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天慈领了师尊的命令,要亲自去接曲瑶瑶进来。
他是打从心里不喜这位宗主女儿,在仙墟里磨蹭了许久,才慢悠悠抱着剑走到妄墟境外。
本以为,急性子的少女又会对他撒泼讽刺,谁知出了妄墟,却发现曲瑶瑶正蹲在地上看路边的花草。
妄真仙墟是灵气充沛的福地,仙墟外也受灵气影响,道路两侧长满了珍稀花植。曲瑶瑶就这么一边蹲地欣赏着漂亮花草,一边同守门的弟子聊天,“原来这些花你们会经常打理啊,难怪长的这么好。”
“这里每日进出这么多人,会不会有人采摘呢?”
守门的弟子不知曲瑶瑶的身份,与她聊的还挺高兴,“谁敢啊。”
弟子十分自豪,“咱们青熙仙尊虽没规定这些花不能采摘,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还没人敢动仙尊的东西,哪怕是一株花。”
曲瑶瑶听得认真,配合着点了点头,她暗戳戳试探,“听你这么说,青熙仙尊好像很喜欢花呢。”
“那当然了!”守门弟子闭着眼吹。
其实他也不知青熙是否爱花,只觉得妄墟既然栽种了那么多花草,那仙尊本人必定喜欢,“咱们青熙仙尊不仅是爱花之人,还经常救助些灵兽宠物。”
曲瑶瑶越听越欢喜,眼睛笑成弯月甜滋滋的,“我也是爱花之人,我也很喜欢小动物!”
也喜欢青熙仙尊!
扬起小脸,曲瑶瑶正要多问些青熙的事,忽然发现顾天慈正站在妄墟边境,他抱剑不知看了她多久,一脸的复杂怔愣。
“随我进来。”顾天慈回了神。
并不相信蛮横跋扈的大小姐会转性,他只当曲瑶瑶是在伪装,冷着脸对她没什么好表情,迈着大步走的很快。
曲瑶瑶欸了声,提裙连忙去追,临走时不忘同守门的弟子告别,对于顾天慈的冷待也没什么气恼,毕竟她只是一株小雪莲,哪懂什么为人的针对和不喜呢。
等快到呈誉殿的时候,顾天慈的步子终于慢了,他硬邦邦问了句:“你当真有寒潭雪莲的下落?”
曲瑶瑶追的气喘吁吁,她点了点头,微微张着嘴巴喘息,“我有的。”
她表现的太乖顺了,又一副无害诚恳的模样,看起来真不像是说谎。
“但愿吧。”顾天慈还没有完全信任她,回忆着师尊因雪莲丢失而冷戾阴寒的情绪,他有些心不在焉,“不然的话,你可能会……”
“你说什么?”曲瑶瑶没听清顾天慈最后的呢喃。
顾天慈忙说:“没什么。”
推开大殿的门,他微微躬身行礼,“仙尊已经等你许久了,曲姑娘请进。”
“……”
因寒潭雪莲的丢失,妄墟内人心惶惶,比曲瑶瑶上次来时看着还要冷清。
等她踏入呈誉殿的大门,才发现这里才是最为冷清寒凉之地,随着殿门沉重的闭阖,光线暗下,令曲瑶瑶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应该啊。
曲瑶瑶站在门边搓了搓手臂,她身为寒莲最喜寒喜冷,这种感觉她明明该感觉舒服。
大殿空旷极大,曲瑶瑶第一时间未能寻到青熙仙尊,她往里走了几步,见中央有一排屏风将房间分离,停下唤了声:“仙尊?”
镶玉的屏风精贵,屏扇干净雕刻着几朵素莲,隐约映出后面的轮廓。
曲瑶瑶看不清里面,但谢青洵能从里面清晰看到外面。支额斜靠在椅子上,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屏风外的姑娘,隔了片刻才冷淡应下。
“听说,曲姑娘有寒潭雪莲的下落?”丢失了雪莲,谢青洵此时心情极差,没兴趣和曲瑶瑶兜圈子。
曲瑶瑶点了点头,以为青熙仙尊看不到,又轻轻把话重复了一遍。
她没有直接承认自己就是那株雪莲,也怕自己说的太简单仙尊不相信她。在来的路上思考了许久,曲瑶瑶想要旁推侧引的引青熙仙尊自己察觉她就是那株雪莲,顺便对他诉说自己的爱慕之情。
多好的主意。
曲瑶瑶声音软软道:“听说丢失的是寒潭生出的第一株雪莲,它对仙尊是不是很重要呀?”
谢青洵不曾对人说过寒潭丢失的是哪一株雪莲,眸色一冷,他微微直起身子,凝视着屏风外的少女道:“确实重要。”
“它由本座亲自养大,最为娇贵珍有。”
曲瑶瑶听入心里像吃了蜜糖,灿烂的笑颜遮也遮不住。
虽然她是一百年前开智才见着青熙仙尊,但她开神智前也不是毫无意识,能感知到青熙仙尊对她的爱护娇养。
“它最漂亮了对不对?”
曲瑶瑶嗓音中都带了甜,雀跃道:“在那几株雪莲中,仙尊最喜欢它对不对?”
谢青洵耐心到了尽头,不答反问:“那株雪莲究竟何在?”
曲瑶瑶坚持,“仙尊先回答我嘛。”
“是。”
谢青洵嗓音已经泛了凉,在极力的放低压制下,落入曲瑶瑶耳中就变得缱绻深情,“本座最喜欢它。”
她也最喜欢仙尊了!曲瑶瑶在心里回答。
作为一株纯净漂亮的雪莲,她连青熙仙尊掀她衣襟时都不懂害羞,又哪里会对告白产生羞涩扭捏。她的爱慕坦坦荡荡极为纯粹,认为喜欢就应该直接说出来、该当着爱慕之人的面说出来。
所以在青熙仙尊承认对她的喜欢后,曲瑶瑶热血上头,大着胆子直接绕到屏风后,跑到了谢青洵面前。
“仙尊……”
曲瑶瑶要说,那株小雪莲也最喜欢你了。
从她一百年前开启神识,第一眼看到你后,就欢喜心动日夜思念,为此她每日苦修迫切的想要化形,只求能以人身站在你面前,对你诉说她的情意。
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满腔情意已经到了嘴边,曲瑶瑶跑到屏风后时,即将出口的话却忽然被堵住。
屏风后,宽大的书桌占据大片空间,桌面上整齐放置着笔墨纸砚,留有大片空地。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曲瑶瑶,她跑到屏风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青熙仙尊,而是那幅铺在桌面的冰丝纸。冰丝纸是由冰蚕丝所制,极为的细腻有光泽,从上面画出的人像栩栩如生。
谢青洵面前的冰丝纸上,正画着一幅女像。
画中少女穿着一身白裙,圆眸黛眉唇瓣微嘟,五官十分的精致纯净。作画之人的笔法细腻,再加上冰丝纸的加持,少女周身那股子娇憨无辜灵动活现,极为惹眼勾人。
“这、这是……”曲瑶瑶大脑嗡嗡作响,颤颤指向那幅画。
积攒的情意甜蜜散的干净,她不知以何种表情开口:“这是……仙尊画的吗?”
在这幅画的一旁,堆聚着几只折断碎裂的画笔,其中一支的笔尖染着颜料还未干透。谢青洵还未怪罪曲瑶瑶的冲撞,见她看着桌上的画神情有异,微微眯眸问:“如何?”
他没有否认,便是直接承认了。
曲瑶瑶想哭,傻呆呆盯着那副画,她听到青熙仙尊淡声:“曲姑娘可是认识此人?”
曲瑶瑶还在盯着那幅画看,已经彻底失了言语。
她化形后想要见仙尊的心急切,虽未见到自己化形的相貌,但一看到这副画,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原身有了轮廓,心里告知着自己她本该如此模样。
青熙仙尊画中的那名少女,好、好像是她的原身啊!
曲瑶瑶本还有些迟疑,直到她注意到画中精细之处,少女右耳侧别了一朵小白花。曲瑶瑶记得,那是她在寻仙尊的路上,随手在地上捡起别在耳后的。
青熙仙尊怎么会见过她的原身?!怎么会……
曲瑶瑶很清楚,见过她原身相貌的只有那位堕仙和惨死的少年。少年已死,眼下就只有一位和堕仙有着相同相貌的青熙仙尊。
曲瑶瑶有些慌了,颤巍巍看向青熙,她垂死挣扎不肯面对现实,“仙尊是从何处见过她?”
谢青洵不答,幽幽盯着曲瑶瑶的脸看,他像是在思考什么。手指敲击着桌面,隔了片刻,他温声:“寒潭雪莲丢失期间,她是唯一未经传召闯入妄墟的人。”
也就是说,他怀疑画中人偷走了雪莲。
曲瑶瑶听后更为慌乱,“谁看到了?凭什么怀疑是她偷了雪莲?”
谢青洵:“本座看到了。”
淡漠平缓的嗓音瞬间止了曲瑶瑶的连声追问,谢青洵一字一句,紧盯着曲瑶瑶的脸道:“那晚,本座亲自看见她闯入妄墟,行踪鬼祟,曲姑娘还有什么疑问?”
曲瑶瑶没有疑问了,被锤死的真相摆在她面前,曲瑶瑶浑身发软无力,跄踉着往后退了几大步。
“所以……”世界崩塌,曲瑶瑶接受不了事实,鼻头发酸眼眶蔓延起雾气。
谢青洵微微勾唇,“所以什么?”
所以她并没有认错人,那晚杀她的堕仙和眼前的仙尊是同一人!他们竟是同一人!
天旋地转,曲瑶瑶感觉自己的世界在一寸寸瓦解,眼前一会儿是在寒潭温柔陪她的仙尊,一会儿又是浑身染血的堕魔仙尊。
画面定格,最终停留在那个恐怖的夜晚:
昏黄的烛光打在堕仙妖异的面容,他感受到小雪莲的气息抬头望向密林,漂亮的凤眸蛊惑幽暗。
【你都看到了?】那晚的堕仙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嗓音低柔,用手掐着她的脖子力道极大。
现实中,青熙仙尊白衣如雪,他身上没有污血也没有赤金瞳眸。
起身时华贵的衣摆拖垂在地,他语调悠悠浅含凉意,“你在看什么?”
如魔如仙,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但诡异的是——
它们皆在谢青洵身上融合了。
.
顾天慈一直守在承誉殿外,都已经做好为曲瑶瑶收尸的准备了,却左等右等都未等到仙尊唤他进去。
曲瑶瑶已经进去小半会了,这么久没出来,她不会真的知道寒潭雪莲的下落吧?
难不成是她偷的?!
顾天慈胡乱想之际,腰间的传音镜亮起,守在妄墟境外的弟子出声:“天慈仙君,药王宗宗主抬着数名尸体求见仙尊。”
“尸体?!”顾天慈以为自己听错了,药王宗是吃了什么熊心豹胆,竟敢在这个时候来触他家师尊霉头。
镜中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顺着镜子,顾天慈看到境外横放着数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守镜弟子道:“药王宗少宗主失踪数日,今早在自家后山发现,连同他的十二名近侍,早已惨死没了气息。”
什么人下手这么狠?!
顾天慈凝重道:“我这就去禀告仙尊。”
承誉殿内。
曲瑶瑶身体发颤,哪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发现了青熙仙尊堕魔的秘密,她这个时候要还想着表明身份告白,那才是愚蠢。小脸早已吓得苍白,见青熙缓步朝她走来,曲瑶瑶不受控制的后退。
呜,别过来。
那晚堕仙带给曲瑶瑶的记忆太震撼,她无法保持镇定。
几乎是谢青洵往前进一步,曲瑶瑶往后退两步。后来她架不住两人距离越缩越短,在察觉青熙有抬手的意图时,瞬间如受惊的兔子,蹦起来就要逃。
砰——
曲瑶瑶早已退到屏风边缘,一头撞到了屏扇上。
她蹿起的速度太快,过重的力道前扑导致厚沉的屏风微晃,曲瑶瑶本人也被撞懵了。不等退开,一条冰蓝色的法蛇从她的脚腕蔓延将她圈圈圈绕,瞬间限制住她的行动。
“跑什么?”视线中出现一只苍白漂亮的手。
谢青洵单手撑住屏风,修长的身形将曲瑶瑶完全笼罩,悄无声息抵在了她的背后。
曲瑶瑶如同在他怀中,被吓得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背对着青熙,她看不到他的神情感官被无限放大,曲瑶瑶强迫自己保持平静,语调打着颤,“仙、仙尊,我忽然想起一件急事,要赶紧回宗处理……”
谢青洵静静听着,空闲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
极为缓慢的往上游移,他将手滑至那截纤细白嫩的脖颈,微微收拢俯身,“你还未告诉本尊,寒潭雪莲究竟在哪儿。”
再说不出来,可真要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