话。
这些话太深奥了，尽管曲瑶瑶努力想要理解，但还是有些困难，所以她顺着他的话很天真问道：“那你现在是清醒的，还是在睡觉？”
‘睡觉’二字到了嘴边又回去，谢青洵看着怀中的曲瑶瑶，顿了片刻回：“半梦半醒。”
曲瑶瑶嘟了嘟嘴，“怎么还可以这样。”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所以曲瑶瑶抬手就摸到了谢青洵的眼尾。她努力往他身上拱了拱，用指腹摸了摸他长长的眼睫，带着几分睡意道：“我见识少你别骗我，我不管你现在是醒着还是半醒，我只知道长时间不睡觉会死人的。”
说着，趁谢青洵不备，她速度极快的用双手捂住他的眼睛，趴在他耳边小声道：“现在，闭上眼睛。”
“跟我一起吸气，再吐气。”
“再吸气，再吐气……”
呼吸声逐渐变得缠绵均匀，覆在他眼睛上的手逐渐滑落，曲瑶瑶睡着了。
有那么一刻，谢青洵也跟着她进入睡梦，可随即这具身体就开始发冷结霜，意识陷入黑暗的虚无。
这具身体，注定无法陪曲瑶瑶安眠。
谢青洵缓慢睁开眼睛，寒冰退散。
.
当曲瑶瑶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软草上躺着。
不远处曲玉书正在收拾东西，云枝和地沭不见踪影，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还不知情况。
“我怎么会在这里？”曲瑶瑶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和谢青洵在树上。
曲玉书熄灭烧了一晚的柴火，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问：“不在这里，那你该在哪里？”
曲瑶瑶意识逐渐清醒，摸了摸鼻子开玩笑道：“我梦到自己明明是在树上睡，都不知道是怎么爬下来的。”
曲玉书表情无异，很配合道：“自然是哥哥抱你下来的。”
“真的吗？”曲瑶瑶有心试探，“可那棵树高的都快上天了，而且我身边还有一只大怪兽守着，哥哥是怎么把我抱下来的呀？”
曲玉书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傻丫头快醒醒，天亮了。”
看来她哥哥并不知道谢青洵来过。
这时，地沭从另一侧林中出来，身后跟着怀抱着野果的云枝。看到曲瑶瑶醒来，她想要挥手，几步朝这边跑来，“姑娘快尝尝这果子，可甜了。”
不等走近，她抱着的果子颠簸之下全都滚落在地。云枝哎呀一声，蹲身正要去捡，一只手先她一步把果子捡起来，淡声道：“我来吧。”
云枝愣了下，抬头看到地沭放大的面容，近在咫尺。
地沭面容冷硬，大掌几下就将全部的野果捡起，他挑了两个又大又红的果子递给云枝，“这两个最甜。”
云枝看了看地沭又去看他手里的果子，她自幼跟随在曲瑶瑶身边，还从未和男人这样亲密接触过，更别提被男人送东西。
哪怕知道这果子是地沭让她拿给曲瑶瑶的，她伸手接过时还是心跳加快了。红晕不受控制的从脸颊晕开，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慌乱跑回树下。
“你怎么了？”望着跑回她身边的云枝，曲瑶瑶戳了戳她的脸颊，“好红。”
云枝有些羞恼，将两个果子一同塞到曲瑶瑶手中，她有些不自在道：“奴婢这是热的。”
“可是现在是冬天。”
“那就是摘果子热的。”
曲瑶瑶更不解了，“你又不会爬树，这果子不是地沭摘下来的吗？”
昨日就是如此，云枝在树下守着，地沭一跃爬上高树，轻轻松松将果子抛到云枝怀中。被曲瑶瑶这么一提醒，云枝不由也想到了刚刚地沭站在树上抛给她果子的模样，就算有几次她没接住让果子滚落到地，地沭一眼瞥过也未训斥她什么。
外人眼中冷漠残酷的地沭仙君，其实没想象中那么可怕。
想着这些，云枝的脸不由更红了。
在曲瑶瑶好奇的注视下，她不由捂住脸颊，“小姐快别说了。”
曲瑶瑶啃着果子很无辜，“我没说什么呀。”
简单吃了些果子，曲玉书按照昨日的规划，准备带曲瑶瑶进山。见曲瑶瑶一脸雀跃毫无反对的意思，地沭欲言又止，在入林前将人拽住，“师尊要您今日回去。”
曲瑶瑶记得这话，她点了点头，“可我没答应呀。”
她没答应吗？
地沭有些为难，他并不知师尊是如何同曲瑶瑶说的，但是今晨他见到师尊时，确实收到了师尊要他带人回妄墟的命令。
不如再等等吧。
地沭心想，总归一天漫长，曲玉书不可能让曲瑶瑶住在山里，等他们从山里出来，他再带人回去也不迟。
他这样想没错，到了下午，曲玉书就带人从山里出来了，本该明艳华贵的仙尊夫人，从山里出来后衣裙发皱，披风也不披，她袖子半撸裙摆系着，头戴着一顶花草帽笑得别提多开心了，绝对是他家师尊看了开心不起来的装扮。
“咱们快回客栈吧。”曲瑶瑶擦了擦脸，指腹上的泥沾在下巴。
地沭默默点了点头，快回去吧，回去赶紧洗漱一下，赶回仙墟还来得及。
等他们回了客栈，曲瑶瑶换好衣服从房中出来，早早守在门外的地沭迫不及待，“现在走吗？”
曲瑶瑶有些犹豫，“会不会太早？”
“不早了。”地沭道：“再不走天就黑了。”
“那好吧。”曲瑶瑶点了点头，转身去敲云枝和曲玉书的房间，“哥哥咱们快走吧，再不走茶馆估计没好位置了。”
今日是孟娘子四戏小叔子的结局。
在地沭懵掉的视线下，曲瑶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你别急，咱们现在走肯定还有位置。”
曲瑶瑶在心里默默感叹，没想到地沭看着不苟言笑，竟比她还喜欢听故事。而地沭此时满脑子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完了。
谢青洵走前不只交代他带曲瑶瑶回仙墟，还特意警告过他，让他不准再带曲瑶瑶去茶馆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等曲瑶瑶终于肯点头回仙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