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兆接了顾竹筱回家,就把她送回了院子。
顾竹筱执拗地拽着他,不让顾兆离开。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说。
顾兆:“……或许不适合你知道。”
顾竹筱尖叫:“然后让我看着我娘在佛堂待到死吗?!”
顾兆看着这样的女儿,只想叹气。
是他没好好教导,让顾竹筱成为了现在这样。
他能送小小年纪的顾泓到鹰苍派一年都回不来一次,可面对着顾竹筱,他却只想多宠一些。
女儿家,没必要那么艰难,寻个好亲事,挑个好人家,让她以后安安生生的。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也是顾兆的想法。
顾竹筱偷懒耍滑,最好骄奢,她不喜欢练武,天分也一般。在城主这个名头之下,照阳城随便她耍。
就是别的世家,也不想惹她。
这样的生活,顾竹筱很喜欢。
可是云杉月那人,总是在她的生活里当死对头,从一开始就是,格外讨厌!
“不管我娘做了什么,她都是你的夫人,爹,你不能因为云杉月这人就把她关起来!都这么久了,难道还不够吗?!”
顾兆摸了摸她的脑袋,结果被顾竹筱不耐烦地避开。
“可能,不够吧。”他轻声道。
月儿心态狠了,以前的方婉心也太狠了。
自己的心,也太狠了。
这样看来,他们还真是一家子。
“我一直想把你们安排妥当,对你、你娘、你弟弟,还有月儿,都是如此。”
哪怕是两年前,他也打算给月儿找一个好婆家,等到了年纪嫁出去。
可能当时并不真情实意,不过他确实没忘记这个女儿。
只是,那时候他很不想看见她罢了。
顾竹筱皱眉:“爹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听着这么奇怪?
顾兆:“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关你娘吗?我告诉你。”
顾竹筱:“嗯!”
·
云杉月慢悠悠朝着照阳城走去,懒得骑马,懒得坐车。
路程不算远,道路两旁逐渐发展起来了小型交易市场,不过最热闹的还是公交车上下的站点。
路段还是客流量少些,没那么多人徒步。
官道全部翻新,自行车的产量也在提高,偶尔能看到有人骑车经过。
还有铃铛在来回乱响。
看到云杉月的时候,不少人都跟她打招呼,有人站起来硬往她怀里塞东西,被拒绝多次都不放弃。
直到看见云杉月格外坚决和真的不好拿之后,才无奈选择了放弃。
原本在客栈周围都是大片荒地,其很多都是属于云杉月的,不过也有一部分是无主之地。
现在也逐渐清理了荒草竹林,陆陆续续地建起屋舍。
城门口的空地外多了一大片搭着竹棚的商贸区,热热闹闹,规划得很整齐,卫生状况甚是良好。
穿过城门,街道干净平整,左侧是翻新的道路,浇筑了水泥砂石,右侧还是老路,目前尚未做修整。
云杉月踏上了新路,朝着城主府而去。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忙,忙着做工,忙着招呼游人,忙着跟行商讨论交易细节……
乞丐都少了很多,还有早就增加人数的衙役人一队地固定路线巡逻。
府衙的官员今年一过,就到了述职的关键时期,看治下几个城池的税收和管理水平,想来也是可以得个优,或升职或补个肥缺。
济善堂又扩建了一个店面,把旁边那家包了下来,改做临时的病人休息处,留着观察半日病情,严重的就转后面住院,一般的就叮嘱一番可以离去归家。
玩家里拿着针筒,在给一个小孩打针,孩子哇哇地哭,然后被一旁的药童及时地塞了一根棒棒糖。
大概是挺好吃,小孩瞬间就不哭了,睁大眼睛左右看看,似是不解为何嘴巴里突然甜甜的。
有外国来的大胡子、蓝眼珠的商队到此交易,在绸缎庄内抱着布匹不撒。
毛衣店开了起来,秋冬二季售卖收益很不错,但现在暖和了不太好,于是就改成织一些小玩意,比如毛线包、抱枕、花朵等等,也挺受欢迎。
再往前,是丰富又不仅限于云记旗下的各类吃食小店。玩家没想过垄断,也不打算这样做。
他们欢迎npc们来学习制作,也可以出售秘制酱料,只是规定一定距离内不要出现同样两家店。
而这样的传播,也使得美食品种越来越多,对之进行的细微改变与发展,逐渐影响着这里的居民。
……
好像什么都变了。
云杉月哼着歌,一路向前。
·
方婉憔悴了很多。
自那日被顾兆强硬地关了进来,尽管明面上她还是当家主母,实际上谁都知道,她已然成为了落败之人。
继母,嫡妻的女儿。
在这段最难的关系里,她曾经胜利过,因为她的年长和顾兆的不在乎。
可后来,小孩子长大了,她就管不住了。
蜡烛的火苗一闪一闪的,空弥漫着浓厚的檀香味道,熏得方婉几乎鼻子失灵。
她随意地坐在蒲团上,发着呆。
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做呢?
好像是因为,自己没办法再怀孩子了吧?
结果没两年就有了顾泓。
想到很久没见的儿子,方婉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好想儿子啊……
·
云杉月走到城主府前,门口站岗的家仆见到她时一脸惊诧,稍后带着狂喜,一人随即转身朝后面奔去,要告诉主家大小姐回来了。
有一人殷勤上前,扬着笑脸:“大小姐回来了?累了吧?”
他絮絮叨叨地,配合着云杉月的脚步,跟随在一侧进了门。
“顾兆呢?”云杉月问。
家仆一愣,然后立刻答道:“城主在竹青园,不过兴许可能回了书房。”
云杉月点点头:“你忙自己的事吧。”
家仆:“是,大小姐。”
好像是很久没回来了。
云杉月顺着记忆往里走,找去顾竹筱的院子。
路上遇见了不少人,丫鬟、家仆、侍卫,见到她时都是一愣,再躬身行礼。
顾兆还没走,小厮跑得快,在云杉月到来之前就进了竹青园,抢先一步兴高采烈地把云杉月回来一事告知顾兆。
结果看见家主的脸色更糟了。
小厮心想不好,马屁拍腿上去了。
城主不是很想大小姐回家的吗?
为什么今天是这个表情?
看来赏钱是要不到,白费他跑赢了隔壁狗蛋。
顾兆:“知道了。”
小厮灰溜溜地转身离开。
顾竹筱抓紧了顾兆的:“爹……”
她一直不回来,这会儿来了,是不是想对我娘下?
顾兆苦笑:“所以我拦着你,不让你去找她啊。”
他能怎么办,心背都是肉,自己又亏钱月儿良多,还能再伤她吗?
顾兆被骂醒了以后,自觉捡回了丢失很久的父爱,一时间进退两难。
顾竹筱却是不管不顾:“她要杀我娘!”
顾兆:“她没有。”
顾竹筱大声:“她回来了!”
顾兆还没吭声,就听到院门口处有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扮演父女情深呢?”
云杉月闲闲地倚在门边,看着里面二人。
顾兆猛然惊醒,寻声望去:“月儿……”
顾竹筱立刻站了起来,指着云杉月:“你回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害我娘?云杉月我跟你拼了!”
拼是拼不了的,顾兆在下一刻就拽住了她。
顾竹筱气得跺脚:“爹!”
顾兆沉声道:“闭嘴。”
顾竹筱:“!!!”
云杉月看着他们,只当是看戏。
又或者,不是她在看,也好像只有她这么个看客在看。
她垂眸:“你们今天不来找我,我还真想不起方婉这人。”
顾兆:“月儿!”
云杉月:“你知道我来做什么,是啊,我来送她上路。”
顾竹筱:“云杉月你狼心狗肺!”
云杉月笑了起来:“我可太狼心狗肺了,那得活得多快乐啊?”
“不过我顺便来看看你,”她不理张牙舞爪的顾竹筱,视线落在顾兆身上,“我还挺想知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你探听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装聋作哑大半年,不找我不去看我,是在当把脑袋埋到沙子里的鸵鸟吗?
云杉月想起之前外面打擂台的时候,顾兆终是忍不住好奇,去凑了热闹。
那一次她在客栈里遥遥地看了一眼,顾兆也曾用视线寻找她,不知道找到没有。
反正,他们没有对话。
那大概是没看到吧。
顾兆话语干涩,带着恳求:“你能不能……”
云杉月:“云裳死的时候,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
顾兆被她这个话题引得一愣。
云杉月:“我真的很好奇,你看着我会想起来我娘,你与方婉日夜相对,她那张脸难道不会让你想起来我娘吗?”
顾兆:“我……”
云杉月:“还是说,你心里清楚,她的死是由你造成的。可是你接受不了,于是就推到了我身上。自欺欺人,骗自己一切罪责都在我。”
说到这儿,她轻笑一声:“很久之前,我也这么说过你。”
那是她刚到的时候。
“方婉不是害我没有练武的会,她是害我死。”云杉月道,“你问我能不能放过她?我死的时候,你觉得我会不会想杀了害死我的人呢?”
顾竹筱大喊:“可是你没死!”
云杉月:“对啊,所以我现在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的指在鞭子上摩·挲,笑盈盈地:“我一定会让对方生不如死。”
顾兆:“月儿……”
云杉月:“别憋着了,那一口血还没吐出来呢?怕你亲亲宝贝女儿担心?”
顾竹筱茫然:“什么?”
旁边的顾兆在下一刻直接吐了一口黑血。
吓得顾竹筱吱哇乱叫。
云杉月:“哦,原来是真的。”
受伤原来真的会吐血,武侠小说没骗人。
·
云杉月离开城主府是带着bgm走的。
背景乐贡献者是顾竹筱,她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啖了云杉月。
可惜,被一堆人拦着。
顾兆捂着胸口,气都喘不匀。
方婉脸色苍白瘫倒在地,有人急急忙忙去找大夫。
其实没有性命危险,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既然云杉月要她死不了,那就肯定死不了。
至于活不活的,那肯定生活质量也高不到哪里去。
顾杉月挣扎着活了下来,没死是因为她自己的努力,关方婉何事?
濒死的绝望,就让方婉在往后几年好好品尝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云杉月最信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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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顾兆缠绵病榻。
云杉月接城主事宜,另有奏请被快马加鞭送至京城。
顾兆撑着一口气,将财帛地契分了一半给方婉顾竹筱顾泓,然后让他们远离照阳城,不要回来。
顾泓两年前从鹰苍派赶回,看着见面极少但是每一次都无比疼爱自己的母亲宛如枯草一般,面若冰霜。
他浑身凛冽,练剑到成为了一柄剑。
顾竹筱让他去杀了云杉月,顾泓沉默不语。
顾竹筱打他骂他,哭着推他。
顾泓回了鹰苍派,收拾了包裹,将练习到一半的第二本新剑谱还给了师父,道是要归家。
现在,武林上下各大门派,早就人一套照阳城出品的二十多份秘籍武学了。
知道顾泓是云杉月弟弟的人不少,那时很多门派弟子都羡慕他,也称赞他姐姐。
每每听到,他心里总是会有些愉悦。
现在却发现,他不配。
沉默地陪在顾兆和方婉身边两年,顾泓整个人更加冷漠。
顾竹筱数次想去找云杉月的麻烦,都被他拦下。
直到这日,顾兆让他们离开此处。
顾泓点点头,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衣物行李。
顾竹筱不愿意,被偶尔清醒的方婉哀求地看了一眼,最后只得应下。
云杉月没有拦他们。
实际上,她只想看着方婉不好过,没兴牵扯其他人。
顾竹筱每次欺负顾杉月,不都被打回去了吗?这人胆小,没做过更过分的事。
第二年,顾兆逝世。
云杉月接到了京城传来的信件,成为了被官方钦点的照阳城城主。
顾泓赶来奔丧,云杉月让他处理了与丧事有关的所有事情。
她不给顾兆守灵,也不去给他办理后事。
就连顾兆说要与云裳合葬,云杉月都没答应。
他配吗?
他不配。
一个口口声声说挚爱,却另找了她人作替代品的男人,他不配。
此举收到了很多骂名,云杉月浑不在意。
随便骂,爱咋咋,有本事到我面前骂。
蔺永来找云杉月的时候,就看着偌大的一个地方,只有云杉月一人低着头坐在屏风前,认真处理城事宜。
“怎么了?”她抬头,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颈。
蔺永走几步,停在桌案前。
他淡声道:“船队已经准备好了,半年后可以起航。”
间还要测试和筹备出使航行队伍,也得再对随行物资进行新一轮的查验和删减补充。
因要远洋航行,这年多来天和地航海技术的发展日益先进,牵星术、航海罗盘、计程仪、测深仪等等,在这个世界原有匠人和玩家们的通力合作下,迄今为止已经有了四代产品出现,且误差不断缩小。
宝船那边的建造进度也很可观,成邃大概是真的很缺钱,特意找了心腹去做监察官,在这方面卡得很死。
便是连江南一带的水军操练,都搞了两年。
一切都是为了远洋。
“这样啊,”云杉月想了想,“刚好,我这边也要做些更改。”
比如,写小章发报纸上骂我的人,通通勾掉,不让跟着我去。
啧,骂我还想占我便宜,想得美。